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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爱天国 第29节

作者:中秋 字数:22324 更新:2022-01-12 11:40:12

    挑眉,颈后麻麻痒痒的逗弄,令清朗的眸色渐渐转暗,嘴角擒着邪佞的薄笑,俯下脸的瞬间,用着只有她们两人听见的声音,懒洋洋地轻道“有什么可惜,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有些东西如果没有了,才叫可惜。”

    媚眼如丝,脸边的发丝被不断靠近的炽热气息吹乱几许,脸庞的温度也随着蒸腾而起,气息微乱,轻轻发问“什么东西”

    “小公主的吻。”笑着,一声无奈的低叹消失在两人的唇间,继而变成辗转纠缠的喘息。

    正如夏尔玛期望的一样,列摩门纳是拄着手杖参加了自己的生日庆典

    一根高度及腰的黄金权杖,金色的杖身雕刻着提莫图家族的徽标,飞云烈火般的翻卷纹路,更像某种失落已久的上古图腾,最为奇巧的设计是在杖头一枚鹰头形状的握手,冷淬的黑光,纯铁精铸而成,高傲冰冷的光芒来自鹰眼的两枚蓝色宝石,它们藏在列摩门纳的指缝,趾高气扬地凝视着一切

    如同它的主人,耀眼的气焰, 放纵的倔傲,低调的奢华,擒着桀骜漠视的浅笑,缓缓步入了众人的视线。

    震惊,错愕,失神,惊艳,茫然形形色色的人,形色各异的神情。

    无视于人们的目光,列摩门纳早就习惯了人们闪闪烁烁的注视。

    步履悠然,如同她闲庭信步于王宫的任何地方,懒散,闲适,不疾不徐地。

    走在她的身旁,卡丽熙感受到人群的奇妙骚动,仿佛满月夜晚的潮汐,看似波光粼粼的海面,实则却暗流涌动,藏着可以吸食一切的巨大旋涡。

    深深吸气,稳住唇角的优雅弧度,微微地昂起下巴,稍热的夏风从身后吹过,捎着长发轻盈越过肩头,柔软的千丝万缕扑簌缭绕上黄金胸饰的灿烂,不着痕迹地打乱了人们的呼吸,蓦然。

    侧目,正好对上列摩门纳投来的目光,被她淡然一笑的温柔迷住了,卡丽熙羞赧的回以微笑,蓝眸流光惹来了茶色眸子暗了又亮,刹那。

    相视而笑,有些忘我的缠绵眼神,令微风都留恋不忍散去的缱绻悱恻,更令人潮中猜测质疑的古怪气氛,到达了前所未有的起伏不定。

    只是,当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带着不愠不火地笑容,缓慢地看向四周时,人们立刻恭敬地颔首,阴暗不定的表情藏在低垂的头颅下,些许措手不及的慌乱动作,让卡丽熙暗自发笑。

    路过夏尔玛座前,列摩门纳的脚步刻意放慢了半拍,悠然地,她侧目。

    经历了那场玩命的狩猎后,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淡淡一瞥,发现夏尔玛的气色还算不错,脸色略显苍白,看她不需要搀扶就能站着,可见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

    同样探究的目光,来自一双棕色的美眸,就在列摩门纳望向自己的瞬间,夏尔玛直直朝她看去。

    扫了她一眼,视线停在她手里的短杖,夏尔玛挑了挑眉,嘴角的弧度很浅,戏谑的意味很深。

    浓浓的眉,嘲讽地一挑,列摩门纳亦笑,傲慢的笑容。

    两簇互不相让的视线,少了火药味,多了十足的孩子气,那样争强好胜的模样,让人无法想像她们都是位高权重的成年人。

    一片嫣然的白裙飘进来,挡住了她们较劲的诡异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卡丽熙朝着夏尔玛笑起,恬淡,优雅。

    愣了一下,继而笑着颔首,敛眼的瞬间,一抹淡伤被她藏进眼底深处。

    慢慢地,列摩门纳踏上十级青白映光的大理石台阶,瞅了一眼铁王座,眼神轻闪,些许锐利的锋芒划过,宛若刚猛的阳光投入海面,瞬间就被深邃的海洋吞噬消失了踪影。

    片刻,沉默地转身,缓缓坐下,侍女在一侧跪下,双手接过权杖,继而捧着权杖安静地倒退而去。

    她一挥手,殿内众人才安静地落座,一片衣角摩擦的悉悉嗦嗦声,此起彼伏地盘旋在高顶深穹的恢弘殿堂。

    端起桌上的高脚金杯,朝众人扬起,朗声说道“诸位远道而来,将各国君王的美好祝愿带到了赫梯,我们的友谊将受到安纳托利亚众神的庇佑。在座的诸位,你们都是赫梯尊贵的客人,你们的到来,让哈图莎变得更加缤纷热闹了。希望赫梯的酒,能留住所有人的心,让我们不醉不归”

    声落,仰头喝光了酒,笑意潋滟的眼,绽放着殿外明媚的万丈光芒,淋漓尽致的挥洒着气势如宏的无尽张扬。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顿时,庞大的圣光殿响起海潮般响亮的附和声,不同的声音,说着同样的兴奋。

    音乐响起,舞伎从殿内的十扇小门踩着由轻到重的鼓点纷沓而至,缠在手脚和腰间的细小银铃随着扭动的曼妙身姿,响起清脆的声音。

    “来人,把摄政王和夏尔玛将军的酒,换成水。”卡丽熙放下杯子,瞅了一眼列摩门纳空掉的酒杯,朝身后的侍女下令。

    “卡丽熙”

    “公主殿下”

    猛然,两人同时出声,四目相接的片刻,在彼此的僵硬脸上看见了相似的措手不及。

    轻咳,列摩门纳陪着笑脸,睨向侍女,一个眼神阻止了她们上前的脚步。“卡丽熙,就不必换了,我少喝些酒就是。”

