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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羽风流 第71节

作者:澹台扶风 字数:13783 更新:2022-01-12 11:42:14

    “公主。”芷安歉意的看了君逸羽一眼,公主找上王爷了在宫中多年,芷安不是头一次看北胡使团来求亲了,陛下都没法子的事,为难王爷又有什么用呢。她身为君若珊身边的教引宫女,一旦君若珊和亲北胡,她只怕也要陪嫁而去,不为主子,就是为了自己,她也希望能有办法,可是,自高宗皇帝起,胡人哪一次求亲没成的何况这次还有皇子亲来。唉如今,只能去求神仙保佑了。拉了君若珊,芷安低声道“公主,咱们去凌虚宫”

    “不要”

    凌虚宫君逸羽眼前一亮。

    按住君若珊的肩膀,君逸羽问道“珊儿相信皇兄吗”

    “嗯”君若珊连不跌点头。

    “好”,难得见君若珊乖巧的样子,君逸羽刮了下她的鼻尖,“皇兄不会让珊儿去北胡和亲的,只是珊儿得按皇兄说的做。”

    想到前儿芷安说的话,君若珊第一次在君逸羽的亲昵动作下红了红脸,还是兴奋点头,“皇兄快说,只要不用嫁给那个大胡子丑八怪,珊儿什么都听皇兄的。”

    “那好,珊儿你”

    “本王此来,是为求娶贵国的福珊公主。”

    紫宸殿的空气凝固在了译官的话之后。

    偷看一眼高座上的君天熙,大华群臣面面相觑。从陛下即位以来的种种来看,他们都知道北伐是早晚的事。年初改元时圣上都未曾邀请宏朝,没准陛下她原是盘算着今年北进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朝中如今的情况,内乱刚平,再启外战,实是不智,需得稳住北胡,再寻良机才是。以陛下的明睿,想来也想通了这一点,不然今儿也不会在紫宸殿接见胡朝皇子了。可这胡人的条件谁不知无法无天的福珊公主,最是天家爱重的宝贝陛下早晚得与胡人一战,能拿爱女的婚事甚至性命去拖延时间想得到这些,照说该有人出来为君分忧才是,只是这话实是不好拿捏。说轻了,达不到拒婚的效果。说重了,若是捅出了两国战事,罪过可就大了。因着这般顾虑,偌大朝堂,一时间竟然无人吱声,落针可闻。

    抗不过凝重的气氛,即便知道自己只是尽鸿胪传声之责,如实的将北胡皇子的话转述成本朝官话,译官还是偷偷抹了把虚汗。

    “哈日乔鲁王子说笑了,我朝福珊公主年不及豆蔻,议亲尚早,只怕当不得王子雅意。”君康逸站了出来,不拘是为臣子还是为兄长,为君天熙排忧解难,他都当仁不让。

    哈日乔鲁斜睨一眼君康逸,吐出了一句猛戈语。只看他那倨傲的姿态,饶是不通胡语,也知这话不会客气。

    “本王亲来,足表诚意,谈何说笑”

    再次将哈日乔鲁的话转述成汉话,译官的额腹冷汗直冒,忍不住暗中寻思,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上官,才得了这么个倒霉差事这位胡人皇子说话也太傲慢了,他这还是替他捡好听的说的

    “据下臣所知,贵国民间有待年媳之俗。大华皇帝明鉴,我皇派哈鲁王子率下臣来此,是诚心求娶贵国的福珊公主,公主入我朝后,我皇必视如己出,待公主及笄之后,再与王子完婚,还望大华皇帝准允。”北胡副使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口气也还客气,缓和了殿中气氛,只是这求亲之意,还真是半步不让。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说话的是礼部尚书郭英。

    “郭卿但说无妨。”此刻能出列的,只会是想方设法帮自己婉拒珊儿和亲之事的人,君天熙岂有不允之理

    “臣以为,贫家待年养媳,不具六礼,于礼不符,天子之家,为万民表,不因从之。另则,两国和亲固好,只是宁远公主北嫁不过三年,又议联亲,未免太急。”

