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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银锁金铃记 第87节

作者:黄连苦寒 字数:19605 更新:2022-01-12 11:46:20

    天色越来越昏暗,周围的一切都不大看得清楚,蓦地全黑了下来。营地灯火通明,金铃躲进附近陡坡之上,耳听着他们翻过山口,越来越远,渐渐已听不到声息。

    正在此时,夜枭悲鸣。她循着夜枭的声音往前走去,阿曼忽然落在她面前。

    阿曼单手触肩,低声道“有一件事,我犯了个大错。”

    “讲。”

    “我刚略有疑惑,翻山绕到他们营地后方去,发现他们营中并非空城,本已有一千余人驻扎,此时更已有两千人加入,如今正在整编,待到向尧臣到达二坡头,只怕就要发动总攻,一路打到乌堡之下了。”

    金铃听罢,面如寒霜,道“破多兰好毒的计中计”

    破多兰竟是借她的口,将乌山大队引开,尔后长驱直入,直破乌堡。

    “阿曼。”

    “属下在”

    “你去给乌堡两旁埋伏的人戴长铗和白胖子报信,若是乌堡受到攻击,请他们从后游击,拖到我把向尧臣叫回来为止。”

    “是。属下这就去。”阿曼隐入黑夜之中离去,金铃则加快脚步,追赶向尧臣的队伍。

    她一袭黑衣,在丛林之中毫不起眼,而她有耳神通相助,在夜里就如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比前方行进的队伍要快上许多,不多时,便听见前方大队人马的声音。她花了些时间才赶到这一字长蛇阵中段,向尧臣被数列兵卒围住,她接近不易,干脆跳到树上,坠在向尧臣马前,伸手按住了马头。

    那马甚有脾气,往前顶了两顶,却纹丝不动,还想反抗,又臣服在金铃的杀气之中。

    “什么人”向尧臣亲兵立刻围了上来,亮晃晃的枪尖指着她,将她团团围住。

    金铃扫视一圈,慑人的目光将来人统统逼退一步,强烈的压迫感使这些士兵动摇了,目光不住地在金铃和向尧臣之间来回。

    她拉下遮脸的黑色面巾,接着便听见人群中到处是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她是什么人”

    “好漂亮的小娘子”

    “这是前任行主的徒弟。”

    “少主,是少主”

    听着止不住的窃窃私语,向尧臣大声道“都给我安静放下枪”

    众人一瞬间安静下来,兵卒们收了武器,见向尧臣问道“金铃,什么事”

    金铃道“我方才去对方营中探查,方知他们后续部队已经跟了上来,如今那支队伍已有三千余人,正要进发。若是营地破了,后面除开三个村庄,就是乌堡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向尧臣脸色一变,跳下马来,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情报有误”

    金铃微微颔首,道“对。想来对方等的就是你离开的时刻。”

    旁边那邵军师勃然色变,道“少主我们赶紧回去,万万不能引狼入室”

    向尧臣先是着急,居然瞬间就镇定下来,道“非也,于老听我一言。”

    “少主请说。”

    向尧臣道“我等现在回去,亦是疲敝之师,且不说是否能赶回营地之中,就算能赶回去,我们不到两千人,去打三千鲜卑兵,也不大有胜算。”

    “少主有何计策”

    向尧臣道“我们把营地烧了,让他们往前走,他们不是想踢我们屁股吗我就反过来踢他们屁股。”

    “那我们”

    向尧臣道“我们回山口待命”

    众将听令,向尧臣叫住金铃,道“你脚程甚快,烦请你带我的信物回去,替我将营地烧掉。”

    金铃失笑道“我是前乌山少主,因你而流亡,你现在叫我拿什么回去,我都无法取信于人啊。”

    “那你就逼他们走我知你武功之高,乌山上除了叔父无人能及,此事你定能做到,一切拜托。”

    金铃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思量周全。他们若不走,我就一并烧了。”

    她拿过向尧臣的信物,拂袖便走,众人哪敢拦她,眼睁睁看见她跃上树梢,消失在丛林之中。向尧臣下令出发,大部队又不得已向后撤离。

    金铃回到营地之中,当先便抓出那姓邵的老军师,将手中信令往他面前一杵,道“向五郎下令你们烧掉营地退至河畔迎击。敌大队人马转瞬即至。”

    “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信你”

