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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爱天国 第15节

作者:中秋 字数:23242 更新:2022-01-12 11:40:00

    一声长叹,继续劝道“行了,卡丽熙,你已经看见了。回去吧,这里不合适你待着。”

    半晌无声,就在夏尔玛以为卡丽熙不会开口时,她忽尔轻柔温和地出声,潜着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记得吗,你曾经说过,这个天下压根就没有我能待的地方。为什么这里就不适合我呢”

    眼神悄闪,皱眉,半刻语塞,懊恼。

    “现在的情况对死军很不利,就算他们能够顽抗到底,也绝对不可能战胜赫叙联军的持久围攻。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最多只能撑到后半夜。”客观的分析,希望卡丽熙不至于像列摩门纳那样的死脑筋。

    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想看见那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死在赫梯王的手里,不是因为卡丽熙,只是单纯出于不想失去一个强劲对手又或者,是列摩门纳从不服输的顽佞眼神,不禁让人佩服。

    挥去这种让自己极度不舒服的想法,夏尔玛瞄了一眼身后原地待命的埃及大军,继而又将视线投向身旁散发着温和安然气息的小公主,沉声问道“需要我出兵吗”

    轻轻的笑起,如风似云,不合时宜的淡然恬静。“不。”

    真的快要疯掉了,不明白卡丽熙为何会如此断然地拒绝,难道她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列摩门纳命丧卡迭石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列摩门纳对于卡丽熙而言,绝对是极其重要又相当特殊的人,难道她真能狠心看着列摩门纳死在赫梯人的手里。

    “卡丽熙,这种时候,不是倔强的好时机。列摩门纳被复仇冲昏了头脑,她在拿自己的命赌。但是,这是一局注定会输的赌局,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支持她的愚蠢决定”

    血色银茫映在蓝色的眸底,如同一轮月夜撩起红色的海浪,翻卷旖旎,艳丽至极,冰冷至极。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赌博,何必这么在意输赢。输了,不外乎归于来处,随风化作尘土。”低吟浅唱的缥缈声音,似是无意的自言自语,又似含笑的临风而谈。

    眸色沉下,少顷,脸色凛然一变,那是一种过度惊骇的愤怒,令夏尔玛的声音干涩暗哑。“你该死的你早就想好了,要为她殉葬”

    “她不在了,我为何而留我不想在孤单单的一个人了,我答应过她,会陪在她的身边,我不会失言的。”

    “狗屁的失言你”瞪着卡丽熙,夏尔玛有了狠狠骂她一顿的冲动。最后,却只是低咒了一声,大呵道“来人”

    “将军。”副官上前,颔首。

    “集结部队,立刻上阵。”毫不迟疑的下令,她不会看着卡丽熙死在她的面前,她做不到,她绝对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苦。

    “夏尔玛”深深蹙眉,厉声阻止。

    失了好脾气,怒目而视,恨这个小公主的糊涂,更恨自己拿得起却放不下的懦弱。“够了,你们两个都是疯子,我没空陪一群疯子胡闹。”

    语毕,拉转缰绳,朝身后正在集结的军队跑去,不理会身后卡丽熙焦急愠怒的喊声,趁战势还没有完全失控以前,她必须击退赫叙联军,她要救的不是那个狂妄自大的列摩门纳,亦不是这个固执深情的卡丽熙。

    而是她自己,一个害怕失去心爱之人的胆小鬼。

    这是一种从不曾预见的相逢,更是一场绝对不应该发生的相逢惊骇,愕然,胆颤,这些搜罗而来的词语,已经远远不能形容拉巴尔撒此时此刻的感觉他告诉自己,他是名震八方的赫梯王,他是安纳托利亚高原之王,他是掌握着百万大军的君主,他绝对不应该感到恐惧。

    可是,真真切切的,他感觉到了从四肢百骸渗透出来的恐惧,就像刺骨的冰水,代替了滚烫的血液流淌在身体,迫使他整个人被一重又一重的森森寒气包裹严实,不留丝毫的空隙。

    就在列摩门纳扯掉面罩的同时,她的笑容,如一片张扬无度的阳光,在众人充满惊骇愕然的眼前展开。只是,这片阳光的温度是在冰点以下。

    驱着马,慢条丝理的朝着陷入呆怔状态的拉巴尔撒而来,马蹄的轻快节奏踏在地面,一蹄一印,轻轻踩出了优雅懒散的调子,与周遭叫嚣厮杀的混乱气氛俨然格格不入。

    因为看见列摩门纳的脸,负责保护拉巴尔撒的近卫们,刹那间又惧又惊,完全失了分寸,拿着武器的手明显都在颤抖,随着这个半面青甲的女子不断靠近的步伐,他们控制不住内心的极度畏惧,缓慢地倒退着。

    “别来无恙叔叔。”笑,淡然若风,飞沙乱尘之间仍然清晰锐利。犀利如剑的气势,悠然随着眼底怦然灿亮的青色火焰流散开来,瞬间。

    眼见周围的侍卫都在退却,拉巴尔撒定了定神,抬剑指向列摩门纳,咬牙切齿的怒道“谁是你叔叔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称呼赫梯王为叔叔。来人,杀了她”

    侍卫们愣了愣,面面相觑的对望几眼,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相同的胆怯,并未有人冒然行动。

    他们凭生第一次,见到这种不应该出现人类身上的东西似甲若鳞,青色的冷光,安静地反射着阳光,神秘,冷凝,诡异

    这个擒着张狂微笑的女子,到底是人,还是神又或是魔,谁都说不清楚。所以,他们宁愿斗胆违抗王命,也不想一眨眼就丢掉小命,死的不明不白。

    见无人服从命令,拉巴尔撒气极败坏的扫视四周,咆哮的吼道“都想造反吗杀了这个女人,快”

    “造反”勾着唇角翩然一笑,宛若听到了十分可笑的话,只是这个冷竣的笑容并未染上眼底,缭绕着青色火焰的眸子,冷的足以冻结周遭因为自己的出现,开始动荡不安的危险空气。

    “你这个赫梯王,如果不是靠着轼君造反,又何能坐上圣光殿的铁王座。现在,你到责怪他们想要造反,这不是很讽刺的事情吗”

