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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花劫 第13节

作者:宁远 字数:28253 更新:2022-01-12 11:37:38

    远处红光照天,她一眼认出是自家姐姐在与人做生死之斗。宴无台眼中原本弥漫的春情也被随之而来的巨响击退,挺身而起忧心道“出了什么事”

    梧千双打了声叹“怪我一时任性,只怕与灵狐一族的梁子是要结下了。”

    两人整理一番,匆忙往山顶而去,却见梧玉楼手上血珠还不停的落下,原本愤怒的浪涛消失不见,连同恶灵与凶兽也一并沉入地底。封灵阵被破,阿姆的法杖之上也被虹姬劈出一跳裂缝,梧玉楼失了血色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含着一口血的阿姆道“阁下若再不疗伤,只怕是要重入轮回之路,那就真成了晚辈的罪过。”

    “巫门贼女休要口出狂言”五位长老本就被幻境的缺口震出一身内伤,可见阿姆被辱心中愤懑,合力放出全部妖力拼力一搏。

    “长姐,莫要再打了,趁此时机我们走”梧千双长鞭凌空划出一个圆罩挡在梧玉楼面前,牵着宴无台飞掠向幻境缺口。

    躲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幻真,一见宴无台与梧千双的身影,赶忙丢掉手里的白薯,高声喊着“表姐表姐夫等等我啊”飞身追了上去。

    、第59章 今天不逃了

    五位长老一击不成,已是无力再追。见阿姆脚下不稳打了个晃,赶紧上前扶住,阿姆却再也撑不住的喷出一口血来,恨声道“罢了罢了我们灵狐一族已经等了十万年,便不怕再等个十万年”说完将手中法杖置于封印处,封起幻境缺口,再度将封印加固。此举耗尽阿姆全部修为,加之此前梧玉楼破阵时所遭受的重创,阿姆加固完封印之后念了句“老身老了,不中用了。实在是太累了,你们要好好辅佐樱灵,不要让她再胡闹。”

    五位长老摸着眼泪应着,随后阿姆的头便垂了下去,双眼也再未睁开过。

    灵狐一族再次沉寂于妖界之中,此前鬼口之中通道也被一并封了起来。

    原本是想要到簋市之中修养生息,却不想,簋市之中也是一片杂乱废墟。玄翎一杆长枪正与牛家三兄妹唤出的赤面青眼巨牛打得不可开交,初息被护在仙罩中满目忧心焦急。

    梧玉楼对着身后假面道“将炽元丹带上,我们回傲君山去,有炽元丹在手说不准可能护得巫门平安。”

    梧千双拦了假面一下,对梧玉楼道“长姐莫急,炽元丹一事既然已经引得神鸟凤凰现身,我们巫门最好不要再插手。与神界结怨于巫门百害而无一益,况且这炽元丹与桃花小妖之间到底有何玄妙长姐可曾想过不若卖这位神君一个人情,来日说不准更有利于我们巫门度过劫厄。”

    梧玉楼看了战况一眼,略有些疲惫的垂眼道“也罢,这三人断不是凤凰的对手。”她凑近一步在梧千双的耳边道“莫要忘了你此前说过的话,我在傲君山等你。若再敢诳我,别怪我剥了你那小贱妖的树皮”

    梧千双十分乖巧地应了声好,目送梧玉楼等人离去。听得幻真哎呦了一声,转目过去看见玄翎一挑翻身后再刺出直中巨牛眉心之处,而牛氏三兄妹却趁此机会想要夺炽元丹而逃。

    “你护着你表姐。”梧千双嘱咐了一句后,长鞭一甩将牛瑛给拦了下来。

    “哪里来的混账敢挡老娘的路”牛瑛秀眉倒竖,斜目一瞪之后愣了片刻,疑惑道“巫门的人”

    牛礼、牛成二人一脸不耐地正要说什么,玄翎已经提着苍穹杀了一记回马枪,凤翎化出无数烈焰凤鸟袭向三人。

    三人躲闪之中,抽出各自兵器与玄翎的苍穹对上,既然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拼出个你死我活,三人便使出浑身解数与玄翎死战。

    一场恶斗耗时已久,玄翎顾忌初息的安危不愿使出全力,却叫牛氏三兄妹寻到了可乘之机。牛成与牛礼互相使了个颜色,趁着玄翎反手一向牛瑛的瞬间,原本倒地的赤面巨牛又还魂回来,嘶吼一声朝着护着初息的仙罩撞了过去。