    金铃微微叹气,拉下面罩。

    向碎玉本人长得钟灵毓秀,年轻时将所有姐姐妹妹们的风姿都压下一头,早早就名声在外,可惜美则美矣,却是个刺头,谁人胆敢说他长得漂亮得像小姑娘,向碎玉必然脾气发作。

    邵军师虽不是乌山人,但向碎玉的这等小八卦早就传遍了周围十里八乡。再后来,听说他收了个小徒弟,年岁渐长,长得也和他当年一般的漂亮。

    他叹了口气,心道这少女大约就是前乌山少主,向碎玉的宝贝徒弟金铃。

    “阁下亦知我等与阁下乃敌对关系,我焉知这不是你的毒计”

    金铃淡然道“区区百余人,我一个人便可杀光,还会在这和你讲道理吗”

    他胸中陡然热血上涌,厉声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退”

    金铃并不理会他的热血,随手一掌,压得他半身酸麻,然后不知从哪变出了绳子,将他捆成了个粽子,扛在肩上就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师妹在少主婶婶地脑海里

    窝在无休无止地加班里

    、第335章 一池春水十一

    “我也和向尧臣说,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听我传的令,”她低低的声音直接震动了邵军师的腹腔,“他让我随便处理你。”

    巡逻的军士看见金铃扛了个人,举起长戟,喝道“什么人”

    墙头弓箭手听见呼喝,都掉转头来,指着场中,一阵乱射。飞蝗般的流矢扑面而来,金铃袖中铁链蓦地甩出,在面前舞成一道光幕,邵军师看不见后面,却听得见破空之声,瞬间便觉得自己的屁股要保不住了,徒劳地大喊着“是我呀是我呀别射了别射了”

    那两个士兵本冲着金铃冲过来,听见了邵军师的呼喊,一愣,道“楼上停了是军师”

    “快快救军师”

    金铃好整以暇,看着对面的骚乱,低声道“邵军师,你再多说两句,免得有人掉队。”

    邵军师咬牙道“你休想”

    金铃冲他们招招手,转身就跑,邵军师背在身后,倒成了天然的盾牌,众人投鼠忌器,一时面面相觑,都不知怎么办,蓦地听到有人说“还不追,没有军师,光我们这么点人,还打什么仗”

    虽然这声音不知是谁的,但众人纷纷觉得说得很对,是以百夫长传十夫长,十夫长传伍长,都行动起来。骑兵上马急追,步兵持枪,将拒马拦在营地之前,闭营遁走。

    金铃跑在马前面,扛了个百余斤重的老头,跑得如履平地。近旁有夜枭鸣叫,她心中稍稍安定,阿曼已回来了。

    其实就算是一流高手,两百个人也未必打得过。人数上的优势是最明显的优势,这一点,她在阳关对战柔然骑兵时就已知晓了。只不过后面的追兵投鼠忌器,夜晚又不敢疾驰,才叫她讨了个便宜。

    不知不觉这百来个人就跑到了河边。此处因有水车,因此有个磨坊,既然有个磨坊,周围也有些店铺,跟着便有人居住,形成了个颇为奇特的村落,外间有石筑浇糯米土的雉堞,且并不矮。只是年代颇久,只怕比金铃还要大一些,听说上一次这里遇上战事,还是二师叔领人杀上金刚台的时候。

    她当先依一人跑进层层仄仄的巷子里,跳上水车房的顶上,将那邵军师丢在地上,悲风铿然出鞘,一剑斩断绳索,道“邵军师,多有得罪,我见此处甚好,你便在此背水一战吧。过不多时,向尧臣就会来助你前后夹攻。”

    邵军师勃然大怒“我手下不过二百余人如何前后夹攻和送死有何异”

    金铃微微一笑,道“向尧臣必定会呼唤乌堡援军,到时自然有人支援你。后会有期。”

    她往后退了一步,邵军师情不自禁伸出手来,“你、你别走你要去哪”

    金铃微微诧异,道“与你何干”

    “乱军之中,你一个女娃娃”

    金铃转过头来,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她隐入黑暗之中,站在原地,等阿曼远远地追上来。

    “不、不死金身你跑得太快了”阿曼一手撑在树干上,一边抱怨着。

    金铃问道“哦难道你们影月右使不是跑的更快吗”

    阿曼苦着脸道“她有时还是配合我们的。”

    金铃笑道“这小混蛋,从不见她配合我。”

    阿曼略略惊诧,自知不能多嘴,便道“我已通知戴长铗此事,但是”

    金铃略略奇怪,问道“但是”

    阿曼叹了口气。

    陆亢龙隐身于高树之上,注视着不远处的战场。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弓箭,弓如满月,搭着两支箭,指着不远处的向碎玉。