    被她一语戳中了痛处,拉巴尔撒像只发狂的困兽,青筋盘结在额角,两人之间流淌的浓重火药味,已经被他喷火的视线点燃,他气极败坏的吼道“你这个不人不兽的怪物,竟然胆敢诬蔑赫梯王,你到底是谁”

    眸子轻浅的弯起,完全没有因为他的侮辱而恼怒,一派乖张放纵的掠夺气息,在她微微仰起下巴的瞬间,锋利的视线撕裂了尘落风定的阳光,不动声色地击溃了四周投来的闪烁不定的猜测目光。

    “怎么,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不过,我还清楚的记得,你当年送给我一匹小马当作生日礼物。可是,不足三个月后,你造反闯宫谋杀了我的父王,血洗了皇宫,烧了神庙,赶尽杀绝了提莫图王朝的血脉,流放了忠于我父王的臣子。我的好叔叔,只可惜你在神庙放的那一把火,并未能将我带到父王和母后的身边。拜你所赐,我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我是不是要好好感谢你呢”

    “你你你是”惊的结结巴巴,瞠目结舌的瞪着五十步之外那张清俊的笑脸,半片幽暗刺目的青光闪烁在脸侧,恍惚之间点燃了拉巴尔撒封存在阴暗内心的回忆。

    如果不是坐在马上,他可能真会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惊慌失措的声音,与他指着列摩门纳的手指一样颤抖不已。“你是是列摩门纳”

    、第 四十 章中

    轻蔑恣意地扬了扬眉,狠冽的眼神,肃杀的语气。“拉巴尔撒,今天就让我们做个了断。”

    “杀了她,立刻杀了她”发疯一般的冲着身旁的侍卫大叫,狰狞的嘴脸完全扭曲,好像看见洪水猛兽正向他扑来,无处可藏的惊悚,死到临头的绝望。

    深邃的眼擒着无所畏惧的光芒,缓缓地看向四周,满意地发现她的目光触及之处,赫梯战士心存顾虑的低下头,从他们匆匆避之不及的视线,多多少少都藏着进退两难的踌躇,更有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恐惧。

    惊讶愤怒之余,更加担心自己的处境,没想到突然出现的列摩门纳,竟能给赫梯战士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力,能令他们枉顾王令,犹豫不决的不敢行动。

    “一个废君之女,有何惧怕谁能杀了她,即刻封赏贵族头衔,赐予城池一座,入上议院参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拉巴尔撒孤注一掷的许下承诺,如此巨大的诱惑不怕没人出战荣誉、权利、金钱,这是人类最大的致命诱惑,无人能够逃脱这些浮华之物的巨大吸引力。

    果然,有人应阵。

    赫图巴的副将哈达驱马上前,从队伍前排气势雄雄的走出来,对着拉巴尔撒颔首,大声说道“臣请命出战。”

    “好,哈达将军果然英勇,杀了这个废君的女儿,将军便是赫梯的英雄。”

    哈达洋洋得意的瞥了一眼纹丝未动的列摩门纳,消瘦的黑袍披着金色的斜阳,怎么看也是一个不经打的女人,不无鄙夷的开口。“是,臣定当不辱陛下的信任。”

    可惜,他的豪气万丈最终只支撑了眨眼的功夫,哈达还是辜负了拉巴尔撒的信任。

    当他瞪着惊恐的眼睛,看见从自己裂开的喉咙喷涌而出的鲜血泼洒在拉巴尔撒的马前时,他大张着嘴像只缺氧的鱼,一口一口努力想要吸进空气,却因为一张一合的口中不断奔涌的液体阻隔了氧气的进入。瞪着一双充血的眼,哈达如同一段失去支撑的断垣缓缓瘫下,仰面倒下的巨大身躯激起一捧沙土,扬起飞散在盘旋的风中。

    垂在身侧的左手,因为亚麻布吸食了血色,变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粘稠的液体顺着指尖滴滴达达的落入黄沙,即刻被流沙带走了温度,成了一滩散发着血腥味的死亡味道

    众人的惊骇,随着耳膜里蜂鸣般的尖叫声一同占据了呼吸,麻木颤抖地不仅仅是手脚,还有心跳,所有感官上的情绪,都被刚刚发生的一幕抹杀了。

    她,赤手空拳的杀了哈达,割开了他的喉咙,用的不是铁剑铜刀这些利器,而是她的左手。

    似乎,早就适应了人们眼底绽放的惊恐万状,列摩门纳目光淡淡地低下头,解开缠在手上的亚麻布条,一圈一圈,动作缓慢。

    一截粉色的丝带滑出袖口,轻盈的撞进火色青蓝的眸子,有那么片刻,清澈的茶色光芒一跃而起,覆盖了青色的火焰,只是瞬间。

    将丝带塞进袖口,掩好,仔细小心的动作,漠不关心周围的骚动,眼神轻敛。

    就在她的左手整个暴露在阳光偏西的温柔抚摸中,她清晰的听见了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那是状如胆颤心寒的惊悚,又似战战兢兢的疑惑,更有望而生畏的退却这种种的一切,都在传达一个清楚明确的讯息无人在敢应战了。

    丢下血污的布条,抬眸,直视着坐在马上的拉巴尔撒,在他的眼底看见了比恐惧还要可怕的东西死亡。

    忽尔,笑了。列摩门纳沉默的笑容,像一张死神藐视众生的漂亮面孔,浸透了暴戾恣睢的张狂,完美的无懈可击。

    “为了这一刻,我等了十五年,我不介意多等一会儿。拉巴尔撒,你也配流着提莫图王朝的鲜血吗别像个女人一样,只知道躲在别人的身后。站出来,试一试你的运气吧”

    激将法,通常都很奏效,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战一国之君,这招屡试屡胜。

    原本,散落在四周还在奋力厮杀的众人,察觉到阵中的变化,陆陆续续的停止了打斗,暂时退到自己的阵营拭目以待,静观其变。

    库西纳和达巫夏各自带领属下,密切注视着阵内的情况,同时传令随时准备发动突围,以防拉巴尔撒死在列摩门纳手里会引起赫叙联军愤怒反击。

    与此同时,夏尔玛带领的埃及军已经解决了挡路的敌人,长驱直入来到阵心地带寻找列摩门纳,没等她挥剑斩棘,赫梯人就出现了撤退的现象,转瞬之间,浪潮般朝着奥伦河下游回撤而去。

