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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花劫 第16节

作者:宁远 字数:28862 更新:2022-01-12 11:37:41

    而且,若是能除掉大公主,一来不必担忧有朝一日大公主的疯病痊愈再与三公主和六公主争宠抗衡。

    二来,四公主本就不讨国主欢喜,此次就算不能一击铲除这个眼中钉也可以将其打落到泥底让其永不翻身。

    一石二鸟之记打算的很好,却漏算了初息,更漏算了如今封天印在手的百里青云已是不在畏惧任何。

    “若是长姐有什么好歹,我会让你们两姐妹懂得什么叫生不如死。”向来只爱装疯卖傻的百里青云第一次在百里绣云面前露出柔佞的一面,眼中狠鸷惊了百里绣云一跳,又觉得这只是百里青云穷途末路下的一点徒劳挣扎,便笑盈盈地躬身道了句随时恭候。

    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惊雷,月色被阴云遮去,揭示一场惊变笼罩在万泉国上空即将爆发。

    浮云殿内,紫衣还未从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场生死之战力脱离出来,大公主只会咬着被角啜泣。百里青云赶到清荷殿旁的小花园时,只有紫衣和百里兮云主仆二人瘫坐在地上,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也猜的到她们是如何脱险的,万泉国里其他的人不知晓,但她是才从簋市里回来的,初息额间的凤翎印记代表的是什么她又怎会不清楚。倒是没想到自己当时考虑到凤凰神君也可能在万泉国内,所有留了的一条后路,竟然在这个时候救了百里兮云一命。

    百里青云把百里兮云的脑袋抱进怀里,小声的唱着安神曲,心里忍不住地叹了声天意。

    、第81章 黑化一下再逃

    被天意眷顾的初息在破浪剑消失之后,未等体内炽元丹的气息平复被玄翎直接给带走。

    对于打都打完了才慢悠悠出现的玄翎,初息只是惊讶了一瞬。毕竟玄翎一向神出鬼没,只怕这次也是在一旁看了好半天的热闹。

    这么一想心中生出闷气来,原本因思念而生出的欢喜被冲散,板起一张脸来任由玄翎带着自己起起落落地停在万丈冰泉所在的竹林处。随着玄翎扬手抛出去的一片凤翎,一个不算大的结界落地而生,变出一座虽然简朴但尚算干净的茅屋,结界内自然对外面的一切了如指掌,结界外却瞧不出任何一点端倪。玄翎一边说着“事情有变,我们在这儿暂避几日。”一边拉着初息走进去。

    初息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十分忧心她这样子不要钱似地拔自己尾巴上的毛,难道不会有朝一日把自己给拔秃了

    玄翎没发现初息心里七扭八拐的小情绪,没听见她应声,回头看见初息脸上要笑不笑还带着点儿怨气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了”

    “啊”初息下意识地抬头,玄翎清冷的一双眸子正专注的望着自己,一时间她忘了自己此前生了些什么气。

    玄翎就是这样,似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被她这样看着,心绪就完全被调起,想要再说些什么都觉得是自己絮叨,自己不对了。

    对视了半晌之后,初息忍不住别开头,假装去看天上已经消失不见的月亮。

    玄翎等了半天没得到的回应,觉得还是先捡了要紧的事说“如果我猜的没错,炽元丹的碎片不在万泉国内。”

    初息心不在焉地啊了一声点点头,等反应过来玄翎刚才说了句什么后,瞪大了眼问道“可你不是说因为炽元丹的缘故我们才会掉落到万泉国内吗”

    玄翎点头道“我是这样猜的,而且自我入妖界以来,这一路也都是这样走的。”她顿了顿,看了初息一眼,三分犹豫过后,开口道“炽元丹本就非凡物,非人力所能及。昔日我借东泽苍玉君之力才将四分五裂的炽元丹聚合,反倒被只扁毛畜牲给钻了空子嗑碎的一角碎成五片落入妖界中。若想要将炽元丹再度聚合完整只能将炽元丹本身,也就是如今你体内的那颗投入妖界。我在妖界等了五百年,数次与这些碎片擦肩而过,几乎要心灰意冷之时,遇到你”

    她望着初息,眼中似是有浮光掠影,后半段话隐没在其中。

    往后一半,似还有一句,她却生生地停在这里。

    初息虽不知她要说什么,偏偏为了她这欲言又止心如擂鼓,狂跳个不停。

    玄翎眼中的东西让她既想要懂又不敢去懂,世间事,最恨不过空欢喜。

    心里一飘忽针扎似的从结界中的草团上跳起来,岔开话题“也就是说,因为我体内的炽元丹的指引,所以才会在不周山上引来虎妖楚阿珩也是因此进入灵狐一族的秘境之中我们所有的行踪都是这炽元丹在安排,而如今我们掉入万泉国,理当存在的炽元丹碎片却并没有在这里”

    “似乎是这样。”玄翎难得皱起眉。

    玄翎生而为神,自她进入妖界以来,没有什么是能让她放进眼里的,就算是牛氏那三兄妹有两把刷子,若非是为了保护初息,真想要伤到她还是欠了些火候。只是从她们掉入这万泉国后,她没有探寻到关于炽元丹气息的丝毫痕迹开始,总有种不安萦绕心头。

    初息知道炽元丹对于玄翎的重要,担忧地看着她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直接从万泉国离开还是”

    玄灵摇摇头,看了眼漫天铅云,正是风雨欲来之势,道“这会儿正赶上万泉国变天。等等吧,等到万泉国内尘埃落定。”

    一句话尾音未消,一场大雨以雷霆之姿开端。

    那年妖尊谢琅邪大举围攻万泉国,天灾之下盛年光景的万泉国一夜覆灭,妖界只道是寒冰人鱼一族气数已尽,却不知万泉国舍了在地面上生存的便利,遁入地地韬光养晦起来。昔日里上万路的泉水悉数被汇集到一处成了一座天然屏障,便是今日的无望海。

    无望海将一片平原劈开成为不对称的南北两半,东连不周山脚的市集,西达簋市外的洞湖湾,若非是海面之上斑斓五色妖气的几位飞升妖王们,此时正值黄昏的无望海,还有几分水净寒波斜晖脉脉的意境。

    五妖各立一角,等着子夜的来临。

    寒冰人鱼虽然藏的隐秘,却也不是瞒天过海,炽元丹和凤凰最后的踪迹便是在这无望海之上,无需多想也可猜的道她们所寻之物定是在这无望海之下的万泉国内。

    而每逢十五满月之后的子夜,万泉国的封印最为薄弱。集合五位飞升妖王之力,定然可以将无望海翻起过来,届时即便是不死神鸟的凤凰神君也恐难敌,等料理了妖界的这位不速之客,再将炽元丹的神力均分,或许可在大难来临之前护住自己一族的安危。

    五妖虽是这么商量的,也立了誓结了盟,但心中皆另有盘算,在未探情凤凰虚实之前都秉持着按兵不动的态度。

    黄昏尽,因五妖的庞大妖气而聚集的层层厚云集结在无望海上空,而无望海之下,万泉国法术垒起的夜空也不似以往,电闪雷鸣风雨飘摇。当年国主将万泉国内的上万数泉水汇集到一处,万泉国里的一滴水都显得特别金贵。沉寂在地下的岁月里莫说是下雨了,雾都少见。而术法催生出的雨水看着实实际虚,存不住半滴不说,还会耗损万泉国内稀薄的水汽。

    自国主寿宴之后这一下就是十几日的雨简直是要将万泉国给榨干了。

    一时间无论是宫墙内还是宫墙外都是人心惶惶,惊恐不安。国主在寿宴的第二日就没能从床上再爬起来,身体就像是被着大雨涝透了的残田,看不到任何生机。各种药汤丹丸来来回回地被宫侍们捧进去,国主肠胃也是强弩之末怎么汤药丹丸怎么进去的又怎么出来。眼看着大限就那这几日了,国丧临近之期昔日里的嫔妃姬妾们守在国主寝殿外伴着雨声哭的真心实意。