    不,并不是指着向碎玉,而是指着向碎玉前面一点。

    向碎玉和向歆两人一人弹琴,一人饮茶已坐了一会儿,向碎玉似是腿疼得厉害,道“大哥,我回营地口睡个觉,你若不放心,看着我睡便是。”

    他大喇喇地把背后的拐杖拿出来放到面前,引得周围甲士全都围上来,向歆脸色铁青地挥手叫他们莫要轻举妄动,眼睁睁地目送向碎玉推着轮椅回到军营之中。他推着轮椅往营地之中去了,只隐没在帐篷后一瞬,又推着轮椅出来,他的卫兵已搬来一张榻,向碎玉慢吞吞地坐上去,背对着他,卧下便不动了。

    这混小子当真是回去睡觉了。

    向歆脸色铁青,坐在原处,将茶泼在了地上。陆亢龙收起弓箭,两边都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不放心,慢慢摸回营地之中,暗中探出头来。眯着眼睛,想看看向碎玉身体到底如何。

    不料他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人并非向碎玉。

    而是宇文攸

    宇文贴了个小胡子,脸上涂了些白泥,将脸型修得和向碎玉很像,远看绝对看不出破绽。

    宇文侧卧在胡床上,并未闭眼,而在悄悄打量着周围,偶尔与近旁侍从交流两句,显然是向碎玉提前安排好了的调虎离山。他本人却不知哪里去了,又是从何处脱身的。

    他虽然找不见向碎玉踪影,却立刻心生一计,潜行至营地后方,在散乱的脚印之中,找到了点在地上的一个一个圆点。

    向碎玉来时是被王操琴推着轮椅来的,断断不会有圆点。陆亢龙追着地下圆点,一路跟了上去。

    “师父也在阵中”金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想不到他还是亲自前来指挥了。”

    阿曼低声道“下一步怎么办,请示下。”

    金铃道“我目下仍要去向尧臣营中。”

    “为何”阿曼不解,“我以为一切已布置妥当,只要看他们两边互相撕咬,待到差不多的时候,出来坐收渔利吗”

    金铃微微摇头,问道“银锁平常就是这样玩弄阴谋的”

    阿曼一愣,道“不错,自然是保存己方实力,损耗对方实力。影月右使惯于挑起别家斗争。”

    金铃低下头,低声道“谋略智计,我当然是不如她了”

    “不、属下并非这个意思”

    金铃微微一笑,道“我确乎是不如她,也没想着要赶超她。上庸一战,我输得心服口服。”

    阿曼一个寒颤,上庸一战把金铃打成重伤的,自然是有她一份的。

    金铃想起往事却心情大好,她输了阵却赢了人,遥想当初身陷敌群,却仿佛只有她和银锁两个人的场景,只道是两人心有灵犀,眼中只有彼此,便连银锁要下手杀她这件事也不计较了。

    相较金铃的沉默,阿曼却被吓得不轻。按理说不死金身断不能在阵前寻她的晦气,但不死金身这个人,她还从来没有看透过。她那一脸高深莫测,叫阿曼每一根汗毛都戒备着。

    听赫连说少主这一路上日夜都和不死金身呆在一起,不知她怎么受得了,少主真是太不容易了唔,莫不是不死金身待她格外不同,不会如此寒气外露

    金铃忽然解释道“跟她一路向西走,她的手段我也学了一些”

    阿曼又是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金铃口中的“她”是影月右使。

    “只是向尧臣虽然犯上作乱,但他手下士兵,却都是乌山子弟,若是徒然损耗在此,乌山可没有力量再抵御第二波攻击。”

    阿曼低头道“原来如此那我便在近旁待命,阁下若有事,就唤我。”

    金铃点点头,两人往向尧臣方向快步走去,不一会儿便遇见破多兰的军队经过,她和阿曼不欲惹上麻烦,便攀上周围峭壁,神不知鬼不觉地绕了过去。而破多兰大军压境,就要到达河边水车了。

    邵军师脑袋上都要冒烟了,一边派人去乌堡求援,一边布置工事,挖开壕沟陷阱,还要一边疏散村民,一边安排兵卒占据制高点,熄了所有灯火,打算以区区三百不到的人手,打一场伏击,好叫对方在此拖延一段时间。

    他虽然姓邵而不姓向,但向家对他有知遇之恩,今天就这样把性命交代在此,只要乌堡不陷落,就算对向家有了交代。他一个人站在墙头,看着火光的方向,暗暗计算着尚有多少时间。

    正在此时,一队人在河水对岸叫道“乌山煞星谭我来驰援”

    邵军师听罢,跑了过去,先是松了口气,道“谭老大,你可来了你带了多少人”

