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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钗黛 第23节

作者:允 字数:26398 更新:2022-01-12 11:36:02

    宝钗道“孑然一身。”

    薛姨妈便蹙眉道“这这不是和你林妹妹似的么你林妹妹还有个父亲,这位连父亲都没有了,我觉得似有不妥。”

    宝钗道“妈当初不是还想过那位夏金桂么她不是一样没有父亲,而且还是个商户人家,祖上三代,连个良民都没有。”

    薛姨妈讪讪道“那是你哥还没考中的时候,如今他比那时可不同了,再说她家里有母亲,有亲眷,还有许多积年老仆,家底也厚,与你说的那个不好比。”

    宝钗道“我说的这个,虽没有这些亲眷,人却是一等一的出众,而且娶了她,对哥哥的前途也大有好处。”

    薛姨妈道“你说来说去,到底是哪位”

    宝钗道“是林姑父同年之女,如今在林家住着。”

    薛姨妈听见是林家,眉头紧蹙,小心道“我儿,你为何对林家的事这么上心”若是寻常女儿,喜欢一个男人,自然视他的妻妾如仇雠,然而自己女儿打小心气就高,只怕不但不会刁难那人的妻妾,反而越发要待她和气,以示尊重,且人说爱屋及乌,如宝钗这般性子,要当真喜欢宝玉,自然待黛玉也是极好的今日她进去,看见宝钗、黛玉两个执手相对,只怕为的也是宝玉的事。

    宝钗淡淡道“我碰巧知道她家里有这样一个要好的姊妹,正配得我哥哥,所以和妈说一下,并不是因为是她家里的人,才特地关照的。”

    薛姨妈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宝钗这回神情语气,格外地异于平日,她想宝钗正是抑郁之时,一时半会,暂还不必驳了她,惹她烦闷,因道“既如此,我托人去看看。”

    宝钗道“妈叫人去看时客气些,我瞧林姑父的意思,还不大看得上我哥似的妈别不信,我们自家人总是觉得哥哥极好的,他们自然也觉得他们自家人好,且那位自有其好处,妈叫人细看了就知。”

    薛姨妈这才郑重记下,宝钗又道“哥哥的事了了以后,我想求妈一件事。”

    薛姨妈听她说到正题,不自觉地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带着笑道“自己母女,还有什么求不求的。”

    宝钗看她,一字一句地道“等哥哥娶了嫂子,无论娶的是谁,家里的事,我都不会再管。”不等薛姨妈开口,又道“我想回金陵,不想在京中住着了。”

    薛姨妈眼前一亮,道“回金陵也好。”过了这么些年,薛蟠打死人的那点陈年旧事早已过去,如今家里有了钱,等到薛蟠娶了妻、从国子监出来、捐个官在身上,宝钗的身份自然也大不一样,且金陵那里又不知道京中的消息,宝钗在京城的名声不好,在金陵却无这等烦恼,到时替宝钗挑个殷实知礼的人家,安安顺顺地过日子,岂不是好宝钗毕竟是有主意的,这样的法子,她与薛蟠就决计想不到。

    宝钗如何不知道薛姨妈的心思见她喜形于色,淡淡一笑,道“妈,哥哥读书还要些时候,我想一个人回金陵。”不等薛姨妈开口,又道“妈,我此生不想嫁人,你不要再费心了。”她的名声已进在外,然而薛姨妈一片慈母心肠,却总还是在四处托人替自己打听好人家,宝钗先时笃定自己嫁不出去,便任薛姨妈施为,只当让她有件事打发时间罢了,如今心内忧愤,这些小事便都成了眼中沙,肉中刺,一丝儿也不能容忍了。

    薛姨妈就僵了脸,强笑道“好好地,你是为什么不想嫁人呢是因为心里有人了么”

    宝钗缓缓点头。

    薛姨妈虽然已经自己猜到,脸上到底微微变色,强笑道“是我们家亲戚”

    宝钗看她一眼,又点了点头。

    薛姨妈便连那一点面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思量再三,才开口道“你喜欢他竟到如此地步,连他已成亲,也不管么”

    宝钗淡淡道“我喜欢这人,我的身、我的心都已全给了她,旁人再入不了我心、我眼,我此生只为此人而在,就算不能同她在一起,也决计容不下其他人了。”

    薛姨妈大惊起身道“你你的身子给了他”

    宝钗闭上眼,点点头。

    薛姨妈又惊又怒,立时要冲出去找人要说法,宝钗却扯着她衣襟,直直跪下,道“妈不要去问别人了,这事闹大了,丢的只是我们家的脸,再说此事全是我迫着她的,她并没有任何伤我的意思。”

    薛姨妈脸色煞白,长叹一声“我苦命的儿”,还待想着要说些别的话来劝她回心转意,谁知宝钗今日铁了心要将此事说明白,沉声道“妈说错了,我并非苦命,遇见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薛姨妈流泪道“我究竟也不知道是前世里造了哪些孽,一个儿子,这样年纪,挑三拣四不肯成家,一个女儿,看着聪明,做起事来,却是这样”这样什么,她也不说了,只是又叹息一声,初时的悲愤既已淡去,怒气却涌上来,恨铁不成钢地看宝钗一眼,跺跺脚道“这几天你先不要出去,生意上的事我和你哥哥管着,等那头的事了了再说罢。”

    宝钗蹙眉道“那头是什么事”

    薛姨妈一心要断她的情根,便故意道“宝玉要纳妾。”

    宝钗豁然起身,又一下坐下,薛姨妈见她一脸沉思,自己满腔心事地出去了。

    、第147章

    黛玉从宝钗出去以后,便一直在咳嗽。屋里没有丫鬟,宝玉忙地去桌上倒水给她润一润,又忙着劝她“少少沾一点就罢,别一口喝了,待会更要咳。”

    王夫人一直站在床边细看他二人相处,见宝玉挨坐在黛玉床边,言语虽然亲昵,手脚却绝不往黛玉身上碰上一碰,眉头又不自觉地皱起来,扬声将外头丫鬟们都叫进来,交代几句好生服侍的话,才道“宝玉,你随我来。”

    宝玉依言出去,王夫人就带着他站在外头僻静处,沉吟半晌,方道“你同黛玉晚上相处还好么”

    宝玉不明所以,回道“我晚上都住在外头,不大进来。”怕母亲责怪黛玉,又道“她常常打发人来问我,送些吃的、用的。”这倒也不是假话,黛玉与宝玉两个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又承宝玉的情,待他远不同于别人。

    王夫人见他不通,只好低着声音道“我问的,是你们的房事。”

    宝玉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一下就胀红了脸他自从遇见柳湘莲,做过几回荒唐的梦,对女人的情思渐渐已经断了,这几年又是一门心思地读书守孝,一时半会,竟没想到那头上去。

    然而王夫人也不必他回答,只看他情形就已知就里,叹息一声,道“你媳妇是个好的,可惜身子弱了些,你平常别的事上多看顾她,子嗣上头还是要多想一点。过几日我回了老爷,就替你纳一房良妾。”

    宝玉大惊道“这可不行。”见王夫人盯着自己看,忙道“我同颦儿成亲还没多久,忽然就纳起妾来,林姑父,咳,岳父大人该作何想再说我还要读书”