    又是一道惊雷闪,万泉国头顶上的气层已经稀薄的可见无望海底的大小石滩。百里青云前面十天的时间用来参透封天印的机妙,第十一天的时候,换了身白的渗人的衣裳出了趟门,第十二日里玉夫人抢在国主咽气之前自缢,身边跟随多年的宫侍送了个锦盒道清荷殿后也随着玉夫人去了。

    百里青云看了眼锦盒内玉夫人亲笔血书,面无表情的将其放到烛火上烧了个一干二净。

    第十三日三公主百里虹云与六公主百里绣云因谋反之罪被囚,二公主依然闭门思过,五公主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即便是再不机敏的宫侍,也晓得曾经没出息又憨傻的四公主如今是万泉国里真正的主人,只待国主魂归西天后便要继位成为新一任的国主。

    私下里,曾经给过百里青云的宫官们如今内心惴惴,生怕百里青云找他们秋后算账。但百里青云却没工夫跟这些蝼蚁们计较,眼下她站在国主的寝殿前,一身丧服似的宽大白衣罩在身上。她高挑不如百里兮云,英气比不过百里彩云,嚣张不及百里虹云,平日里心宽无脑的形象深入人心,跪了满地的嫔妃姬妾们还有些对国主真心实意又觉不过味儿来的,看见她一脸木然的表情,忍不住地出声指责“陛下还没死呢四公主现在戴孝是不是有些心急了”

    话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百里青云看都不看一眼的直接往里去,满地的嫔妃侍妾们都被她这迅如闪电的一巴掌给打蒙了。挨打的是国主皇子时期就侍奉在侧的一名宫侍,虽不得宠如今也是夫人的地位,平日里三公主见了她也要象征性地见个礼,被这样羞辱是从来未曾有过的事,扯了嗓子就开始哭嚎“陛下啊你若要走便带上妾一起走吧”

    已经走到内殿门前的百里青云停了下了,转过身来含笑看着那位号丧的平夫人,轻声道“反正父皇也是要死的,不如夫人你先走一步”她脸上笑容未减,平夫人只觉得身上如坠千斤,这些养在深宫内院的嫔妃姬妾们一向是不许妖修的,百里青云的妖气往平夫人身上一压,平夫人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被碾碎,一张上了年纪的脸被憋成酱紫色,喉咙里发出喀喀几声怪音后,眼底流出暗红色的血泪咽了气。

    整个殿内鸦雀无声,雨声更甚。

    百里青云环视了一圈儿后,问道“玉夫人和平夫人对父皇是情深意重,不知在场诸位还有谁想效仿二位夫人的”

    满地的嫔妃姬妾们瑟瑟发抖,齐齐低头不语。

    百里青云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冷笑,推门步入内殿。

    、第82章 翻天覆地再逃

    国主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病入膏肓。殿外雷声阵阵,狂风大作像是要为一国之君送最后一程。百里青云在床榻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她苟延残喘不肯离世的父亲行了个君臣礼,看了眼外面的雨势,声音有些飘忽地“父皇,这场雨快停了,您也不要挣扎了。早些上路,说不准还能和两位夫人结个伴。”

    她从懂事开始,每每对着国主开口都是不气死人不罢休。

    只不过从前是不着调不开窍的混账,如今是森森冷意六亲不认的漠然。

    行将就木的国主被这不孝女的一句问候差点炸裂内丹,十几日没怎么睁开的眼睛此时瞪着百里青云龇目欲裂,一副想要骂人却有心无力的样子。床前的续命明灯里的灯油只剩下贴着灯碗底部的薄薄一层,火苗因国主怒气的影响颤了颤,差点儿真的灭掉。

    百里青云指尖划过明灯柔弱的火苗,温声道“父皇别动气,想必方才你也听见了,平夫人对父皇一片痴心,儿臣怎么能不成全上穷碧落下黄泉,父皇上路总该有一两个人陪着。”她抬眼看了看立在门口的宮侍,后者立即会意过来搬了张椅子放到床前,请她入座。

    百里青云手指一摆,把椅子往外挪了一些,始终保持这离着床榻十步远的位置。她看着国主灰白的脸皮干瘪失去水分的塌下去,想起她方能记事那会儿,戚夫人已经不再受宠。国主十年八年都记不起这母女俩,百里青云那时对国主这个父君没有什么囫囵的概念,因为母妃从不提及,而周围的宮侍也只是在她问起时说一句“陛下国务繁忙,殿下多用些功,像大公主一样的才貌双全,到时候自然会像大公主一样被国主喜欢。”

    彼时年幼的百里青云心里只有两件事,像大姐百里兮云一样出彩和像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坐在国主的膝头撒个娇。

    寒暑交替,春秋轮转。

    百里青云刚刚能拿起木剑时,用三十日的时间,在夜里偷偷地将入门的剑法练得幸运流水后,悄悄地瞒着宮侍和她的母妃戚夫人跑到国主面前,想要表演给父君看自己一直有在长进。还不够国主腿长的百里青云抱着小木剑远远地看到国主与玉夫人还有三公主走过来的时候,虽然有些紧张却还是欣喜地跑了过去,只不过跑的途中被自己的裙子给拌了一下由跑变滚,一路滚到了国主和玉夫人面前。

    百里青云一抹鼻子,不顾脑门上嗑出来的青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露出一口小白牙朝着国主一边笑着喊父君一边就要扑上去抱大腿。大腿没抱到,跑到离着国主约十步远的位置上,她撞到一个看不见却摸得着的屏障。不解地仰起头来看着国主“父君”

    国主略微皱了皱眉,身边的宮侍立马很有眼色地上前提醒“青云殿下,见了国主陛下要行君臣之礼。”

    百里青云只当是自己莽撞,规规矩矩地行礼,奶声奶气却不失礼数地喊了声父皇。

    国主这才想起来这是清荷殿里自己的四女百里青云,无动于衷地在掠了一眼跪地上脏兮兮的小人影,有些嫌弃地挪开视线,斥道“慌慌张张的不成体统,回去把宫规抄上百遍”

    百里青云被国主的怒气吓得打了个哆嗦,低头称是,心中暗暗埋怨自己不争气,一来就惹了父君动怒。一边的宮侍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那宫规二百多条,每条都有百十个字。一个孩子一百遍抄下来,手都要废了。

    直到国主走远,百里青云才松了一口气地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捧着木剑,神情失落。

    “蠢货,凭你也想获得父皇的宠爱”特地留下来慢走一步的三公主轻蔑地看了一眼一脸迷茫的百里青云,伸手掐上她尚未消退的婴儿肥的肉腮,恶狠狠地“父皇十步以内的范围是不准闲杂人等踏入的,你最好机灵些离我们远点儿。再惹父皇动怒,我就剥了你的鳞骨”

    至此,百里青云生平第一次懂得了一个词,嫌弃。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毫不掩饰的嫌弃。

    像是从头到脚浇下来的一桶冷水,把她心里那点儿对父女姐妹的亲情熄灭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她甚至想,自己其实生来就是一个没什么血性的妖类,修行路苦漫漫其修远,她懒得求索更不爱苛待自己为了破境无所不用其极。但想过舒坦日子的心在年年岁岁的磨砺里被打磨得空前热烈,她的父皇从不让她近身十步以内,她的姐妹闲来无事就拿羞辱她来取乐。

    某日里三公主百里虹云拿她当箭靶子耍弄了一通之后,百里青云倒在练武场的荒草之间看着几百年如一日的星空,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成王败寇。

    只有走到顶端的人才有那个资格睥睨众生。才能过不受人指点不叫人欺辱的舒坦日子,哪怕这条路像踩着刀子一样难走,她也想试一试。

    虚弱的续命明灯的灯芯爆开星点火花,百里青云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快要腐朽的父亲,时至今日她还是保持着十步以外的习惯,只不过对她而言,这十步不再是她与国主之间的距离,而是国主与她的距离。

    “父皇想说什么”百里青云看着国主嚅动的唇,稍稍探身撑着下巴微笑道“父皇省些气力吧,儿臣还想在您死前说点儿贴心的话。”

