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笑?到底在笑些什么?
他家离学校很近,是父母专门为了他上学而买的房子。
掏出钥匙,他开门进去。
跟往常一般,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他走在玄关处的脚步声都有回音。
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很快把钥匙往沙发上一扔,进厨房,拉开冰箱拿了一罐汽水。
这间房子里几乎任何时候都只有他一个人。
从买下这里之后,父母就来这里看过几次,每一次停留的时间都短得很。
寒假暑假他就会被安排去外婆家,只有在过年的那几天他才能够看到父母。
小的时候,他问过外婆,为什么他的爸妈比别人的爸妈要忙?忙得几乎没有时间陪他。
在他的童年记忆里,他几乎记不起爸妈长什么样。
那时候,外婆告诉他,因为他爸妈在做研究,在为国家做贡献,他们几乎天天都在研究室里,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年纪小的时候不懂,到现在他才渐渐有些理解父母。
但还是难掩失望。
他从小体弱多病,在外婆家长大的那段日子,除了外婆,他见得最多的就是镇上那个卫生所的医生。
印象里,别的小朋友们都在外边疯玩的时候,他总是能够记起外婆温柔的话:“我们勉勉要快点病好,身体好了才能出去玩啊。”
想到这些,徐勉握成拳的手狠狠地在沙发靠背上砸了一下。
但却像砸在棉花上,毫无用处。
当晚,他难得失眠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倒头就睡,但是第一次,他望着天花板快半小时,他还没睡着。
摸到手机一看,已经十二点了。
他皱了皱眉,翻了个身,闭眼酝酿睡意,但脑子却活跃得很。
他想到今天见到萧杨,想到被他锤了几拳,又想到临走前他的那句话,差点气得从床上蹦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不是他的问题,任谁看了萧杨那张欠揍的笑脸都会想要上去揍两拳吧?
应该不止他一个人忍不住吧?
徐勉呼出一口气,起来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几度。
半个小时过去,他依旧清醒得很。
脑子一活跃,就开始想七想八。
他想到了以前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从小就瘦瘦弱弱的,经常生病请假,但人非常聪明。
小学的时候大家还都很单纯,甚至有些同学会照顾他。
但上了初中之后,这个身体弱不经风还次次拿全校第一的小男生受到了大家一致的排外。
校园暴力从那时候开始,一直持续到他初中毕业。
为了不让外婆担心,每次回家,他都很努力地露出笑容,因为那一个很细微的动作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笑完之后,他会转过身背对着外婆疼得龇牙咧嘴。
他从来不敢在外婆面前脱衣服,他怕那些伤痕会吓到外婆。
他天生胆子小,但又有骨气得很,被人欺负了都闷声不吭。
高年级的学生会喜欢在他身上找成就感,曾经有过一个同班的同学帮他说话,后来被打得妈都不认识。
最后所有的旁观者都只是冷漠地看戏,没有一个会伸出援手。
中考的那天,班上几个成绩好的学生把他围在没人的角落里,把他揍得站都站不起来。
他在外边租的宾馆里休息了很久,只赶得上最后一场考试,还好拿了满分,勉强进了四中。
去了高中之后,他以为这样的情况能够有些改观,他故意每次考试都只写选择题,故意减轻存在感,但最后还是因为以前同班同学的一句调侃,让他再一次陷入了和从前一样的境地。
好几次他都想轻生,但只要一听到外婆打电话过来,他就断了这个念头。
他没有爷爷奶奶,外公也走得早,外婆她老人家就只有他这一个孙子。
如果他轻生了,那外婆也活不成了。
事情的转机是高一下学期结束的时候。
他记得考完试之后,他收到了班上一个女生塞给他的情书。
那封信用粉红色的信封装着,任谁看都知道里边是什么内容。
徐勉当时在班上根本不显眼,又是个名副其实的差生,忽然收到情书,心里其实有些受宠若惊。
谁知道,就因为那封情书,他差点就没命了。
当时已经是考完最后一门试,他拿着情书,背着书包准备回家。
而在路上,他又被人堵了。
堵人的男生是隔壁班的,每天下课就喜欢跑他们班来,意图非常明显。
他们班都知道那男生喜欢那个女生。
徐勉心说不好,果然,男生上来劈头盖脸就一通骂:“老子他妈天天去她面前刷存在感,那小婊.子连个眼神都不给我,居然给你写情书?!”
