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是原来的耘宁。”
当即愣住了,徐耘宁手里的柴火掉了地,僵着背吃力扭过脖子去看阮轩。火光中,阮轩本来就秀美的五官更显得柔和,也更显得模糊。实在看不清阮轩眼里是什么,她清了清干哑的嗓子,颤声问,“你说什么”
“神仙点化,会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吗”阮轩叹气。
谎言被拆穿,徐耘宁觉着羞愧,低头说,“对不起。”
阮轩却先慌了,伸手握着她,柔声说,“不用说对不起,怪我哭成那个样子,让你说不出实情。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尤其是目睹孙家着火之后,你撒谎,大概是为了我好过,我当时选择相信,也是为了心里好过唉,过去的就过去吧,今后才是重要的。”
“啊”徐耘宁这才敢直视阮轩,“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阮轩扑哧一笑,“你说完不久,我冷静了,就想通了。”
“那你和我还”徐耘宁不明白为什么阮轩对待她如同对待原主。
“开始是因为你用着耘宁的身子,也受了很多委屈,后来”眨了眨眼,阮轩犹豫一番,微微转身避开她的视线,对着火堆才敢说出话,“你不是原来的耘宁,却是我的耘宁啊。”
一双眼眸映着火光,不似平日的澄澈如水,燃了说不尽道不出的情意。
烫到人心里。
我的耘宁
徐耘宁禁不住默念着这四个字,勾起嘴角,捉到阮轩偷偷瞧过来的那一眼,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上前捏了阮轩的下巴吻上去。阮轩起初是愣住的,而后启唇一笑纳了她交缠,原先无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也灵活起来,学了香闺秘事的小姑娘,轻悄抚过她的背引出颤栗,在她闷哼出声时止住,不紧不慢在那处打着旋儿。
扭了扭起身避开,徐耘宁一直笑,不知是痒的还是别的,阮轩却不乐意,追着要来挠她,两人打闹间,徐耘宁披在肩上的外衣啪嗒落地,展在积满尘土的地板上,小小一块,但很是干净。
两人敛笑,同时瞧了外衣又四目相对,徐耘宁眨了眨眼,阮轩也眨了眨眼,迈步子上前,抚上徐耘宁伸来拥抱的手,乖巧跟着坐在衣服铺就的小小“床”上。
如果外头没有传来脚步声的话,她们估计就在这儿一起休息了。
“谁”阮轩噌的站起来,整着衣冠。
徐耘宁不高兴归不高兴,仍是帮着整理,怕来人看出阮轩的身份。
“大人,夫人。”是小杏的声音。
小杏很识趣地站在门边,没进来,也没探头看,等她们整理好,阮轩清清嗓子说“进来”,小杏才慢慢跨门槛,瞧着她们一脸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吧。”阮轩问,“怎么没在孙家伺候”
小杏交代,“现在是兰芳照看,没什么大碍的。”
“所以你回来了”徐耘宁皱眉。
小杏深吸一口气,“我听到了一些东西,觉得应该告诉大人。”
“什么”
“兰芳说”小杏顿了顿,最后几个字像是挤出来一样,“火是她放的。”
第29章 11124
灶里的火燃着, 一盆水能浇熄了,心里的火跟着烧起来, 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灭的。阮轩整好了衣服,但双颊发烫,唇瓣嫣红,眼睛不敢直直瞧着小杏,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地捏起拳头。
直到小杏道了一句“兰芳说, 火是她放的。”
“你说什么”阮轩愕然, 上前一步追问,“什么时候”
小杏何尝不是难以置信,抚着心口愣愣道, “就在刚才。”
不满意含糊的说法, 阮轩揉了揉眉心,“你先好好回忆, 理一理思路,咱们一起去前堂那儿说。”