    狂风破窗而入,将案上的奏折纸墨吹飞满地,一边的宮侍忙不迭地扑过去想要将窗户关起来,但这风是一代国主临终前最后的怒气表达,岂是几个弱小宮侍能关得住的。百里青云不过轻轻抬手,连个像样的手势都没有,就将那怒气蓬勃的狂风关到了窗外,只听见呜呜之声哽咽地擦过窗棱,丝毫漏不进来。

    百里青云将被风吹乱的额发理顺后,接着道“小时候儿臣一直很敬仰父皇,觉得像父皇一样经韬纬略的国君世间罕见,儿臣就是快马加鞭也望尘莫及。”她顿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话二姐时常说吧她就是个不长脑子,心还比天高的蠢货,父皇骂她骂得很妙。我虽然不是二姐那样的废物,但在父皇眼里依旧是个不成器的蠢货。想来也只有长姐那样的风姿容貌才能让父皇另眼相待。”

    国主挣扎着想要说什么,脸色都憋得通红,嘴巴却死活张不开。

    百里青云像是欣赏窗外景色,眼睛微微弯起“小时候我一直想要比着长姐去努力,现在想来是有些可笑。就算长姐是百里舒云那样的棒槌,只因为长姐那张与死去的国后相似的脸,父皇也会对她宠爱有加吧不过,儿臣想要问一句,父皇的宠爱是父女之间的宠爱还是旁的呢”

    国主突然不挣扎了,脸上方才被气憋出来的红晕快速地消散了下去。

    百里青云这话只是随口问问却没真心想听国主的答案,冷笑一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父皇给长姐挑的一门好亲事,武将世家,将来长姐继位皇权兵权都在手中,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几个姐妹会造反。可这为驸马爷却是个不能人事的。”她冷眼扫了过去,讽刺道“父皇真是用心良苦。”

    国主整个人一颤,枯木一样的手指攥紧身上盖的锦被。

    “几个姐妹之中,也就只有长姐待我算是不错。”她感叹了一声站了起来,像是说的口渴,用水汽凝结了一只冰碗倒了些葡萄酒润喉。“所以儿臣即便是囚了长姐几千年也不曾杀她的原因,却不想长姐即便是疯了也还念着儿臣。父皇可以放心,有儿臣的一日便会有长姐的一日。倒是玉夫人生怕我会杀了她两个女儿泄愤,早早的了断自己还把囚禁大姐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儿臣只是不孝而已,不是滥杀无辜之徒,玉夫人她真是多虑了。”

    “畜牲”国主嘶哑着嗓子,用尽全力地喊出这两个字,续命明灯爆开一簇火星后缩小的如豆粒儿大小,眼看着就要灭了。

    百里青云掩唇笑了一声“不敢当,拜父皇所赐。”笑完,脸上露出几分正经的颜色“四界之中,放眼望去,但凡与权势沾了边儿,便是无所不用其极。成王败寇这个道理,生于王室之中的公主,怎么能不明白。我若去争,天未必眷顾我,可若我不争,天必不会怜悯我。”

    她取出袖子里被把玩了好几日的封天印,道“我虽无翻转乾坤之能,但利用封天印重新将万泉国带回陆地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是这样一来,势必有成千上万的生灵死在我手里,我虽不爱沾染血气也有不得不为之时。我不杀父皇和百里虹云她们,也不过是不想将来封天印反噬时过得太苦,毕竟血亲的债总是格外沉重一些。父皇,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也该瞑目了吧”

    话音落,续命明灯终于彻底熄灭,一代君王彻底陨落,万泉国头顶上的星空碎成一片,撑起的气膜也薄弱的吹弹可破,肆虐的风雨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百里青云手持封天印站在百雀台上,将自己元神投入其中准备认主开印,那封天印岂是俗物,强行认主的痛苦和对元神的耗损凶险异常,若是认主仪式落成之前元神就耗损完了,也不过就是给沉寂的封天印送一口点心而已。百里青云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脸颊两颊崩出凌厉的弧度,不敢怠慢地趁着封天印未能全然苏醒之前,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封天印上画了印符。

    血符成,封天印隐隐发怒的嗡嗡鸣音减弱不少,连元神的损耗也慢了下来。

    眼看迈入子夜,万泉国封印最弱之际,百里青云强提了一口气将自己的修为悉数送进了封天印中,下一刻惊雷起、天崩裂,认主之礼落成的瞬间。百里青云被封天印所携带的力量激出了一口血来,身子一晃差点儿从百雀台上掉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翻转封天印,血符隐隐闪动,原本稀薄的气膜彻底破裂,无望海的海水直直的灌了下来。

    于此同时,无望海之上的五位妖王连手结印,五道光束汇聚正中形成一道光束落入无望海中,震出浪层数千,内外相击,万泉国龟壳子似的结界彻底破了。

    、第83章 破个阵再逃

    常年缺水的万泉国一下子泡进了水里,民舍村屋、街巷楼阁,除了万泉国的王宫,全都被洪水冲垮。水流湍急冲入街头巷尾,将无路可逃的万泉国百姓一口卷了进去,他们当中大多连形都化不太好,又不似寒冰人鱼依水而生,几下浮动过后水面之上浮尸遍布和那些冲垮的房屋残骸一起浑浊了从前清澈见底的无望海。

    无望海中间显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轰隆之声让人分不清是天上的滚滚惊雷还是脚底大地异动的剧烈颤抖,沉寂了许久的万泉国拔地而起一点一点的从漩涡之中露出顶来。上空结界的五位妖王只是想接着子夜时分强行打开通往万泉国的一个缺口,却不想竟将整个万泉国从地底下给引了出来。五妖被这突发的变故弄了个搓手不及,可到底是已经登顶飞升的妖王,面面相觑片刻后便冷静下来,当机立断的将一早准备好的弑神阵布了起来。

    弑神之阵引的是上古之力诛仙杀神,十三个方位上都需要一个拥有强大的妖力的妖王压阵,五妖集结得匆忙,正统的弑神之阵虽然建不起来,但照猫画虎出来的弑神阵困死一只年岁不大的小凤凰,应该不成问题。

    无论万泉国如何动荡,地壳山川如何挤压,凤翎搭就的茅屋不受丝毫影响,洪水过境之时沿着茅屋分封三路水墙,肆虐席卷整个竹林却不沾湿结界分毫。

    初息嚼着一片竹叶眼睁睁看着一头白猪挣扎着四个蹄子在洪水中翻滚着远去,嘴巴惊诧的张开,半片竹叶掉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后面跟着陆续被水冲走的竹林守卫和一些山中精畜从她面前一闪而过,其中一只靠近她们的竹叶青想要穿透结界躲避,却被崩断了两颗毒牙。

    “这是出了什么事”

    “万泉国要重回妖界了。”

    “什么”

    初息猛地看向还在淡淡然地煮茶的玄翎,脚下的土地突然开始升高,像是地底长出的石笋,碎石扑簌着从升起的土地上滚落,万丈冰泉远远地变成一点,透过洪水和水中上下悬浮的被折断的树木,只能瞧见微弱的一点白光。下一刻,茅屋破水而出,无数细浪旋转着围绕成一个圆圈翻滚。

    鹰啸长空,玄翎将茶杯添满,浅浅尝了一口,她煮茶的手艺算不得太好,但这壶以竹叶和莲子煮出来的清心尚能入口,招呼初息过来“来,喝口热茶。万泉国的寒气现在已经到了极致,你还不会运气护体,所以待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要从这里出去。”

    茅屋四周隆起的透明壳子上起了片片白霜,如玄翎所言,万泉国的寒气因为封印打碎的变故全数释放了出来,透过未被白霜覆盖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万泉国在无望海的正中央成一座青山浮起,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不时地扬起巨浪拍打山壁。

    初息瞧着头顶上浓稠盘成蛇状的灰色云层,云层之间隐隐可见五个人影,尽管她眼下见识不足,认不出这个成型的弑神阵,但对危机的敏感让她几乎是立刻觉察出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机。心里一慌,看着玄翎问道“那是什么又是冲炽元丹而来的吗”

