没别的路好走。唉,这种事情该问你那军师,他是很有一套的。”四道风惘然看了看那束燃着的香,声音小到只有自己听见:“我真的很想问他。”八斤跑过来叫他:“队长,龙乌鸦找你”四道风临行前又看了一眼古烁的墓,发现那儿换上了汉白石的小小墓碑,擦得干干净净,还摆着一枝鲜花,他眼睛有些湿了:“谢谢高老爷,我兄弟活着时都没住得这么舒服。”高三宝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昕儿弄的。”四道风在怔忡中进了屋子,然后皱眉瞧着那个工地模型,大声问:“现在你们要干什么”龙文章说:“如果军师在的话,一定会有行动”
四道风却道:“如果军师在的话,绝不会去碰这里,几百个鬼子,几十挺机枪,几十条狼狗,还有炮,根本是往枪口上撞。”
龙文章看着他,正色道:“再这样下去,没人会相信你,我们会觉得没了军师你什么都不是。”
四道风扫视了一眼大家,大声说:“沽宁城的大英雄四道风本来就是个拉黄包车的这还要你来说吗”龙文章看着他离开,他已经快绝望了。
162、狼狈不堪
锅炉终于造好,何莫修已困顿不堪了。渡边突然说:“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何莫修觉得他笑得有点诡异,但他没说什么,摇摇晃晃向工棚走去。他没有去睡,而是去看欧阳。欧阳昏睡着,摸上去烫得吓人。何莫修扶着墙壁坐了下来,想打个盹,外边传来的日语喧哗声却让他一跃而起。这工棚是他的设计,他的铺下边还挖了个暗格,何莫修把欧阳推进暗格,又抽出一块隔板盖上,他自己躺在铺板上。渡边和几个日军进来:“该工作啦。”
何莫修疲惫地说:“锅炉已经造好了。还有什么工作”
渡边拿起鞭子,照他劈头盖脸抽了过去:“你总是忘了谁才是主人”
锅炉燃烧着,从地底挖出的骸骨正被送进去焚烧。何莫修被日军押来时,看着他造的锅炉,茫然而悲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那叫仇恨。
满天星放下镐,远远地瞪着何莫修,又看一眼他的同伴,咬牙切齿地对大家低声说:“能活着出去的人都记住了,那只狗干过什么。”
天终于黑了,劳工们终于可以进工棚休息。何莫修进来直奔自己的铺板,拉开暗格。欧阳还是看不出一点生机,何莫修看着他,那神情与以前不太一样,他低声说:“你不会死的。你看看,连我这样怯懦的人都有了勇气。”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锈铁片,用那铁片割自己的手。
生死线 第十章10
此时在高三宝家,高昕在准备晚饭,回身时发现四道风站在身后。四道风看着她,说:“我难受。”高昕赶紧摸摸他的额头,没觉得什么,只觉得他的眼神痛苦之极。四道风痛苦不堪,郁积多年的压力一下爆发出来,以他的心智根本无法招架:“我一闭上眼就看见我亲近的人,一个个在我眼前死,我受不了什么事情都有军师告诉我,现在他把答案都带走了,我什么都不敢做。他们讨厌我这样,可我怕他们死我受够了。”
高昕柔声问:“我能帮你做什么”
四道风痛苦地说:“抱着我。”
高昕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抚着他的头发,轻声说:“其实你平常有一点点软弱的时候也好呵,那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四道风把她越抱越紧,然后粗鲁地亲了过来。她开始挣扎,却根本阻止不了。
全福正好过来,惊得瞠目结舌:“四爷,这可不行”
四道风却不管不顾:“我们俩谈心哪”
高昕又气又窘,把搪瓷罐子在他头上砸碎了。四道风稍缓了一下:“你来真的”高昕怒道:“你又不是来假的”
恼火、失望、沮丧,四道风挟着所有失败的情绪又向高昕扑了过去,可他被六品抱住,全福、龙文章都站在后边。
龙文章脸上全是失望和伤心:“所有人都在等你的主意,可你,在惦记这事”