接下来的事情,是徐勉经历过很多遍的噩梦。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清了,他只知道,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着高烧,难受得想死。
而唯一让他感到很开心的,是他的父母都过来了,陪了他整整一天。
下午他的高烧就退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呆住了。
双腿像是被注入了强大的力量,站到地上的时候,他差点以为是地心引力变大了。
他花了几乎一周的时间才接受一个事实——
他好像变强了。
身体素质一夜之间剧增,加上忽然拥有的精准预判能力,让他几乎换了个人。
他因为不可置信,甚至跑到了车流量很大的干道上,站在路中央十分钟,他准确地避开了所有车辆。
他以为自己有了读心术。
高二开学后,一个星期内,他就把之前欺负过他的人全部打了个遍。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有一天真的能够出了这口憋了太久的恶气。
他只以为是上天眷顾,前几年受过的苦太多了,惨到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认识杨波和胡瑞也是在那时候,他俩当时正被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一个男生逼到墙角里打。
很巧,还是自己班上的。
徐勉把四中校霸狠狠地打了一顿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他也是在那时候拿下了“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这个称号。
姓格也从唯唯诺诺变成如今敢挺直腰板说话了。
他觉得他的坏运气终于到头了,他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心走在路上会不会忽然被人拉到没人的地方狠狠地揍一顿。
他是个男人了。
以前骂他娘娘腔的那些人也终于销声匿迹了,只要他出现,某些心虚的人甚至会主动避让。
这种成就感让他体会到了做人的快乐。
这一晚上,徐勉脑子都非常清醒。
甚至在想到以前那些历历在目的经历时,偶尔会红了眼眶。
闹钟准时在六点半响了。
徐勉睁着通红的双眼坐起身时,觉得他就快要成仙了。
整整七个小时,他硬是熬过来了。
浑浑噩噩地到了教室,徐勉踢了一脚胡瑞的凳子。
“干嘛?”胡瑞咬着包子问。
“你失眠过没啊?”徐勉声音哑得厉害,“一整晚都没睡的那种。”
胡瑞转过头来,仔细观察他憔悴的面容,惊呼:“勉爷你不是吧,不就被萧杨骂了几句,你气得一晚上没睡觉啊?”
杨波听到他这句话赶紧飞了过来,大笑:“难不成这世上终于有人能镇得住你了?”
“滚!”徐勉极其暴躁地踢了一脚桌子。
早读课,徐勉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睡意。
大家嘈杂的读书声响起来的时候,徐勉眼皮终于受不住了,慢慢地合上了。
最后,他趴在桌子上,足足从七点半的早读课一直睡到了第四节 课下课。
第七章
早上没有老何的课,胡瑞看他也真是熬夜熬狠了,课间跑CAO的时候没忍心把他叫起来。
第四节 课下课,杨波走了过来,问胡瑞:“不是吧,还在睡?”
胡瑞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平常他老抖我的凳子,今天一早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波推了推他:“徐老师!勉爷!吃午饭了!”
徐勉被他推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下意识问了一句:“几点了?”
杨波低头看着他一脸毫无防备,额前的头发被压翘起来,有些想笑:“徐老师,中午了!”
胡瑞站起来问他:“去哪儿吃?”
徐勉缓了几秒钟才终于缓过劲来,他摆出平常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了眼手机,说:“这个点哪儿有吃的?”
杨波抢答:“别人碗里。”
徐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这样,我们去那吃吧!”徐勉唇角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胡瑞直觉不妙:“你又要做什么缺德事?那墙上的海报到今天才全部撕掉呢。”
“在你眼里我徐勉就是专干缺德事的人吗?”徐勉冷冷地看着他,“不能盼我点好的?”
胡瑞耸了耸肩。
杨波跟着徐勉出门,问:“你不会想去抢人家的饭吃吧?”