    玄翎点点头,给炉火上又添了一把木炭,把茅屋这一亩三分地儿烧的暖烘烘的。她起来将搁在一旁擦拭过的苍穹拎在手上,看着高空上为她而结的四不像的弑神阵,尽管有些见识也依然没认出来这五妖到底是布了个什么玩意儿在上头。

    见初息忧心地望着自己,玄翎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几个不自量力之徒,未必能入得了我的眼。你不必担心,茶凉之前我就回来。”

    玄翎鲜少许诺什么,此刻为了哄初息安心,倒是夸下了海口。不过,她也是发自内心觉得只是几个妖界的狂妄之徒,不足以担忧。

    初息心里发慌,想说什么,胸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住,半晌只开口道“多加小心。”

    玄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提起苍穹一步跨出了茅屋的结界,腾空直上。

    昔日沉于地底的万泉国今日以青山之貌再度重现妖界,屹立无望海正中,此前的漩涡和地震已经停了下来。五妖本事寻炽元丹而来,瞧见百里青云手里的封天印时,心里齐齐一喜,妖界二宝竟然一起出现,当真是天助五方起动,这弑神阵的第一道天雷以劈山之势朝着山顶之上的百里青云砸了下去。

    百里青云此刻却是有些心苦,觉得大约是自己时运不济,将万泉国引回妖界已经耗尽她一身的妖力,却不想她螳螂捕蝉,竟还有黄雀在后。虽说黄雀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但妖界中人又有哪个会跟你客气况且上方五妖本就来者不善,修为都在她之上。

    将万泉国从地下引回陆地之上,此举会造出无数杀业血债,百里青云自然知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却没想到居然是个现世报,若非封天印之力化解了弑神阵的天雷,恐怕她即可就要去找刚刚才咽气的父皇一同上路了。可催动封天印也是需要妖力,她已经力竭,不知还能再抗几遭。于她而言死没什么可惧的,只是有些不甘,以及她还没来得及兑现自己的诺言。

    她碎掉百里兮云修为内丹夺取她身上的修为时,曾经向她许过诺。

    “今生欠你的我会竭尽所能的还给你,如果今生还不清,来世我接着还。”

    “不必了,恩怨情仇,只此一生。”

    “你说了不算的,长姐。”

    “唉”

    记忆里那一声叹息几乎让百里青云的元神从内里四分五裂,她强行压下涌至喉头的血腥气,后背被冷汗湿透,万丈寒泉的寒气凭借着水媒将青山从底部开始冰冻,原先的翠色眨眼间的功夫已经罩了一层冰壳子,寒气氤氲让人分不清是霜还是雾。

    玄翎踏云而上时,看到百里青云白着一张脸,正手持封天印强撑着弑神阵释放出的第五道天雷,寒气已经从山脚弥漫到山顶,马上就要冻到百里青云的脚底。寒冰人鱼因万丈冰泉而生,也是长久以来抑制万丈冰泉无限寒气的关键。若是万泉国的山顶被寒气封住,便再无人能压制万丈冰泉的寒气,届时妖界会由无望海开始被整个冰封起来。

    玄翎倒不在乎妖界是否会被冻成一个冰疙瘩,但炽元丹未能找齐,她就不能放任妖界被寒气肆虐。所以,这位人鱼族的四公主,她必须得救。

    玄翎想得明白动作更快,手中枪头遥遥一指,将天雷强行从百里青云头顶上引了过来,云层已经是漆黑一片,红光和细小光闪包裹其中,晃眼的电闪被苍穹紧紧吸住,玄翎两指并拢擦过苍穹身上的红纹,凤凰火以燎原之势迅速沿着天雷冲上云霄,弑神阵一阵晃动,天雷散去,隐藏在黑色云雾中的阵口打开,等君入瓮。

    百里青云头顶上的压力骤然一空,整个人像是被冲垮的堤坝,瘫在地上。手掌碰到寒气的瞬间,指尖就染了一层白霜。

    她咳了两口血出来,知道这位凤凰神君可不是因为可怜自己才出手相助。咬着牙站了起来,将封天印封于自己体内,借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将一早准备好的祭献六公主百里绣云押到祭台上,以锁魂钉钉在手脚心口腰腹等处,她的血流进血槽之中,流足七日血尽而亡,一代国主更迭需以王室之血祭献万丈寒泉,重新写就万泉国的咒印,才能让寒气再次安居于寒泉之中。

    见寒气开始止步,玄翎将苍穹反手背向身后,看了眼这鬼气森森阵口,凶煞之气凝成一只巨龙在阵中盘旋着嘶吼,黑气中的妖红是带了血气的怨魂。这破阵看着简陋却是个十足厉害的阵法,只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才能破解得了。

    玄翎眯起眼睛来看了那风起云涌的阵型一眼,她活到这么大极少受挫,虽然六百年前一战让她尝过了苦头,但究根结底她依旧是位年轻的神君,心高气傲的心性在心底。她生为神族又一向瞧不上妖界之辈,懒得看个分明,若是难缠,她放一把凤凰火出去,焉有烧不穿的道理看着藏身于黑云之中的五妖,冷笑一声直接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阵口。

    等她一脚踏进这弑神阵中后,才明白所谓祸莫大于轻敌这个道理。

    身后的阵门在玄翎踏进来的瞬间关了起来,黑云和黑雾阻碍视线,阵中腥气冲天,龙吟由远及近,龙尾扫过玄翎的面前,带起一层呛人的妖气拍打着阵法边界,整个云层像大地一样振荡起来。

    玄翎额间沁出一丝汗水,老君当初讲阵法的时候她都拿来补眠,这会儿有点书到用时方恨少,囫囵的勉强看出个阵眼,可对于破解之道更加一知半解。

    引了凤凰火投进黑雾之中,仿佛石沉大海竟连个水花都搅不起来。

    玄翎觉得眼下这个情况有点棘手,恐怕她是要对初息食言了,茶凉之前她肯定破不了此阵。

    、第84章 死一个再逃

    龙吟凤哕原本说的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悦耳如松涛,而此阵中妖气化出的黑色云龙嘶鸣之音却饱含戾气,萧杀之气布满“弑神阵”的各个角落,每每长啸勾出无数雷闪与阵中的怨魂一波接一波,挡不尽杀不完。

    苍穹的枪头已经漆黑一片,枪穗也被染成墨色,那是怨魂被斩之后留下的死气。凤凰喜洁,那些腌臜之物近不了她身,即便是在这阵中已经呆了一个时辰,也不见狼狈。一身白衣胜雪不染纤尘,金边灿目,在这乌漆嘛黑的阵中格外扎眼。阵中的怨魂想要找到她简直不费力气,车轮战涌过来,一个走冤枉路的都没有,密密麻麻前仆后继。

    玄翎晓得,这些以怨魂和雷闪不过是用来耗损她神力的手段,在这里耗得越久越难从阵中脱离。不知道这五妖从哪里捉来的这批怨魂,等她破了这阵之后定要找阎子詹好好问上一问,他这冥君是干什么吃的。

    苍穹纵劈横扫带出的凤凰火一路烧过去,怨魂们在凄厉地鬼叫声中化成一缕黑烟,沾在苍穹之上增添亡魂之力。怨魂行鬼力,那是除之不尽的怨恨煞气,无论她烧掉多少怨魂,只要怨气不散,也还是会有同等甚至更多的怨魂争先恐后地粘上来。

    玄翎忽略被这些死气拉扯的越发沉重的枪身,两手一错,长枪急速飞转在黑雾之上刻出金光闪闪的梵文,那是超度亡魂的往生咒。随着她将咒文越刻越频,那些黑雾紧跟着将金光闪闪的字迹吞如腹中,玄翎手中不停,神力一点一点地涂满她周围的黑雾。

    等最后一笔刻完,黑雾已将她所刻写的往生咒全部吞噬干净,黑色鬼气也已经蔓延到苍穹的枪身上,她不确定这法子有没有用,若是白白浪费神力,等她回去一定要找西天佛祖讨个说法。