    阵线拉的太长,加上河边的地形蜿蜒多变,当夏尔玛在黄昏霞光里远远看见死军的大旗飞舞招展,她还不知道一场生死大战正在簌簌河风的吹鼓之中,徐徐拉开了蔓延十五年之久的复仇血幕。

    不理会侍卫的阻止,卡丽熙跟随夏尔玛出兵的脚步,一前一后涉入了满目疮痍的奥伦多河畔。

    幸而有埃及大军开道,早就肃清了沿途的赫叙联军,以至于卡丽熙并未遇到任何敌人。半个沙漏时,他们便到达了刚才激战的地段。

    只是,忽略地上横七竖八的残肢断体,竟然一个活人也没瞧见。风中的血腥味浓到呛人,强忍胃里翻江倒海的作呕,卡丽熙带着侍卫继续向奥伦多河下游奔去

    身边的侍卫,骑行在身旁连劝带挡。焦急地想要阻止她继续向前,不断提醒前方便是赫叙大军的阵营前沿,那里是最危险的地带。

    可是,卡丽熙即不言,亦不语。

    紧蹙不松的眉头点缀着血色晚霞,蓝眸凝视着前方天地相接的浅灰色空间,沉淀着氤氲薄光的眸底,胶着泪光与霞光交织的空茫浓惧,随着临近傍晚轻擦着脸颊飞过的微风,她默默催马急行,伴随着河畔晚风含着凄历哀嚎的吼声,奋力奔驰而去。

    执着剑,列摩门纳临风而立,沉静异常的眸子不见丝毫犹豫,坚毅果敢的令人不禁佩服起这位前朝公主的勇气。

    百万大军之中,她誓取赫梯王的性命,这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在复仇她可能根本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奥伦多河,她拼上性命要完成十五年来日夜期盼的夙愿,不能不说,这是勇者之心,更是死士之举。

    然而,她的胜算有多大,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出来。

    身手不凡,所向披靡,这个动作灵活矫健的女子,拥有了野兽袭击的速度,却又能做到安静无声宛若一阵轻风,从身边悄然地吹过,你才惊觉自己身上又多出一条伤口,如果不是鲜血将温度带出身体,你恐怕还不知道具体伤在了哪里。

    有那么一个瞬间,拉巴尔撒后悔了,当年竟然一时疏忽,留下了这么一个祸害,导致今日被她逼上绝境,众军之前不得不接下她的挑战。

    可是,皮耶提哈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经历了十五年的苦心磨练,显然早就不是那个只会坐在父亲腿上安静微笑的孩童了眼前的列摩门纳,实力超群,卓越非凡,那片奇异的青色甲肤,硬如盔甲,即是武器,又是防御。

    她的杀心,一览无疑,经由这层坚甲的保护,她泛滥在眼底的杀意,更加酣畅淋漓的放肆。

    浅的伤,深的伤,大小不一,遍布拉巴尔撒壮硕的身躯。瞅了一眼手臂上新添的口子,汩汩的液体争先恐后的溢出,片刻就将袖口浸湿。

    “你想不想知道,我亲手杀死皮耶提哈时,他跪地求饶说了什么”突然,想要激怒这个从刚才便一直面无表情的女子,很想在那张冰冷坚毅的面具,看见愤怒悲伤的神情,不知为何。

    眉间轻颤,敛眼。只是片刻,再抬眸时,她仍然静若初始,连绵的青色火舌舔着茶色的瞳仁,擦亮了冬夜的温度。

    “如果,父王跪下了,他一定是在向赫梯众神为你犯下的罪过忏悔;他一定希望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诸神,原谅你的残忍血腥,不要将对你的愤怒,怪罪到无辜的赫梯人民的身上。如果,父王恳求你,他一定是请你放过他的亲人;他宁愿受辱的死去,也不愿深爱的妻子和年幼孩子们随他而去。拉巴尔撒,我说的对吗”

    目光一闪,震惊的神色没能逃过列摩门纳锐利如鹰的眼,拉巴尔撒紧抿着唇,一股灼灼如炼的狠意,顺着他越发暗沉的眸子笼罩在扭曲僵硬的脸庞。

    不需要他亲口回答,拉巴尔撒的脸色就已经证明了一切,困压在内心的怒火被他激起,向前半步,抬起手里的剑,凝眸沉声。“战场上的赫梯人,靠的是手里的武器才夺得了天下,不是靠嘴。拉巴尔撒,省省力气,留着去冥界向诸神和我的父王忏悔吧”

    落下的话音,被掠身而过的风卷起,同样被凛冽的晚风托起的,还有她一跃而起的身影精致的晚霞绽放在黑色袍角,黄色的沙盛开在她箭步如飞的脚下,一朵一朵,紧致的盛开,又虚化凋零在湍急盘旋的风谷,骤然无形。

    再无退路的拉巴尔撒,硬着头皮迎面冲上,双手握着长剑,说不出是极致的憎恨,还是因为这种恨意演变而来的绝望,将他黝黑的脸庞照得通亮,怒睁的眼早就失去了一个王者的冷静,只留着一层疯狂凶残的杀戳。

    、第 四十 章下

    闪过迎头砍下的剑锋,灵巧的侧身一转,反手一剑,一道血痕绽开,血雾带着碎肉溅出。

    脚步一滑,停在拉巴尔撒的身后,左手成拳击上他的肩膀,肩骨碎裂的声音传入耳膜,清脆,动听。

    伴随这一声骨头暴裂响起的,还有拉巴尔撒撕心裂肺的痛呼,他踉跄的向前蹒跚了几步,勉强用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左臂像条破布无力的垂在一旁,除了剧痛,这条手臂已经没有丝毫感觉了。