外人面前,阮轩刻意压低调子的声音是很沉稳的, 加上县令的身份,小杏稍稍冷静些,点头。一心想着知道真相,阮轩甚至忘了后头的徐耘宁,叫小杏先去,自己去房里拿笔墨。
到了前堂,小杏在短短的路上已经理清, 脑子灵了不少,看阮轩拿了笔墨纸砚立刻上前帮忙,并说,“我去泡茶。”
“不用啦。”徐耘宁紧随着到达,一手端了一碟馒头,一手提了茶壶,指尖还各捏了杯子,啪啪放在桌上便齐活了。
阮轩傻眼了,“耘宁,你”
抓了个馒头跑到桌尾桌下,徐耘宁不介意阮轩把自己给忘了,抽空拿了吃的喝的,心里对这神一般的反转十分好奇,笑嘻嘻地催,“你们忙,不用管我。”
相处好一段时日,阮轩瞧见徐耘宁含笑的眉眼,明白她没生气也就做起正事,转头道,“小杏,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从头到尾说一遍。”
“你们走了之后,我听了大夫的吩咐去熬药,兰芳就留在屋里照看孙小姐。”小杏回忆着,“药材多,我耽搁了很久,又看天色晚了,就折回去瞧一瞧,结果听到她们在说悄悄话。”
“我原来不想听的,可是转头时,正好听见兰芳哭着说对不起,不是有心放火的。”
说到这,小杏停住了,面上现出与之前一样的愁苦神色。
“然后你就回来了吗”阮轩轻轻问着。
小杏摇头,“不,我站在那里在听了一会儿。”
“听到什么了”
“兰芳哭着求孙小姐原谅,说这么做,是因为太爱她了,糊涂了。”
阮轩和徐耘宁俱是一愣。
香闺秘事的残骸在废墟之中出现,徐耘宁更多的是讶异阮轩过目不忘,对于孙小姐或者兰芳偷拿书没多大感觉,毕竟,她与主仆二人只有一面之缘,并不了解,而香闺秘事里同样有男女之事,百合花开得再盛,人家不喜欢看也不稀奇。
但亲耳听说兰芳喜欢孙小姐
徐耘宁啃了一半的馒头放下了,呆呆想着原来,孙小姐和兰芳真的不单纯。
比起徐耘宁,阮轩并没有惊讶多久,很快面无表情地动笔记下来,“还听见别的吗”
“好像孙小姐也哭了。”小杏摇头,“她们没再说话,我就离开了,想着这事非同小可,便回来告诉大人。”
阮轩点头,“做得好,但劳烦你再回去一趟,不管怎样,她们现在仍需要人照顾。”
“好。”小杏答应下来,要离开时忽而交代,“我回来时顺路买了只烧鸡,放在灶头。”
阮轩和徐耘宁又是一愣。
“还有什么吩咐吗。”小杏又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
徐耘宁终于深刻认识到,当初牙婆说小杏“聪明会来事”是真的,不敢再劳烦这位聪明的小姑娘,说,“没有,你去吧。”
等小杏离开,徐耘宁低头摸一下快凉的馒头,“烧鸡配着馒头好吃,我们先”
她一转身一回头,见到的是阮轩对着笔墨没干透的证词紧锁眉头。
“唉,忙归忙,先吃饭啊。”徐耘宁叹气。
阮轩开口说的却是另一回事,“耘宁,你觉得刚才小杏有没有说谎”
“不知道。”徐耘宁皱眉,“不过,我觉着她说的很有条理不知道是刚发生的事情记得清呢,还是该说的话记得清。”
噌的一下站起来,阮轩啄米似的点头,“是啊是啊说得太顺太清楚了,一点废话都没有。之前,阿红来衙门报信,也是这样的”
“你是说小杏在说谎”
无奈又坐下了,阮轩用手托着下巴望天花板,声音有气无力,“但是直觉告诉我,小杏没有说谎。”
徐耘宁咬了口馒头,咕咚吞下去后脑袋灵光了不少,“问一下孙小姐不就行了刚才小杏告诉我们,兰芳向孙小姐坦白了呀,要是真的有放火的事情,孙小姐是受害者,也是第二个证人。”
“问不出来的。”阮轩扁嘴。
“为什么”
阮轩斜了她一眼,“放火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不确定,但兰芳与孙小姐之间的暧昧我很确定。”
这话说得毫不犹豫,徐耘宁听着愣神,“啊”
咬着唇,阮轩环顾四周一圈,哪怕无人也没立即开口,一跺脚把徐耘宁牵了回屋,关门落锁,悄悄地说,“在你来帮忙之前我自己在废墟之中找到了一个东西,被很多层盒子装着,没怎么烧毁。”
“什么东西”
阮轩扭捏起来,被徐耘宁掐着脸才挤出几个字,“是勉铃。”