    王夫人道“亲家早在你媳妇出嫁的时候就说过,黛玉身子不好,若是无子,就给你纳几个良妾,横竖生的儿子也是她的儿子,到时都由她教养。且正因为你要读书,所以要找个好人家的女儿来侍奉你。本来我是想着叫袭人开脸的,只是我看如今你也不大往她们那里去,倒像是不如意似的,她们年纪也大了,你若是看不中她们,就将她们配出去罢。”

    宝玉急道“老爷父亲他也不会答应的。”

    谁知王夫人看他一眼,冷冷道“这事就是老爷同我商量的。”贾政对王夫人许宝钗重住进来的事早有不满,这阵子黛玉卧病,越发地同王夫人说过,催她叫宝钗回家。老夫妻两个见宝钗还不肯就走,又见宝玉时常进园子,两人似有交通之意,这才决定给宝玉纳妾,此事林海、薛姨妈、方姨娘都尽知,独黛玉、宝钗、宝玉不知。

    宝玉听见是贾政的意思,知道无可挽回,迟疑半晌,才道“母亲,若是纳妾,能纳宝姐姐么”自己也知这事其实是痴心妄想,然而一则不试一试,总不死心,再则方才王夫人进来时候,宝钗、黛玉两个着实亲密,他怕王夫人看出破绽,因此故意挑明了说,好教王夫人不往别处多想。

    宝玉这话一说,王夫人立时大怒道“你果然与她有些首尾你你和她到何种田地了没有做下糊涂事罢”

    宝玉忙道“我和她发乎情守乎礼,绝无半点越雷池之处,母亲不要急。”

    王夫人气得脸上变色,喘了好一会才道“你快与她断了来往,日后再不要提起此事”

    宝玉讷讷应下,想起一事,又道“母亲,袭人她们,我自有归处,求母亲先不要打发她们。”

    王夫人见他并不强词抗辩,以为两人还未到至情之地,稍稍放心,冷冷道“袭人家里来讨恩典,说要将她赎回去,头一回我驳了,这回若再来,我就应了。别的人,也任她们家里婚配就是。”

    宝玉听见不是胡乱配小子,才松了一口气,又牵挂黛玉,便说要再进去看她,王夫人见他还算明理,对黛玉也不是全然无情,又疑心起来,只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话,只好先记住这一桩,怒气冲冲地走了她一回屋便立刻叫来牙婆,吩咐她相看良家端方持重的女儿,又婉言说起形容肖似宝钗者为佳,那牙婆最悉各家内情,听了笑嘻嘻地应下,出了门,少不得又将此事评头论足一番,四面传扬。

    王夫人处置了这头,少不得又打发周瑞家的去和薛姨妈通个消息,她还有些埋怨宝钗,顺带着连薛姨妈都怪上了,谁知周瑞家的不多时回来,讪讪道“姨太太说,哥儿做了什么事,太太是当妈的人,自己清楚,以后两家还是来往,免得因为小儿小女的事伤了亲戚情分。”

    王夫人恼道“我还没怪她宝钗做了什么,她倒怪起我宝玉来了”

    周瑞家的将那两只眼睛左右一溜,看并无外人,就贴着王夫人耳边道“我看姨太太恼得很了,同喜说她一日饭也没吃,又不许宝姑娘出门,倒像是有什么大事一般。”

    小儿女之间的“大事”是什么,王夫人自然深知,豁然起身,问周瑞家的道“你和那府里的婆子们打探打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瑞家的应下,王夫人心烦意乱地打发她走了,自己想了一回,叫了人来,吩咐几句,那人去后不多时,黛玉屋子里的婆子们就散了大半,余下的几个,也是偷懒的偷懒,应付差事的应付差事。

    宝玉正是要同黛玉说体己话的时候,只是屋子内外都是人,又不好说,便先出去,预备到了晚上落锁时分再进来。

    黛玉也有许多事要吩咐他去做,碍着众人,也不好开口,见他走了,只当他又去读书,急得冒汗,自己在屋里闷闷躺了一会,只觉头晕眼花,不觉就睡过去。谁知睡梦里又被人摇醒,模模糊糊地睁眼,只见宝玉站在床边道“我有几句要紧话要同你说,你快起来。”

    黛玉支着手慢慢坐起,左右一看,宝玉道“只有我们两个。”

    黛玉便问“紫鹃呢”

    宝玉道“我想园子都落锁了,婆子们也走了,就打发她先去睡。”

    黛玉才点点头,道“太太同你说了什么”

    宝玉道“太太说要给我纳妾。”

    黛玉淡淡道“我这样子,你迟早都是要纳妾的,这有什么稀奇,值得你急成这样子么”

    宝玉跌足道“我急的不是这个,我是怕太太发现了,你们两个今日实在太心急,我怕太太起疑心,就和她明说我喜欢宝姐姐,想要纳宝姐姐为妾。”

    黛玉道“你是读书读傻了么这种话,也亏你说得出口。”

    宝玉道“我想横竖众人眼里,我也是有呆气的,和太太说些呆子话也不打紧。再说太太看我喜欢宝姐姐,就不会疑心到别的身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再说,太太那么喜欢宝姐姐,说不定一心疼我,真的去替我说了宝姐姐来,岂不是如意”

    黛玉又好气又好笑,咳嗽一阵,才慢慢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这么一来,宝钗就更不能过来了,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相见。”

    宝玉忙道“正因如此,你才更要保重身体,不然宝姐姐在那头,又不能亲眼见你,只能听到你一直病着的消息,自己在那头还不知要猜疑成什么样呢。”

    他是说者无心,黛玉却是听者有意,忙问道“她猜疑什么她同你说过什么么”

    宝玉笑道“我娶了你,她嫌弃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同我说什么我不过依常理推想,你看你们两个都是七窍玲珑之人,遇事难免多想,若能通音讯倒还好,若不能,只会越想越多,越多越想,两个人徒增憔悴罢了,这就是人家说的情误了。”

    黛玉是当局者迷,被他一番话说得恍然大悟,暗道是了,我自己这里胡乱揣测,越想越多,反倒不敢与她太近。她在那头见我阴晴不定,只怕心里也是猜疑不定,所以反而不敢来见我,而非不想来见我若真是这样,倒是平白误会了一场。一想清楚,便觉身心畅快,眉眼都一下子舒展开来。

    宝玉见她神色,知道她想明白了,微微一笑,正要出去,黛玉叫住他道“我派不出人去,你替我给她送个信罢,就说我一切安好,这场病并不是因为她,只是我自己有些想不开,现在想明白了,让她自己好生养着。”

    宝玉道“叫我托人送个东西进去给她倒行,传话却是难了。”

    黛玉道“我屉子里有个香坠子,你把我那茶罐子里的茶拿一点出来,装在里面给她,她看见了,就知道了。”

    宝玉听了,果然向那头妆台上摸出来一个香坠子,一见就是黛玉的针线,不由得笑道“你也就替她做东西勤快。”自己袖了,抬脚要出去,又被黛玉叫住“园子都锁了,你就在这里住罢。叫紫鹃来打发你洗漱。”