    身后响起稳健的脚步声,如雷如鼓,回响在他严重耳鸣的听觉中,似乎是死神敲响门扉的声音,亦如神官超度亡灵的颂咏浑厚,深邃,恍惚

    咬牙,回身,举剑劈去,动作僵硬迟钝。

    一动不动,任凭拉巴尔撒的剑锋从左肩划过,随着剑缘裂开的袖里隐约露出一截皮肤青色的甲肤闪过阴冷的光,完好无损的不见血色。

    抬手,趁他还没收回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眸色轻闪的瞬息,五指收紧。感觉到他的腕骨在手中脆如枯枝,骨头的摩擦声透过皮肤渗出,原本握在他手里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面,一捧浅沙扬起。

    猛然施力,指尖嵌入拉巴尔撒的手腕,轻易地捏住皮下的骨头粘腻的血肉,坚硬的骨头,凄惨的大叫拉巴尔撒承受不住剧痛,面孔极度扭曲。

    一双缭绕了青色火光的瞳仁,俨然寂静无波,身后如火如荼燃烧开来了艳丽霞光,映衬着列摩门纳的身影如沐血色,极致的妖冶,极致的夺目。

    松手,同时,一拳击上他的腹部。

    拉巴尔撒只觉得天眩地转,腹部仿佛被人撞开了一个洞,似乎五脏六腑都碎了。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脚步不稳的跌坐在地上。

    扔下剑,空着手向他走去,列摩门纳无视于周围显然动荡不安的微妙气氛,隐约的惊呼声,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咝咝声连绵而起,却没有打扰她脚下坚定不移的步伐,笔直地朝着倒地不起的拉巴尔撒走去。

    猛咳几声,血水顺着嘴角溢出,顾不得帝王形象,拉巴尔撒坐在地上向后倒退着,两只手臂都已经被废,他唯一能动的只剩两条腿。

    “你、你、你住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这是一国之君垂死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最后筹码,不知廉耻的乞求。

    步子未停,唇角随着不断接近的步伐微微上扬,此刻的列摩门纳就像一只存心玩弄猎物的野兽,纯粹的杀戳之下,隐藏不住一丝藐视的戏谑。

    “我想要的,只有你的命。”张口,气定神闲。

    继续倒退着,拉巴尔撒惊慌失措的扫视四周,对着四周的赫梯战士大喊道“给我杀了这个女人,听见没有她要轼君,她是赫梯最大的敌人,你们都瞎了吗为何不杀了她”

    因着他的话,人群里的气氛有了明显的变化,年轻战士的脸上出现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们相互看了看,手里的剑握得死紧,手臂慢慢抬起,又停下,就这样僵持在身旁被血色染透的晚风里。

    停下脚步,偏过脸,冷眼望去,薄薄的唇勾起一抹轻蔑,沉默。

    突然,一名赫梯战士挤出队伍,健壮的身体微微发着颤,连带着手里的剑也摇晃不定,年轻的脸上写满恐惧的不安。

    注视着他,用那双透着沉冷光芒的眸子,青色的火光倏忽明灭,似乎只要一个眨眼,这把大火就会从列摩门纳的眼底迸裂而出,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赫梯战士焚烧殆尽。

    片刻,又有几个战士站出来。

    不置一词的收回视线,不在因为他们耽误时间,列摩门纳双手缓缓握紧成拳,面沉如水

    最先出列的战士举着剑冲上来,企图阻止列摩门纳,却在前脚刚抬起的瞬间,突然中箭倒下。

    众人一惊,还不知道是谁放箭,四下警惕的张望。

    微惊,脚步一停,敏锐的茶色目光越过面色死灰的拉巴尔撒,朝他身后影影绰绰的人群望去,直直落在一束张扬摇曳的红发。

    低咒一声,锋利如箭的视线满含警告的意味,咄咄逼人。

    只是,这样狠冽的目光,只是换来了夏尔玛扬眉挑眸的挑衅笑容,同样不让分毫的咄咄逼人。

    接着,又有两人不顾死活的冲上前,与之前那个赫梯人的命运一样,也是脚未落地,便几乎同时一头栽下,喉头被一枚长箭贯穿。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列摩门纳绝对相信,自己会朝着夏尔玛扔去一把匕首,解决了这个总是喜欢多管闲事的女人。

    不过,经过夏尔玛的三箭,也算给活着的人提了一个醒自己的命,总要比别人的命重要。

    阴冷含怒的眼,重新看向拉巴尔撒,引来他目光一僵,更加奋力向后爬去。

    几步跨到他的面前,一把拎起他的领子,迫使他站起身,与自己面对面站着。

    这么近的距离,列摩门纳能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子极度恐惧的气息,正从拉巴尔撒的眼底急迫的渗出,经由他不断抽搐的面颊,这种恐惧已经变成抖如落叶的呼吸。

    缓缓靠近他的脸,凑在他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欠我的一切,我要全部拿回来再见了,叔叔。”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唇边,她轻垂眼帘,一丝青光璨然划过,滚烫的血水溅在脸颊,腥红的液体被脸侧的青甲夺去了鲜艳夺目的色泽,顺着这片纹密理浅的甲肤蜿蜒流下,黯然无声地落在脚边的沙土。

    推开她,拉巴尔撒向后踉跄了半步,低下头,惊骇圆睁的眼看着自己胸口的伤一个洞。

    空荡荡的洞口,大量的血液冲出胸腔,他甚至感觉到了风声灌了进去,又打着圈飞出,带走了身体的温度。

    抬眸,是惊恐,是绝望,是最后的狠毒。

    极缓极慢地抬起左手,鲜血之下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强壮有力的节奏,宣告了曾经的不可一视然而,此时此刻,这个节奏却是最靠近死亡的距离。

    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在活着的时候,亲眼目睹自己的心脏到底是如何跳动的,拉巴尔撒应该算是一个幸运儿了。

    手臂轻抬,那团还在跳动的血肉顺势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拉巴尔撒的脚下,粘上沙粒成了一团看不出模样的丑陋疙瘩。

    “我一直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今天总算看见了,还你吧。”

    她在笑,放纵恣意的无所顾及,微弯的眼角闪动着天边晚霞的最后一丝明艳,神一般高高在上的干净凛冽。可是,为何这袭披着血色霞光的黑色身影,却又有着如此接近魔的气息神与魔,竟然能够如此奇妙的同临一身,无懈可击的令人愕然。