    “怎么还不动手”这一句,她是对纹丝不动地侍女说的。

    “是。”赶紧躬身,不在犹豫,立刻端走了列摩门纳的酒杯,换上一杯清水。

    眉头抽搐地跳了一下,就在眼角余光荡漾起一片清澈见底的白水时。“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不会真的让我喝这个吧”

    向后一靠,没有看她,轻盈的目光落在大厅妖艳的舞伎身上,不轻不重地口吻。“你们有伤在身,还在服药,不能饮酒。忍一忍吧,有胆子独自跑去深山打猎,一杯水有那么可怕吗”

    “”张了张嘴,下巴一紧,最后还是咽下了继续争辩的话。侧眸,望向夏尔玛,只见她皱眉看着侍女端走酒,继而盯着面前一杯清水发呆,那幅纠结的模样让人忍俊不止,如果不是自己与她同病相连,列摩门纳绝对会好好嘲笑她一番。

    苦笑,摇了摇头自做孽,真的不可活啊

    多天前,列摩门纳与夏尔玛打猎的事情,早就在哈图莎传遍了,人们添油加醋的一阵疯传,那场人与野兽数量悬殊的战斗,已经变成了一段足以媲美神话的圣战。

    前来进酒道贺的人,知道列摩门纳有伤在身,加上卡丽熙已经下令以水当酒,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大家按个上前,恭顺敬畏地称赞列摩门纳的战绩功勋,一番上比众神下胜列王的谗媚赞美,标准化一的说辞和态度。

    微笑,点头喝水,这是列摩门纳今天做得最多的三件事。

    有没有人会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疯掉,列摩门纳相信一定有,因为她就快要疯掉了。

    侧目,卡丽熙正在喝茶,眼神淡淡,笑容甜美。

    叹息,然后,又是一声长叹,列摩门纳扫了一眼桌上的美食,觉得一点食欲都没有,喝水都喝饱了。

    “咣”

    一惊,紧张地看向卡丽熙,她正手慌脚乱地扶起倒下的杯子,一杯茶水洒了半桌,一些顺着桌沿滴落在她柔白的长裙。

    “没事吧。”关切的问,列摩门纳示意侍女换个杯子过来。

    摇头,笑的尴尬。“没事,我去换条裙子。”

    笑着点头,看着卡丽熙起身朝右侧一道腥红色的落地长幔走去,守在帷幔旁的侍女拉开帘子,露出一角厚重的黑色木门。

    踱到门旁,侍女将门推开一条缝,带着花香的晚风钻进来,一下子抖散了盘踞在裙边的斑斓灯火脚步略停,回眸,看见列摩门纳又被道贺的外邦使节缠住了。

    低头一笑,卡丽熙侧身迈进门里。

    年轻的侍女捧着银盘穿梭在宾客之间,玲珑有致的腰身随着音乐的节奏轻缓地摇摆,淡黄色的亚麻裙摆扫过人们的脚边,撩起一片浸透了酒迷香影的挑逗暧昧。

    使节们的目光追随着从身边经过的漂亮侍女,小声的议论,大声的哄笑,闪烁着情欲的眼,流连在衣着暴露的侍女身上。

    又是一阵鼓乐响起,舞伎扭动着腰肢,灵蛇般让人窒息的曲线随风而动,厮迤厮逗的动作和眼神,点燃了漂浮着酒精的火热气氛。

    妖娆的鼓点,几乎带着催情的作用,让人不自觉地丧失了清醒的神智,昏沉沉地,沉沦在高大落地窗吹进的浓郁晚风中。

    忽尔,浓郁妖冶的鼓点一阵紧凑的节奏,舞伎们隐在鼓点中齐刷刷地退场,如来时一样,不留丝毫踪迹。

    一拍沉闷的重鼓,音乐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陌生的琴声,如风的低吟,如水的浅唱仿佛一片清洌的山风吹进热闹的圣光殿,轻柔地抹平了燥热的空气。

    送到唇边的杯子,突兀一顿,就在琴声响起的瞬间。

    抬眸,循着悠扬的琴声望去

    一角半圆型的白色露台,从圣光殿左侧二楼的悬廊伸出,宛若一片白色的云朵,飘浮在磅礴的殿堂,又像一枚白色的花开在陡峭的崖壁,十余层的石梯沿着露台蜿蜒而来扎根在殿内的喷泉边,形如一道凝固的瀑布落洒而下,巧夺天工的设计,精湛奢华的风格。

    当视线触及到露台上的人影时,列摩门纳的神情一滞,早就做好准备的心,仍然被那一幅美到不真实的画面,深深慑服了。

    雪白的露台,金色的烛火,青岚的夏风,穿梭编织出柔软细腻的光芒,寂静无声地包围了独坐拂琴的纤美侧影千丝万缕的波浪,是她垂在风中兀自悠扬的长发涟漪旖旎的云雾,是她摇曳在火光里缥缈的裙裾风片雨丝的轻灵,是她游移在琴弦上轻巧的十指

    熟悉到让人心尖猛然揪起的曲子,回荡在沉寂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身体里被一点一滴的唤醒。

    模糊的记忆,已经无法完整地勾画出当年母亲弹奏迦南琴的模样十五年的时间,记忆留给自己的,除了那场毁灭一切的大火,很多东西都在经年累月的仇恨中被慢慢淡忘了,比如父亲的胡渣子扎在脸上的感觉,比如母亲总是温柔优雅的微笑,比如兄弟姐妹的追逐打闹,比如曾经充满这座王宫的欢笑

    仇恨,冲淡了这些本该被牢牢记住的珍贵记忆,列摩门纳无奈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挽留散落流逝的回忆时间,比她更加狠冽无情。