    宝玉道“何必惊动她,我拿点水擦一擦手脸就是了。”自己端着盆子出去取水因黛玉病着,她门口额外放了两个炉子,一个煎药,一个烧水才到门口,却听外头有什么被撞倒的声音,外面宝玉、里面黛玉皆是一惊,宝玉大喝道“谁在外面”几步出去,只见人影一闪而过,看模样像是个婆子,宝玉追出几步,不见人影,外头黑漆漆的,他也不大敢再追,就自己回来,和黛玉两人对视一眼,黛玉低声道“方才我们两的话,别都被人听见了罢”

    宝玉急得在自己脸上一拍,连声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这下可怎么办”

    黛玉道“你别慌,我来想想。”心念电转,刚想到一个法子,又觉得委屈宝玉,还在犹豫该不该说,宝玉却已经抬头道“方才我们没明说你和她的事罢”

    黛玉回想一下,摇头道“没有。”

    宝玉道“那就好,我这就去找老爷。”

    黛玉急忙道“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

    宝玉匆匆道“与其被人告到老爷跟前,不如我自己去和他说,也免得一传二传的,倒把你们两扯出来了我自有分寸,你放心。”

    见人都过来,就带着自己的随从,一路快走,直奔贾政门口去了。

    、第148章

    黛玉眼看着宝玉出去,早没了睡意,因唤人点起灯烛,靠在床边坐着,手里假装拿了一卷诗集在看,其实心思全在前院。

    夜深时分,万籁俱静,前头但有风吹草动,后面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等了一夜,也没得到消息,至早晨时候终于忍耐不住,吩咐丫鬟们有事叫她,自己沉沉睡去。

    这一次又未睡多久便被人摇起,睁眼时只见紫鹃神色张皇,黛玉心中一紧,忙问道“宝玉怎样了”

    紫鹃悄声道“昨晚上叫老爷罚跪罚了半夜,早晨起来又叫去问话,不知说了什么气着了老爷,这会子前头传大板子打呢。”

    黛玉忙道“太太呢”

    紫鹃道“前头报进来的信,只说老爷打二爷,没说别的。”

    黛玉听了就急催人替她更衣要出去看看,吓得紫鹃几个都道“我的祖宗,一个二爷已经够乱了,若奶奶再出去吹了风,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叫不叫我们活了。”扯袖子的扯袖子,抱腰的抱腰,拼死将黛玉按在屋内,黛玉无法,只得流水般打发人到前头去问。

    那婆子们一个一个回来,不住地报

    “太太到前头,在老爷跟前跪着哭呢。”

    “三姑娘也到前头求情去了。”

    “大奶奶也去了。”

    “兰哥儿吓着了,也抱着老爷哭。”

    一句一句,既无章法,增减又多,听得黛玉心烦意乱,好容易听到“老爷停手了,前头正抬着二爷进来”,终是按捺不住,披着衣服出去。

    宝玉跟前已无从前之盛况,不过王夫人、探春并几个大丫头轮流地在那服侍,听见黛玉过去,个个都露出古怪的神情,把黛玉让到床边。

    黛玉只见宝玉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趴在床上,也不知个死活,心内又急又悲,只因众人在场,不好说什么,只好拿帕子不住抹泪。

    宝玉已是昏昏沉沉,从早上挨到晚上,才慢慢醒转,睁眼第一个见了黛玉,又看她两眼肿得如核桃那般大,只好扯出一抹笑道“你这一哭,叫宝姐姐知道,只怕又要怪在我头上。”

    黛玉哭得声气不接,听他说话,还哽咽好一会才道“你你何苦为我们做到这地步”

    宝玉叹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两个便是做不成夫妻,那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些许小事,值得什么再说你和宝姐姐于我其实有恩,便是为了报恩,我也当竭尽全力。”又安慰她道“我这样子看着伤得重,其实多半只是喊得重,为的是叫老爷心疼罢了。你想他如今拢共我这么一个儿子有些指望,他怎么舍得真的下重手”

    黛玉方才分明见袭人拿了条带血的纱裤出去,知道这顿打不比寻常,然而宝玉一片苦心安慰,她倒不好再多说什么,因拭了眼泪,问道“你怎么同老爷说的”

    宝玉道“我就一路过去,见了老爷,就说我要娶宝姐姐,不想同她分开。”

    黛玉“呀”了一声,道“你这不是作死么也不怕老爷动了真火,倘或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才好”

    宝玉苦笑道“老爷先还不如后来这般动怒,只喝令我在外跪着好生想明白。早上老爷起来,叫我进去,问我可回心转意,我说没有,老爷就生气了,又问我置你于何地,我说愿效娥皇女英,结果老爷就大怒,说还没读几本书,倒以为自己超凡入圣了,就打了我。”

    黛玉叹道“你这般说法不过暂解一时之厄,恐怕宝姐姐的日子要难捱了。”

    宝玉道“若不如此,万一叫那些黑心婆子到老爷太太跟前说了什么,只消有一人怀疑到你们两,那便是弥天大祸,比起那个,这已算是好了。”

    黛玉默然无语。

    宝玉见她又开始抑郁,忙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早些考出去,再不济,我和宝姐姐借钱买官也成,离了京城,你们要怎样,就再也没人管了。”

    黛玉苦笑道“你这话一散出去,姨妈只怕不会让宝姐姐出门了。”

    宝玉笑道“你还不相信宝姐姐的本事么只要我们这头妥当,她总有办法的。”

    黛玉见他一味天真,摇摇头,道“你好生休养。”一步一步,又挪回去。

    来时一心担心宝玉,旁事未及多想,去时却觉心中重又沉甸甸的,略走几步,便心悸起来。紫鹃忙扶着她顺气,因见左右无人,便悄声道“刚才茗烟过来,说他奉二爷的命买通那边的门房,送了香坠子过去。那边回了东西给二爷,他一起拿了,托我带进来,我想宝姑娘再不会送二爷东西的,多半是要托他给奶奶,就擅自做主拿了,该如何处置,请奶奶示下。”

    黛玉道“既是给他的,我怎么好拿你还拿给他去罢。”

    紫鹃听了就一头向宝玉那去,黛玉却还不走,就站在当地等着,不多时紫鹃果然拿着东西回来,道“二爷说了,这个是给奶奶的。”

    黛玉方接过来一看,只见一个香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木簪这簪子与贾敏留给她的那支极其相似,都是市面上卖的不值钱的玩物,所不同者,不过贾敏那支上刻着黛玉的乳名,而这支上则刻着“宝钗”二字,再捏住细看,只见下面又刻着一行小字“我心你知,你心我知,既证相知,且耐相思。”刻字之人显然不谙此道,刻出来歪歪扭扭,全无形状,然而这也丝毫无损其中眷恋缠绵之意。

    黛玉只觉自己简直已经将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揉揉眼睛,闷闷道“她身子不好,又鼓弄这些做什么还好意思说我不爱惜身体”