    咽下最后一口气,瞪着无法闭上的眼,显赫一世的赫梯王死状凄惨地倒在了众人的眼前,盘旋呼啸的风声,没有一丝呜咽,唱着高亢明亮的调子飞向墨迹初染的天穹。

    头顶,塞瑟引颈鸣叫,气势如宏的贯穿大地,直抵所有人颤栗的心底。

    奥伦多河的尽头,一抹残阳,如绛红的血横穿天际,仿佛是苍穹的一道伤。

    我望着你,我透过夜风望着你,我透过宿命的叹息望着你,你可知道

    我等着你,我驻立星辰下等着你,我驻立在命运的微笑里等着你,你可知道

    我相信你,我用坚定的目光相信你,我用我的全部生命相信你,你可知道

    当泪水流尽了,你才会明白,笑容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迎面而来的风,带来了那张笑靥烂漫的脸,没有擦去的血污仍然刺目。然而,她眼底清澈秀逸的浅茶色温柔,却是如此迷人,几乎令耳畔的风声都迷失了方向。

    那双修长匀称的手臂攸然的展开,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段记忆同时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似乎,她总是用这双臂拥抱着她;似乎,她总是用这双手臂保护着她;似乎,她总用这双手臂挡下了所有一切似乎,她们一直这样拥有彼此,却不曾诉说过誓言。

    “我活着回来了,卡丽熙。”她说,笑容淡淡,漆黑的夜都被点亮的火样光芒,悄悄绽放在她的眼角。

    笑,星星点点的泪光,带着感激上苍的璀璨。

    毫不迟疑的冲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力气太大,撞得列摩门纳的笑声都在发颤,两个人的笑声混合在彼此起伏的呼吸里,有着微不可闻的庆幸颤抖。

    拥抱着与自己一样微微发凉的身躯,卡丽熙笑出了泪光,一遍一遍在心底感激着诸神的怜悯,怜悯她的孤单,怜悯她那颗害怕在孤单中慢慢老去的心。

    、第 四十一 章上

    这本应该是一个举杯庆祝的时刻,让辛辣的液体畅快淋漓的灌进身体,毫无顾及的纵声大笑,让盘踞在生命中整整十五年的压抑悲恸,悉数随着酒香飘走;将那些束缚禁锢了呼吸的仇恨痛苦,毫不留恋的放开手,全部扔进熊熊燃烧的篝火,让它们飞灰烟尽的荡然无存。

    可是,列摩门纳却没有听见任何欢乐的笑声,不断传入耳膜的声音,只有一句让人恼火的话

    “殿下,您才是赫梯名正言顺的国王,请您考虑臣的提议”库西纳带着几位副将站在帐中,躬身行礼,严肃的表情更显急迫。

    “你是谁的臣”侧目,疏淡漠然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库西纳,我不是赫梯王,你也不是我的臣子。”

    一愣,皱眉,无计可施的懊恼令库西纳看起来更加疲惫,他紧跟着说道“我是提莫图王朝的将军,也是您的臣子。眼下您成为赫梯王,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好方法。殿下,赫梯的百万大军此刻陷入了无主的混乱状态,您以公主的身份接管军队,我们才能真正安全。一旦等您杀掉拉巴尔撒的消息传到赫梯国内,到时上议院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您的心里一定最清楚。”

    冷眼望着神情严峻的库西纳,沉默。

    的确,他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上议院基本全是拉巴尔撒的心腹,他们得知自己的靠山倒掉了。为求自保,只会做出两个选择死掉一个王,再找一个人坐上铁王座或者,下令赫梯大军围剿杀死赫梯王的凶手。

    见她默不作声的坐在一片倏忽明灭的灯火里,寂静的黑色身影透着一如既往的沉稳。但是,此刻这种沉稳绝对能将人逼疯,库西纳已经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默逼得发疯了。

    “殿下,此刻我们虽然有埃及人支持,暂时不必担心赫梯大军进犯。可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策,难道您一位堂堂的赫梯公主,要让埃及人来保护吗”

    激将法,很好,一般情况之下都会管用可是,只在一般情况。

    挑眉,眼底划过一缕倔傲的茶色微光,笑的随意。“我的库西纳大人,今晚的夜色很好,为什么不去找阿齐兹喝一杯。辜负了这样巧夺天工的月光,岂不是辜负了卡什库赫梯的月神的赐予。”

    还想继续劝说这个从小就执拗顽固的赫梯公主,却被她蓦然朝外迈去的步伐打断了,库西纳只得暂时咽下焦躁,愁容满面的颔首行礼,目送那幅高挑的背影托着璀璨熠熠的火光,消失在悠然落下的帘边。

    不知如何是好的重重叹息,再一次摇头,再一次叹息。

    “在做什么”

    微微一愣,些许局促,藏不住。“没做什么,在看书。”

    扫了一眼卡丽熙手里的羊皮卷,油亮清晰的字迹是埃及语,一定是拉蒙西斯送她的。“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你才能坐在这里安静的看书。”

    “安静到是很安静,只是书却没有看进去多少。”放下书卷,将脸边的发丝撩到耳后,无精打采的笑起,一层浅愁染着金色的火光,铺洒在精巧细致的脸庞,惹人想要伸手抚去她的忧愁,情不自禁的。

    歪头打量着卡丽熙,列摩门纳的整个眉眼都在笑。“噢为什么”

    “你说呢”真不知道她是在装傻,还是真傻了。

    笑容不变,坐下,手指敲打着桌面,沉闷的声音,轻快的节奏。“还请公主殿下明示,小人实在天生愚钝,猜谜真不是小人擅长的事情。”

    “那什么才是你擅长的做赫梯王吗”

    蓦然,目光一沉,指尖顿下,摇头叹息,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划过怅然的眸子,稍纵即逝。“我做不了那么伟大的事情,也不是那块料。除了杀人,我基本上什么都不会。”

    “列摩门纳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王位,那把铁王座只是一块华丽冰冷的铁皮而已。谁喜欢,就去坐,我绝对没有意见。”她的笑容很真诚,隐隐透着一点傲慢的意味,那双沉冷的眼睛只有纯净的茶色光芒,丝毫没有对权力的渴望。