博览小电影的徐耘宁怎么不明白,堪堪收手,望着阮轩被捏的地方红红一小点很是撩人,回想起在厨房里的动情,一时口干舌燥,低了头,强迫自己的心思往案子上面想,“呃,万一孙小姐是自己玩的呢”
“两个。”阮轩弱弱伸指头比划。
“轮着玩呢。”
阮轩惊呆。
“反正问过孙小姐就知道了。”徐耘宁觉着浑身发热,赶紧去开门,“嗯,凉快一下。”
阮轩站在原处,仍是愁眉苦脸,“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问啊”
“明天吧。”徐耘宁满脑子想着“到底兰芳有没有放火”,没别的心思,只想着快点到孙家问个清楚。
第二天,她们马上去了孙家,一进门便看到兰芳急急本来,说了个不好的消息孙小姐疼了一夜,也就喊了一夜,嗓子哑说不出话。
阮轩失望,“啊”
“还有”前来告知的兰芳忽的沉了脸,“你们把小杏带回去。”
“怎么了”
兰芳冷笑一声,“她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短了一点:3
第30章 11124
“不可能”
徐耘宁几乎是立刻答了出来, 迈了两大步越过阮轩,插腰昂头替小杏说话, “小杏在我们家做这么久,为人怎样我了解,她绝对不会偷东西,你别乱说”
相处那么久,徐耘宁看得出小杏的人品不错, 明明给了充裕的钱买菜, 小杏仍然是能省就省,为了省几文钱肯走三条街买菜,当天把剩下的银子退回给徐耘宁, 家里的桌椅板凳坏了, 一个年轻小丫头拿起锤子就上,尽心尽力, 休息时回家一趟,还会捎带些特产小吃给她们,碰到徐耘宁数钱立即避嫌不看, 甚至主动在夜里巡一巡
那么好的丫鬟,徐耘宁都想给小杏加钱,让小杏别主动做这么多活了。
这样的小杏,会偷东西
平日跟在孙小姐身边,兰芳是低眉顺眼的顺从样子,很少说话,除非孙小姐让她做什么说什么, 这一会儿主子受伤不在,倒是彪悍起来,在县令夫人面前也十分硬气,“我亲眼看见的,所以现在请县令大人作主。”
说着,兰芳向阮轩补了个礼,眼睛不再瞧徐耘宁。
徐耘宁火气上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轮不到她这个县令夫人说话了
“好,好”徐耘宁气急了,反而笑了起来,退开一步和颜悦色道,“你继续,我不打扰,我去找小杏问清楚。”
阮轩在皱眉暗忖,事情一个接一个,原本以为的单纯意外牵扯出这么多混乱,正愁没有头绪,见到兰芳行礼反而豁然开朗对啊,再怎么样,她是官,兰芳是民,法子总会有的。
“兰芳,你怎么这么和我夫人说话。”阮轩初来乍到,极少摆官架子,而且之前查案打扰了百姓又没有结果,莫名没什么底气,斥责得软绵绵的,“有事好好说。”
兰芳答了“是”,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小杏在哪里”徐耘宁现在无心跟兰芳纠缠,追着问道。
兰芳指了方向,徐耘宁瞪了回去,越过兰芳径自去了。阮轩见了,知晓夫人在气头上,暗搓搓跟着不高兴,同样不想顺了兰芳的意,板着脸说,“这件事押后再议,先去看看孙小姐。”
“是,大人。”兰芳不情不愿应声。
冲在最前头的徐耘宁,找到了在为了孙小姐捣药的小杏。被人指责偷窃的小杏依旧神色淡然,做着该做的事情,但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和脸颊上的红痕没有逃过徐耘宁的眼睛。
“怎么回事。”徐耘宁气鼓鼓地问,“她打你了”
小杏放下药臼站起来,低着头手握成拳,深吸一口气才定神看向徐耘宁,未开口,眼睛又瞟向了门口方向。
是后到的阮轩和兰芳。
“大人”兰芳再度试图开口。
“我没有偷东西。”小杏咬牙打断了,抬手指着兰芳。“但你打了我,无凭无据就打了我”
听到自己人被欺负,徐耘宁镇定不下来,上前挥拳头骂道,“兰芳,你怎么打人”
“她偷东西”兰芳见到县令夫人彪悍,加上受过县令大人的训斥,说话已经没这么冲了,“我想拿回东西,太着急了才动手的。”