    因他下令熄掉火把,是以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之间谭老大面有难色,苦笑了一下,道“四百人。”

    邵军师一惊,道“怎地才四百我不是说了,对方有两千以上人马吗”

    谭老大道“乌堡周围安静得不正常,我恐周围有埋伏堡中尚有三百甲士驻守,再少,乌堡可就守不住了。”

    邵军师道“老谭你糊涂我们这不过六百人,若是你将堡中人马都带出来,一千对两千,依托地利,说不定还有胜算。你这样,不是分散兵力吗我们就要被人各个击破了这是谁的命令你的脸色不对,看着不像是你自己的主意。”

    谭老大叹气道“唉老邵,你也算懂我,这是行主临走前下的令。”

    邵军师一愣,继而道“没时间了,我来整编你的队伍,我们定需打个漂亮的伏击,先削弱他们的力量,等向五郎赶回来两面夹击。就算不能,也要拖住他们我们要拖,越久越好。”

    “好,老邵,你便将我当个卒子用吧”

    “唉,唉,跟我上前面看看陷阱挖的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有人度劫,我回不了家所以滞留在办公室,我去加班了

    我觉得少夫人这个梗挺好的日后一定要给少夫人加戏

    我觉得自己是个认真负责有文化的好作者

    饿的胃痛

    、第336章 一池春水十二

    两人潜入夜色之中,不一会儿便有探子来报“敌人在前五里处。”

    前方的哨探依次返回,众人已可看见前方火光,邵军师下令隐蔽,在万籁俱静中,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见村寨大门紧锁,当先叫阵,令其开门。寨中没有任何应答,黑得像是空无一人。

    很快,几个斥候探出来,先是绕过村寨,走到了河边,接着回复主帅,这河太宽,晚上不知深浅,无法渡河。

    破多兰并未下令强行渡河,此时正值春夏交汇之时,神州大地上所有的河水都是这时慢慢涨起来的,更何况此处乃是大别山麓,附近有一大湖,湖水从初春开始上涨,此时正好外溢,山上水道密织,条条汹涌,汇集在此,已是一条不小的河。常言道静水流深,这条河如此平静,怕是浅不了。

    而不论渡口还是桥,都在村寨中。斥候得令从水中绕到村寨之中,意图查看到底是空城,还是有埋伏在其中,远远一看,立刻有人回报桥已塌了,渡口上一条船都没有,全都在对岸。

    村寨中空空荡荡,村中空地还遗落着一些没带走的衣服,那斥候正要去开村口的木栅门,忽地觉得头壳一响。一支羽箭钉穿了他的头,羽尾兀自抖动个不停。

    其余斥候察觉不对,正想过来查看情况,暗处的兵士纷纷动手,将他们暗中除了个干净。

    门外破多兰列阵以对,问左右道“我们如何渡河”

    左右微一沉吟,道“属下不知。”

    破多兰哼道“把那层壳给我敲开放倒那水车,踩着水车过去。”

    “将军好计”

    “好个屁,斥候为何还不回来”

    那副将楞道“这么小的地方,现在也该回来了怎么回事”

    正在此时,前方有小将回来报告“报告将军,前线斥候,都还未归来,恐前方有变。”

    破多兰道“增派斥候把那村子给我摸清楚。”

    又等了一会儿,破多兰破口大骂“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偏将大着胆子道“将军,我看还是强攻,以绝后患。”

    破多兰沉声道“点火,放箭”

    众将得令,不一会儿,天降火雨,飞溅的火花照得整个村寨火红火红地,可这村寨像是死了一样,没有惨叫,只有火箭燃烧的哔剥声。

    鲜卑兵难以相信,一时间没人说话,正在这时,忽听不对,众人抬头望去,箭雨从天而降。执盾甲士连忙纷纷上前,举起盾牌,将大部分弓箭手护起来,可就在这时,脚下忽地松动,地面破裂,露出一排排壕沟,沟下插着尖利的竹棍,许多人掉下去之后,就被穿在了竹棍上,没死也去了半条命。

    攻击一时停止,还没等查看伤情,天上箭雨忽然如蝗虫一般飞舞坠落,破多兰不得不下令后退,不料此处竟埋伏有死士,忽然从土下暴起,拉起绊马索,绊倒阵型最后的几排人,使得撤退阵型大乱,众将不及下令禁止,于是前面撞上后面,一时乱作一团。玄甲死士们这时从土下面爬上来,趁乱大肆砍杀,不知枭首几何,造成大量伤亡,随后才被整备起阵型的盾戟兵上前控制。