    然而,当迦南琴的古朴乐声,在生命中再一次奏响时,她仿佛看见了很多很多那些遗失的幼年记忆,极缓极慢地伴着琴声,又回到了这座经久不衰的巨大宫殿。

    卡丽熙的指尖,拨动了深藏在记忆中最美好的片段,一个曾经短暂却快乐无忧的童年

    撑着铁王座的冰冷扶手,慢慢地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眺望着露台上的卡丽熙,幽深安然的神色,让人猜不透的沉寂无声。

    侍女眼尖地看见她起身,立刻捧着权杖上前。

    微一摆手,示意她退下,视线不曾离开过露台。

    深吸气,极缓地呼出,沉重的叹息滑过嘴角的瞬间,她迈出步子。

    忽略了从腿伤传来的隐隐刺痛,忽略了殿内的气氛在她不紧不慢的脚步中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忽略了晚风从身边经过时拉扯袍角的混乱列摩门纳步下王座的台阶,朝着喷泉边的楼梯走去。

    心情在脚步中,忽尔乱起层层的涟漪

    没有在意周遭因为自己的步履,明显动荡起来的怪异空气,穿透耳膜传来的心跳声,不若琴声的悠扬,不若风声的曼妙。

    相反的,更像火光紧凑的闪烁,急迫,压抑,跳动着不明究理的紧迫感。

    、第 六十七 章下

    缓步踏上最后一级楼梯,站在露台的边缘,晚风不期而来,悄悄地抖开了湖蓝色袍裾翩翩翻飞,一片无声无息的阴影连绵在地面,宛若此时此刻犹豫难定的心情。

    视线闪烁,一把黑发撞进踌躇不决的茶色眼底,如风包裹了列摩门纳漏跳一拍的心脏,缭绕,缠紧,不留丝毫缝隙。

    眼前的景象,夜一样的华丽,夜一样的沉静,想要掬一捧在掌心的嫣然美丽,终其一生也不想放手的可怕感觉。

    再一次迈出脚步,列摩门纳听见了敲击着胸腔的声音,规律而沉稳,挥开了所有纷繁吵杂的顾虑她的世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卡丽熙手中的琴弦拨动呼吸的声音。

    十来步的距离,仿佛走了很久,久到列摩门纳以为自己永远也走不到卡丽熙的身边这样的距离,漫长的让人胆颤心惊。

    最后一个琴音,终了在指尖,卡丽熙恋恋不舍地轻抬手腕,任由琴弦闪烁出火月交织的柔韧,一丝孤单不舍的意味。

    抬眸,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她微微一愣,继而笑开来,盛开在夏夜晚风的恬淡笑靥,迷人,亦醉人。

    列摩门纳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静静流淌着火光的温度,眼底同样涌动着比火光更加璀璨的东西,似是月光的皎洁,又似火焰的热烈,一番焚天荼蘼的洪荒野火。

    望着列摩门纳逆光的脸,柔淡的光晕从她的周身掠过,一片虚实不定的五彩斑斓,卡丽熙竟然生出一种眩晕感。当指尖落入她的手心,一阵莫名的心悸,些许的心痛,些许的欣喜,些许按耐不住地颤抖。

    “这是我收到的最迷人的礼物,卡丽熙。”拉着她站起,微笑的开口,眉眼灿灿而温柔。

    一丝羞涩,眼角瞅见露台下的人们都仰头看向这里,过于安静的气氛让她有些紧张,悄然。“时间太仓促了,我的琴艺很拙劣,见笑了。”

    “只用了十三天能学成这样,已经是奇迹了。”她没打算隐瞒自己知道她出宫学琴的事情,迟早卡丽熙也会知道的。

    大惊之下,蓝眸闪过一片惊涛骇浪般的诧异。“你知道”

    低低地笑起,不语。

    列摩门纳藏着戏谑的笑声钻进耳朵,迫使卡丽熙懊恼的皱眉,原本还以为会让她惊喜,没想到却变成让自己惊讶了。

    “我也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笑着,声音温柔,眼底沉淀着温和无奈的薄雾。

    “送我”再一次被惊到,好奇心瞬间被激起。

    点头,放开卡丽熙她的手,改由搂上她的腰,在她蓦然一僵的时刻,手臂一紧将她拉进怀里。缠着亚布麻的左手,不知何时穿过卡丽熙冰凉柔软的发丝,抚上她的后颈,迫使她微仰着头。

    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如枷锁般将她固定在一幅透着初凉淡香的怀抱中,卡丽熙意然忘记了挣扎,只是直直地望进那双深渊般吸附着自己灵魂的茶色眸子,不可自拔地沉迷于这个温柔到让人窒息的温柔禁锢里。

    “从今天起,我要天下人都知道,我的爱人是谁”

    耳旁传来她低沉有力的声音,一种困压过后急剧想要爆发的隐忍感,一种沙哑得让卡丽熙感到惊慌的诡魅,一种仿佛抹杀了一切的魔咒。

    列摩门纳的呼吸随着她悄无声息逼近的脸,消失在了卡丽熙的唇边滚烫的呼吸,微凉的唇。

    有力,直接,不容抗拒。

    放纵自己沉沦在这个吻里,缭绕着身体的无形枷锁是列摩门纳的近乎霸道的气息,坚定绝决地将她重重包围,不留丝毫的余地。

    置身在灯火通明的圣光殿,站在来自四面八方的使臣以及赫梯超过半数以上的将军和贵族面前,面对众目睽睽的惊骇目光,列摩门纳用自己的方式,向世人宣布了她为爱立下的誓言

    一个吻,无言地证明了她坚毅的决心,更加给予了卡丽熙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有些不舍地离开卡丽熙颤抖的唇,列摩门纳的笑容简直明亮的让人头晕目眩,那是一片令殿内灯火黯然失色的妖冶青焰,不费吹灰之力燃遍了周遭如沸水般滚烫的空气。