    紫鹃听她嘴上抱怨,手里却紧紧攥着那支簪子,只笑不语。

    宝钗毕竟管家多年,家中上下,无不膺服,因此薛姨妈虽不许她出去,门上却也时刻有人替她看着,那日茗烟一上门,便有门房支开同僚,悄悄把东西递进来,宝钗正是百般猜疑的时候,忽见黛玉派人送来东西,颇有终身相许之意,宝钗大喜过望,忙地把她从前自己刻的一支簪子拿出来她自打同黛玉剖白心迹之后,便落了个毛病,凡事喜欢成双,这木簪子虽不值钱,却是黛玉母亲的遗物,宝钗便也叫人做了个一样的,亲手刻下黛玉的名字,又写了这一句话,待要送时,又觉刻的不好,因此先只是留着,如今仓促之下并无回礼,且又怕黛玉见不到回应越发猜疑,就把这东西拿出来,叫茗烟带了回去。

    茗烟不知此物原是送与黛玉的,只当宝钗与宝玉有情,他是极油滑的人,见黛玉家中于宝玉仕途大有裨益,且贾政、王夫人也看中黛玉,便一心只想投靠这位新二奶奶,把宝玉倒放在后面了,因此拿着这东西不去找宝玉,反而是对紫鹃说了,是为邀功之意,黛玉得了东西大喜,叫紫鹃厚赏了他,这茗烟得了甜头,就越发地在薛家门口走动,打探宝钗的动静,一一汇报给黛玉。

    那薛家门上见宝玉的小厮常来,也常常和他套贾府的消息,茗烟乐得得些钱物,也就半遮半掩地透了些消息,因此宝钗、黛玉虽然被分开,却意外地还有来往,宝钗头一个察觉到此事,欣喜之余,拿了几个锦囊,把信缝在夹层里面,托茗烟带给宝玉,茗烟果然又把东西给了黛玉,黛玉见那锦囊是外头买的寻常物件,缝口处却极精致,便将内一拆,一看,就得了宝钗的信了。

    、第149章

    宝钗心细,从前凡写信来,总不嫌繁冗,必要将诸事反复叮嘱,从早上起身时不可急切,到何时歇午、面朝何处最佳,再到夜里该盖什么样的被子,用什么样的花纹,都要一条一条和黛玉剖析明白,恨不能叫她晨夕背诵才好。

    黛玉不似她那般管得多,却喜欢将自己那头的花草树木之类的小事都写在里面,譬如庭前忽然一树开花,花开出了何种形状,自己又因花而想到了何物,细细碎碎,兴之所至,二三十页也有,兴致不高时也有数页小楷,总不比宝钗寄来的要少这两人从前分离时候,光是书信往来,便可堆满好几个箱子,然而此次正是防嫌时候,送信还且不易,那些琐碎叮咛是再不能的了,如宝钗此次的信,便只有小小一张薄油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小字,黛玉拿到窗户下面细细一看,拢共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将宝钗同薛姨妈所说的话大致陈述一遍,叫宝玉照章背诵,免得两面对不上,另一件却是宝钗已经打探得宝玉因事挨打,又闻得四面传说宝钗与宝玉之间不清不楚的事体,因嘱咐黛玉回娘家同林海哭诉。

    黛玉先见前头宝钗同薛姨妈说了那些话,既怨宝钗口无遮拦,一席话将她自己推至困境,独自承受流言蜚语,却又喜宝钗待自己的心坚如磐石,再又自责当初不该那般猜疑宝钗,以致两人分离,心思百转,五味杂陈,到最后只得一叹,再往下一看,登时又不大明白了倘或自己回家同父亲哭诉,父亲定然迁怒宝玉,要是考试上头不肯帮忙,宝玉万一没中,自己和宝钗少说也要在这里再困上三年五载,岂不冤枉然而宝钗言之凿凿,字里行间都是一副山河在我的意思,且她又是那样的人品性子,又容不得黛玉不信,思来想去,到底是叫紫鹃来道“你叫人回去和太太回报一声,就说我想回家一趟。”

    紫鹃见她莫名吩咐这一句,不由问道“太太若问起是为什么,要怎么说呢”

    黛玉道“你就说我没和你讲,再要追问,就说我想起宝钗和宝玉的事不舒服,心口疼。”

    紫鹃眨眨眼道“奶奶这样说,怕是对宝姑娘不大好罢”若黛玉不提,王夫人想着家丑不外扬,且宝钗又是她嫡亲侄女,多半就将此事掩过去了,黛玉这么一闹,若将事情闹大了,宝玉毕竟是男子,至多落个品行不端的名声,宝钗是女子,遇见这种事,虽不至于像有些人那般上吊投井的,毕竟也是难堪。

    黛玉听紫鹃一问,也犹疑了一会,把信给紫鹃道“这是她说的,我也正奇怪呢。”

    紫鹃便笑道“若是宝姑娘自己说的,那奶奶照办就是。”转身要走,黛玉叫住她道“你等等,我再想想。”自己思量一回,还不能决定,便抬脚去宝玉处。

    可巧宝玉正醒着看书,见黛玉来,忙打发走丫鬟,笑道“可是宝姐姐有消息了”

    黛玉道“你怎么又知道是她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宝玉笑道“你几时往我这里来这么勤快一定是有话要问我。”

    黛玉哼了一声,把信给他一看,又问他“你说我照不照她说的做”

    宝玉道“你素日不是最听她的话么这节骨眼上,怎么忽然又有自己的主意了”

    黛玉横他一眼,道“我几时最听她的话了一向是她听我的还差不多。”

    宝玉摇头笑道“反正你们两个想的也都差不多,你听她的,她听你的,有什么分别”

    黛玉道“譬如你和柳湘莲,你巴巴地去找他,他不理你,或是他凑到你跟前,你不理他,个中分别,可差得远了。”

    宝玉听她提到柳湘莲,脸色一变,苦笑道“好了好了,不和你辩了,你犹豫不决,无非是怕此事牵连她,对不对你放心,薛家的家底摆在那儿,至不济,姨妈那也是正经的王家女儿,太太的嫡亲姊妹,只要薛姨妈铁了心护着宝姐姐,谁还能拿她怎样退一万步说,以她的心胸,就算是名声扫地,嫁不出去,也照旧能过好日子反正没有这事,她也早嫁不出去了。”

    黛玉自己起的头,散了流言坏宝钗的名声,然而此刻听宝玉说宝钗嫁不出去,却又恼起来,两眉倒竖,一手叉腰道“你满口胡吣些什么她这样的好女儿,怎么会嫁不出去你自己龌蹉,就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似的龌蹉,愚夫”

    宝玉眨眨眼道“你想连李大人家里都知道宝姐姐名声不好了,京中还有哪个不知道大家闺秀,有了这样名气,怎么可能嫁的出去哎哟”却是黛玉拿枕头在他后头砸了一下,砸得他连连求饶道“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宝姐姐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哎呦,你怎么还打”

    黛玉在他背上捶了几下,伸手把他脸一推一掐道“不打你几下,你还长不了教训我告诉你,以后少和那些人来往,也不许再说宝姐姐的坏话”

    宝玉见她气得脸都鼓起来,还要再取笑几句,却见她眼里荧光闪烁,顷刻间已经落下泪来,忙道“我再不说了,你别哭。”

    黛玉落了几滴眼泪便自己止了,一把抢过宝钗的信,小心收好,瞪宝玉一眼,一跺脚,走了。

    宝玉被她如此冷待,也只能摸摸鼻子,因方才黛玉提到柳湘莲,此刻竟不免又生出几分相思来,赶紧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驱散,重又拿起书本温习,然而眼中心中,毕竟纷纷而乱,一日都未再看进书去。