    刀盾兵蹚地出刀,一时间也能逼得戟兵们后退,但战场之上,一寸长一寸强,密集阵形的戟兵不住地往地上戳刺,玄甲死士们纵然有玄甲护身,但戳得多了,盔甲破损,终是全部死在戟兵长戟之下。

    这一时的混乱,最终被破多兰控制住,然而他进攻的脚步不禁减缓了,再没轻易往村寨冲锋,而是筑起工事,不住地往营地中放冷箭。久之,也发现这营地之中大约根本没有多少人,连修筑工事也无人前来骚扰。

    而沿线斥候并未报告向尧臣转向,大概还守在西线路口,等着根本不存在的偷袭大军。破多兰看看天色尚早,面色稍霁,命人伐下原木,由一群盾戟兵护卫着,企图冲开村寨门口。

    众人无法,只得登上墙头迎战,却被密集的弓箭压制,饶是骁勇精兵,一轮下来减员也接近一成。

    邵军师咬得牙都要碎了,谭老大道“这么不是办法,我再带死士下去,怎么也要将燃眉之急压制下去。”

    邵军师道“到处都是木头,到处都是士兵,即便我们能打退这一波又能如何不如在里面加固城门。好,就这么干”

    他当下也顾不得受伤,从暗处跳出来,指挥众甲士四处收集木头,就在大门背面开始加固木栅。

    破多兰简直气笑了,恨道“砸给我砸继续放箭”

    几轮攻势下来,这支本就只有六百人的队伍,减员接近三成,余下四百余人还可再战。伤兵大多数为流矢所伤,简单处理伤口后,若是还能动弹,几乎都立刻起身,重回前线。

    谭老大恨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少主怎么还没有来我们快要顶不住了”

    他说得不错,若不是先开始的偷袭,将对方人数削减近两成,破多兰也不会被他们的声威震慑,只是像现在这般保守地敲打他们。

    “我们冲出去吧,老邵左右是不可能赢了。”

    “不可”邵军师急忙拉住他,道,“现在冲出去,只能是贸然送死,我们早已失了冲出去杀一番的先机。”

    “那怎么办”

    “山人自有妙计。”

    两人齐齐一愣,这声音并不是谭老大的,也不是邵军师的,两人对望一眼,往身后看去。

    一个灰袍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两人身后,借着星光,勉强能看清这人白皙的皮肤,和月下熠熠生辉的眼神。

    “辋、辋川君”

    “啊,”向碎玉淡淡道,“你们还记得我啊。两位别来无恙”

    邵军师脸上有深深的恐惧,喉头咯咯作响,发不出声音。谭老大则悲怆不已,道“想不到我谭某,不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竟然是死在乌山自己人手上。”

    向碎玉嗤笑一声,道“若是不想死,就听我的话。”

    他已盘腿坐了下来,流矢在他附近划过,稍有威胁的,就被他的铁杖荡开。因他并未隐瞒身形,许多埋伏的士兵看见了他。

    “行主行主亲自来了”

    “什么行主,怎么带拐的”

    “上一任行主,辋川居士”

    “行主”

    “辋川居士”

    “有救了”

    邵军师无法现在喝止这窃窃私语,可这私语渐渐汇集起来,去除了杂质,都已变成了“有救了”“是行主”

    他从不曾料到向碎玉在这群人心中竟有如此高的威望。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士兵从黑暗中探出头来,向碎玉随手拨开流矢,道“谭元武。想活命不想”

    谭老大一激灵,干笑道“辋川君,你好。”

    这问题委实难以回答。谭老大算是众煞星当中最早投靠向歆的一个,皆因向碎玉当年不让他去上游和靳老大抢生意,好好的汉水霸主做不成,只能称霸下游,怎能叫人不憋气。而此番若是活了性命,却要面对向碎玉随之而来的清算和质问,晚节不保,屈辱而死,倒还不如死在这里,得个“烈士”的名号。

    向碎玉哼道“少说这些虚的,你的寨子转眼便破,我只问你要不要活命。”

    人到底都是想活命的,被人一逼,谭老大似是被针扎了一下,道“活,当然想活”

    向碎玉道“朋义公,久仰,我要问你的,也是这一句。”

    “活,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倒要看看你向碎玉有什么本事,能把乌山保下来”

    “元武,去带人把地上的火箭都捡起来。”

    谭老大年纪已不轻了,在江上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向碎玉的命令却不敢违抗,当下点人冒着火雨将火箭都收集起来。

    向碎玉道“跟我来,上墙。”

    他忽地飞上了门口墙头,下令道“都往下扔”

