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阮轩牵起徐耘宁的手,“你别担心,他早就知道了,能为我瞒这么多年是个可信的人。”
想了一想,徐耘宁决定相信阮轩,轻轻回握,“那你在烦什么”
“如今秦兄官位不小,是五品翰林侍讲学士,能让他费心的人非富即贵。”阮轩叹气,“帮着女扮男装不是件难事,伺候好达官贵人,却是个麻烦了。”
徐耘宁皱了皱眉,“可是,你不答应不行,对吗”
“对。”阮轩咬唇,“我之后一直有些后怕,想来想去,觉得我们完全不必一起冒险。”
“你什么意思”
“我同秦兄借点银两,找个地方安顿你们,等事成之后”
徐耘宁原是心平气和在听阮轩说,听到这句话,她不乐意了,“怎么一遇上事情,你就把我往外赶啊小杏和小香走不走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留在这,谁劝都不好使。”
这番话说得又气又急,阮轩看徐耘宁浑身发抖,赶紧投怀送抱安慰,软软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啦。”
凑到怀里的,徐耘宁自是不拒,伸手抱得紧紧的,在阮轩耳边一字一顿说,“不准再有这种歪想法了,懂不懂。”
阮轩呢喃,“嗯”
“不过”徐耘宁考虑了一会儿,“让小杏和小香带着豆子先离开,也不错。”
“你不肯,她们应该也不肯吧”阮轩犹豫。
徐耘宁摇头,“我不肯是为了你,她们不肯是因为义气,现在多了豆子这个牵挂,就不一定了。”
“对啊,我这就跟她们说一说。”阮轩恍然大悟。
怕秦之永明日就带人来,哪怕夜深,阮轩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去敲隔壁小杏和小香的门。
屋里蜡烛灭了,人的声响未绝,窸窸窣窣一阵闹腾的声音之后,小杏来开门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潮红面色让那张冷漠的脸没这么可怕,“干嘛。”
“我同你们商量个事情。”阮轩小心说。
小杏撇撇嘴,“如果是你和徐耘宁刚才说的事情,我不同意,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阮轩愕然,“你你偷听”
“你们声音太大了。”小杏翻了个白眼,转身回房。
门板在面前阖上,阮轩灰溜溜回房,看到徐耘宁已经躺下睡着了,叹口气,在眉心亲了下,柔声说
“也好,隔壁听得见,不方便还是睡觉吧。”
次日清晨,她们四个寄宿秦家,不敢起得太迟,一大早醒了。
秦夫人带着人来请她们,齐聚吃顿饭。
“秦兄上翰林院去了吗”阮轩看了一眼。
秦夫人笑着摇头,“是啊,还要进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想到那位神秘的达官显贵,阮轩心里不安,吃得少了些。
徐耘宁看在眼里,得了秦夫人的首肯,拿一碟点心回房,喂到嘴边哄着阮轩,“你再吃一点吧,劳累这么久,脸色太差会让贵人看不顺眼的。”
“是吗”阮轩急了,奔到铜镜前看了看,“啊呀,看不出来啊”
徐耘宁扑哧一笑,拉着阮轩到水盆前,“看这里不就好了”
低头瞧了下,阮轩更是愁眉苦脸,“这个样子是有点难看。”
“所以再吃一点,面色红润点。”徐耘宁凑过去。
阮轩却说,“我抹点胭脂吧。”
怕下一刻秦之永带人回来,阮轩托徐耘宁去问。徐耘宁已经厚脸皮要了一碟点心,现在又要拿胭脂,心里特别别扭,无奈抵不住阮轩的撒娇,硬着头皮去了。
秦夫人很好客,听了她的话,直呼自己失礼,“怪我考虑不周,这就差人拿来。”
徐耘宁如愿拿到了胭脂,回房给了阮轩,只讨到一句轻飘飘的谢,便只能看阮轩对镜捣鼓的后脑勺。
“阮轩。”她看得纳闷,“你走火入魔了。”
阮轩瞧她一眼,委屈,“我本来就喜欢这些玩意。”
“好吧。”徐耘宁不多言,静静看阮轩梳妆。
她还没见过。
县衙穷,她们也跟着穷,阮轩买不起笔墨纸砚,更不愿花钱在胭脂水粉上了。阮宅倒是有,只是隔了许久,看起来怪别扭的,徐耘宁丢了,阮轩看着悄悄抹泪。
如今有上好的胭脂,阮轩顾不得高兴,满心为贵人忧愁。