    揽着卡丽熙一同走到露台边缘,垂眸扫视着黑压压一片人影。片刻,扬起的唇角擒着张狂的弧度,一如不远处那把铁王座在火光中放射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却又不忍移开眼。

    少顷,阿齐兹举起酒杯,一张俊脸笑得格外灿烂,朝着露台大声喊道“众神赐福”

    短暂的沉寂,让人心慌意乱的静,卡丽熙感觉到了沉重的呼吸压住了心跳,全身的血液随着圣光殿的寂静缓慢地凝固了。

    片刻之后,库西纳也拿起酒杯,紧接着是穆哈里,就连沉默如铁塔的达巫夏也举起杯子,薇妮莎和拉舍尔并肩站着,高举着金杯

    “众神赐褔”他们的祝福声,接二连三的传来,带着真诚的祝愿,心被温暖瞬间占满了。

    握着水晶杯,缓缓地朝着露台上的两人扬起,夏尔玛的笑容很清澈,就像手中那杯一览无疑的清水,明亮亦干净。她用纯正的埃及语,朗声念道“众神赐福”

    眨眼的功夫,圣光殿被祝福声涨满了,海潮般的声浪说着一样的话,人们举杯致敬,欢呼声盖住了骤然盘旋的风声,美酒红光在觥筹交错的碰撞中溢出杯沿,诱人的酒香飘洒在空气中,为这样一个奇妙的夜晚灌入了精彩的味道。

    一瞬间,卡丽熙有了落泪的冲动,颤动的波光泛滥成灾,海洋般汹涌的感动莫名的翻腾散播开来。

    偎在列摩门纳的肩头,任由泪水打潮了呼吸,幸福的泪水宛如美酒,满满当当地灌醉了思绪。

    这一夜,灯火辉煌的圣光殿,见证了赫梯帝国历史上最为绚烂瑰丽的风景

    这一夜,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能载入史册,留下了一丝令人遗憾的惋惜。然而,那些珍贵美丽的片段,却被低吟浅唱的晚风偷偷默记于心,它们将这段重如千钧的誓言捎向远方,永远地伴随着月夜流淌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浩渺上空。

    夏尔玛向卡丽熙辞行时,伤势已经痊愈了,她在哈图莎的这些日子,让她重新审视了这个素以军事称霸高原的强大帝国。

    站在长廊的石栏边,望着脚下连绵起伏的山峰,哈图莎城高低错落的建筑物依稀可辨,白色圆形的屋顶像无数小蘑菇点缀其间,纵横交错的街道以这个高度看上去,只有手指般粗细,青灰色的线条像一张大网连接着整个城市。

    “都安排好了吗”漫步到凭栏而立的夏尔玛身边,卡丽熙轻声问,尽是不舍之情。

    轻应了一声,望着一城山色,沉默。

    叹息,分别总是让人伤感,却又这般的无可奈何。“我和列摩门纳为法老陛下准备了一些礼物,虽然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也是我们的心意,希望不会让陛下失望。”

    笑了笑,瞅了卡丽熙一眼,说道“陛下虽然什么也不缺,可是只要是你送他的礼物,他一定视如珍宝,倍加爱惜。”

    腼腆地笑起,双手搭上栏杆,任由炽热的山风吹向身后,一瞬间抖散了藏在发间的斑斓阳光,揉碎的光芒被飞扬的发丝淹没了,似乎心底也有什么被悄然地淹没,是离愁,亦是愧疚。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礼物,就是就是一点心意,请你收下。”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铁质的小圆筒,筒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一缕惊喜,悄然无声划过棕色的眸底,从卡丽熙手里拿起小圆筒,翻转审视一圈,继而拔开了筒盖,星火微光闪烁在铁筒里,夏尔玛的眼底同样闪烁着某些明亮的光芒。

    半晌,她合上盖子,将这枚小铁筒塞进腰带,小心翼翼地。“谢谢。”

    撩起被风吹到脸边的发丝,将它们拢到耳后,轻道“我听列摩门纳说,你们为了击退狼群只能在山谷放火,她将你的火筒丢进树洞了,这枚小火筒就当我替她赔给你的。”

    “一枚火筒而已,不必如此。”

    “那岂止是一枚不起眼的火筒,我听闻刀火的首领,总是随身携带二件宝物,一件是名为血光的宝刀,另一件便是一枚火筒。虽然我不太清楚这个传闻是否属实,可是你居然会随身携带取火用具,就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件事了。”

    闻名遐迩的“刀火”有着很多虚实难料的传说,其中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个庞大秘密组织的首领拥有的两件宝物。

    虽说如此,卡丽熙却不曾看见夏尔玛随身佩戴过“血光”,这把与这个地下组织同样神秘莫测的武器,着实让人想要一窥真容。

    扬眉挑眸,笑而无声,出口的话泄露了夏尔玛赞许的肯定。“你的博学和洞察力,都让人惊叹。现在,我开始觉得列摩门纳拥有你,是神的指引了,赫梯的兴盛少不了你的帮助,卡丽熙。”

    远在埃及时,就已经听闻了卡丽熙提出的和平拓展方案,这项看似耗时耗力的巨大工程,相比挥军远征拓张领土的传统方法,不仅大大减少了士兵的伤亡和国家的损失,更加体现了仁爱与包容,这是令人钦佩的豁达心胸和深谋远虑。

    夏尔玛记得,拉蒙西斯曾经望着奔涌的尼罗河,摇头叹息地说道“卡丽熙是众神赐于列摩门纳及赫梯的瑰宝,这样世间难得的女子,拥有了让人心旷神怡的惊艳美貌,更加蕴藏了太多令人惊诧的奇思妙想这样的一个女子,真的让人不想放手。”