    玄翎眉间一紧回身躲开牛礼刺来的画戟,腾空攀上巨牛头顶徒手拉住牛角竟硬生生地将牛头拉去另一方向,与此同时苍穹毫不客气猛地刺入牛颈。

    见她长枪此时不应手,梧千双抬手取来宴无台的十二琈玉剑,正想要送过去的时候巨牛发狂,而牛氏三兄妹趁此时机从另外三个方向攻过来。

    玄翎长枪还未来得及拔出,梧千双刚道了句小心,只见玄翎错身掰断牛角当做武器挡住牛礼的攻势,翻身躲开牛成的一击,长腿横扫踢中牛瑛小腹。

    巨牛狂怒之下失控再度顶向仙罩,玄翎来不及将初息挪开,只能回身挡在罩前,牛角直刺进她肩头。

    躲在仙罩里的初息看得清晰,从头到脚只觉得血都瞬间冷透,一颗心犹如被人攥紧,慌张拍打着仙罩喊道“不要住手”

    玄翎面不改色,指尖凝起仙力挡住巨牛之时,梧千双手持十二琈玉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断牛头,回身想要挡住牛家三兄妹补上来的一击。只是三位炼体期同时发难,梧千双封印不解只能勉力接住这一击,背上鞭伤再度绽开,鲜血浸透里衣,而玄翎也再度被波及,肩头的伤口喷出鲜血,将仙罩染了个血红。

    玄翎的血在初息面前缓缓滑落,初息发滞的双瞳孔剧烈收缩,被一层薄雾似的光影笼罩。

    宴无台在一旁瞧得心疼,想要上前帮梧千双一把,被幻真死死拽住“表姐,你不要冲动你过去只会给表姐夫添乱的”

    宴无台不满地回头瞪了幻真一眼,见她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未等回头,被幻真拉住手臂一扯,回过身时佛莲刺绽开酝出屏障。

    幽暗的夜色静谧地听不到一丝声音,玄月被云层遮去,而原本浮在空中的椒灵不知何时都慢慢游向依然毫发无损的山樱树旁。缝隙里她瞧见被护在仙罩里的初息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双目无神焦点涣散,表情里却含着一层薄怒,周身浮着炫目金光的天罡之气。

    玄翎原本气定神闲的神情如被利器劈开,露出茫然与震惊后,此前在西镜赏物阁里翻看的妖书急速在她脑海中闪回,下一刻显出一个恍然的面容,眼中忽悲忽喜两种情绪交叠。她打了个虚晃,气息不稳地上前了两步又停住,似是在怕着什么。

    一旁撑着剑的梧千双视线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轮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初息无知无觉,额间凤翎印记在她抬起头时隐的只留一个轮廓,随着她手臂横起五指张开,长空东极处划出一抹金光潮鸣电掣已定于她掌间。三尺青锋透出微微冷辉,刃如秋霜令人觉出萧杀之气。离着她最近之处便是团聚于山樱树旁的一堆椒灵,明明已是死物却仍有意识地颤抖起来。

    牛氏三兄妹亦是被这莫名而来的气息压迫得膝软,垂下手中兵器,颤抖地对视一眼,牛成战战兢兢道“她难道是难道是”话未说完,被面无表情的初息反手扫来的剑气拦腰斩成两截。其他二牛亦没有反应时间,被扫了个稀烂。

    三妖体内的妖丹被一团蓝光包裹腾出,幻真眼中精光一闪,面露喜色正要动手去夺之时,一直安静蛰伏的山樱生出无数细小鬼爪抢在她之前将那三枚妖丹连并此前的椒灵一起捉住。鬼爪发出桀桀的笑声将妖丹与椒灵带入树干之内,除了初息身上的一点天罡之气照出的光亮,整个簋市陷入寂静黑暗之中。

    牛氏三兄妹死得匆忙,这一系列的变故更是令宴无台摸不准头脑。梧千双退回到她身旁,以十二琈玉剑护身为她解惑,“此树生在妖界本早就该生出灵识,只是鬼口每次打开都有妖灵依附于它的花叶中栖身。生出的一点灵识也被这些妖灵吞食,而簋市又是妖界之中最污浊之地,如此经年累月地吸食混浊之气为生,恐怕已是入了邪魔之道,我猜这满树妖灵反而被它控制当做了魂。原本这山樱想要立地成魔还得需个千儿八倍年的造化,只是今日平白叫她遇着三个渡劫期的妖丹相助,只怕此刻就要成魔了。”