    郭英一语算是提点了众人的思路,一时间附议声起。帮陛下留住公主就好,只要不送公主去北胡,退一万步,就是定亲也无妨吧。几年后哼,王师北进,还会有和亲事吗

    “郭尚书所言甚是。”

    “北胡皇子若是于公主有意,何不待公主及笄之后再来提亲”

    “宁远公主她算是什么公主华朝罪民之后,不配作我父皇的妃嫔”

    “王子殿下”北胡副使也觉得哈日乔鲁傲慢太过,偷偷拉住了他,还摆手不让译官说话。

    哈日乔鲁不耐的甩开了副使的手,又道了句,“本王这回,要为我大宏娶回一位真正的华朝公主”说完对译官扬了扬下巴,示意他速速翻译。

    没劝住哈日乔鲁,副使待译官将哈日乔鲁的话转述完毕,行礼道“敬告大华皇帝,得知贵国有罪臣为乱,我皇已将贵国的罪臣之后君氏废为了庶人。还请大华皇帝放心,贵国虽微有乱事,但我皇为了表示对大华嫡贵公主的敬重与欢迎,将派十万亲卫来蓟简边地迎亲,届时必保公主平安到我国都。为了延续两朝的姻亲之好,还望大华皇帝陛下能答允福珊公主与哈鲁王子的婚事。”

    怪道胡人使团来得不是时候怪道胡皇子这么张狂月前君伟诚叛乱,千里相隔,他们竟然就得到了消息看这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唱得,这是瞧准了大华不敢妄动,特意来拿捏我们的啊便是好脾气的官员,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头怒骂胡人无耻。

    更有在心底怒斥君伟诚的武将,若非记得君伟诚是皇族远支,恨不能让他的十八代祖宗地下难安。不省事的东西若不是你挑起了朝内祸事,爷爷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打到北边去了,谁还在这看胡狗子的嘴脸

    十万亲卫蓟简边地迎亲这话面子好看,里子却是图穷匕见,软硬兼施了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往下,不是天子忍痛嫁女,就是两国不欢而散,兵戎相见了。这主意,没人能替龙椅上那位拿。一时间,满殿又归寂静,只等君天熙抉择。

    龙椅之上的君天熙,早在“福珊公主”从哈日乔鲁的口中出来时,就已在暗暗捏拳了。光华灿烂的龙椅,不过一把金漆涂饰的硬木椅子,坐着难受不说,实则至高至寒。坐在这,即便殿门大敞,也望不见天空,视线所及,唯有屋宇上金龙和玺的彩画,美轮美奂,却也单调得可笑。朕不曾拥有的,让女儿替朕经历,都是奢望吗

    “哈鲁王子求娶福珊一事,朕”

    “不答应”

    话语被打断,君天熙惊讶抬眼。跨门而入的少年,阳光闪闪折射在他的银白轻甲上,照入了深深的紫宸殿,照入了她眼中,融化了她眼底千年不变的冰寒,是前所未有的光芒与柔软。

    阿羽。

    这是心底的轻唤。

    衮冕沉重,龙椅高寒,再不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被可爱的人维护的感觉真是高兴,所以我欢欢喜喜来更文了。谢谢你,虽然我并不太受它影响,但有你这样,很是心暖啊。嘿嘿,这小绿字,只怕只有你能看懂了。

    第186章

    “宏使见谅,福珊公主不能嫁给哈鲁王子。”

    “不知这位是”