    灰袍现在成了最大的目标,箭矢不再是流矢,统统都找到了目标,向碎玉全身罡气鼓荡,将箭矢击落,众人在他掩护之下,顶着箭雨迅速占领了高处,还有少数盾兵也登上墙头,掩护自己的弓箭手还射。

    邵军师还愣在原地。方才偷袭将将成功之时,士气也是如此高涨的,只不过久久无法还击,只能被动挨打,士气不免低落下来。见这些人忽然又变得如此不畏死,他除了惊叹,还十分惭愧。他只是个军师,像现在这样,他既然无法指挥,自然变得一点用处也没有。他看着向碎玉在门头不住舞动的场景,忽地有了主意,拉住旁边一个带着大盾的甲士,道“你等等我有任务派给你。”

    “是,军师请说”

    邵军师便将他领入巷子中,不一会儿,这位甲士一手扛盾,一手扛着一个稻草人,从墙边爬梯登上了墙头,扑住向碎玉,将他护在盾牌后面,低声道“行主邵军师已有计谋请你快快下去指挥战斗”

    “什么计谋”

    “你看”

    向碎玉扭头一看,只见几个带盾甲士扛着稻草人,正往墙头爬。他们立刻成了目标,不一会儿那稻草人上就燃起熊熊大火,还扎着许多箭。向碎玉不禁失笑“朋义公不愧是军师。”

    那甲士二话不说,将稻草人放在原处,一手搂住向碎玉,将他从墙头上抱下来。

    向碎玉回头望去,看见正有人将那稻草人扔下去,熊熊烈火将那整条木柱烧了起来,再无死士上前扛着木柱攻击城门。

    酣战稍稍止歇,向碎玉下令还射,此地士气大涨,伴随着鼓声和低沉的号角,箭雨倾泻而下,逼得鲜卑人不得不后退。

    忽地箭雨停了,对面的鲜卑兵安静了一会儿,又吹起了进攻的号角。

    众士兵列阵前进,正要冲锋,不料天上又一阵箭雨落下,逼得这一波进攻不得不停了下来。鲜卑兵再也不敢妄动,暂时停止了进攻,两方进入对峙阶段。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快完了

    不过最近还是加班,就不一次更很多了

    最近好累先去睡了拜拜

    、第337章 一池春水十三

    谭老大惶恐地跟着向碎玉藏在门头附近的瞭望塔中,想了一想,道“老邵,上来。”

    邵军师听见召唤,爬了上去,道“怎么老谭,你也觉得不对了”

    谭老大一愣,问道“什么不对”

    邵军师道“我看不见后面有人,照说若是少主行军前来,定能看见火光。”

    谭老大道“至少也应该派人通知我们援军几时能到。”

    邵军师道“不行,我得派人前去查探”

    他于是下去,点了几个人,叫他们顺河偷偷滑到下游,绕远避开前方敌兵,探查向尧臣的动向。

    但随即有人泅水返回,来报“邵军师不好了他们一些人正伐木做舟,另一些人就地做梯子,想来很快就会全面进攻了,若是若是”

    邵军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若是他们攻进来,我们就是待宰的羔羊了。甚或他们不攻进来,只是舍了我们渡河,只要乌堡陷落,我们就什么什么都不是了。”

    他抬起头来,问道“辋川君,你说怎么办”

    向碎玉想了想,道“对方此时必然沉不住气,你方才说,火光就代表了有人行军”

    邵军师道“正是如此。”

    “那我就去点火。你见第一堆火光,便吹号角,第二堆火光起,便击冲锋鼓。只击鼓,不冲锋。”

    “这这如果反使他们加紧攻击,却又如何是好”

    向碎玉哂道“他们不敢的。”

    “这又是为何”

    向碎玉则噤口不言,高深莫测。邵军师叹了口气,又点了一队死士,护送向碎玉,与他一道绕到后方去。

    不少人是第一次看见向碎玉撑着拐杖行走,都被吓了一跳,只见他铁杖点地,动作奇异而迅捷,在黑夜之中也如履平地,竟是走在头一个。

    众人跟着他翻越崖壁,绕到敌人后方山坳,就地收集树叶枯木,升起了火堆。邵军师见了火光,立刻命人吹响号角。

    低沉的呜咽声蓦地划破了夜空,呜呜的号角盘旋着,鲜卑人立刻列阵戒备,又是一阵箭雨降下,间或夹杂些许火箭,一时叫骂四起,最后只余一人,大声喝骂着工兵。

    山间火光更亮,邵军师急忙命人敲鼓,营中喊杀阵阵,各个都扯开了嗓子嚎叫,一时间叫人辨认不出此处到底有兵丁几何。

    邵军师又下令射箭,两边互射一番,又陷入了对峙之中。

    向碎玉独自一人,深入敌阵之中,坐在营地前,道“乌山向碎玉,求见破多兰将军。”