    黛玉既经宝玉点拨,连后头的关节也想得明白了,回屋便吩咐紫鹃还照先处置,紫鹃便去了,不多时回来道“太太说过几日老爷本也要请咱们老爷来家喝酒赏花的,奶奶若是想父亲了,倒不如稍待几日,到时在自家府里聚聚就是。”

    黛玉就笑道“你看我可糊涂不糊涂便是太太也不想这事闹大呢,偏偏是我在这里瞎担心。”

    紫鹃道“这事但凡换个人,奶奶都能马上想明白,可惜事情一旦牵涉了宝姑娘,奶奶就想不通了,所谓关心则乱,大概就是这意思。”

    黛玉撇嘴道“谁关心则乱我关心是有一些关心,乱可不乱。”

    紫鹃就抿嘴笑道“奶奶不乱,怎么宝姑娘的信后头还有字,奶奶就看不见了呢”

    黛玉怪道“她拢共只说这两件事,哪里又有我没看见的字了你别是自己花了眼,还来说我罢。”

    紫鹃道“奶奶不信,自己看。”

    黛玉将信将疑地拿出信来,对着光一照,果然见正文之外,最下还有几行更小的字,一行嘱咐说“晨昏用药之后,不可立时用蜜饯,防着性状相冲,也不可用太多,防粘牙”,一行说“宝玉为你我受此笞挞,当好生感激,万不可任性使气,寒了他的心”,再一行却是地方不够,宝钗便只写一句“天凉不要出门”,“门”字写得极细长,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黛玉脸上微红,嗔道“她是啰唣惯了的,不写几句,停不了手。”

    紫鹃笑道“奶奶自己数数早上吃了几个蜜枣也不怪宝姑娘记挂。”

    黛玉脸上就更红了,却不是为的早上吃了几个蜜枣,而是想起方才自己还打了宝玉,哼一声,跺脚道“奶奶奶奶的,谁是奶奶叫我姑娘”

    紫鹃扑哧一笑,不同她辩,自己赶忙出去看小丫头煎药去了。

    、第150章

    黛玉见王夫人不肯叫她回去,便打发两个婆子回家请安,次日方姨娘就派人来接黛玉,言辞虽卑,意态却坚,王夫人无法,只能郑重叫过黛玉,明里暗里叮嘱几句,叫家人好生备车将她送回去了。

    黛玉回家时林海正好下朝,听说女儿回家,不及更衣就直直过来,劈头就问道“宝玉与薛家那位是怎么回事”

    黛玉正是发愁无从开口,见他先问了,心内暗喜,面上做出哀戚之色,低着头羞答答地道“父亲,薛宝钗已非完璧”

    方姨娘没听懂她说什么,眨眨眼看林海,林海早已是气得脸都变色,大怒道“这杀才跟我们说的可不是这样”一巴掌拍在椅背上,手心都拍红了,林海却一无所觉,骂宝玉道“亏我还当他真的收心上进了,谁知朽木就是朽木,便上了漆,也当不得大任”骂完宝玉,又骂宝钗道“你总说她如何端庄知礼,叫我看,她分明才是最不知礼的那个懂礼节的好人家女儿,哪有这样死皮赖脸住在亲戚家里,还闹出这样的事的她他们两个没在孝中发生什么罢”

    黛玉吓了一跳,忙道“不是孝中,是很久以前了。她不是那样的人。”到底忍不住,替宝钗辩解一句,却惹得林海越发愤恚,连黛玉也骂上了“都这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那贾宝玉有什么好的,迷得你这样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黛玉讷讷道“他并没有迷得我怎样”这乃是大实话,林海却不肯信,骂了宝钗、宝玉,连贾府、薛家都带在里面,且道“亏得我没把靖儿嫁给薛蟠,他家的女儿如此,家教可知”

    黛玉脸上变色,慌忙抬头道“父亲,薛大哥人是极好的,你别这样武断。”

    林海被她气得又一拍桌子,且又咳嗽,方姨娘慌忙替他顺气,又不住对黛玉使眼色,叫黛玉出去,黛玉方才情急,连眼泪都忘了流,这时候才想起来,赶紧又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对林海道“不管怎样父亲要替我做主呀。”一面说,想起两人遭遇分离之苦,宝钗又蒙受此等訾骂,那眼泪自然而然地涌出,哽咽道“我已是嫁出去的人了,本来不该再麻烦父亲,只是我一想起来,心里就不好受,怎生想个法子,早些叫他们断了才是。”

    林海哼了一声,道“一顿打还不够么”

    黛玉摇头道“他现在做梦都还念着薛宝钗的名字呢,怎么够太太怕把他勒逼狠了,误了今年下场,还没敢同薛家说什么,只不许他们见面而已,我瞧那薛家也不像是要离开京城的样子。”

    林海道“薛大不从国子监肄业,他们怎么会走”

    黛玉就委婉一叹,道“只要在京中,他们总是有法子见面的。”

    林海不语。

    黛玉越发做出凄惨之色,低声道“我和宝玉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又成了夫妻,一想到他念着别人,我这心里,就好像刀割似的疼,有时夜里醒来,都会在想,她的梦里到底是谁,是我,还是别人想着想着,就总也睡不着,前时的病,大略也因此而起。”

    林海冷哼道“你以前就知道了”

    黛玉把眉毛一蹙,轻轻道“他们那个样子,我怎么不知呢只是不好把事情嚷出去罢了,尤其那时候又是守孝,也怕坏了宝玉的名声。”

    林海怒道“你若早将此事挑破,都未必到如今这地步大凡儿女之情,若不曾有那一步,只消两边各自订亲,新婚夫妇,相处些时候,自然就将那前因忘了,然而若是有了那一步,女子自然只念着那一个男子,千方百计地只想要那一人了这事也是你糊涂”

    黛玉就顺势哭道“的确是我糊涂,然而事已出了,父亲再骂也没用,还不如替女儿想想法子,怎么叫他们断了来往才好。”

    林海捋须道“想叫他们断了,无非就是让他们不相见,宝玉渐渐大了,又要结交同窗,一干应酬往来,在所难免,只要他能出门,这两人的往来就断不了。”

    黛玉道“若是让宝玉去外地呢”这话说得又轻又快,生恐林海从她声音里听出急切来。

    林海倒没注意她的语气,略想一想,道“倘或他这科没中,我倒可以推举他去外地的书院,只是书院读书,带家眷不大方便,你未必能够跟去。”

    黛玉两眼看着他的鞋尖,慢慢道“若是他中了呢”

    林海蹙眉道“若是中了,当然要留在京中考进士了。我瞧他倒有五六成把握中的,名次若靠前,说不得还能留在翰林院”他的眉头越发紧了,看黛玉道“你想叫他谋外官且不说他能不能中,便是中了,补官还要些时候,再说万一他分到那等偏僻荒凉的地方,你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那份跋涉”

    黛玉一字一句地道“不单进士,举人也是可以授官的,可能授不了县令,做个县尉之类的,日后再靠着家里,慢慢总也能升上来。”

    林海挑眉道“若不从进士出身,日后前途有限。”本朝重科举,清贵显耀之官必从进士出身,从举人而上,做个四五品也就到头了,以宝玉的人才家世,未免可惜。贾政当年靠父亲遗旨入官,蹉跎至今,也不过是个主事,便是绝好的例子。