    “破”玄翎将神力灌入苍穹,黑气像被蒸烤的水汽发出噗呲的声音,从苍穹上褪了个干净。枪头迸出耀眼金光连通方才的字墙,一时间金光大盛,原本掌心大小的字符一个个的迅速变大向四下扩了出去,光影重重间可以听见菩提之下法音梵唱。

    众生百相烦恼万千,若非心中悲苦又怎会生出怨愤。

    字墙所到之处,荼蘼遍地,金光万丈。原本怨气冲天的鬼气落入荼蘼花心,随着荼蘼一并凋零。虽然只是临时抱佛脚,但佛脚也很有慈悲心的将这些黑雾度化。阵中黑雾被她的刻出来的往生咒字墙化了个干净,只是也费了她三成神力。

    妖龙在阵中咆哮,愤怒地俯视着脚下的玄翎,黑云聚成的龙身在阵中一个翻腾,便带出无数刀光剑影。度化怨魂的荼蘼花顷刻间被妖气腐蚀衰落,半壁字墙被捣毁,咒符化成粉末散了一地。

    玄翎长枪在手,轻叱一声穿过如雨的长剑利刃,以雷霆之势千钧之力直刺妖龙的首级。妖龙嘶吼一声,红瞳诡异露出獠牙,五妖所处之地释放出的妖力一起围剿向玄翎,腥风席卷苦雨,苍穹的锋刃撞上妖龙眉心处化出的实体鳞甲,相撞之时擦出带着火花的尖锐鸣音。

    妖气与神力相撞炸开灼人热气,玄翎握着苍穹的手青筋跳起,虎口震裂,齿夹间泛出一股腥气,想来是刚才撞上妖龙鳞甲之时太过用力咬破了舌尖。心口气血翻涌,只是平平一击那妖龙丝毫无损,她却差点被这股反震之力震出内伤来。

    哪怕是个简陋凑出来的“弑神阵”,其威力也不容小觑。更何况,方才她以往生咒化掉黑雾时便察觉到此阵之中只有死门没有生门,与阵眼的妖龙对上的一瞬间她便明白想要破阵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没有了黑雾的遮掩,巨大的妖龙看的清晰,阵眼之下有一小处漩涡缓缓催动整个“弑神阵”的运转,杀意和煞气如排山倒海从中冲过来。想来便是那五妖凝聚阵法的基石,玄翎抬手一道神力化出火凤冲向那出漩涡,下一刻火凤被漩涡内伸出的妖丝扯住,不过眨眼的功夫神力生出的火凤被撕扯成碎片,成了一堆无用火种。玄翎面色一凛,脚下打了个踉跄,赶紧用苍穹稳住身形护住心脉,虽未受重伤,但护体的仙罩却被打碎。她不得不分神出来抵抗阵中不曾停歇过的刀林剑雨。

    看来这个阵法果然是用多少神力去破,便会受到同等甚至翻倍的威力反震回来。

    面对这个打不穿砸不烂烧不透的阵法,玄翎有些心浮气躁,方才一番折腾她还剩下四成神力不到,只怕还未相处个破阵之法就要耗尽神力被困死在这里。虽说凤凰涅槃,永生不死,但她生来骄傲的心性十分痛恨这种无能为力之感,如六百年前一样,令人生恨。

    挡开迎面飞来的一把利刃,没有了仙罩的保护,玄翎的神力流失飞快,连苍穹都使着吃力。动作一迟钝,背上立马挨了两刀,疼痛倒是激起她几分精神,尽量少用神力,强提一口气对上空中连劈下来的十八道剑光,每一道都震的她双臂发麻,最后一道剑光落下后胸口一阵刺痛,玄翎忍不住哼了一声,几个调息才缓过来。

    空气里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吟,玄翎眉峰轻抬,杀意已经弥漫到身后,她提枪回挡,枪身抗住五妖的在阵中的幻像从后方刺出的一剑。可等枪身十分轻易的挡住这来势汹汹的一剑时,玄翎觉得这力道太轻,心中刚觉出不妙之时,左右两边又飞出两剑。她抽身不及,抬手握住左边剑刃一个旋身与右边刺过来的剑锋撞到一处,掌心被剑锋割开,伤口深可见骨。

    凤凰神血红中带金,滴落到云层之中,令阵眼中的妖龙气焰更胜。大约是对神血的贪婪,那妖龙腾升之后朝着玄翎俯冲下来。

    玄翎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个不可一世的弧度,满是鲜血的手掌抚过枪身。尝到主人的血气,苍穹身上的凤纹绽出耀眼红光,肃杀之气发出铮铮响声。在妖龙的利齿间身形一闪,攀在龙头之上,一把扯住龙角之间的几根妖丝,将龙头高高拉起。冷笑一声“妖气化龙不过一条长角长手的长虫。”说着,手中长枪往妖龙七寸之处用力的戳了下去。

    妖龙吃痛,上下翻腾发狂地甩尾想要将玄翎甩下来。

    玄翎咬紧牙关将苍穹又刺入几寸,将所剩不多的神力悉数注了进去。

    玄翎手中妖丝尽断,维持妖龙之心的灵石被玄翎一枪击碎,没有了聚拢的容器,妖气一下子四散开来。方才的一枪反震出回来的力量挤压的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瞬间脱离从高处跌下,摔在地上吐了好几口血。一身白衣破破烂烂,混着血色,狼狈不堪。

    五妖都是已经飞升之期,妖力俱都不弱。其中一个才飞升不久的狐妖看着被困其中的玄翎了,又扫了一眼镇在其它方位的另外四位妖王,心中暗自盘算。看此情形,这小凤凰十有不能从这“弑神阵”里逃出来了,到时候五妖一起去找炽元丹,她的资历最浅,背景最弱,被拉进来参与抢夺炽元丹也不过是看着自己有飞升之力却无妖王之本,若是事成,只怕那几人会联起手来杀了自己。

    狐妖眼波一转,手上维持阵法的妖丝不断,凝神分了一小部分元神出来化成分神。

    一个化形期的小妖而已,她这点儿元神足以将她从这里带回她的洞府。等她参透炽元丹的奥秘,妖界之中还有谁敢不将她放在眼里既然另外的四位注定不仁,也别怪她无义。

    结界里,茅屋前。

    初息将茶热了三遍,第三遍的茶已经凉透,玄翎还是没有回来。

    结界外的霜雾不断,她一遍遍地擦拭着结界上的白霜,尽管她看不到“弑神阵”中的情形,可她想在玄翎从那阵中出来时第一眼就能看到。

    云层之中电闪不断,初息越等越是心急如焚,只是她也清楚自己这点儿本事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所以牢记玄翎的嘱咐,就算方才天一副要塌了的德行她也忍住了没有从结界里出去看一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给玄翎多添一层负累。

    可现下,她清晰地看见结界上碎出来的裂痕。

    初息心中猛然一惊,随即开始发慌。

    她站在结界前不知道到自己到底要不要出去,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结界与玄翎相连,结界如果碎了,那玄翎只怕也是落不得好。

    每每遇险都是玄翎挡在她身前,她也习惯了玄翎的保护。

    如今玄翎身处危难,她要如何是好

    冲出结界

    “初息快跟我走”

    正是六神无主之际,西镜突然在结界外出现。

    西镜来得古怪,初息警惕地看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西镜满面焦急,却前进不得,喊道“是玄翎让我来找你,她被五位妖王重创,恐怕快挺不住了,让我来带你走”

    西镜的话印证了她心头的焦急,可也疑惑,以玄翎的心性怎么会拖西镜前来带自己走正想问西镜,玄翎是如何拜托她的时候,结界上的裂痕像蛛网似蔓开,摇摇欲坠。

    初息心中一窒,当即就红了眼眶,颤声道“玄翎玄翎如何了”

    西镜看着初息静默了半晌,道“她死了。”

    、第85章 同生共死再逃

    死这个字儿从西镜嘴里蹦出来掉到地面,也不过就是眨个眼的瞬息。结界外的风还未起,寒霜未退,连结界上面裂出的蛛网纹路也没来得及在多增一笔,初息却觉得仿佛了历经了几世。此前那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头疼像是要淹没她的洪水一样,一点一点侵过四肢和内腑。画面和声音在她脑内刺出最尖锐的疼痛,冷汗不等酝酿染透她全身,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身体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结界外的西镜一边往“弑神阵”的方向看着一边着急的催促“初息你听我说,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要赶快走,不然等她们追上就来不及了”