    菀尔一笑,不是倾城,亦非倾国,而是能使时间骤然停止的温柔缱绻。“众神之子,君临天下,俯视苍生谁能放得下这样的命运一把铁王座,坐拥了安纳托利亚高原,钳制了小亚细亚与诸国贸易的喉道;手握着百万骁勇铁骑,一声号令就可血洗屠城;贵过黄金的铁矿散落山谷,黑铁的坚硬,赤金的富贵,赫梯是名副其实的圣域天国。除了沙漠之子的埃及,俨然已经无国能敌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王,谁不想要”

    敛眼,不语。

    放在膝盖上的手,缓慢地攥紧,薄薄的指甲刺破了掌心,却是痛在心底,为什么卡丽熙茫然了。

    身后明亮的火光在脚边投射出一圈摇曳不定的阴影,那片拉扯在袍角的斑驳影子,好像正在嘲笑自己的沉默,无声无息的耻笑着列摩门纳无言反驳的苦恼。

    半晌,轻缓地抬眸,透过这样寂静的让人快要窒息的空气,静静地看着那张在火光下黯然神伤的精美侧脸。良久,她悠悠的出声,声音藏着一份寂寞。“你说的很对,我找不到理由反驳你的话。可是,只有一点你没有说到。”

    皱眉,充满疑惑的目光投向列摩门纳。

    “选择。”在卡丽熙神情一愣的瞬间,列摩门纳笑了起来,一如既往的漠然,一如既往的洒脱。“是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平民,还是一位尊荣非凡的君王,我可以选择。卡丽熙,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自从拉巴尔撒屠宫的那一刻起,我便被迫扔掉了公主的身份,躲在庞廷山中等待着报仇雪耻的一天。现在,我杀了他,完成了心愿。但是,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仇恨的鲜血,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踏入圣光殿。”

    害怕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然而越是害怕,痛苦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从血液到呼吸,从指尖到眼底,啃食着卡丽熙几乎快要崩溃的悲伤那双轻敛微垂的茶色眼眸,何时有过这样的黯淡无光,仿佛是火焰跳动的最后一缕幽光,完全放弃了挣扎,只等着熄灭。

    “你让逝去的赫梯先王皮耶提哈真正得以安息,你让枉死的亲人和忠义之士可以放心离去,你做了正确的事,也是你应该做的事。”不知为何,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唤回那双暗沉眸底已经逐渐消失的光芒,卡丽熙焦虑不安的说道。

    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慌乱神色占据的脸庞,似是而非的说道“谢谢。”

    蹙眉,叹息。“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你救了我父王的命,也拯救叙利亚逃出一场血光之灾,你是叙利亚人民的恩人。”

    挑眉,不太自然的笑容,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尴尬。“西奈半岛,原本就是赫梯从埃及手里抢来的,现在就算还给他们吧,也免得为了一座小岛,继续打打闹闹的斗下去。劳民伤财不说,更让那么多年轻的战士葬送于此,再也无法返回家园。”

    虽然,她说的这样轻描淡写,可是,卡丽熙仍然明白,将西奈半岛让给埃及,俨然让列摩门纳背负了赫梯罪人的恶名,这份压上国义情理的重债,自己是永远也还不起了。

    茶色的目光落在桌上摇曳的烛火,似乎那是一位身姿曼妙的舞伎,引得列摩门纳目不转睛的望着,淡然,平静。

    寂静来袭,对坐无言,只有烛火兀自轻快地燃烧着时间,一点一滴渗入夜色浓烈的妖冶。

    “我曾说过,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有一件事,我需要得到证实,你还记得吗”忽尔,她说,声音奇异的清冽。

    点头。

    深吸气,半刻之后,极缓极慢的呼出,一种犹豫不决的欲言又止,使得这张退去笑意的脸,露出极其严肃的认真。

    “我”一时语塞,敛眼,皱眉。

    半是明了,半是猜测,半是无奈。“连你都没有勇气去证实的事情,必定是一件大事。”

    卡丽熙涩然地语气,很明显。让列摩门纳再一次重重叹息,她真是恨极了自己的懦弱。

    为什么能独战群狼,为什么能挑战埃及法老,为什么能不怕死的面对百万大军,却在面对这个娇弱柔软的小公主时,自己经常是投入了十万分的勇气,却还是连一句简单的话,都含含糊糊地说不出。

    罢了,她注定要成为自己的死穴承认了这一点,列摩门纳反而没那么纠结了。

    “对于我而言,的确是一件大事。所以,我不敢轻易去猜测,我很怕是自己臆想多虑。我必须要亲耳听到答案,卡丽熙你能给我这个答案吗”闪烁的火光,跳动在茶色的眸,仿佛有一个陌生的灵魂小心翼翼地藏在她的瞳仁深处,如临深渊般期待着什么。

    “还请公主殿下明示,小人实在天生愚钝,猜谜真不是小人擅长的事情。”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这一局将得漂亮,更让列摩门纳刹那诧异哑然。

    忽尔,轻笑出声,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还是逃不过丢脸的一劫。随着一声叹息而来的,是她暗哑深沉的声音。

    “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吗不是今天,不是明天,而是永远,愿意吗”

    泪光潋滟,一瞬间。

    “我可能会成为赫梯力擒的重犯,一生只能隐姓埋名的流浪天涯,回不了庞廷山脉,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虽然不敢说前途一片漆黑,差不多也要东躲西藏一辈子。”毫不掩饰的说出自己将要面临的真实处境,毫无保留的真诚坦率,她希望卡丽熙能做出一个深思熟虑的选择。

    “你说话总是这样坦诚吗”蓦然,她很想放声的大笑,她真的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泪水的咸涩也是幸福的滋味。

    一丝羞赧,极少会出现在这张稳健强势的俊逸脸庞。“你有答案吗”

    瞅了一眼帐边的帘子,夜风正从帘缝钻进来,悠悠扬扬的撩起一片白色的顽皮影子。收回视线,蹙眉的瞬间,开口。

    “我不知道。”