“阮轩啊。”回想这段日子,徐耘宁觉得苦够了,应当放纵一下,去隔壁借了秦夫人好意送来的裙子,“来,这是小香的,你穿着合适。”
阮轩一看,忙不迭摇头,“不行不行”
关上门,徐耘宁不管不顾上前扒开衣领,两三下剥了大半。阮轩想叫不敢叫,泪汪汪瞧着,一会儿逃到桌子底下,一会儿跑去床边,卷被子呜咽,“你欺负我”
泪水涟涟,打湿了胭脂红,自有一番凌乱之美。
徐耘宁看得发愣,敲脑袋止住邪念,把裙子往床边一放,“你穿一次,我就不管你了。”
“好嘛”阮轩听话,怯怯伸了腿出来,白白嫩嫩一双,衬着红被很显眼。
徐耘宁别开眼大事在前,稳住,稳住。
她转头的功夫,阮轩褪下被子开始捡回男装穿,干脆利落,而后撒丫子往门外跑。
“你”听到脚步声,徐耘宁无奈,“行了,回来,我不逼你了。”
阮轩抿抿唇,“真的”
“嗯”
阮轩这才回来洗了脸,看自己泛红的面色不满,找了灰往脸上抹,“这样有男子气概一点。”
“”徐耘宁幽幽叹气,无言以对。
好巧不巧的,秦之永的贵客来了。
素雅淡色的裙子,用柔软细腻的绸缎,上有银线绣了繁复的花儿,简单一支簪,是最好的羊脂玉,昂首款步而来,傲慢的眼神扫过去,似是一点都没有收进眼底,有一种不把天地万物放在眼里的轻狂。
貌美,年纪小的天之骄子。
“这是刘姑娘。”秦之永语气恭敬,说时却简简单单的称呼,“这是我的好兄弟,阮轩。”
“兄弟”刘姑娘斜了阮轩一眼,“是吗”
光天化日的,秦之永不好说阮轩的女子身份,只说,“称呼上是的。”
刘姑娘点点头,指着阮轩,“你,跟我进屋。”
阮轩乖乖跟上。
刘姑娘又一转身,指了徐耘宁,“你,提着我的裙摆,别弄脏了。”
徐耘宁震惊了。
“弟妹。”秦之永帮着赔笑,“您委屈一下。”
徐耘宁咬唇,“好,刘姑娘,你慢着点,我这就帮你提裙”
她比刘姑娘高,却得缩着身子,半蹲在地匍匐前行。
幸好刘姑娘走得慢。
好不容易进了屋,徐耘宁以为忍够了,哪曾想大门一关,刘姑娘忽而扒开阮轩的衣服,半个肩膀露出来。
阮轩吓傻了。
徐耘宁气傻了。
刘姑娘啧了一声,“真是女的。”
徐耘宁上前帮阮轩整衣服,不服气,“哼。”
“嘘。”阮轩悄悄告诉徐耘宁,“她是长公主,皇上的亲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为什么扮男装呢嘿嘿嘿
第77章 11124
长公主
徐耘宁把这三字品了品, 再瞧一旁昂头插腰瞪眼的刘姑娘,看出了点非同凡响的意味。这个年代, 天子脚下,她实在不敢惹这种天天能见着皇上十分方便告状的贵人,想了想,把怒气收敛了,回神给长公主行了一礼, “姑娘慢着点, 要是伤着就不好了”
长公主觉着她有意思,笑嘻嘻问,“突然变了个人啦”
徐耘宁低头不语。
“算了, 好歹你也顺道关心我了一下。”长公主表面狂傲, 心思倒是细腻,读出徐耘宁言语中的不情愿, “我只是看看阮轩是不是女人,也没想着伤她。”
阮轩扬起笑容,“我们明白的, 刘姑娘。”
“嗯,你们别多礼啊。”长公主自顾自坐到了梳妆台,“每个人都像秦之永那样就没意思了。”
不要多礼,不是无礼。
徐耘宁袖下握紧了拳头,面上仍端着笑,毕恭毕敬站在一边,等候长公主的吩咐。
“刘姑娘想打扮成什么样的男子”阮轩问。
长公主对镜瞧了瞧, “威严些,像一国之君那样。”
要是不知长公主的身份,阮轩肯定得被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给吓着,不过,长公主是皇上的胞妹,以前被先帝宠,现在被哥哥接着宠,就算皇帝站在这里,对长公主的言语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阮轩不能瞎应。
“先梳一梳头发吧”阮轩刻意略过了长公主的要求,柔声商量着。
长公主点头,主动抬手把簪子取下来,一头青丝落肩,衬着含水光的清亮眸子温和不少,将先前那股恃宠而骄的傲气压下来了些。
阮轩替长公主梳头,开始还看一看眼色,后来专注了,就没管了。
也正是此时,徐耘宁瞧见长公主并不是那么不可一世。
阮轩的梳子勾着头发了,长公主明明疼地皱眉,却隐而不发,定定瞧着镜中的自己,目光有些恍惚,而后瞪大眼睛瞧清了,垂眸咬唇,仿若下一秒要落泪。