阮轩清清嗓子朗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杏冷哼,“我一直好好坐在床边守着,她突然说珠钗不见了,认定是我偷的,不明不白抽我一巴掌。”
兰芳横眉瞪眼,声音大了起来,“屋子里就你一个人,珠钗少了,不是你拿的,难道是小姐自己拿的吗而且,我明明在你身上搜了出来,人赃并获,东西就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子边,兰芳不管手疼,拿起珠钗扬了扬。
“呵。”徐耘宁听不下去了。“全靠你一张嘴在说,珠钗也可以是你后来自己拿的啊”
眨眨眼便含了泪光,兰芳一个转身,走到阮轩面前扑通跪下,“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就凭这些,说小杏偷东西不足以服人。”阮轩摇头。
兰芳愣了一愣,吸鼻子擦把泪,委屈道,“好吧,这件事情可以算了,但是我实在不放心小杏在小姐身边了,恳请大人收回成命,让我一个人照顾小姐就行了。”
什么珠钗,什么偷东西,什么打人,绕来绕去,就是让小杏走呗。
算是看明白了,徐耘宁翻白眼,看向兰芳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屑是阮轩好心,可怜你们受伤生病无依无靠。派了自己的丫鬟来帮忙,真是不识抬举。
“你的伤没好。”阮轩面不改色,轻轻说,“怎么照顾孙小姐。”
兰芳急忙答“我做绣活攒了些银子,请一个丫鬟照顾段时日,还是可以的。”
“但是”阮轩犹豫。
不顾身上的伤,兰芳磕起头,一下下掷地有声,“求大人了”
眼见兰芳要磕出血,阮轩怕了,赶紧答应,“好”
“谢大人。”兰芳松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
烧伤未愈,兰芳的动作颤巍巍的,但徐耘宁、阮轩和小杏都没有去扶。
咬着唇,阮轩瞧了徐耘宁一眼,徐耘宁意会到了,知道阮轩碍于“男子身份”不好靠近孙小姐,便走至床前,轻轻唤,“孙小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孙小姐醒着,吃力地张口,发出的却是低哑的痛苦呻丨吟声,像是被掐着脖子,根本没法说话。
深感无奈,徐耘宁折回阮轩身边,小声说,“真的哑了,说不了话。”
“快叫大夫啊。”阮轩急了。
小杏摇头,“大夫天没亮就来了,说孙小姐嗓子坏了,要养几天。”
咬着唇,阮轩点了头表示听到,“那”
“大人,我好了很多了。”兰芳忽道,“我会照顾好小姐,大人公事繁忙,不必费心。”
现在连县令都敢赶了
徐耘宁来气了,才要开口,手忽的被阮轩抓住了。
“好,今天赶紧找丫鬟,”阮轩淡淡道,“不然我会送来一个。”
身子一抖,兰芳僵硬答,“是。”
“那”
兰芳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恭送大人,恭送夫人。”
轻哼一声,阮轩给小杏使个眼色,牵着徐耘宁往外走,不回头,大步大步的。到了孙宅门口,阮轩才松开,让小杏去买菜,自己呆在巷子尾巴的角落里,对着墙踢石头。
徐耘宁的怒气,瞧着阮轩哀怨的小身影莫名散了。
“怎么了”刹那间,徐耘宁只在乎小软妹不高兴了,上前拍着肩膀温柔哄,“没事的,她们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咱们不理她们,好不好。”
阮轩嘟囔,“不好,我要查明真相。”
“行行行,过几天孙小姐能说话了,咱们去问个清楚。”
“可是”阮轩叹了气,“我觉得孙小姐过几天也说不出话。”
“嗯”
阮轩收起小情绪,拉了她,“走,咱们去牙婆那里安排眼线。”
“哦”徐耘宁面上答应着,心里却很担心牙婆不是什么善茬儿,要是买通,肯定要花不少功夫。
她的担忧,被阮轩一句话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