    还没来得及回答北胡副使,君逸羽就听到了一句猛戈语,只看那说话之人站在了副使之前,不问便知,应该是这次来华的北胡王子,兼此次北胡使团的正使。

    这人刚刚在外面听着,好像是叫哈鲁王子秉承了草原民族的悍勇血统,长得不算帅,也算不上丑八怪吧,还有这胡子,以古人来论,也不算太多啊。将君若珊的评价与本人对照在一处,君逸羽忍不住暗暗摇头。不过,据说半身戎马的华君瑾认为近战相搏时,胡须可能会被对手抓住,成为致命的把柄,故而终了于战场的,一生未曾蓄须。君华上下也因为开国的缘故,并不时兴蓄须,男子花甲之后才留胡须的都大有人在。这北胡王子也就二十多岁吧,留这么把胡子放华朝看,是有点多了,难怪珊儿那么说他。

    君逸羽听不懂猛戈语,但哈日乔鲁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她还是看得懂的,转而询问的看向哈日乔鲁身旁的译官,这才在译官歉意的眼神中得了翻译,“华朝自诩礼仪之邦,小小侍卫如何能直闯朝堂”

    君逸羽知道,北胡王子的话,是针对自己身上的甲胄。神武军统领的银甲,如何会被人当做“小小侍卫”并不理会哈日乔鲁的挑衅,君逸羽摆摆手也拿出了些姿态,眼角都没留给哈日乔鲁,只对译官吩咐了一句,“告诉他本王是谁”,便上前对君天熙行礼去了。

    “平身。”

    无需君逸羽行礼前的眼神交流,君天熙便能知道她的来意,心头有些慰藉,又有些疑虑。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会有办法吗

    “羽儿,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等会别乱说话。”君康逸轻声,微有责意。他也奇怪君逸羽这么快得了消息,但只听君逸羽进门时那句“不答应”,以君逸羽和皇子公主们的亲密,他哪能猜不出自家孩儿的来意只是这,不是感情用事的地方

    “爹爹,孩儿没胡闹。”

    君逸羽才低声回了一句,就听到了北胡副使的话,“原来是大华的王爷,不知荣乐郡王刚刚的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也是大华皇帝的意思吗”

    君康逸能偷扯住君逸羽的衣摆,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堵住她的嘴巴。

    “是,福珊公主已经自度为女冠了,方外人士,无谈婚假,吾皇敬天礼神,自然不会为三清弟子许婚。”

    君逸羽的张嘴瞎话,让君天熙的眼睛微微一睁,回味过君逸羽的措辞,眼中生了一丝然笑意。生活在草原上的猛戈族,牧羊养马,靠天吃饭,身为“永生天的子民”的猛戈族人,最是“敬天”。亏得他一时半会儿,能想到这个主意。咬定珊儿出家了,敬天的胡人,不会和“天”抢人,珊儿应该能逃过这一劫,只是北胡这事,终是没完。想得深了,君天熙眼底因为君逸羽而来的些许轻松笑意,转瞬即逝,眉目微垂,又是复杂思虑,遮挡在天子冕冠的十二串玉旈之后,无虞被人窥见。

    君逸羽的话,险些让紫宸殿内的大华官员瞪掉了眼珠,若福珊公主都自愿出家成了女道,世间人都成和尚尼姑了吧若真有其事,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到这小王爷与皇室甚厚,倒真像个做皇兄的,为了皇妹,竟然敢跑到紫宸殿来信口雌黄。到底是年轻人,无知无畏,胆气也足啊,只是胡人是好相与的吗不然,以翼王府和天家的关系,如何你爹现在都没说话了一干朝堂好手似叹似责,没见君天熙表态,倒也维持了缄默。

    北胡副使愣神的功夫,译官送来了哈日乔鲁的话,“笑话之前怎么没听说你们福珊公主出家了别是不愿北嫁,找的借口吧”译官也正奇怪呢,福珊公主出家了这么大的事,之前没听说过啊

    君逸羽摇头不止,“哈鲁王子是宏朝皇帝的爱子,借问哈鲁王子,若王子立志侍奉永生天,终身不娶,宏皇会如何”