    不想放手,却不得不放手,这才是最令人无奈悲凉的事情。

    “薇妮莎知道你要回埃及,好像很难过,听说你养伤期间她经常去看望你,是吗”明知故问,带着打探的口吻,卡丽熙转身朝屋内走去。

    提到薇妮莎,夏尔玛不禁摇头笑起,那位小姐哪里是经常去看她,根本就是天天去。

    “薇妮莎是个热心善良的姑娘。”一句不偏不依的话,听不出任何情绪。

    步履轻漫,裙边轻擦门边的阳光,一缕淡香随着脚步蔓延而入,与屋内清凉的空气纠缠混合,驱散了夏日带来的恼人燥热。

    侧目,精致的眉眼露出狡黠的笑。“只是热心善良吗”

    皱眉,摊了摊手,有种猎物被猎人盯上的怪异感觉,而她正是那只可怜的猎物。“你想问什么”

    坐下,理了理裙上的褶皱,慢条丝理的动作,眼神轻盈。“我不用问,我自己会看,我的眼睛从来不会撒谎。”

    想笑,也的确笑了,只是很勉强的笑容。“别这么多事,管好你的列摩门纳就行了。”

    微微颔首,语气恭敬,态度谦逊,只是脸上明显挂着得意洋洋的狡黠笑容。“是,将军大人教训的极是。卡丽熙不会多事的,请夏尔玛将军放心的回埃及吧”

    扬了扬眉,摇头苦笑,不语。

    “你就要走了,找个时间和薇妮莎道别吧,别让她太伤心了。”

    犹豫片刻,继而点头,低声说道“知道了。”

    这个道别,比夏尔玛预料的艰难,更有一些猝不及防的尴尬。

    因为,当薇妮莎突然哭出来的时候,夏尔玛蓦然愣住了,不知要如何安慰泣不成声的薇妮莎,憋了半天,她选择了沉默不语。

    默默流着泪,薇妮莎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夏尔玛的离去,让她体会到了一种很奇特的痛苦,这种不知源自何处却来势汹汹的情绪,让她一瞬间就被浓浓的伤怀包围了。

    半晌,止住了泪,看着坐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人,薇妮莎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开口。“以后我去埃及玩,你会陪着我吗”

    “会。”当即立断的回答,几乎是在薇妮莎话音刚落的瞬间。

    一愣,忽尔破涕为笑,带着泪痕的脸上扬着灿烂的光芒,一种属于少女的羞涩,随风淡淡的散开。“谢谢你。”

    “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谢谢你在我养伤时,天天来看望我,薇妮莎。”心中暗自叹息,不知为何。

    起身走向夏尔玛,在她旁边的藤椅坐下,歪着头一言不发地瞅着她。

    被她目不转睛看得全身不在自,如同夏天站在沙漠的阳光里,不仅仅是热,更有呼吸困难的感觉。半晌,一声低叹,偏过脸看着薇妮莎,问“看什么”

    蓦然,扬起一枚很绚丽的笑靥,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我的记性没有卡丽熙那么厉害,没办法过目不忘。等你回埃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我要多看你几眼,才能记住你的模样,否则时间一长,我会忘记你的长相。”

    她说的楚楚可怜,低垂的眉眼,少了平时的盎然生机,一幅莫可奈何的懊恼模样。

    眉头皱起,宠溺的语气悄然浮现,自己都不曾发觉。“过阵子,你可以来埃及游玩,只要库西纳将军不反对就行了。”

    绞着裙子,撅着嘴,肩膀无力的垂下。“父亲一定不同意我去埃及,他总把我当孩子看待,不放心我一个人出远门。”

    歪着头,棕色眸子笑着弯起,闪烁着碎碎的斑斓光影,很漂亮。“你本来就是小丫头,他当然不放心你。”

    “我哪里是小丫头,我比卡丽熙还大半年呢,你别小瞧人。”不服气的小声嚷嚷,被夏尔玛当孩子看待,让薇妮莎心里很不是滋味。

    点头,半哄半劝着说道“是、是,你是大人,不是小丫头。”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礼物,让我留做纪念”小心翼翼地问,满是期待。

    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瞧着那张小狗讨食般的殷切脸庞,夏尔玛又怎么好拒绝她,硬着头皮问道“你想要什么”

    “那把叫血光的刀。”一语即出,惊得风声都乱了。

    猛然一怔,瞠目结舌地看着薇妮莎,好像看见怪物一样的惊骇表情,刹那。

    掩嘴笑出声,指着夏尔玛青一阵白一阵的脸,笑道“我说笑的,你瞧你的样子,活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真好笑”

    长长一声叹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个小姑娘给戏弄了,夏尔玛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没有判断力了。

    “就算你真想要,我也不会给你。”开口,半真半假的话,用着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出,些许孩子般的赌气。

    撇嘴,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而笑得更加骄傲。“我还不想要呢,一把刀而已,我才瞧不上。”

    向后一靠,动了动身体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单手支肘托着额头,睨着薇妮莎得意洋洋的小脸,懒洋洋地问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眯着眼,笑得格外开心,指了指夏尔玛的头发。“你的发带,给我行不行”

    再一次,愣住了。

    看见她陡然又僵住的表情,薇妮莎努力憋住笑,一天之内看见这张漂亮的脸庞,冒出两次这种即惊讶又无措的表情,真的太好玩了。

    “你这次是在说笑,还是真的”蓦然,夏尔玛有了一个很深切的认知她的判断力,真的没了。

    扬眉,趾高气扬的娇嗔。“这次是真的。”

    沉默,敛眼。

    半晌,夏尔玛只是不言不语的望着窗外,好像那里有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样沉静的侧脸,隐约流露出一丝挣扎的意味。