“刘姑娘”阮轩轻声说,“梳好了。”
长公主眨了眨眼,再抬头又是一脸傲慢神气,“嗯,然后呢”
“换身衣服”阮轩小心应着,“不过要费点功夫。”
话说得委婉,但长公主已经扒过阮轩的衣服,知道所谓的功夫是束胸,点点头,起身跟着阮轩走到屏风后头去。
“那谁”突然间,长公主大声喊,“去把我丫鬟手里的衣服拿进来”
徐耘宁嘴角一抽,顺从去取了。
贵人就是贵人,装着衣物的包裹都不一样,徐耘宁摸着丝滑的布料,生怕自个儿的指甲勾破了赔不起,端着进屋,双手奉到了阮轩手里。
阮轩接过,到里头替长公主打扮。
屋子里安静,只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徐耘宁在外头等得无聊,瞥见长公主丢在屏风的衣服上吊着个香囊,上头是并蒂莲,绣工极好,一针一线的光泽显着贵气,不由眯眼再瞧了瞧。
并蒂莲的旁边有个“沅”字。
徐耘宁一扫而过,再等了会儿,长公主出来了,其他衣服挂在哪里没管,香囊倒是取下,稳妥放在妆台上。
明明方才玉簪是随意一丢。
“嗯”长公主似乎有些憋气,“怪不得你装得像勒得这么紧。”
阮轩担忧问,“要不要松开些。”
“不用”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压低声调。
阮轩好意提醒,“不要刻意压调子,找到自己最适合的声音”
“不要最适合的,要最像他的。”长公主呢喃。
没听清楚,阮轩看到长公主黯然的神色,不问,继续说,“步子也要管一管。”
长公主试着走几步,倒挺霸气。
“很像男子。”阮轩适时说好话。
长公主抿唇,“差点火候。”说完,她从包裹里翻出一个玉佩系在腰间。
一旁静观的徐耘宁,竟看出点门道这位长公主不是来扮男子的,而是一直在模仿一个人。
莫非真是一国之君
徐耘宁想得出神,阮轩叫她,她也没反应,直到门扉啪的阖上才转头,“怎么了”
“她走了。”阮轩愁眉苦脸,“留了这些衣服在这里,怎么办”
徐耘宁一看长公主走得洒脱,除了穿着的,什么都没带走。
“只能收好了呗。”徐耘宁叹气。
她们俩不敢让其他下人乱碰,自己收拾,忙活间,徐耘宁问了一句,“公主的名字是不是叫沅”
“啊”阮轩皱眉,“我不知道啊。”
徐耘宁没在意,“这样”
“不过,我觉得刘惠妃的名字是沅。”阮轩说。
徐耘宁一愣,“觉得为什么公主的你不知道,刘惠妃的你却知道”
阮轩低头,“以前因为过目不忘,有幸为刘惠妃画像,皇上要我写带沅的诗句,我觉得跟刘惠妃有关系吧。”
“嗯”徐耘宁摸下巴,“你还见过皇上啊”
阮轩老实否认了,“没有,别人传达的命令。”
“皇上没见过,见过刘惠妃”
阮轩支吾一阵。
“怎么回事啊”徐耘宁反而好奇了。
“唉,后宫争宠的事情,当初皇后召见三甲,想找个驸马,刘惠妃正承恩宠,也来瞧一眼。”阮轩比个指头在唇边,“嘘,皇上听说我过目不忘,只要我画了刘惠妃并题诗呢。”
徐耘宁听得津津有味,“那现在刘惠妃还得宠吗”
阮轩摇摇头,“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刘惠妃痛失爱子,好像疯了。”
以前在历史书上看见这些,徐耘宁是麻木的,毕竟上头写的人不管是风光一生,还是英年早逝,大半已经化成了灰,现在听说仍在世的刘惠妃传闻,有些唏嘘那个女人,还在深宫里煎熬呢。
等等。
徐耘宁突然想到了长公主的香囊和说过的话,有个很可怕的念头。
长公主扮成皇上,不会是为了刘惠妃吧
打那儿以后,长公主时不时来秦府一趟,带着衣服饰品,打扮成男子再离开。
落了一箩筐的锦衣。
“唉。”徐耘宁看着碍事,纳闷,“你说,她不拿就算了,为什么她的丫鬟也不拿呀”
阮轩托腮思忖,“大概是不喜欢了吧。”
“而且她自己打扮不行吗天天来,你看秦之永为了招待她,花了多少功夫。”徐耘宁纳闷。
阮轩笑了,“为人臣子,就是要这样啊。”
一个不明女子在秦府里来去自如,小杏和小香都看在眼里,小香没什么心机,跑来阮轩和徐耘宁跟前问,“那是什么人啊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