    “永生天不缺伺候的人。草原上的鹰自在高飞才对得起永生天的庇护。本王是大宏皇子,肩负兴旺草原的重任,不会去做巴司,父皇也不会同意。”将哈日乔鲁的话译完,译官想了一想,又对君逸羽补了句解说“王爷,猛戈语中,巴司的意思是永生天的仆人,相当于佛门的和尚、道门的道士。”

    译官不说,君逸羽也从语境中大致猜到了“巴司”的意思,对他微含谢意的点了点头,转而道“是了,人同此心,吾皇也不愿公主出家为道啊,不单王子现在才听说,就是现在在紫宸殿内的我朝官员,多数也是才听说公主做女冠了呢。”说到这,君逸羽脸上现了些感伤,“王子和副使也听说了,月前我朝为乱的叛首,竟是皇族皇戚。福珊公主淑和爱亲,得知北场事由,深以为痛,执意要出家为皇室祈福,为大华祈福。公主如今正在凌虚宫清修哦,哈鲁王子和副使可能不知道,凌虚宫供奉三清,算是修在宫里的皇家道观。若不是陛下拦着,说不定现在公主已经离宫修行了。吾皇指望公主能回心转意,公主出家的事不许外传,只宫里有数的几个人知道,王子执意求娶公主,却是让吾皇为难了。”言至于此,君逸羽一拍脑门,跪地向龙椅之上的君天熙磕头不止,“呀皇姑说这事不许外泄的,臣侄怕宏朝误了我大华的意思,以为我们有意拒婚,一时口快就说了出来。死罪死罪”

    福珊公主淑和爱亲立在君天熙身侧的慕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她低头忍笑辛苦,偷看君天熙一眼,留心之下,果然窥见了君天熙的嘴角轻轻勾起了一抹。

    看君逸羽煞有介事的模样,便是大华的官员里,也有人忍不住寻思了开去,莫非是本官宫内消息不灵通,公主还真想出家只是陛下不许,才没让消息流出来

    君逸羽以头碰地的“砰砰”声听得君天熙心头一紧,连忙抬手道“起来吧。事已至此,说了无妨。你不说,朕也打算说了。”

    “谢皇姑。”

    饶是君天熙手抬得早,君逸羽起身时额头也青了一块,引得君天熙皱了眉头。

    哈日乔鲁的眉头早已深深锁起了。黄口白牙,你们说出家就出家了吗就算真出家了,本王就是要大华皇帝“为难”又如何

    “华朝皇帝真不答应”虽说一字一顿说得僵硬,但这北胡王子,竟是会说大华官话的

    君天熙本就不喜这北胡王子桀骜,此刻得知他能说汉语,还要借着译官装腔作势,实是让人反感之极,隐有逼问之意的语气更是触了君天熙的帝王尊严,她冷哼一声,眼底已有寒芒,“荣乐郡王的话,王子没听懂吗”君逸羽一番唱念,连额头都搭上,给自个儿搭好了架子,君天熙自然不会去拆台。

    君逸羽道“吾皇非为不应,实是不能。”

    不能那本王就带草原儿郎来“抢婚”吧狠狠瞪了君逸羽一眼,哈日乔鲁捏拳冷笑,只是想说的话没能出口,北胡副使悄悄驱前一步拉住了哈日乔鲁,在他耳边用猛戈语低声道“王子殿下,别忘了临行前大汗的交代”与脾气出了名的小王子同行,副使也头疼得厉害,奈何依着猛戈人幼子守帐的传统,继承汗位的便该是这位小王子,大汗对这位勇武的小儿子还满意得很呢,不然也不会让他来北胡求亲了。

    哈日乔鲁的眼神闪烁不定,终是回头瞪了副使一眼,也不告辞,径自拂袖离了紫宸殿。

    “哈鲁王子突感身体不适,大华皇帝见谅,下臣要去照看王子,也先告退了。”

    北胡副使尴尬赔笑,得了君天熙准允,也跟了出去。紫宸殿内只余下了莫名其妙的大华朝臣,胡人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正副二使的态度差别也太大了吧。