    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太强人所难了,薇妮莎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失落,十分懊恼地刚想开口化解沉闷的气氛,就看见夏尔玛伸手解开了发带。

    顿时,红色的长发如瀑散开铺在她的肩膀,宛若夕阳下火烧一般滟潋的湖水,美得张扬,亦刺眼。

    握着发带的手伸到薇妮莎的面前,抬在半空晃了晃。“拿去。”

    是惊,更是喜,眉开眼笑地接过发带,仔细地看了一遍细如琴弦,轻盈如丝,韧性十足果然与列摩门纳说的一样,这根看似普通的发带,就是一件隐藏极好的武器。

    “会用吗”拨了拨垂到肩上的头发,从小就习惯了束发,她不太喜欢散开长发。

    点头,又摇头,显然薇妮莎的心思还在这根奇妙的发带上。

    “给我,我来教你。”站起,瞅了瞅四周,一个花瓶落入眼中时,笑着挑眉。

    薇妮莎也跟着站起身,将发带交给夏尔玛,两人并肩而立,相视一笑。

    伴随着夏尔玛手腕轻轻一抖,一道半月形银线抛向空中,清脆的鞭响惊醒了午后懒散的微风,薇妮莎兴致勃勃地睁大了眼睛,抹上蜜色阳光的灿烂脸庞点缀着一片薄红,那是微热的夏阳洒落的影子,藏着她留恋不舍却也无法道明的微涩心情。

    、第 六十八 章上

    两扇漆黑的铁质城门紧闭不开,挡住了郊外吹来的迅猛夏风,抬头看不见顶的高大城墙将哈图莎城与外界隔开,坚固的石墙延绵在干燥的空气里,一道原本用以阻挡侵略者的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现在却成了阻止赫梯百姓进入城内的屏障。

    从赫梯的四面八方朝哈图莎涌来的企求避难的人们,被挡在了这扇雕刻着赫梯神像的高大城门外,如同神像俯视脚下的冰冷视线,哈图莎的两扇城门俨然同样坚硬而冰冷。

    越聚越多的人潮,在城门外盘踞不散,人群相互推挤,靠近城门的人高举着手臂用劲拍打着坚硬的铁门,绝望地竭力呼唤,灰蒙蒙的脸上布满混合着沙尘的汗水和急于摆脱死亡的焦急。

    站在城楼上的将军扫了一眼城外黑压压的人影,焦虑地皱起眉,传令属下坚守岗位,绝对不能打开城门。没有得到王宫传达的新命令之前,就算城外的百姓如何苦苦哀求,他也不能违抗命令打开城门,不是他铁石心肠,只是他不能冒着令哈图莎城陷入险境的风险。

    城外的人们,可能会将一位可怕的死神带进城来,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死神,叫做瘟疫。

    大约十五天前,位于安纳托利亚高原西边的一座城池传来了疫情的消息,紧接而来的,赫梯境内多个地区同时出现了相似的病情最初只是类似风寒的咳嗽,伴有低热的现象,随着病情的转变,患者全身出现红色癍痕,预示该病已处于第二阶段。当咳嗽逐渐停止,高烧开始持续,至第三阶段,全身红癍陆续化脓,溃烂,大量咳血,直至死亡。

    这种极其可怕的疾病,让人防不胜防,它的蔓延速度更加让人措手不及,几乎是一夜之间,安纳托利亚高原就被瘟疫带来的巨大恐惧包围了。

    哈图莎周围的数座城池相继也出现了疫情,以至于人们丢弃了自己的家园,投奔这座还没发现瘟疫的圣山王城,企图得到高原众神的庇护。

    关闭城门的这些天,城外的百姓只多不少,这让守城的侍卫逐渐露出一丝烦燥不安。成群结队地守候在城外的人们,滞留在此的时间越长,他们的情绪越激动狂躁。照此下去,唯恐会发生聚众闹事的可能。

    天气炎热的夏日,比阳光更加让人焦躁不安的,就是城下那些聚集的赫梯百姓,以及日趋难以控制的形势。

    与此同时,巨石厅的议事殿,一番唇枪舌战正在上演。

    “绝对不能让难民进城他们来自那些发现了瘟疫的地区,就算现在他们没有出现症状,谁能担保他们没有一个人被传染呢”上议院的大臣态度相当坚决,半数以上的大臣都同意他的说法,事关赫梯王都的安全,谁也不敢赌运气。

    拉舍尔瞪了他一眼,回击着说道“你去城楼上看一看,难民越来越多,其他地区的难民还在陆续朝哈图莎涌来。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十天哈图莎城外就有几万人了。这么多人聚集在城外,再不打开城门,到时候一定会出大事。”

    “难民闹事,就让士兵去镇压。依我看来,现在就应该让士兵驱赶这些人,不能让他们留在城外。”一位将军开口,蛮横的口气。

    “镇压让赫梯战士镇压避难的平民,这算什么鬼道理”

    “情势所逼,就算是难民,也得镇压,保护王都的安全是赫梯军队的责任。拉舍尔将军,你也是军人,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库西纳睨了那个趾高气扬的将军一眼,压着火气,朝正要说话的拉舍尔皱了皱眉,示意他要控制脾气,继而面色暗沉地开口。“安达曼将军,如果派出军队驱赶城外的难民,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将矛盾激化。瘟疫正在大面积爆发,哈图莎尚未发现疫情,所以人们才会不断朝这里涌来,难道我们要杀光所有前来企求避难的平民吗”

    安达曼一阵语塞,垂头丧气地瞥向库西纳,眼角瞄见王座上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影,他只得欲言又止地偏开脸。

    “正如库西纳将军所言,现在国内瘟疫传播太快,巫医们都束手无策。如果同意难民进城,万一他们将瘟疫带入哈图莎,将军准备如何应对”谁都没有想到,这句话是出自沉默如塔的达巫夏之口,瞬时之间,众人略微一惊,接着陷入了沉思。