    黛玉道“我倒宁愿他不要那样显赫呢。官儿做得越大,事情便越多,再说他家里人口又多,势力又大,如今父亲和他父亲俱在,他就已经和人勾勾缠缠,牵连不清了,若是以后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压得住他倒不如他一辈子做个小官儿,与我两个和和气气过太平日子才是。”

    林海原本一心只是想叫宝玉上进,日后封妻荫子,也叫黛玉过得好些,此刻听黛玉一言,才想起女人家与男人家的不同,女儿家家,身处深闺,多少大富贵,于她们也不过是更好的衣裳、更多的摆饰和一些场面风光罢了,若是遇人不淑,大官家里的正头娘子,都未必有外头杀猪家的媳妇过得如意。再则大官家的夫人要操持的事情也多,宝玉官居一品,惠及贾府,未必惠及黛玉,宝玉纵是做个不入流的小吏,以林、贾二家的家世,也够他们两个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了,一念及此,心中已经有了定论,面上还只道“胡闹那毕竟是你丈夫,你纵不像那乐羊子妻一般催促他上进,也不能这样拆他的墙角,这事以后再不可提了。”

    黛玉故意嘟囔道“他考得上考不上,还是两说呢,我也不过白说一句,父亲不要担心。”

    林海瞪她一眼,当下先派人将她送回贾府。自己换过衣裳,沉思至于半夜,才提笔写下帖子,邀贾政休沐之日过府一叙。

    、第151章

    黛玉从林府回来,先去宝玉处,将诸事细细一说,宝玉听说不叫他继续考下去,想起家族前程,未免迟疑,黛玉好言道“人说七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你现在连举人都未得,进士能否得中还是两说,倒不如现寻个官儿做,一则有些进项,可以补贴家里,再则你就算有天大的学问,人情世故上不通,也就是个翰林到头了,还不如外放一地,趁着我父亲还有几分老面子,在任上历练一番,慢慢升迁来得好。”

    宝玉期期艾艾地道“秋闱之后不过数月就是春闱,便多等几个月,考不上了再求外放不好么举人前程毕竟有限,做个知府也就到头了。翰林到底清贵,阁臣也都必由翰林出身。”

    黛玉笑道“你以为满天下的官职都摆在那里任你挑么等到春闱放榜,多少个进士在那里上蹿下跳地跑缺呢,那时候再去谋官,且不说能不能成,便是成了,只怕也没有好缺了。”

    宝玉赌气道“听你说的,好像我考不上进士,却一定考得上举人一样。”

    黛玉笑道“进士不敢说,举人你多半是能上的今年的考官,是我父亲的挚友。”

    宝玉瞪圆了眼道“林姑父一向为人清正,怎么会做这种事”

    黛玉横他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我父亲有他的文集,你把他的文章反复揣摩,作文的时候投其所好,以你的才学,取中当然不是难事。”

    宝玉哦了一声,讪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快把文集拿来,我现在就看起来罢。”

    黛玉道“我父亲才开始归整呢,约莫要个两三天时间,你就先安心养伤吧,该修养的时候,别熬坏了身子,等进去的时候熬不住,那才是功亏一篑。”

    宝玉忽然望着她扑哧一笑,黛玉挑眉道“你笑什么”

    宝玉道“你这话听着耳熟,倒像是宝姐姐常说的似的,可惜也不见你照做。”

    黛玉哼了一声,道“你听就听,不听就不听,横竖你自己的前程,与我有何相干呢”自己一路出去了。

    隔了几日,林海果然派人送来一本文集,宝玉揣摩几遍,自己也照着这文风写了几篇,送与林海、李守中、贾政等人来回修改,林海等人又将自己毕生考学的心血都细细与他分说,宝玉本来聪明,再有名师教诲,果然高中乡试第七名,喜得王夫人眉欢眼笑,阖府上下都发了赏钱,又数次打发人来给黛玉送东西。

    宝钗乘着府内人人欢腾松懈之时,又打发人来递过一次东西,黛玉打开看时,里面只有“苏州”二字,黛玉想了一回,悄悄打发人回去问林海“宝玉已考上举人,父亲心里可有什么打算母亲坟茔在江南,若是我们途中能经过苏州,或可替母亲洒扫一番。”她早已辗转打听过,今年并非大计之年,官员升迁变动不大,宝玉谋缺不难,谋个好地方却不容易。黛玉早已不是养在闺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娇小姐,深知地方之优劣于官员考绩、亲眷居处都是至关紧要。

    林海自宝玉下场前便已四处打听,又听女儿来打探,微微一笑,吩咐来人道“叫她安心等着便是,总亏不了她的。”

    黛玉听林海语气,事情大约是准了,数着日子熬到宝钗生日,果然听说今年析县,要选官吏,圣上下令从候官的进士及举人中拣选,宝玉亦在其中。

    贾府之中忽然就忙碌起来,贾政虽不出门,往来书信却一直不断,春闱之后,朝考之前,宝玉的任命便即下来,任他为苏州府内新分的元和县县令,即刻上任,不得耽误。

    若是从前,区区一个县令,连林之孝家的都不会放在眼里,然而此番宝玉得官,府中上下欢欣鼓舞,不次于元春封妃之时。

    贾政与林海两个忙不迭地就四处打听清客、幕友,王夫人又清点府中人手,叫林之孝、李贵等六家大仆人,并茗烟、锄药等四名小厮,连丫鬟婆子数名,都跟随宝玉前去。

    依贾政之意,黛玉体弱,倒不忙先跟宝玉到任,还等宝玉先去那里安顿好了,再接她为上,林海则一力主张黛玉跟去“侍奉汤水”,宝玉也扭扭捏捏地说要带着黛玉同往。

    贾政见他一副小儿女态,难得激起一点慈父心肠,且又挂心宝玉的子嗣,也就捋须应允。

    宝玉与黛玉一切顺当,宝钗这里却又有些麻烦薛蟠因一心牵挂张靖,日日只是催逼宝钗,宝钗给他烦扰不过,索性请薛姨妈过来,大家坐着,将薛蟠与张靖之事说得一清二楚。

    薛姨妈目瞪口呆道“就是上回还同蟠儿到我们家来的那个人”上回见那人斯斯文文的模样,她还取笑一回,说要张靖做自己的儿子,没成想干儿子收不成,亲儿子倒给勾走了,然而她虽吃惊,却倒未有宝钗设想中的怒气有宝钗之事在前,薛姨妈于这些小儿女事倒看得淡些了,且那张靖又是她亲自看过的,人品样貌都是上佳,再经薛蟠撒泼打滚地吵闹,说不得也只能派人去林府提亲了。

    宝钗见薛姨妈命随意挑选一个媒婆,提亲的意思未必诚恳,忙道“妈若是真心想要结亲,不如请舅舅做个媒人,这样亲事办起来也好看一些。”

    薛蟠遇着自己的亲事,忽然也不糊涂了,也凑过去扭股糖似的扯着薛姨妈的袖子撒娇道“妈既答应了提亲,那自然是要成的,不然传出去说我被人嫌弃,名声也不好听是不是”