    “陛下,臣要弹劾荣乐郡王、神武军统领君逸羽”

    打破众人莫名的,是一个刚硬中略杂苍老之意的声音。

    循声看去,认了出列之人,紫宸殿内,惊讶者有,生笑者有。只因为这出列弹劾君逸羽的硬朗老人,不是旁人,却是时下的户部尚书萧楷今日的紫宸殿真是热闹啊外祖弹劾外孙,有点意思

    第187章

    君天熙蹙眉,不悦之外更有无奈,若是旁人出面弹劾,她一准替君逸羽压了下去,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可萧楷,是他外祖呢。君天熙下意识的看向君逸羽,这一犹豫的功夫,萧楷的声音已回响在了紫宸殿。

    “国朝有典掌兵大将有统军之责,无议政之权。臣要弹劾君统领,擅闯朝堂,擅论外事。”

    早在踏入紫宸殿之前,君逸羽便已做好了引火烧身的准备,只是看到“点火人”是萧楷时,还是涌起了深深的无力感。此间十五年,若说最让她无可奈何的人,只怕就属这个外祖父了。亲情的内涵,不是血缘能囊括的。君逸羽不是迷信血亲的人,她本就有着异世灵魂,对于这打小不待见自己的外祖父,实是难以生出多少亲缘,但为了自家娘亲,她还是尝试过千万种方法,想转圜自己与萧楷,乃至自家爹娘与萧楷的关系。可萧楷便如冰山之石,任人再是真心诚心都捂不暖,每每让人铩羽而归,到如今,君逸羽对萧楷,也只得是敬而远之了。谁想敬而远之还是不能,老人家这是刻意找外孙子的不自在吗

    定国公潘宁,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出声,“萧尚书此言差矣。君统领不单是神武军统领,还是皇家郡王,公主婚事,实是天子家事,郡王爷如何商议不得”

    “不然。天家事即国家事,国堂之上无私情,岂可以私论公臣附议萧尚书,弹劾荣乐郡王不顾大局,因私忘公,妄断国是”杜恩义正词严,出列前望向君逸羽的那一眼,更有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之意。他身为皇家蒙师,前几天还看到过君若珊满皇宫撒欢儿玩,自然不会相信君逸羽“福珊公主自度为女冠”的鬼话。

    被萧楷挑惯了毛病,他出面指责自己,君逸羽惊讶,但并不意外,而杜恩的出现,却是让君逸羽不敢置信了。忠君体国如杜先生,朝议之时唯一考虑的只会是大华,曾对高宗皇帝的和亲策不置可否的他,也觉得该将珊儿卖给北胡

    “臣附议。此番公主婚事更涉北胡,若启战事,谁来担待”左丞相潘辰,也是大华豪门、晋州潘家的时任家主,他与同宗的定国公潘宁站到了对立面,也是稀奇。

    “臣附议。荣乐郡王言行失当,贸然开罪北胡皇子,实该”

    早在杜恩话音落地时,君康逸便已暗暗变了脸色。他不愿翁婿再添不睦,本不急着为君逸羽出头。以他想来,孩儿不知朝政厉害,便是坐实萧楷那弹劾,长点小教训也好。可杜恩羽儿刚刚在北胡皇子面前说福珊公主出家了,是陛下金口玉言认可了的。“不顾大局,以私忘公,妄断国是”的罪名若落定了,何止羽儿将受重惩分明将火烧到了陛上

    凭着对杜恩忠耿性情的认识,君康逸相信他不是故意为之,只是他几十年官宦生涯养出来的政治头脑,只怕还比不上羽儿。唉难怪承天五年状元入仕的他,要学识有学识,要资历有资历,要名望有名望,陛下却只让他领着大学士的虚衔,给孩子当启蒙先生。