    、第 四十一 章下

    含着愕然的茶色眼眸,在半刻无法形容的震惊之后,缓缓地垂下,蓦然之间有了疲惫不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跌落心底,是她的情绪,还是她的心跳,又或是她的失落,列摩门纳分辨不清,也没有力气分辨清楚。

    垂下的眼帘再一次抬起时,也跟着慢慢站起身,扬起的唇角有一抹僵硬,迫使这个浅笑透着苦涩的虚弱。

    “我明白了,看来是我想错了,抱歉。”转身,不带犹豫,黑色的长袍划出一道毅然的果断,惊散了浮尘。

    “为了复仇,你的决心憾动了百万大军;为了救我,你的勇气折服了埃及法老。怎么了,只是一句话,就让你打起了退堂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列摩门纳吗”起身,对着她向外走去的背影一字一句的开口,眉间落进一些淡伤。

    脚步骤然一停,来不及停下的袍角,摇摆在明灭莫测的风火夜影中,微扬凌乱。

    她的背影僵在四下婆娑的轻巧夜风里,有那么片刻,卡丽熙以为自己看见了一截被火光凝固的石头,木然,坚硬,不为所动。

    “逗我取乐,是不是很有意思”半晌,那块披着金红色火光的石头纹丝未动,低低地声音却逆光而来,潜着悄然阴郁的气息。

    不以为然皱了皱眉,自知理亏,小声轻道“谁叫你一直回避我,好像我厚着脸皮追着你不放似的,我”

    猝不及防,半句没说完的话,淹没在唇边猛然侵袭的滚烫呼吸中,炽热的气息潜着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转瞬就占据了卡丽熙的呼吸本能的想要躲开,本能的想要退缩,向后退去的身体被一双手臂禁锢了,致使卡丽熙心虚颤栗的无力挣扎,变成了厮迤厮逗的抗拒。

    那幅将自己的身躯紧密包裹的怀抱,散发着无语伦比的炽热温度。这样骇人的温度,热得足以融化心跳,卡丽熙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融化的不仅是心跳,还有呼吸,还有理智,还有很多。

    唇上的辗转压迫,推挤着血液带着属于列摩门纳的霸道味道悉数倒流到心底,狂浪一般渗透到卡丽熙轻颤的四肢百骸,那是一种过于胆颤心惊的幸福感不太真实,却又散发着致命的诱惑,让人心甘情愿地沦陷在纯粹的忘我之中,不想醒来,直至沉没。

    鼓起勇气,同她一样放肆的吻去。

    卡丽熙这样的举动,换来背后蓦然一紧的力道,那双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量的手臂,将秋夜浓重的晚风凉露驱散赶远。与此同时,忘却控制的力道,也带来了束血勒骨的钝痛。

    嘤咛一声,潜着一丝疼痛的抽吸。

    陡然之间,列摩门纳仿佛被什么刺中,猛然的松开手,焦急慌乱的审视着怀里的卡丽熙,愧疚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受伤没有”前所未有的,她恨自己,还有这半身坚不可摧的青甲。

    努力的摇头,努力的笑着。“没有,没有,你别这么紧张,就是稍稍被勒了一下,不痛的。”那双总是沉淀着稳健泰然的茶色眼睛,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慌乱自责,卡丽熙的心里溢出甜到发腻的幸福气息。

    皱眉,消沉黯然。

    抬手,摸上列摩门纳微垂的脸,闪着微弱火光的指尖摩挲着那片迤逦夜色的青甲,指下细腻微凉的皮肤,轻而易举就触动了卡丽熙的心痛诸神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给了世人一个别样的神迹。

    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这样的奇迹虽然造就了一段与众不同的神话,可也毫不留情地毁掉了一个女子的骄傲。

    强势顽佞的列摩门纳,在她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一直藏着一枚脆弱易碎的影子。

    只是,无人瞧见,无人体会。

    手心覆上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温暖渗进她渐凉渐暗的眼,轻声细语的说道“你说,要是这个奇迹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我们还能不能遇见呢”

    沉默,夜风凌乱,额前的茶色发丝掠过眼前,打乱了某些稍纵即逝的讯息,悄然。

    精致的目光磨擦着火光中泛着幽幽微光的脸颊,宛若欣赏一件绝世孤品,卡丽熙极其认真地注视着列摩门纳左颊的甲肤,蓝色的眼底映出一片清晰迤逦的细腻纹理,仿佛深夜海面的潮汐,一层一波推散了情至所归的眷恋。

    “我还记得,我拉下了你的面罩,第一次见到你的真面目。当时,我真的吓坏了,但是我并没害怕你。”眼前划过那一夜林中的情景,卡丽熙笑的自然而然,甚至有一丝得意洋洋。“不就是脸上长了一点与众不同的皮肤嘛,真不明白那些人干嘛那么害怕你。难道他们没看见,那些猫啊狗儿的,也都有深浅不一的毛色呢有黑有白,还有花的呢,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笨东西”

    半晌,一声刻意拉长的叹息,滑出紧抿的薄唇,缓慢。“我最恨别人戏弄我,但是被你戏弄,感觉却很快乐,为什么”开口,无奈的调子,无赖的口气。

    一朵笑靥,烂漫如花的绽放开来,明艳惊人。“因为,你变傻了。只有傻瓜被人戏弄了,才会傻里傻气的开心。”

    舒展的眉头,一扫刚才的阴郁,被眼前的笑容完全感染了好心情,晴亮的让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傻了。

    “我好像是有一些傻,才会喜欢你这个小家伙。”

    “喂”不满的皱起鼻子,抬指轻戳她的肩,一幅趾高气扬的口吻。“我哪里是小家伙,我都可以和亲了,我是真正的女人。”

    “真正的女人”挑眉,不期然的笑出声,透着放纵难驯的气焰,更有一层压抑过后的意乱情迷悄然浮现茶色越发浓烈的眼底,澎湃,汹涌。“那就让我亲自证实一下吧”