    薛姨妈给他闹得无法,果然托了王子腾去同林海说,谁知林海竟一口回绝,不但如此,还隐晦地点出是因宝钗之故他本来只是嫌弃宝钗大龄不嫁,如今却是对宝钗厌恶至极了,且又说薛蟠有妹如此,薛家家教可知,张靖乃是他友人临终托孤之女,断不可嫁入这样不三不四的人家。

    薛姨妈与薛蟠听了这话,顿时面面相觑,薛蟠气得脸色发青,马上就要去找林海说理,却被薛姨妈拉住。

    薛姨妈苦笑道“这也是你妹妹自己造的孽。”

    薛蟠皱紧眉头,嚷嚷道“一个宝玉,有什么好稀罕的她若喜欢这样的小白脸儿,我立刻去外面寻十个来给她入赘”

    立刻要出去,被薛姨妈扯住,薛姨妈恼道“我本来以为你上进些了,如今看来你到底是个孽胎祸根你妹妹这事闹得还不够大么你还要出去再丢我们家的人,张扬得人人都知道你妹妹嫁不出去了是不是”一行说,一行簌簌落泪,薛蟠最见不得她哭,只得停步道“那我和宝玉说去,叫他娶了妹妹”

    “胡闹”薛姨妈简直气得要仰过去,一手捂住心口,一手颤巍巍指着薛蟠道“你哪也不许去,就给我待在家里,别出去败坏你妹妹的名声”

    薛蟠跺脚道“只要日子过得好,名声是个屁”抬脚就要出门,薛姨妈眼见拦不住他,急中生智,大喝道“你焉知你妹妹现在就想嫁给宝玉了”

    薛蟠站住,蹙眉道“她不是喜欢宝玉么怎么又不想嫁了”

    薛姨妈道“你妹妹是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知么这样死乞白赖地去求人家娶她,那人的原配还是她闺中挚友,你觉得她会肯么”

    薛蟠咬咬牙道“我去和她说,她一定肯的”一头扎出去,直往宝钗房中了。

    、第152章

    宝钗一桩心事好容易了却一半,正在妆台前对镜独坐,思量如何说动薛姨妈放她离京呢,忽听门口一阵喧闹之声,抬头一看,但见薛蟠满面泪痕,急喘喘冲到宝钗面前,大叫一声“妹妹”,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宝钗的手。

    宝钗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道“哥哥这是怎么了”见他满头大汗,忙叫人来替他擦拭,薛蟠接过帕子,自己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大声问道“妹妹,你想嫁给宝玉吗”

    宝钗被他一句话说懵了,眨眼道“哥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句话”

    薛蟠瞪着眼,咬着牙道“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嫁给他”

    宝钗见他模样,心念一动,幽幽一叹,道“嫁给他倒不必,我只想能常常看见他,也就是了。”

    薛蟠跌足道“傻妹妹,看着他有什么用喜欢一个人,当然是要同他在一起你只说你喜不喜欢他,只要你说个是字,我就去想法子叫他娶你。”

    宝钗挑眉道“哥哥要怎么叫他娶我”

    薛蟠一怔,随即扬着头道“这你不要管,反正你若肯,我一定有办法。”

    宝钗苦笑道“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想嫁给他,哥哥不必费心了,倒是哥哥自己的事怎么样了林姑父那边怎么说”

    薛蟠听见问张靖之事,声气不自觉地就低了下去,小声道“林姑父说还要考虑些时候,不急。”

    宝钗蹙眉道“你很该将这事早点办成了张靖年纪也不小了,马上这京城就满是新进士,里头倘或有一两个年纪轻的叫林姑父看中了可怎么办说起来哥哥也入监一年了,那头也没个准信,我还该再派人和平儿说说,催催凤姐姐才是,今年苏州那地方析出四个新县,我托她给哥哥捐个那边的实缺,她干答应着,也没见成事。”

    薛蟠撇嘴道“如今她是威风了,前儿我跟妈去舅舅家,看见她那边的人比去正屋的还多呢,我瞧见这不像个样子,悄悄和大表哥说了,他反而说我杞人忧天,哼”

    宝钗不意他居然说出这句话来,扯住他的袖子问“哥哥为什么觉得不成个样子”

    薛蟠挠头道“你想林姑父在扬州的时候,凡是求他办事的,都要辗转几道,绝不会这么直勾勾上门,不然外头见了你的府邸外头车水马龙的,肯定要传闲话。再说了,舅舅和大表哥都是官儿,有人求他们办事好说,舅母和表嫂都是正经的朝廷诰命,来往交际,也轮不到咱们说话,唯独她身份这样尴尬,住在家里又不是主,又不是客,还不是个男人,正是要小心谨慎,深自内敛的时候,她却在家里开张支铺,明目张胆地收人请托,替人办事,我瞧着不是个长久之计你看我做什么”

    宝钗微笑道“哥哥方才冲进来的时候,我还想你这性子到老也没法改了,可是现在看看,又觉得哥哥其实已经改了许多,只不过我日日见着你,不觉得罢了。”

    薛蟠道“什么改不改的,我不是一直这样么至多不过是混了个青衫穿穿,其实字也没多认几个哎呀,我险些叫你把话给岔过去了,妹妹快说,你到底想不想嫁给宝玉”

    宝钗见他把话又绕回来,只好跺脚道“哥哥快不要再提这事了,只要黛玉在一日,我就不会同她抢的。”

    薛蟠气得甩袖子道“不知道林黛玉有什么好,我看你对她倒比对自己的亲事还上心”

    他是无心之言,宝钗却给他说得心惊肉跳,连忙笑着上前拉住薛蟠的手,安抚他道“哥哥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只是且不说哥哥这样做能不能成,光说黛玉和我的情分,我也不能为自己的私心而妨害了她的前程。”

    薛蟠恼道“于是你就这么在家待着,也不嫁人,也不生子,就这么自怨自艾地过一辈子就是你肯,我和妈也不忍心啊”

    宝钗咳嗽一声,举起袖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轻轻道“这样自由自在的,不也很好么哥哥如果真心疼我,就帮我和妈说说,放我出去做做生意,长长见识,不要憋在这一处地方。”眼见薛蟠满脸不赞同之色,赶紧又道“我困在这里,所思、所见,都和宝玉有关,对他执念只会越来越深,若是走出去,见识了外头那些稀奇好玩的东西,对儿女情长的事也就没这么在意了反正我这辈子,再差也不会比这会儿差了。”

    薛蟠听她最后一句,眼泪不自觉地落下,叹气道“你是没在外跑过,不知道外头有多辛苦,你一个女孩儿家,我们怎么可能放你独自出去”

    宝钗原也不过是随口先说一句,是“漫天要价坐地还价”的意思,见他不肯,也不大在意,只笑道“那我去投奔二叔呢”

    薛蟠一怔,道“二叔”

    宝钗笑道“是啊,二叔常年在外做生意,我想和他出去见识见识。”

    薛蟠道“二叔这些年身子不大好,又是居无定所的,你要怎么去寻他”

    宝钗道“我和宝琴一直通着信呢,上回说在山东,估摸着过些时候就该到扬州了,琏二哥正好要再去一趟扬州,我跟他过去,哥哥总该放心了罢”