    潘宁之前,是向翼王府示好定国公府已经决心与潘辰已经分道扬镳了吗陛下真是好手段。不过,潘家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啊留心着潘辰之后的附议之人,君康逸在腹内斟酌着词句。感受到君天熙的注视,君康逸点点头正要出列,却是自家孩儿抢了先。

    “诸位大人能让小王说几句吗”

    君逸羽的刻意扬声的话,在一丝内力的牵引下,压住了紫宸殿内的声息。人皆惊奇,历来官员被弹劾后,便该谦逊的退避一旁,等候朝臣争议之后的君王裁决才是,这小小王爷莫不是不知规矩他想自辩

    在杜恩那一眼训诫里,君逸羽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君天熙的难为。杜恩之后的声声附议,君逸羽不去分辨他们是为国还是为私,许是今生十五年让她渐渐承认了自己君华人的身份,以至于此刻,唯觉悲哀。

    是五十多年前安承皇帝御驾亲征惨败而回的那场战争太过沉痛还是五十多年卖女儿换来的所谓太平消磨了国人血性尤记得重阳节时慷慨请战的大将,如今又龟缩在哪里君逸羽并不赞同华“汉胡不两立”的祖训,但国情稍有不顺便再不敢有一丝豪性,这还真是当初追随他们的开国皇帝“扫胡庭于漠南,逐胡酋于漠北”的豪雄国度吗

    “诸位大人都觉得羽错了羽不曾觉得。羽是大华子民,容不得胡人在大华国土上猖狂,在大华朝堂上猖狂。刚刚有大人说,若启战事,谁来担待漫说现在北胡还没怎么,便是胡人真打来了,大华就怕了就该任胡人强人所难就该送出大华的公主、大华的女儿去换得一时无事福珊公主今年才十二岁,说来还是个孩子。羽不才,担待不起两国的战和大事,却也不屑苟安在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身后。羽是大华的郡王,大华的子民,是神武军的统领,是大华的军士,若真有战事,羽愿赴北疆,为马前卒。”

    君逸羽的声音很淡,但听在一干大臣耳中,却甚是惊心,尤其武将,苟安在女孩身后的话,涨得他们脸色通红。便是君康逸,也被君逸羽的表现惊得没了言语,这还是羽儿吗

    “荣乐郡王这是在指摘高宗皇帝的和亲策吗”

    君逸羽自然不会往套里钻,避而不答,只道“小王愚昧,爷汉胡不两立的圣训还是记得的。”

    咳咳,这分明是说高宗皇帝违逆啊。高宗皇帝,怎么说也是今上的亲爷爷呢。不住有人去偷看君天熙的脸色,可惜隔着帝冕十二玉旈,什么都看不分明。

    涉及两代君王的话头,一个不好便是大不敬之罪,君天熙不表态,没人敢拿捏,又有人转而道“君统领忠勇非常,但国家大事,行不得匹夫之勇。我朝始历内祸,若再经外战,必使三军重损,为大华计,统领是否有失妥当”说这话的是御史中丞魏奇,“名嘴”之称无愧,话客气得很,问得却着实刁钻。

    怕君逸羽对付不过来,君康逸暗暗跺脚,也不知羽儿今日怎么,话是说痛快了,可这明嘲暗讽的,怕是把满朝都得罪光了,皇叔都不赞成现在和北胡翻脸呢。宝贝孩儿自个儿不帮谁帮来不及考量太多利害,君康逸就想站出来替君逸羽说话,没想君逸羽投眼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君逸羽嘴角生了丝冷笑,“三军重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军队的职责在保卫国家平安。大华的平安都靠卖女儿换来了,还养着一群军爷爷做什么解散了军队,回家养女儿不更好”

    “砰”,受激于君逸羽的话,唐劭气血上涌,猛然跪了出来,“陛下,臣以为荣乐郡王无错公主为大华祈福出家,臣等身为大华臣民,岂能容忍胡人再强娶公主,搅扰公主对大华的一片忠孝严词拒绝,再所当然。老臣无能,愿埋骨北疆。”