    羞赧,一片绯红爬上脸颊,燃烧出了迷人的色泽一路消失在领口。没有闪躲,迎上她靠近的呼吸,静静地闭上眼睛。

    烛火,摇曳出妖娆的斑斓光影,与偷偷闯进的风声,一同悠然自得的纠缠在这片热烈暧昧的暖香里。

    “我这副样子,害怕吗”为卡丽熙拉了拉毯子,将夜光里透着雪样色泽的肩头拢紧,手臂轻拥,太温柔的眼神,令人着迷。

    “很漂亮,真的。这些”不听话的手指,轻点列摩门纳的左肩,断断续续地描摹出赞叹惊奇。出神的看着那片瑰丽诡谲的皮肤,卡丽熙不知第几次感叹着神的力量。“是神送你的独一无二的命运,独一无二的列摩门纳。”

    “我很幸运,遇见了你,而不是别人。”低语,即便没有烛火,列摩门纳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红。

    “我也很幸运,遇见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真的很幸福。我要一直这样陪着你,你也要一直这样守着我,好不好不分开,一天都不行。”突然,就在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竟然有些害怕,害怕失去这个温暖的怀抱,又或者害怕这个怀抱不在温暖。

    情不自禁的笑起,无声,却美好。“好。如果,哪一天你后悔了,想要离开我,我也不会放手的,我就用链子把你栓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你,不让你逃走。”

    “我又不是小狗,干嘛用链子栓着我,你给我好吃的东西,我就跟着你一辈子。”

    “还说自己不是小狗,有好吃的就跟着我。我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唉”懒洋洋的叹道,促狭的声音,还有同样藏在夜光里促狭快乐的笑脸。

    列摩门纳发现,今夜可能是她多年以来,笑得最多的一次,无所顾及的纯粹笑容总在唇边,想收也收不住。

    “列摩门纳,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一定有一个很美丽的解释。”话题一转,蓦然想起一直以来的疑问,卡丽熙很好学的问道。

    伸手摸向地榻边缘,确定自己的佩剑安静平躺在榻旁,收回手臂重新拥紧卡丽熙,笑着轻道“不算什么美丽的解释,出自赫梯山区已经失传的古语,意思是天鹰之眼。”

    “天鹰之眼。”纤细的指,轻柔的划过她的眼帘,麻麻痒痒的触觉来自睫毛细微的刮擦,奇异的麻痒顺着敏感的指尖一路传进身体,电光火石般无语伦比的奇妙感觉。“很配你。”

    悄然靠近的呼吸吹拂着热乎乎的情欲,唇贴着唇,扬起一抹薄薄的弧度,张狂,妖冶。“我更想配得上你。”

    双手顺着列摩门纳的庞脸一路而过,灵蛇般游过她的颈项,停在她的脑后,茶色的卷发缠上细白的指缝,缱绻缠绵一如她们眼底的深情,浓得令不远处的一盏火烛都忘记了闪烁,只能羞涩地收起融融光芒,躲进微风婆娑起舞的曼妙身影之中。

    含着她的呼吸,卡丽熙翻身贴上列摩门纳的左侧身体,用自己温热的皮肤磨蹭着那片散发着夜风温度的甲肤,忽重忽轻的呼吸,翻卷着深海流急的莫测暗涌。

    混乱,急促,悱恻

    清晨时分,夏尔玛派来了使节,送上了法老的一封亲笔信。

    这张轻薄的羊皮纸,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议和。

    拿着这封重要的信函,阿齐兹、库西纳和达巫夏一同脚步匆匆地赶到大帐。

    “殿下起了吗”阿齐兹问帐外的侍卫。

    侍卫摇了摇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属下不知。”

    愣,三人的脸色同时不悦,库西纳厉声斥责。“你守在帐外,殿下是否起来,你都不知道吗你到底是如何当职的”

    侍卫心急地跪下,低头应道“大人息怒,殿下昨夜并未回帐休息,而是留宿在卡丽熙公主那里。”

    这次除了怔愣,还有惊讶,只是惊讶的程度略有不同罢了。

    很显然,库西纳最为惊讶,满是狐疑地看了一眼阿齐兹,竟然在那张笑容古怪的脸上发现了尴尬的神情,他更加糊涂了。

    “那我们去找殿下。”说罢,库西纳转身正欲离开。

    “等一等”出声的是阿齐兹,他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说“也不急在这一会儿,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三个大男人跑到卡丽熙公主的帐外,略有不妥,还是等殿下回来吧。”合情合理的借口,只是怎么听都有一些牵强的意味

    “是啊,不必打扰两位公主的休息,我们就在此多等一会儿吧。”达巫夏附和的说,瞅了瞅阿齐兹,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笑了之。

    见他们都这么说,库西纳也不好继续坚持,点了点头,皱起浓黑的眉头,想不通的小声嘀咕。“殿下干嘛跑去卡丽熙公主的帐篷过夜,真是怪了。”

    又干咳了几声,憋着笑,阿齐兹难得保持了沉默。

    达巫夏则背着手,转身看向别处,一幅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只能在心底暗自摇头感叹,素来神勇的库西纳将军,原来也有迟钝的一面。

    、第 四十二 章上

    那位喝了太多尼罗河水,以至于满肚子都是诡思怪想的小法老到底要干什么,列摩门纳懒得去猜测,也压根没兴趣去搭理。

    只是,他这一封亲笔信,宛若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大石,激起了千层挡都挡不住的巨浪。

    议和,是一件好事,双方偃旗息鼓,用一种文明的方法解决两国的矛盾,将战火硝烟变成美酒佳肴,将热血厮杀变成歌舞谈笑。

    只是,他提出的谈判条件,绝对称不上是一件好事。至少,列摩门纳认为这个条件很令她恼火,相当的恼火。

    “殿下,法老指名要求您代表赫梯与埃及签立和约,虽说有一些强人所难的意思。但是,这也正是一个契机,正是您光明正大接管赫梯的机会。”库西纳不放弃任何机会,努力劝说着仍然不为所动的列摩门纳,他真心感谢拉蒙西斯雪中送碳的行为。

    这位法老的意图,已经再明白不过了支持列摩门纳称王,以一纸和平协议的诚心。

    沉默,一盏雕刻着古朴花纹的金杯,静静地握在手中,如同她的眼神,沉静独断的不容质疑。

    “殿下,法老必定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想借此机会表达谢意,您若执意不代表赫梯出面,恐怕会令法老不悦。到时,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恐怕又”拉舍尔欲言又止的说,抬眼看向列摩门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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