    大厅陷入一种有些凝固的僵窒状态,每个人都沉默着,为了各自心中所惧。

    然而,突如其来的强烈不安,却是王座上那位今天异常少语与漠然的年轻摄政王。

    平时听完了禀报便立刻将事情清晰而条理地归纳出来,接着逐一剖析,再责令众人如何应对的列摩门纳,自打晨会以来,就一直很少出声,平静而凝重的脸色,让人摸不透她的想法。

    难道赫梯突发的大规模瘟疫,和那些从各处躲避到这里,遭到阻拦后逐渐开始在城外闹事的民众,连她都感到无措了

    不知过了多久

    “卡丽熙公主驾到。”侍卫传报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有些人稍然松了一口气,有些人却暗自捏了一把汗。

    “殿下。”卡丽熙优雅地颔首,唇角的弧度略显僵硬,脸色阴郁而苍白。

    “过来坐。”半天没有开腔的列摩门纳,浅笑着轻轻一句。

    提着裙摆,缓步踏上台阶,微风拨动肩上的发丝,几缕黑发默默轻扬,生动的墨色千层,给已经窒息滞缓的空气注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城外的难民又增加了吗”坐下,轻问。

    “嗯。”点头,眉间的皱痕加深。

    看向四周的大臣,这场来势汹汹又无药可医的瘟疫,致使这些常年习惯了处理常规事务的臣子们,露出疲惫不堪的状态,他们猝不及防地应付着因为瘟疫引起的各种突发事件,从贸易到农业,从边境到高原,从军队到市井整个赫梯都变得手忙脚乱了。

    “刚才去巫医司,巫医们的进度很慢,司里只有二、三个人曾经见过得了疫病的人,许多巫医并没有真正见过瘟疫,只是从医书上了解过瘟疫的情况,更谈不上治疗了。”

    “你有什么发现吗”原本寄希望于这些巫医,现在看来真是太高估他们的能力了。

    皱眉,语气沉重,愁蹙眉梢。“从亚述收集来的书卷中有一本医书,里面提过瘟疫发病的过程及治疗方法,我觉得上面所写的发病现象与目前的症状很相像。只是”

    “什么”

    “这本书是用两种亚述语书写的,一种是官方语言,另一种可能是失传的底格里斯河古语,治疗方法就是用这种古语记录的,我不认识这种文字,问了很多人,也没有人能看懂。”这种曾经流传于底格里斯河下游的语言,早就不被使用了,唯一可能认识这种生涩文字的人,很可能只有亚述王身边得高望重的大祭祀。

    此时此刻,去哪里找一位亚述王宫的大祭祀,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靠着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头,低叹。“如果,变不出一个懂得底格里斯河古语的人,只能去亚述王宫偷一个大祭祀出来了。”

    这样一句话,怎么听都很像胡言乱语的笑话。然而,鉴于眼前的情势,这个笑话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潜入敌国境内的可怕计划。

    担忧,急迫,却也无计可施,卡丽熙看了看列摩门纳,又看向群臣,顿时所有人都垂下头,气氛再一次降至夏风都吹不暖的森冷。

    “殿下。”侍卫进来,跪下。

    “什么事”

    “守城的塞托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这个时候,塞托应该在城楼驻守,怎么跑回来了

    塞托快步进殿,俯首跪下,说道“殿下,埃及的夏尔玛将军在城角南门请求进城,您命令过任何人不得进出哈图莎城,所以属下不敢放她进来,但她执意非要进城,您看”

    一瞬间,怔忡。

    半惊半疑地瞅向卡丽熙,视线在她满是惊诧的蓝色眼底稍作停留,列摩门纳朝着塞托看去,沉默了片刻,这个短暂的安静,让她的思绪一下子有些混乱。

    沉吟,点头。“让她进城。”

    “殿下,夏尔玛将军必定路过了瘟疫地区,让她进城,恐怕恐怕不妥。”安达曼持了反对意见,就算是盟国将军,这个特殊时期也不能随便进入哈图莎。

    思忖间,目光朝卡丽熙扫了一眼。

    她垂首坐着,视线盯着地面,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呆滞。

    却在开口前的一瞬,一道声音悠悠地飘进来,及时解脱了列摩门纳举步艰难的状态“摄政王,我有一句话想说。”

    “说。”

    “夏尔玛将军返回哈图莎,不知她在途中是否接触过病人,让巫医立刻去城边为她诊察,如果一切无恙,在请她进宫。”卡丽熙在情在理的说道,稍许不安被她隐藏的很好,却没能逃过列摩门纳神色复杂的眼。

    “听见没有,就按照卡丽熙的意思去办。”她朝塞托说,慢慢地站起来,依旧平静的茶色眸底,浮动着一层阳光触摸不到的严峻,冷峻的声音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哈图莎的安全置关重要,没有找到治疗方法之前,不能让难民进城。拉舍尔、安达曼,你们带领几队人,将难民送入附近的神庙,地方不够就搭建临时帐篷,先让避难的百姓安顿下来。巫医司派人随你们一同前往,既然他们都不会治疗这种病,那就边观察边想办法,立刻执行。”

    “是。”两人恭敬地颔首,塞托也跟着行礼,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大步离开了。

    眼神悄闪,疏淡轻浅的光芒自那双茶色的瞳孔中攀出,缭绕在卡丽熙精致的五官,只是片刻。“你在宫中等夏尔玛,我去城边看一看。”

    听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卡丽熙咬了咬唇,纷纷扰扰地心情,呼吸有些乱。“好,你自己小心一些。”