    初息无意识地,如蚊子一般哼了一声“不可能”

    “你说什么”西镜听不清,远处“弑神阵”里闪过数十道的暴雷,她皱眉想要冲进结界里直接将人带走。即便是布满裂痕,西镜靠近结界的时候依旧被上面的神威给震了回来。

    结界发出铮铮鸣音,像是在警告擅入者好自为之。

    初息被罡气发出的声音拉回一丝意识,尽管疼痛不减,但至少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起来,她不信西镜说的,如果玄翎真的死了,她一定会有感觉。想起昔日西镜种种,更加笃定她是想要骗自己离开玄翎设下的结界。

    天空阴翳不减,初息扶着旁边的小木桌想转移脑壳要裂开的疼痛,她一张脸惨白却十分冷静地看着西镜“阁主说玄翎死了,那我就陪她死在这儿了。”

    西镜眉眼间焦灼的痕迹一顿,缓缓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看来你真是很喜欢那只小凤凰啊。”然后语锋一转来了些凌厉,“即便她现在还没死透,但也不过是早晚的功夫而已。这些飞升的老妖们想要的不过就是炽元丹而已,若你从这里面走出来,或许还能来得及救她一命。不然”她看着初息脸上明显松动的神情,舌尖婉转地划过齿颊,接上后半句“就只能看着她灰飞烟灭。”

    初息心里一紧,虽然想努力维持冷静可呼吸被西镜这几句话轻易搅乱,她不能看着玄翎去死,但炽元丹是玄翎拼力要保护的东西,她不能擅自做主拿着炽元丹去交换玄翎的性命。若是将炽元丹交出,就算玄翎能活下来,只怕是要恨足自己生生世世。

    她可以不是玄翎深爱的那个人,但她不能忍受自己是玄翎最痛恨的存在。

    更何况她生于妖界,又怎么会不了解妖界中人向来言而无信,食过的言恐怕比她们吃过的饭还要多。

    此时她最最痛恨起自己的无能,就算她想借用炽元丹的神力,也被此刻的头痛牵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若她也能有通天彻地的能耐说什么也不会让玄翎独自一人涉险。

    她一向不爱妖修,只因厌倦妖修之人无休止的纷争,就像是一群人登山,为了登顶而拼尽全力,可山路狭窄崎岖登顶之路难如上青天。同类之间扯到自己的利益勾心斗角不说还要时刻防备着被人当做了容器夺了修为,还有更多资质平凡的妖修在凶险的破级之境想要破级却不得章法,就此魂飞魄散的。到最后能挺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人,历劫后飞升可选择在妖界划地为王,也可脱去妖骨登天列神。可无论是哪一条路她都不感兴趣,那些妖王也好,九天之上的仙神也罢,不过是换个方式苦恼着。

    心不满者,胸有乾坤也觉空。心不贪者,身为蝼蚁也知足。

    初息一直这样以为的,可如今眼看玄翎命在旦夕之时,那种无能为力之感生出千斤悔恨压在她肩上,若她这几百年里有一丝丝的努力去修行,也不必时时刻刻都要她护着自己。

    尽管弱小,但她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情况已经遭成这样,那么她就算是死也要与玄翎一起。

    如果注定她跟玄翎都要死在这里。

    初息看了一眼越发阴沉的天,想要强行将脑袋里的疼痛强压回去。神识强撑着去探寻炽元丹的存在,可炽元丹就像石沉大海,毫无痕迹,无处可寻。初息心里一阵焦躁地强行催动神元,额间凤翎红光大作,在她身上燃起一层浮火。

    西镜面色一凛“你要做什么”

    初息想起,从前在芙蓉阁的时候她还纠结过,这位芙蓉阁主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呢如今想来,即使真情也是假意,情是对炽元丹的情,意是对自己这个容器的意,从未变过。就好像她对玄翎,到底是在哪个环节生出来的情,虽然她无从考究,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她多努力的规劝自己,也还是不能忘。

    见初息眼中生出了死意,西镜顿时领悟过来她想要做什么,一掌拍在岌岌可危的结界上,带出怒意滔天的震动“你想要自毁神元你以为这样就能把炽元丹一并毁了你太天真了”话没说完,听见半空中十分轻的一声冷笑。未等她抬头,一记带着狐臊的罡风扇了过来。

    罡风凌厉,西镜被这一巴掌扇吐了一口血,飞起装到山壁上后歪着脑袋滑了下来生死不明。

    狐妖踩着云头落到结界面前,打量了初息一眼,又哼起一声冷笑“这神君以为用这么个破烂罩子就能拦得住我吗”她手里捻着一根连着“弑神阵”的妖丝,往凤翎生出的结界上一弹,弑神之力被引了过来。只听见一声如玉片破碎的细微声响,结界从顶端开始瓦解。

    万丈冰泉的寒气呼啦一下子从瓦解的缺口上扎了进来,茅屋与茶具在消散之前被冻成了冰块,初息身上的浮火被寒气一逼,服帖在她身上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火光。

    “你就是炽元丹”狐妖一步三扭的走到初息面前,看了眼她身上儿戏似的浮火,抬手在她额间一拍。

    凤翎印记攸地暗了下去,浮火被风吹散,连她用尽全力催动的神元也沉寂了下去。只留下一口腥甜梗在喉头,呛得她急咳不止。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一下子跪在了被寒霜倾覆的地面上。

    结界已经消失的一片不剩。

    初息冷然地瞪着狐妖一言不发,狐妖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将她整个人拉扯着,笑道“你放心,我不需要双修来借去炽元丹之力。”她的手掌轻抚在初息的小腹之上,刺痛感一下子从初息的脑门齐齐涌向小腹,她从没有这么清晰的感觉到炽元丹的所在,并且能感到炽元丹正一点一点的被这狐妖向外引出。

    初息咬紧牙关想要将炽元丹稳固在体内,以鸡蛋碰石头的妖力去跟狐妖抗衡。那点儿妖力往狐妖在她体内引炽元丹的妖力上一撞,如蜉蝣撼树螳臂当车,阻挡不了分毫反倒将五脏六腑都震出内伤。

    小腹上已经可以看到炽元丹金光灿灿的神光,狐妖的妖气在她体内横行,生出犹如被撕裂的痛楚,初息大气不敢喘一口,那是种连死都无法跨越的痛楚。手指颤抖着扣住狐妖的手腕,生死一线之间,不知怎么生出来的力气扭着狐妖的手腕拉离自己的小腹,炽元丹顺势反弹回初息体内。

    从前的那股灼热感像是被增大了百倍,险些要将初息的骨头都给烧化了。

    狐妖一愣,不敢置信自己的手腕差点被这化形期的小妖给扭断,可紧接着下一瞬,方才晕死过去的西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手里的洛水剑从后心贯穿到狐妖前胸。

    “弑神阵”中,狐妖本尊心口一疼,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不过一个元神凝出来的分身,也敢在我面前造次。”西镜舔掉唇间未干的血迹,收起手里的长剑之时,狐妖扭曲的脸凝成一个亮点散开了去。西镜上前扶了一把看上去虚弱地快要归西的初息“初息,你怎么样”

    初息忍着灼人的热度躲开西镜的碰触,只是骨头发软,一步就是一个趔趄。

    西镜看着初息的背影问道“你想去找那个小凤凰”

    初息踉跄着弑神阵的方向去,突然脚步一滞,身体被一股力量定在原地。她缓缓直起身子,眉宇间痛苦的神情不复,回头看了一眼指尖黑气萦绕的西镜,眼底红光一闪,唇线一弯“终于按捺不住了”

    西镜也露出一个同初息如出一辙的笑容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初息道“如果是西镜,她会称我为小桃花。”

    西镜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我太过于熟悉的缘故。”她懒懒地往旁边的树上一靠,笑道“还想着在你醒过来之前了结,看来是天不佑我。”