    活了大半辈子,硬是没一个少年人明白。任是再多的理由又如何让胡人逼着君父嫁女儿,说来说去,也是做臣子的无能,做武将的无能可不就是荣乐郡王说的,苟安在了女孩身后吗武勋世家出生的唐劭,此刻,只觉自己的退缩将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砰荣乐郡王无错,臣愿往北疆”

    “砰臣也愿往北疆”

    “砰臣”

    “砰”

    卫国公之后,不断有武将跪出,只让众人看呆眼珠,以往虽也有人请战求战,但从未见过这般规模和这般决心啊。便是始作俑者君逸羽,也没想到自己的话能有这般效果。

    “够了北胡的使团还在玉安,还没怎么着呢,闹来闹去的,要让外人看笑话吗散朝君逸羽,你随朕来”

    君天熙拂袖起身,引得朝臣面面相看,不知陛下难得的怒言发作是为哪般。见君天熙走前叫走了君逸羽,有人欢喜有人愁,荣乐郡王年轻气盛,话虽有理,却也是莽撞了。旁的不说,高宗皇帝的不是能在这说

    便连君康逸都忍不住担心,只来得及偷偷对君逸羽交代了一句,“羽儿,朝政不比旁的,你皇姑自有计量,去了别嘴硬,该认错就得认错。”

    君逸羽点头离了君康逸的忧虑,追随君天熙的脚步离开了紫宸殿,在她的示意下,老实随她上了龙辇。

    “对不起”,车厢内别无他人,君逸羽低声歉意的话,倒不是出于君康逸的交代。激愤过后,她知道自己不吐不快的话,撩拨起了军方的涛涛战心,让君天熙为难了,“我没想到卫国公他们会”

    “药”,也不听君逸羽说完,君天熙径自将右手摊在了君逸羽面前。

    “药什么药”口中的话被打断,君逸羽一脸迷惑的反问。

    也不多说,君天熙眼皮上抬,瞟了君逸羽磕青的脑门一眼,只觉碍眼。经历了上次北场的事,她也知道了君逸羽随身带药的好习惯,倒是省了传太医的功夫。

    “啊,这个啊,其实没事,不用擦”君逸羽恍然大悟,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只是“药”字没说完,就溃败在了君天熙不满的眼色里,只能往怀里掏着药瓶,“那好吧,擦药。”

    见君逸羽选定了药瓶,君天熙的早已摊开的右手又往她面前伸了伸。君逸羽往后移了移位子,“我自己来就好。”

    “你看不到,过来。”抢了君逸羽的药瓶,君天熙指了自己身边的位置,口气不容拒绝。

    君逸羽很想说“我闭着眼睛都能擦”,但自觉在紫宸殿给君天熙添了麻烦,此刻她只觉气短,终是老实坐在了君天熙身边。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擦个药吗。

    君逸羽很快没了豁达心境。额上小伤,碰到伤药时的轻微疼痛倒没什么,问题是君天熙给她上药时不可避免的靠近。近在咫尺的距离,君天熙的每一次呼吸,都似将气息填塞进了君逸羽的胸膛,引得她的心跳都有些紊乱。君逸羽垂眸,隐忍着悸动的心神,以至于眉头在不知不觉中缩拢了。

    君天熙的心头横着朝事,脑海里还在自发回放着刚刚紫宸殿中的情景,给君逸羽上药的手倒是小心。察觉君逸羽蹙眉,君天熙回过神来,以为上药弄疼了君逸羽,手底动作愈发放轻了。

    “杜恩对事不对人。”君天熙突然道。

    “嗯”君逸羽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询的抬眼,入目的是君天熙近在眼前的绝色容颜,又让她赶紧拉下了眼皮。

    “其他人,大部分也不是针对你。”宽慰人的话,君天熙说来,显然并不习惯,抿了抿嘴唇才继续道“所以你,别在意。”