四道风气急败坏:“我惦记什么我们除了死就只有死吗”他瞪着他的队友,然后愤愤走开。
高昕看着四道风离开,当他狼狈不堪时,她就已经不再生气。
163、脱胎换骨
龙文章回到屋里,把私藏的所有步枪子弹倒在床上,何莫修制造的瞄准镜也被他拿出来,装在枪上校准。
六品匆匆进来:“你真要一个人去劫营”龙文章沉着声道:“他没希望了。”六品低声道:“他其实比谁都难受。”龙文章怒道:“你要我体谅他他把我妈扔在里边任鬼子作践”六品再不说话了,看着龙文章收拾自己的步枪。
此时在高三宝房间内,高三宝纳闷地看着郁郁寡欢的高昕,然后说:“四道风不是这种人吧”高昕沉默了一会说:“不怪他。他就是管不住自己。”高三宝诧异道:“我还等着战打完你和小何有个结果呢,结果”高昕怒道:“什么结果你喜欢小何,就非让我嫁他,你喜欢四道风,你就觉得我也该像你一样喜欢他”她不吐不快,“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何在日本人手里,他可能要说那就是地狱了吧,可四道风这个样子让我更加担心。”
工棚里,所有人都睡了,何莫修正用布条把那只受伤的手缚起来,身后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你受伤了”不知何时欧阳醒了。何莫修笑笑:“小事,我包扎一下。”欧阳看着他说:“你今天很怪。和以前不大一样。”何莫修苦笑:“我从地狱的熔浆里走过,心中奔淌人世间的溪流。”
天刚亮,龙文章立刻翻身坐起。他去摸放在铺边的枪,摸了个空。“六品,我的枪呢”没人回应。六品的铺是空的,床上放着他形影不离的砍刀。龙文章终于意识到什么,探头向窗外看去,巷子里空空落落。
此时日军的机场却已经开工有一会了,跑道已见雏形。何莫修走了过来,渡边看见他就叫住他:“今天你的工作是拆掉那座难看的炉子。要烧的东西已经烧完了。”他恶意地笑笑。何莫修犹豫地说:“你没想过它也许能派一些别的用途吗比如说烧一些热水。”渡边挥挥鞭子:“你们想喝热水”何莫修赶紧说:“不是给我们喝,是给你们洗澡。”鞭子停止了挥动,渡边有点疑惑,建议对他是有吸引力的,可他搞不清何莫修的动机:“这不太像你。你一直很恨我们,别否认,我看得出来。”何莫修苦笑:“怎么说呢没有人愿意天天挨揍的。”渡边恍然大悟:“看来你终于学会了服从。”何莫修小心地说:“也许您能给我一点磺胺”想看书来
生死线 第十章11
渡边皱皱眉:“那是军队专用的强效消炎药,你要它干什么”
何莫修抬起他的右手,炎热的天气、整夜的不过血、锈铁片的感染,伤口已经溃烂:“干活伤到手了。”
渡边看了看说:“这是你自己干的。你这个懦夫,你是想自杀,对不对可你又没有自杀的勇气。”
何莫修吁了口气:“是的,我做不到,我怕这样下去我的手会残废。”
渡边终于释然,负着手走开:“好好服从,我也许会帮你想想办法。”
何莫修看着那炉台,恐怕欧阳苏醒也不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164、混进鬼子营
2008年11月22日
165、眼神空虚
天色已黑,满天星和他的同伴在挖一条地沟。在日军转身的当头,满天星迅速躺在沟里,几个劳工赶快把土盖在他身上。
龙文章收拾好细软,对八斤说:“别再劝了,我非走不可。”他气冲冲往门口走去,其实没人拦他。八斤坚定地说:“我们跟你一块走。”龙文章有些发傻,说:“其实我没地方可去。”队友们说:“大不了去山里打游击,能多杀一个鬼子就多杀一个鬼子,你和军师想的是一样的。”
龙文章终于叹道:“我非得说明白了吗我根本就没想走我妈在这我能走哪我就是心情不好嚷了玩的”他把枪一放,自觉万事大吉。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八斤说:“你不走我们也走。这么活着不如拼死。”
龙文章看着那些人还走在他之前,他很想拦,可自尊心放不下来。最后等他冲到门边想拦,那些人已经消失在迷宫一样的巷陌里了。龙文章茫然回头,屋里忽然空得让人难以忍受。