徐勉转身踢了他一脚:“放你的屁!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
胡瑞在后边大声地哎了一声,笑了:“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杨波捧哏上身:“就是啊,在哪儿听到过吧?”
“好像说的人当时也是当了屁话吧?”胡瑞看了杨波一眼。
“是啊,那语气,那表情,”杨波小心翼翼地说,“像不像在撒娇?”
徐勉:“……”
徐勉烦躁地回头骂了一句:“吃饱了就别跟着了。”
“没没没,饿着呢。”胡瑞笑嘻嘻地上前。
两人跟着徐勉走到三中门口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到底要去哪里吃饭。
杨波忍不住问:“你跟三中有仇啊?又来干嘛?”
“吃饭啊。”徐勉回头朝他们淡淡一笑,“带你们来改善改善伙食。”
胡瑞说出人间真实:“讲实话,哪里的食堂都一样,只是因为地方差异,有些虫子种类不一样而已。”
徐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双手插兜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那么多话?看不惯你去开个食堂啊。”
胡瑞小声嘀咕:“这不没钱么,有钱我连四中都买下来,我做校长。”
徐勉:“……”
三中比他们四中多一个食堂,所以吃饭的时候不会像四中那么挤。
徐勉三个人到食堂二楼的时候,正好进门处唯一一张桌子空着。
“赶紧去占位置!要不然等会儿没地方坐了!”胡瑞催杨波。
“拿什么占位置啊?都没带东西。”杨波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往那边走过去。
三个人刚走到那张空桌子面前,对面一个人已经端着饭菜坐下了。
在徐勉的注视下,萧杨三人稳稳当当地坐下了。
这叫什么?冤家路窄。
杨波不满地喊:“没看见我们先过来的?”
张开基抬头一看又是他们,开口就是嘲讽:“没记错的话你们好像是四中的?再说,你空着手来这开茶话会呢?”
徐勉看过去的时候,注意到萧杨嘴角的弧度加深了。
他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低着头开始吃饭。
胡瑞扫了三个人一眼,问徐勉:“那咱另外……”
“另外什么另外。”徐勉面无表情地盯着萧杨头顶,不咸不淡地说,“这么大桌子还坐不下你?去打饭!”
说完,自己先离开了。
胡瑞和杨波对视一眼,也跟着徐勉往窗台走。
“诶,气氛不对啊。”胡瑞看透了一切,“他怎么反应这么平淡?我记得昨天萧杨挺嚣张的啊。”
杨波摇摇头:“谁知道,我刚刚叫醒他的时候,就那张懵懂无知的那张脸,我差点觉得他有些可爱。”
“可爱?”胡瑞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你说可怕还差不多,可爱?”
杨波叹了口气:“可能我看错了,忘了我刚刚那段话,太傻逼了。”
这里的食堂跟四中很大的不一样,是即使你来晚了依然有饭吃。
三人端着饭菜走过来的时候,杨波明显能看到围绕在徐勉周身的低气压。
胡瑞小声问杨波:“这不会吃着吃着就打起来吧?”
“怎么可能打起来?”杨波说,“这么多人呢,他徐老师不要面子的吗。”
“也是。”胡瑞顿了顿,又问,“那你跟那男的不会打起来吧?”
杨波凶狠地看了他一眼。
“……”胡瑞低着头,“我闭嘴。”
三人正好坐在萧杨三人的对面。
长桌子最多可以坐六个人,他们占据得满满当当。
徐勉坐下的时候,萧杨刚好抬头看他,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徐勉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杨波吃着吃着就觉得气氛不对劲。
从刚刚开始,他家徐老师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萧杨的脸。
他刚要提醒他这也太明显了,坐在他对面的范文远已经开口了。
“你俩吃个饭也眉来眼去?”
徐勉一点就炸:“谁跟他眉来眼去?”
“我说了你么。”范文远语气自然地问,“你自己对号入座哈。”
徐勉一口气憋在心里,一时间气到说不出话。
杨波和胡瑞在一边憋着笑,低着头,不敢让徐勉注意到。
萧杨抬眼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范文远说:“你瞎?我什么时候看他了?”
“就你话多。”张开基抬杠,“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不成你闭着眼睛吃饭?”
范文远笑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