    薛蟠挠头道“你怎么知道贾琏要去扬州”

    宝钗咳嗽一声,道“我恰好听说他要去那里做生意,因为宝琴曾说过他们也要去那里,所以留了心从前贾府老太太在的时候,就叫琏二哥护送黛玉回去,阖府都是极放心的,我跟着他,哥哥总不会担心了罢”

    薛蟠道“不成,你还是等我捐了官和我一道出去罢。”

    宝钗急着要和黛玉见面,如何等得忙道“且不说捐官之事没个准数,就说张靖还在京里不得自由呢,哥哥舍得就这么放下她,先送我走”

    薛蟠听她说起张靖,顿时又为难起来,立在那里,脸上不住变色,好半天也没做个决断,宝钗便笑着替他决断道“哥哥就留在京里好声好气地去和林姑父磨,他既没当场回绝,此事多半还是有指望的,哥哥只管使出你的水磨工夫去缠他,再设法叫张靖自己也去哭闹一番,事情就成了。”

    薛蟠嘴巴开了又张,张了又开,到底没告诉她林海的回信,只缓缓道“你若真这么想出去散散,我这就同妈去说就是了。”

    宝玉同黛玉早早启程,路上却悠悠闲闲,一点也不着急。几个大仆人怕他们错过时限,催促几次,宝玉反而道“颦儿身子不好,赶得急了,别催出病来。”

    李贵几个见他拿黛玉的身体说事,也无话可说,只得遵宝玉的意思,缓辔而行,一日走不到三十里。

    然而便是这样缓慢的脚程,黛玉却依旧受不住似的,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本来她听见旁边有车马的声音时,还会掀起帘子向外看一看,后来渐渐的连帘子也不肯掀了,每日神思恹恹,懒吃懒睡,宝玉就越性停在一处驿站,住到第三日上,黛玉忽然心有所感,清晨便披衣出来,向外张望,远处一辆轻便马车疾驰而来,驾车的人远看有些熟悉,近看却是贾琏的小厮旺儿,那车在驿站门口一下停住,晃得车门都动了一下,车里面的人却全不觉得摇晃似的,直直地推门出来,一步跳下车,抬头一看,就正见黛玉站在门口,眼泪盈腮。

    、第153章

    二百三十一天。

    这是宝钗清楚地记得的,她和黛玉分开的日子。

    从秋天到春天,再从春天又到了夏天,她们终于又在了一起。

    宝钗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有些不敢相信她眼前见到的是真的黛玉,反而是黛玉先一步过来,牵着她的手,笑道“宝姐姐和琏二哥哥怎么来了”

    不等二人回答,又道“既然来了,就快进来罢。”

    宝钗见她连面上也敷衍得狠了,轻轻一笑,回头对贾琏道“劳烦琏二哥,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他们,也真是凑巧,不如大家一起说说话,叙叙旧”

    贾琏之心,如今是最不愿见到宝玉的,然而他此次是借着来扬州做生意的名头才说服夏金桂,又要借着薛家对商路的熟悉,因此宝钗开口,他也不好反驳,只一点头道“不如就在这用顿饭再继续赶路罢,我正好与宝兄弟叙叙旧你们两个女人家先上楼去,别叫外人看见了。”

    黛玉一笑,赶紧拉着宝钗一路上楼,不及进屋,已经一迭声吩咐紫鹃“叫厨上做些好吃的上来,不拘什么,只要买得到,都做一份”,宝玉出任,王夫人唯恐他饮食不惯,将他惯常喜欢的厨娘一家都打发来跟着,路上饮食,俱是家里小厮出去买了菜送至厨房,再由厨上人烧了,黛玉却尤觉此地偏僻,未必买得到可心的材料,打发紫鹃“叫人骑马去城里买菜,再去城里酒楼买几个拿手菜来,钱从我月例里扣”。

    宝钗之喜好,紫鹃、雪雁都是烂熟于心的,得了吩咐,转身就下楼去叫黛玉的陪房林远来,命他带两个小厮快马过去。紫鹃上楼时候又特地叫驿站的人送来热水,果然黛玉见宝钗满面风尘,亲拿了帕子打发宝钗洗漱,又亲手泡茶,宝钗待她拿杯子的时候就从随身的锦囊里倒出一个香坠子,笑道“如今我们可在一处了,泡这个罢。”

    黛玉见那里头正是自己从前送她的茶叶,面上一红,白她一眼道“多少年的陈茶了,也就你不挑。”

    宝钗笑道“多少年的媳妇儿了,也就我不挑。”

    这是她头一次说这等话,听得黛玉脸上发烧,一把抢过香坠,将里面的茶叶胡乱拿水一兑,现兑出一碗黄澄澄的粗汤,望宝钗面前一摆,宝钗一把捉住她手,在她手心里划着圈摩挲,慢慢笑道“怎么只有茶,没行礼呢”

    黛玉被她一握,只觉全身热腾腾地烧起来,啐她道“多久没见,一见面就没个正经样子,也不害臊。”

    宝钗挑眉,越发伸手从她手背一路上去,夏日衣衫单薄,轻松就叫她从手肘摸到了手臂,黛玉又羞又急又是上火,抽手要走,宝钗拉着她手不肯放,反而顺势起身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害臊是怎么个害法,你教教我,下回我就会了。”

    她的声音似乎比从前更温柔了,像一股暖风一般,吹进耳朵,钻到心里,挠得人从头到脚都痒痒儿的,整个身子都软绵绵的,好像要融化了一般。转头一看,宝钗的眼睛就好似一泓春水一般,满眼里溢着的都是温柔,黛玉不自觉地就沉溺在这温柔里,傻傻一笑,说不出话来了。

    宝钗看见黛玉笑了,也微微一笑,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抬头的时候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我们可有一年半没做那事了。”

    黛玉胀红了脸,向她怀里靠了一靠,轻声道“这还是白天呢。”

    宝钗一手抱着她,一手将她衣带一勾,笑道“白日又怎样呢”

    黛玉红着脸道“万一琏二哥叫你走”

    宝钗一手继续动作,将她发髻一散,道“宝玉不会叫他走的。”贾琏不是傻子,刚才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和宝玉一见,只怕已经想明白了他以后要做生意,和官府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现放着一个好脾气、辖地又近的堂弟不联络,难道还要再去花钱托别人的门路不成

    黛玉道“若是万一”话没说完,已经被宝钗吻住,长长一吻过后,宝钗才道“哪来那么多万一”手一抬,自己的衣带也落下去,熟练地抱住黛玉,径做那云行雨施的勾当去了。

    久别之后,情yu愈浓,连黛玉都主动逢迎,遑论宝钗你来我往地折腾了有两个多时辰,外头紫鹃轻轻咳嗽,两人才披衣坐起,原本的衣裳是不能再穿了的,宝钗的衣服却还在车里,正要打发人去拿,黛玉懒洋洋道指着那一头道“那描金箱子里有件翠绿衫子,我才做好,你看看可合不合身”

    宝钗依言开箱,第一见的却不是衣裳,而是满箱的现银,顿时吓了一跳,道“你带这么多银子在房里做什么”粗粗一估,少说也有千之数,全是足数纹银,又埋怨道“你换成金子多好,这么大箱子,招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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