    “你我纠缠几万年,今日便彻底了结吧。”初息手腕一转,困住她的黑气被齐齐斩断,破浪剑倏然握于她掌间,迸出一道强烈的剑气朝着西镜劈了过去。

    、第86章 难过一个再逃

    饱含杀意的剑气锋利的足以劈开因寒气凝出的白雾,却又十分内敛。剑气汇成一道虚影看似缓慢却在连眨眼的功夫不到便袭至眼前,两旁没有在大水中折断的绿竹难逃厄运,被拦腰削断,竹叶甚至都来不及抖一下。

    西镜漫不经心地在剑锋将她的脑袋削下来之前向后弯折,腰身折出惊人的弧度堪堪避开凌厉的剑锋后上半身扭转,手指漫着黑雾粘住虚影的尾端。黑雾中生出无数的黑色的蛇影快速地将虚影包裹了起来,吞噬得一干二净。

    西镜像是餍足地眯起眼睛,因为不再遮掩,身上的黑气溢了出来,覆盖在她身上像是一层浮动的火苗。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看着与她对立而峙的初息问道“你我一脉同生,你倒是一点都不手软,是打算连这条巴蛇一起杀了吗”

    初息将破浪剑架在手背上横立眼前,听闻西镜所言一怔,随即皱眉道“夺舍”

    她从妖而生,生来就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神仙,却总要被人当做一个典范,便每日要把清静无为这四个字高悬头顶时刻保持端庄的姿态。沧海苍天几十万年,一念生魔一念成佛,即便是佛祖也曾受贪嗔痴怒怨之扰,更何况她本就六根不净的一个妖生之神恶念就如一颗种子落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最终茁壮成为足以与自己抗衡这具身躯主权的力量。

    这恶念虽然卷走她一半的修为,但还未修出实体,便只能依靠夺舍之术占据旁人肉躯。六百年前她以身祭献怒火焚烧的东皇钟,肉身焚毁的同时那恶念终从束缚中脱离遁入妖界。重伤之下元神寄托于桃花之中休眠了五百年才算是醒过来,虽然神识未明确一直感知四界的动荡皆因她的恶念而生。若要阻挡浩劫,便要在这恶念修出原身前将其除掉。

    可是西镜无辜,她不想累及。

    因着这一层顾虑,她手中的破浪剑便更加谨慎了起来,占据西镜身体的恶念对她再了解不过,手中黑气变成的长鞭一环连着一环,鞭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这片儿的山头都给扫秃了。

    初息节节后退,只靠着破浪剑抵挡气势汹汹的鞭风,守而不攻。等到西镜这一连串的攻势耗尽,鞭势稍颓之时她反手用破浪剑在身前划出一个圆形的光环将躲避不及的西镜套入其中。光圈带着灼热的温度,连周围地面上的极寒之气生出的白霜都被烤化。那光圈只有手掌那么宽,西镜被困在其中像一个纸片,无论如何敲打撞击都无法挣脱,脸上一片惊怒。

    初息打了一个手势,破浪剑搭在臂弯出被送出去的瞬间分成三十六条剑影围绕在光圈周围罗列出一个不断变化的剑阵,西镜身上的黑气像是被这三十六道牵引,缓缓渗满光圈之内。

    那光圈无缝隙黑雾却不知如何地渗透出来,被三十六道剑影擒获,剑影上燃着四界业火,可烧尽一切罪业。黑影一触碰到剑锋上红艳如血的焱焰便被烧成一缕青烟。

    被困在光圈之中的西镜怒不可揭,释放出全部的黑气,长发被冲散如瀑布般散开,连双瞳都被黑色的阴影占据。困住她的光圈开始变得扭曲,初息眉头紧锁手中维持光圈的术法不停,更是加紧了剑阵的速度,业火在剑影之间烧成一片。

    西镜的脸变得狰狞,手指长出长而利的黑甲,光圈撑不住被她生生的撕出一条裂口。一时间黑气如溃堤之洪,从光圈的裂缝中悉数涌了出来。

    初息抬手将术法收拢,光圈消弭。她原本想用业火将藏匿于西镜身上的恶念烧尽,这是唯一能保全西镜性命的法子。只是恶念与她的法力相当,能困得住一时却无法困到它被业火烧尽。

    西镜立在剑阵之中,脸色透着没有生气的白,眼底漆黑一片。身后的黑气从后面升起似是要将整个天地也一并吞噬进来,围住她的业火顿时显得如油灯上的一点火星。她冷笑一声五指凌空一抓,扯了一挑浓稠黑气窝在手中变作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反手一扫,使出一记与初息最初时一模一样的剑气劈了过去。

    初息神色不变,伸手将破浪剑收回,三十六道剑影合为一处,剑身上火光赤明。抬手正面迎上西镜发狂的剑气,三尺青锋与剑气凝成的虚影相撞之下产生巨大的气浪向四周散开。初息唇角紧绷,即便是如同了解自已一般了解西镜的招式路数,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手中兵器缠斗在一处难分难解,剑气鸿光不断。初息趁风而起劈下一剑,业火烧出一条火龙撕咬着西镜身上的黑气,西镜仗着腰身柔软极为刁钻的姿势躲过破浪剑锋反手将手中乌黑长剑向着斜后方刺出,直奔初息胸腹。

    初息侧身,乌黑长剑堪堪贴着她的胸前划过时她看见西镜整个人的身躯颤了一下,还未来得及疑惑,西镜翻身拉开距离后回身刺出一剑。这一剑竟来得更加迅猛,剑身并未触碰到她,却被狂涨的黑气隔开了手臂的肌肤。鲜血涌出的那刻,初息几乎是本能地躲开,手中破浪剑趁势回探,西镜只需扭身便能躲过,出招人已想好往下三百招,却发现西镜竟没动弹。

    西镜原本漆黑的眼眸变回了本真的颜色。

    三万年的巴蛇,终归是拼命护住了神智。

    剑锋贴着西镜心口前停住,初息疑惑地唤了一声“西镜”

    此时六百年前与六百年后的所有记忆都在初息的脑子里,终年大雪纷飞的不周山自然也记忆犹新。

    “三万年来,我也算是惜命,没曾想会死在这里。你信吗,我和你肯定有些藏在犄角旮旯的缘分。”西镜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琥珀色的眼眸里有汪明泉,“小桃花,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总可以以身相许了吧”抬手握住剑身用力戳进自己心口。

    初息瞳孔急缩,想要收手却已来不及。黑气比血更快一步的从西镜胸前的伤口处窜了出来,满天满地的的黑气汇聚成一点,就要幻形,初息大喝一声,破浪剑汇成一柱耀目虹光,冲那黑点撞去。黑点被撞了个粉碎,方才那一剑不仅刺穿了西镜的妖丹,更是将恶念重创。又是全力一击,恶念疲软,聚合缓慢。

    四界业火在初息的掌间越聚越大,形成一团火球,在她抛向恶念之时,火球急速扩张,吞噬恶念之时火球大若雄山。

    这连续几技都是由神力承载,对初息的身躯而言是巨大的负担。火球抛出之后她便双腿发软,跪在西镜身前。

    恶念成灰,却未死。缥缈烟灰有规律地往同一个方向飞舞,越散越远。

    初息知道恶念未死,她们之间的争斗远不可能这么简单便完。

    只是

    “你是谁。”西镜嘴角有一抹血,碎了妖丹的她已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尚可活动,“你不是妖。”

    激战过后,大地荒莽,浓烟阵阵。

    “我是东皇太一。”初息的声音尚且稚嫩,丝毫没有一代妖皇的底气,但她立于天地之间的英姿却是不假。

    西镜明显有些吃惊,缓缓一想,笑了“东皇太一当年我还是一只未化形的小蛇时,曾无意绕过你的小指,你本可以杀我,却未杀我,这便成了你我的缘分,我就知道咳咳我终于能明白,为何我会喜欢你这朵一点都不解风情的小桃花”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初息望着她,未说话。

    “可惜,你我有缘,却无善果”西镜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以身相许什么的,你还是忘了吧。”