    人人都听说辋川君向碎玉是个瘸子,见他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便用担架将他抬入营中。

    那鲜卑人正在气头上,听说向碎玉找他,披挂前来,道“辋川君,所为何事”

    向碎玉道“向尧臣没有中计,他回来了。我的人碰上了他,正拖着他。我亲自前来,是想请破多兰将军前来支援。”

    “我为何要支援你”

    向碎玉笑道“我熟悉乌山地形,破多兰将军手握精兵。我有一千兵马,将军有两千余兵马,即便不是全部去,但只来一千人支援,也可将向尧臣连骨头都吃下去。”

    破多兰一听,眉头却舒展开了。心道辋川君也不过是个只知道蝇头小利的庸才,他急不可耐地和向尧臣打了起来。是以再也不怕后面的人追上来了,至于这个小村寨,慢慢打,人是越打越少,总能打下来的。

    他欺向碎玉不知前方情况,便道“前方吃紧,这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得三百余,待我将这些人吃下,就立刻回头相助。”

    向碎玉道“将军一半人马也分不出吗向尧臣疲于奔命,与这等负隅顽抗的贼子又是不同的。”

    破多兰道“唉,不对,不对,我们若是去了,也是疲敝之师,前方已经有所松动,否则腹背受敌,又被分散兵力,不妥不妥辋川君若是不放心,便在此处等候,也是可以的。”

    向碎玉微微点头。破多兰和众部将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不一般的神情,可惜向碎玉一脸高深莫测,什么都看不出来。

    金铃带着阿曼往后走去,却见向尧臣的队伍按兵不动。阿曼奇道“他为何不走了”

    金铃眯起眼睛,道“向尧臣的算盘打得响”

    “是、是什么算盘不死金身难道知道”

    金铃道“他大概猜到这是个陷阱,乌堡被围攻,师父的人马定要来救援,他自然就可以坐收渔利。”

    阿曼道“啊,原来如此,他的想法,就是我们的想法,谁都想坐收渔利。”

    “不错,但前方的人应该已经毁掉木桥,放走了船,现下只怕要打得死光了,若是鲜卑人推倒了水车,就可长驱直入乌堡下。”

    “那可算是最不利的情况。”

    金铃点点头,道“我去催他一催。”

    她一个起落,又从树上砸进了阵中,向尧臣亲卫看见是她,只是拔剑,却无一人敢向前。

    “向尧臣,你何以龟缩不前”

    向尧臣没料到她一上来便指着自己的鼻子质问,一时间答不上话来,嗫嚅半晌,道“我、我在等前方的情报。”

    金铃道“你乌堡中出来三百人驰援你那两百人,一群人空有辎重,却无士兵,只怕现在已死伤过半,这都是乌山子弟,你为了让师父的人马和鲜卑人相互损耗,竟然忍心将他们都牺牲了”

    向尧臣这等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若是放在正规军中,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乌山之中,几乎人人都有点沾亲带故。俗话说一表三千里,不但是乌山,乌山以西数个坞壁之间,都有那么不大不小一点表亲关系。向尧臣这样拿自己人的性命不当命,就十分微妙。

    果不其然,队伍之中轻轻骚动,金铃稍稍一听,便是谁家表兄刚才就被留在营地之中,谁人家中独子还在乌堡里不知派出来没有,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于军师心狠手辣,便给左右使眼色,叫他们快快动手杀了金铃,金铃一双漆黑的眸子杀气腾腾地看过来,单是气势便将这些人死死地压制住,竟无一人敢动手,于军师见这帮粗人不能成事,自己操了刀子要上,被金铃扫了一眼,刀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若不去,我自己去。”

    向尧臣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道“你一个人去哪你一个人去和几千人打吗你不要命了吗”

    金铃冷笑一声,道“去杀破多兰,莫不是还能指望你吗少主”

    她飘然而去,只留了个背影给一班兵士。向尧臣环顾四周,见士兵们隐隐有哗变的征兆,只得下令全速前进。

    向碎玉在破多兰军中坐着,忽然悠悠问道“将军,何以龟缩不前”

    破多兰高深莫测地并不说话,他旁边的那汉人副将却笑道“辋川君,这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哦,利了何器”

    那汉人副将道“攻城器”

    向碎玉嗤笑一声,道“甚好,我还在等将军出兵往救,越快越好。”