高昕焦急地在找四道风,她匆匆下楼,忽然听见脚下传来一个喷嚏,她站住了,然后小心地拉开楼梯间的门,四道风蜷在一堆笤帚和杂物中间,眼神空虚,高昕的心也一下被撕裂了,她紧紧把四道风抱住。四道风怔忡地说:“我不想再拖上任何人我看不见希望”
高昕想不出别的办法,想让他的手抱住自己,四道风的手滑了下来。高昕叫道:“你喜欢的人死了,可你还会喜欢别的人。你看,这样你就有希望了,有希望才有目标。”她把四道风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四道风喃喃道:“病鬼说我们不可能,跟钱跟学问不相干。他跟他老婆才是互通有无,你中有我。”
高昕叫道:“他胡说”她缓和了一下,“我们在一块吧,你以为两个人在一块就有结果了吗两个人的希望比你一个人熬好,我们一起,等着战争结束。”
四道风靠在板壁上,头撞出一声重响:“跟我私奔吧。”高昕吓了一跳:“什么”然后又点头:“好的。”四道风脸上泛出光彩:“小姐跟穷书生私奔,小姐荡秋千荡过墙,砸在穷书生头上。”
高昕笑道:“我一荡荡过墙,砸在你的大笨脑袋上。”
四道风苦笑:“我是烂命一条,我说私奔是闹着玩的。”
高昕正色道:“我是说真的,你看,我真的乐意为你做一切事情。”
四道风愕然看看她,眼中的高昕有种从未见过的坚毅。
重重铁丝网和机枪的包围下,何莫修和六品坐在工棚外边,何莫修轻声道:“你想逃走吗”六品瞪着他,何莫修接着说:“我说的逃,是所有人一起逃,带着欧阳,带着龙妈妈,所有人。”
六品讶然地问:“所有人怎么逃”
何莫修说:“你来了,这事就成了。那天他们烧掉了所有的死者,死人的骨灰铺在跑道上,那天我就想,我们要逃,而且我会杀了他们。没有人可以这样作践别人。”
生死线 第十一章1
166、孩子
满天星和同伴们从地沟里钻了出来。他们爬到铁丝网边,一个劳工兴奋地转身开跑,脚下却轰然炸开。警报鸣响。地雷在他们脚下炸响,不断有人被掀翻。
清晨,劳工们被日军持枪看押着,成排的尸体列在地上。满天星和几个劳工仍然活着,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一边。
何莫修和六品站在一块,他们被迫脱掉了鞋光着脚。六品看着远处的满天星说:“他太冒失了。”何莫修同情地说:“他不知道外边有地雷,没人知道。”这时日军拉来整车空玻璃瓶子,把它们砸碎在铁丝网边。
一个日军拿着喇叭高喊:“现在去刷编号刷好编号的人立刻去工作从今以后,你们的工作时由十六小时改为十八小时,并且每发生一次逃跑事件再加两小时还有,每逃跑一个,与他相近的前五个号和后五个号将被处极刑”
人们身上被刷上红色的油漆编号,一名逃跑者在人们面前被砍下头颅,满天星和其他人被塞进木箱里,箱子被半埋进土里。
这时长谷川和宇多田的车缓缓驶过,何莫修突然道:“拦着我那鬼子认得我”六品盯着长谷川说:“我也认识他,我们村就是被他屠的。”他的眼神像把刀。
何莫修提议的浴室终于开工,渡边很满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把里边的药片故意倒在地上。何莫修瞪眼看着,那是他几乎不再奢望的东西:“磺胺”他扑在地上捡,唯恐漏掉一颗。
渡边轻蔑地说:“你真是我见过最怯懦的人,为了报答我你要好好工作”
何莫修站起来,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刷着的十六号,匆匆走向正在打的地基。高昕把一个皮箱藏在玄关,紧张地等待着。四道风终于鬼鬼祟祟地在楼梯处露头,向高昕走来,偏偏全福早起,也进了客厅擦桌子,四道风立刻转身。
高昕恼火地过去:“全叔你大早擦什么桌子”全福看了一眼四道风:“我得盯死那小子,你看他贼兮兮的。”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