    淡笑,轻轻点头,目光如炬地又看了卡丽熙一眼,收回视线的同时迈下台阶,朝着涨满刺目阳光的大门走去,步履坚定。

    坐在马上,望着厚实坚硬的黑色城门,门外传来接连不断的痛苦哀求声,伴随着乱七八糟拍打铁门的声响,风里隐隐能闻到被人们混乱的脚步踩踏而起的尘土味,盘旋的夏风渗入了不太新鲜的泥土味道,扑面而来之时,令列摩门纳眉间的结更深了。

    “开小门,我要出去。”她下令,却无人敢动。

    拉舍尔和安达曼猛然一愣,几乎同时出声阻止,这次的意见明显一致了。“摄政王,请三思。”

    若有所思的目光,来自马上不为所动的黑色背影回头一瞥的坚毅,再一次张口,仍然是一样的命令。“开小门。”

    拉舍尔显然急了,不顾身份的差距,驱马走到列摩门纳的身边,小声焦急地说道“殿下,城外的人可能有染疾的,如果传染给您,臣万死也担待不起。”

    斜斜睨向阳光下充满焦虑的年轻面孔,片刻,牵着唇角扬起一个安慰的笑容,说“我不会被传染的,放心吧。到是你们很可能会被传染,命令大家做好防护措施。”

    “殿下”还没说完的话,被她呵马前行的身影打断了,拉舍尔苦恼地皱眉。知道自己劝不了她,又不能强行拦住,他重重一声叹息,拉上面罩,朝身后的军队举起手,大家一起戴上面罩,列队朝城门步去。

    难民的数量原比自己想像的更多,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愁眉苦脸。

    列摩门纳的出现,着实吓到了城外的人们,虽然他们都没有见过赫梯的摄政王。但是,当这个半面青甲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半启的城门时,所有人毫无疑问地猜到了她的身份。

    谁也没想到,谁也不敢想,赫梯至高无尚的摄政王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轻夹马镫,坐在马上缓行步入人群,在他们惊骇到茫然无措的眼神注视下,列摩门纳环顾四周,那一张张灰蒙蒙的惊惧脸庞,令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是列摩门纳,赫梯的摄政王,是我下令封锁了城门不让你们进入。我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死,而是为了我身后这座城池的安全。”她大声朝四周说道,干净清亮的声音,沉稳内敛的气息,周遭的人海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波浪般蔓延出一片细微的骚动,质疑,不满,担忧,更多则是恐惧。

    马蹄轻浅地踏响硬质沙地,规律干脆的节奏,随之而来的话语,同样干脆利落,一丝不忍被她压在喉头,面对这些满怀希望的面孔,她只能硬下心肠来顾全大局。

    “哈图莎城里有二十三万健康的人,如果我冒然同意你们进城,而又不能确认你们是否感染了疫病。那么,这城里所有的生命都将受到威胁,我不敢冒这个险。所以,我来请求你们的谅解,也请求你们给予我最大的支持。现在,我能做的,只能是关闭哈图莎的城门,尽量减少健康的人被感染的几率,并且想办法找到治疗方法;你们能做的,就是相信我。”

    寂静,万人汇聚的大潮宛若黑夜,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喘息声融入风声,犹如一把尖刀擦过耳畔,血肉之躯的痛苦,是经由内心深处的愧疚难当引出的如火焚身的痛楚。

    列摩门纳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人们阴晴不定的目光中稍稍有些凝固了,握紧缰绳,指尖一阵麻木,她眺望着气氛僵窒的人群,沉声。

    “我已经下令将你们安排到最近的神庙,巫医稍后就到,他们会尽快找到治疗方法。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正在摧毁我们的家园此时此刻,是赫梯最艰难的时候,我需要你们的支持,也需要你们的信任。”

    “我没有放弃你们,也不会放弃,请你们相信我。”

    带着恳切的态度,用着笃定的语气,茶色的眸底燃起坚定的青火光芒,灼灼如阳,甚至更烈。

    沉默,宛如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了人的海洋,人们看向自己的周围,那些与自己同样企求入城的陌生人,在他们的眼里看见了相同的犹豫不决,还有不知如何是好的进退两难。

    短暂的沉寂过后,最靠近列摩门纳身边的一家老小率先跪下,满头白发的老年男子俯在地面,头压的很低,几乎碰上了沙地,他颤抖的声音浸透了十足的敬意。

    “摄政王”

    少顷,骄阳似火的城外响起衣角摩擦的声音,一片连绵曲身跪下的人潮,细沙碎沫再一次被跪下的动作搅拌而起,天空蒙上沉重的灰色,刚猛的阳光也刺不透的阴沉。

    “摄政王”风中响起人们发自内心的虔诚膜拜,此起彼伏的声音,淹没了城头盘踞不散的滚烫热风。

    喉咙紧了紧,成拳的左手同样紧了紧,心底堵上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致使呼吸都变得颤抖了,有些无力地扬起嘴角,茶色的眸底沉下精锐的光芒,淡淡地流动着一种忧伤亦明亮的光泽。

    善良,永远是平民百姓最令人敬佩的品质,这些困苦贫穷的人们,拥有了人性里一种至高至尚的境界,用他们习以为常的包容和善意,成就了一城几十万人的安然无恙。

    、第 六十八 章下

    “你疯了吗,干嘛在这个时候回来”隐藏不了的怒意,也不想隐藏。

    “我担心你们。”风尘仆仆的夏尔玛,脸上有着挥不去的疲惫,二十多天日夜不分的赶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深深地吸气,缓缓地呼出,卡丽熙仍然感觉到心里那股火苗烧得很旺。“如果你不回来,现在应该已经到达边境了,你如此不顾死活地跑回这里,真正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面色暗沉,夏尔玛刚想开口,即被卡丽熙抢先一步打断了她还没出口的话。

    “等列摩门纳回宫,我立刻让她签一张通行证,你赶快回埃及,不能在赫梯久留。”

    “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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