    他又重新把眼睛闭上,破多兰却和那汉人副将交换了个颜色,像是双双松了口气。向碎玉自然是听到了,他早知破多兰并不信任他,若是他方才撤走,破多兰自可认定他求援是假,另有阴谋是真。

    向碎玉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高深莫测。

    北方鏖战正酣,南边的向歆却无法心平气和,他蓦地打翻茶碗,大声喊道“向碎玉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向碎玉向”

    “行主大事不好了”

    向歆被迫停了下来,喝道“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行主,乌堡前方大军压境已收到邵军师的求援,他们在三十里渡迎击鲜卑人”

    向歆蓦地抓住那人肩膀,睁大了眼睛,急急问道“他们有多少人五郎呢五郎怎么会让他们过来的”

    那小兵给他晃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抓住他的手。

    “快,快告诉我,五郎怎么样了”

    “少主少主无事少主被人骗开了,现在落在后面,可是,可是乌堡”

    “乌堡现在什么情况”

    “乌堡守卫空虚,谭老大带了三百人去支援邵军师”

    向歆皱紧了眉头,一语不发,那小兵道“堡中空虚,请行主速回堡中坐镇”

    “堡中还有多少人”

    那小兵道“堡中还余四百还有各村寨前来避难的,其中民兵大概有四五百。”

    向歆道“你传令回去,叫他们将武器分发下去,将乌堡中的民兵组织起来,守卫乌堡。”

    “是行主呢行主何时回去坐镇”

    向歆道“我来指挥撤离。”

    旁边寒儿和莲儿还在给扮成向碎玉的宇文攸打扇子,宇文攸却悄悄问道“王公,为何他不喊了”

    王操琴看了一眼,笑道“怎么行主担心大哥了”

    宇文攸腼腆地笑了,道“不是,我担心他要撤退。”

    “哦为何你觉得他们要撤退”

    作者有话要说苏着大师姐不

    、第338章 一池春水十四

    宇文攸道“他是只手遮天的行主,照理说应该人人都怕他。可是他喊得正起劲,却被人打断了话头,这人若不是来头很大,就是事情太紧急。不论是哪一种,带来的都是紧急情报。有什么紧急情报呢自然是乌堡受到进攻,或者是向尧臣溃败。不论是哪一种,他都要立刻撤退。王公,我觉得我们可以冲锋了。”

    王操琴睁大了眼睛,俄而哈哈大笑,道“文七,你厉害啊全军听令列阵”

    众人立刻列阵,鱼贯而出,就连宇文攸这伙头军也分领一份盾戟。王操琴亲自击鼓,骑在马上督军,营地中区区一百人摇动旌旗,喊声震天。向歆猝不及防,下令迎击。

    王操琴手持钉锤,冲入军阵之中。虽然只有他一匹马,但马匹冲力惊人,大铁锤能直接砸穿盾牌,将步兵砸得吐血飞出。

    他击鼓的时间选得非常高妙,向歆的人暗中小股撤离,几乎拉成了一字长蛇阵,而步兵冲锋虽然不比骑兵,但几百步的时间里,确乎来不及让前方士兵掉头列阵。密集的步兵冲锋在接触的瞬间就分了高下,纵然乌山子弟们有心相互手下留情,但决定胜负的是速度。向碎玉的队伍从营地之中俯冲而下,本身就占了天然优势,将那些尚且来不及列阵的士兵撞得人仰马翻。

    王操琴抡着钉头锤冲入向歆的近卫兵之中,将人墙冲散了。向歆和向尧臣一样,和旁人穿得不大一样,黑夜中甚为显眼,王操琴冲得过了头,大声喝道“活捉向歆文七就在你那边”

    宇文攸杀得眼红,跟在王操琴后面,跟着他撕出来的口子冲入敌军之中,听了他的断喝,亦是大喝一声,想都来不及想,身体自然而然有反应,脚踩九宫步,几乎是瞬间就绕到向歆背后。向歆虽然武功也不弱,刀头舔血几十年,但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乌山的杂事上,武功进步有限,远不如天天被康禄赫锻炼的宇文攸,他根本来不及转身,宇文手中拿着长戟便作“驱夜断仇”式砸在了他肩颈处。

    “驱夜断仇”对腰力和臂力要求极高,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能撕裂黑暗,双刀落在肩上,能入肉断骨,此时换做了长戟,约莫等若是用长棍猛抽颈侧,向歆纵然穿着铠甲,但片片连缀的铠甲怎能抵抗如此巨力的冲击他中了这一“棍”,立刻昏了过去,宇文攸上前去扑住他,大叫道“我抓住他了我抓住向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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