    西镜的眼眸里蒙了一层冰霜,初息伸手将她的双眼合上。

    弑神阵中,玄翎脸上的血渍干涸成褐色,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被草草扯掉的布料裹了裹,她一身神力殆尽,后背之上一片血红,细看之下全是皮开肉绽的刀割伤。维持妖龙的灵石被她斩碎,四散的妖气围着她,不时地在她身上添一处新伤。

    玄翎已经觉不出疼来,只是失血过多有些乏力,所幸她脑子还算是清醒。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不知道是仿了什么造出来的破阵的一角生出了几分异变,尽管不强烈,也足够她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曾经东皇太一受老君之托去水榭中代课的那日,虽然讲得的是上古神史,但课余之时有几个年纪大脸皮厚的凑上去找她问一些史书之外的野料和兵阵之法。

    她还记得当时已经可以在自家族中历练五阵兵法的一个龙族之子问道东皇太一,若落入无法可解的阵中要如何脱身时,东皇太一所说的“阵法高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的,虽然很多时候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但有时候生即为死,死亦是生。”

    那时候,她以为这位脑袋上顶着上古神祗的代课老师是在不着调的胡诌八扯,几经沧桑后,她才晓得这人虽然从来一副闲散的德行,但还真的不打诳语。

    也不知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她还真的掉进这么一个生、休、开三门皆无的阵法之中。却偏偏对于那人昔日的一字一句都记得格外清晰。忍不住哼笑一声,以苍穹借力,向着阵中漩涡冲了过去,飞起的瞬间亮出凤凰真身,黑色漩涡之内冲出万千妖丝,想要以之前撕碎火凤的路数将其撕碎。

    可就算神力全无,妖丝也困不住凤凰真身,却凤凰身上留下万千伤口。漩涡之中妖丝不断飞出,贴在凤凰身上布满一层,凤凰血洒落阵中顷刻不见,玄翎顶着巨大的压力一头扎进了漩涡之中。

    进入漩涡的瞬间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捏断,根根凤羽被前仆后继的妖丝扯断,剧痛之下只让她想要了结自己,可一想到初息落入她人手中,硬是清醒过来,咬紧了牙关往漩涡底部冲去。

    如她所料,漩涡最底处的圆形祭台上有个塔状的法器维持着整个阵法的运转。她尖啸一声朝着那个法器撞了过去,阵眼被毁的瞬间生出强大反噬之力扑向维持弑神阵的五个方位。

    五妖之中其余四人尚能顶住,只有狐妖一位,此前元神受了伤,一口血喷了出来,手中妖丝一断。像是被风吹倒的旗子,一个连着一个,以狐妖为波及四方。

    弑神阵这个临时搭出来的阵台从阵眼内部开始土崩瓦解。

    、第87章 生无可恋再逃

    玄翎在重击之下昏迷了片刻,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恢复成人形,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一身白衣也是百孔千疮浸染成血色。背上全是妖丝割出来的细小伤口,伤口之上还有伤口,一道叠着一道血肉模糊。残破的布料被血粘在伤口上,一扯动就粘起一层支离破碎的皮肉。

    她浅浅地呻吟了一声,手里的苍穹还在,当做拐杖撑着站了起来。

    “弑神阵”被毁,阵眼中的高台陷落倾塌,法器被她之前一撞散落成一堆碎片。玄翎被鲜血染红的视野里看见一点微光,如在下界遥望夜空时,最遥远的一点星辉。她一怔,似是不能相信,拄这苍穹朝着微光挪了几步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难怪、难怪咳咳咳”她一笑就扯动伤口,血涌个不停,顾不得疼往前疾走了两步,膝盖一软,跪倒的瞬间将那点微光攥紧手中,下一刻两眼一黑只觉得身体失重下坠,再生不出一丝力气。

    阵眼彻底坍塌,弑神之阵若未能困死阵中人,所聚之力会悉数向阵主反噬回去。玄翎一身的神力几乎都交代到阵中,此刻阵毁,被吞噬的神力一瞬间爆开向着五个方向而去。五妖虽有飞升之能面对凤凰的神力和怨魂的怨气也是各自狼狈,招架不能。

    本就有伤在身的狐妖重创之下被打回原形,一身修为散了个七七八八。其他几位妖王也好不到哪里去,万幸只是重伤,妖丹没有受损,却也要将养好一段日子。

    无望海上空的云层开始消散,万泉国已成一座寒霜未退的青山立在海中央,万丈霞光从云层中透出,海面重归平静似乎恍若方才的怒浪滔天不曾有过。

    玄翎紧握着那片微光从云层中掉了下来,一身血衣在金光里瞧着有几分壮烈,直直地一头往海里扎去,眼看着要被寒气未消的无望海冻成个冰块,一只手拦在她的腰上将她从海面之上带起。

    西镜在死后化成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宛如当年初见。

    初息将她的魂魄固定在她体内,西镜因她而死,虽然她天生没有大慈悲之心,也想为西镜寻一个好的归宿。她借了点万丈冰泉的寒气,将小蛇冻在一块冰凌中,等找时间跟冥君打个人情。

    话说回来,她记得玄翎似乎跟冥君交情不错

    将小蛇揣好后抬头准备去救玄翎的瞬间看见那照葫芦画瓢的“弑神阵”随着轰隆的震鸣倾塌,她眉峰一抬,正好捕捉到从云层里掉落下来的玄翎的身影。

    飞身过去险险地在她碰到水面前接住,无望海上曾经疗伤的环形花岛已经不复存在,万泉国上遍布寒气,未有顶端的王宫未被侵染。看了一眼玄翎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抱着她的双手不敢施力又怕她从怀里掉出去,一路疾飞到万泉国的王宫前。

    百里青云在祭台上看着百里绣云的血灌在祭文之上一整天,头顶上和山腰间的两处战场她虽未关心也有留意,那位凤凰神君在她被五妖围攻时搭过一把手,而那位不知来路的炽元丹容器也曾救过她长姐性命。她虽为妖类,也称得上心狠手辣,却十分不爱欠人人情。扭头吩咐了下去,让人为她们准备一处安静且干净的院落,任何人不准出入打扰。

    宮侍唯唯诺诺地称是,正要下去准备,百里青云问了句“大公主如何了”

    宮侍看了眼她的脸色,想这祭台上六公主的惨状摸不清当今国主对大公主殿下是怎么样一个情绪,揣摩了一下圣意后斟酌道“已经排了宮侍们严加看管。”

    百里青云目色一冷,沉声道“谁给你们的旨意”

    宮侍一听国主话音里带着的丝丝冷意,立刻普通一下跪倒“国主息怒国主息怒”

    百里青云不耐地“大公主一应吃喝用度跟从前一样,谁敢怠慢我便让她去浸寒泉还不快滚”

    宮侍闻言如蒙大赦,赶紧身体力行的遵从新任国主的旨意,滚了下去。

    初息没拒绝百里青云的好意,万泉国里难得雅致地一处院子,不镶金嵌银只有几颗开着素色小花的树种在温泉边儿上,即便外面现在寒气肆意,院子里被温泉蒸的温暖。初息在温泉旁变出一个长榻小心地将玄翎放上去,除掉她身上的衣物时,也不免对那些伤口触目惊心。妖丝切开的伤口愈合极缓,稍微一动便有血流出。初息打了一个止血术在她身上,心疼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当年一杆银枪挑落三十六神将的小凤凰,总是败到轻敌的手里。你啊”

    宮侍们细心,一早备上清洗伤口最好的精丝棉布,可即便精丝棉布再软再轻,碰到肉皮翻开的伤口也叫昏沉中的玄翎疼得一哆嗦。意识虽不清晰,她也知道身边的人是谁,耳边的絮絮叨叨之语犹如隔了千山万水之远,听不太清却叫心里流过一层层暖意,握着微光手松了松,微光从她手里掉了出来。

    初息为玄翎清洗伤口的动作停了下来,将染红的精丝棉丢进温泉池子里泡着,捡起那抹微光时眉头一紧,手指覆在了微光之上用神识去探寻上面残留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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