    “没事,今天进紫宸殿前,我便准备好被参了。我知道,他们很多人还是为大华着想的。”还有些人是党争吧。

    “知道那你还”君天熙小心处理着君逸羽的额上青肿,回忆里,一身银甲为她照亮紫宸殿的少年,与眼前的清俊面容完美契合,君天熙心头柔软,连眼波都带上了难得的柔意。

    感受到君天熙的目光,更引心弦颤动,君逸羽不敢再抬眼,此刻波澜难平的心湖,让君逸羽自觉卑劣,又无可奈何。“擦完了吧”君逸羽的头,不着痕迹的往后靠了靠。

    “嗯”,并没有察觉君逸羽的不自在,君天熙轻轻点头,把药瓶塞上,还给了她。“你还没说呢,知道会被弹劾,怎么还去还说那样的话”

    “我是那么想的,可不就那么说了。”借着放回药瓶的功夫,君逸羽拉开了与君天熙的距离,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还撇嘴嘀咕了一句,“为国着想又怎么样,敢情不是逼她们卖女儿。”

    车内别无旁人,两人坐得又近,君天熙的耳朵捕捉到了君逸羽的低语不满,“也不是你女儿呀。”

    “可珊儿是你女”理所当然的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君逸羽噤声。

    可珊儿是你女儿啊

    便是因此,你匆匆赶去紫宸殿,不惜站在满堂朝臣的对立面,为我承担满朝以私忘公的误国指责吗

    “君逸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是”,不愿君天熙如此作想,君逸羽摆手不止,胡乱着解释,“珊儿不想嫁去北胡,我答应帮她的。我是珊儿的皇兄,皇妹不高兴,我可定不能不管啊。还有,珊儿还那么小,怎么能就嫁人呢。珊儿信我能帮她,我自然不能让她失望。我是因为珊儿,和你没关系”

    君逸羽此地无银式的慌乱解说,渲染开了君天熙眼底的笑意,她索性身躯前靠,环上了君逸羽的腰,将下颌枕在了君逸羽肩上,刹时止了君逸羽的胡言乱语。君天熙依旧带着帝冕,此刻,因为君天熙的动作,激起了玉旈悦耳的相撞声,欢乐如孩童的嬉笑,让它浑不似昭告君王威仪的天子宝冠。

    感觉到君逸羽的后缩,君天熙轻声,“君逸羽,你答应不躲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近期码字之余,开始全文的查漏补缺。为防误更,扶风会在有更的日子修文,更新之后依旧会在群中通知。若有修文造成的不便,扶风预先告罪一个,还请诸位体谅。

    第188章

    君逸羽没了动作,不是因为君天熙的提醒而受制于了自己的诺言,而是因为君天熙此刻毫不掩饰的欢悦。

    还躲得过吗

    她的轻语伴着玉旈的悦耳碰撞,撞入耳帘,撞入心房,轻而易举的揪住了君逸羽心底的最真。

    答案是否定的。

    叛变的心,在她面前,躲不过,亦无力去躲。

    君逸羽清楚的知道,身前这女人,她喜欢。而她也恰好喜欢着自己。可是,从一开始就说了“我已经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拒绝的她,有什么资格拥抱她昨日还自以为是的向别的女人请求牵手一生的她,有什么资格回抱她连身份都只能欺瞒她的她,又没有资格,去诈取这份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呢

    你我之间隔着一个永远不能拆穿的弥天大谎,此刻你喜欢的我,实是你眼中的“他”,你若知我是“她”非“他”呵,能拿贞操救我性命的长孙蓉,也说女子和女子不可能在一起,高华如你,若知道自己的情意错付了女子,你许会恨我吧。

    即便心头刺痛,君逸羽也不得不认清鲜血淋漓的现实。想到昨日可笑如小丑的自己,玉安之地,已无她可守的人,也无她可留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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