    幻真还对于错失三枚增长修为上等的妖丹顿足不已时,听到她表姐夫这一番言论,立即凑了过来“妖界里竟能生出树魔听闻魔界这几年人丁稀少,几家魔君的后院也都不稳,已是许久未有新丁出世。妖界生魔这事稀奇,倒是令我想起此前阙阴谷也有异象生出,而炽元丹临世本就是异数。你我都知,这四界之中无论哪个都无法逆天而行令人起死回生,就算是上神的金丹她灰飞烟灭也不会存留世间。若非这位东皇太一未死,便是有人做了什么逆天之事引出一场祸乱来,而四界异象横生便是前兆,表姐夫乃是巫门少主,幻真想就这个想法想表姐夫领个结论。”

    幻真这一声声的表姐夫叫得梧千双很是受用,正点了个头准备与她说道一番这炽元丹与凤凰神鸟之间的一点儿秘辛之时,见得山樱树冠之上鬼影重重,此前细小鬼爪变得精壮,密密麻麻地布山樱枝干,远远望去令人头皮发麻。

    鬼爪舞动发出风扫树叶时的沙沙声响,齐齐伸向立在树前地初息和她身后出神凝望的玄翎。

    初息手间闪过几道光,众人还未看清之时地上已落了一地的鬼爪。山樱发出哀沉嘶吼,阴风大作生出许多黑紫色的瘴气出来,落在地上的鬼爪化成一滩滩的黑绿色的液体,风中夹着殷殷地哭泣之声与让人毛骨悚然地怪笑,细辩之下听见这山樱在说“呵呵呵原来是你呵呵”

    是个女人的声音。

    初息失神的双眼中露出一丝挣扎,眉心也微微皱起。

    山樱上的断裂的鬼爪重生出来,树藤旋转着打出,趁着她出神的一刹迅猛攻来,在她身后的玄翎一跃而出,手中缠住树藤,指尖撵出一道火光飞耀地烧断树藤。

    揽着初息要就想将她带离去一旁,初息手中利剑反而切上玄翎脖颈,一直将她逼退到坍塌的仅剩一般的石墙上抵住。玄翎脖子上被锋利的剑锋擦出一条血痕,许是闻到血的腥气,初息没有继续施力。冷然的面容上突然展开笑颜,道了一声“玄翎。”下一刻面容突然松懈,身子发软下滑,手中宝剑与那一身天罡之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60章 忆往昔再逃

    玄翎接住初息软成一滩的身子,眼角因为极度压抑着情绪而泛红,紧紧地将初息搂在怀中,苍穹在身前划出一道火墙阻挡山樱锲而不舍涌来地树藤与鬼爪。

    簋市疮痍的路面上现出一个涡轮样的洞口。鬼鸮拍击着翅膀从中飞出,发出粗哑深沉的哨音,令整个簋市越发的鬼气森森。原本张狂肆意的鬼爪突然静止了下来,备受惊吓似的悉数缩回了树皮之内。树藤也快速地团回到枝叶中藏好,山樱树回复成之前的样貌,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静静落着樱瓣。

    洞口悠然走出一位青衫青年,青年唇红齿白生得一张好皮相,一双眼睛如盈盈秋水,含情脉脉。他手上拎着一个鸟笼煞是悠闲,扫了一眼被毁的七七八八的簋市,看到火墙之内的玄翎,笑了一声“小凤凰,你要拆了妖界怎么也不叫上我”

    玄翎木然地看了青衫青年一眼,眼中神色动了动,急着开口却引来一阵急咳。撤掉火墙之后,哑着嗓子道“子詹,你说我这个性子太急,遇事总爱强求,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因果。于佛禅之学上我一向是不怎么精益,但昔日你说的那套因果轮回我今日却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藏着没跟我说”

    名唤子詹的青衫青年全名阎子詹,身份尊贵乃是冥府之主,尊称冥君。

    此人生就一身水灵皮囊,内里却是一肚子坏水且睚眦必报。如他所言,“拆了妖界”这事儿他可是先锋头阵。

    冥府作为四界之一,本和妖界并无太大瓜葛,只是昔年还是冥府少君的阎子詹正值青葱年少,一张粉白面皮儿下还包裹着一颗单纯赤子心,秉着汲取百家之长的念头游学四界。走到妖界之时不曾想碰到那会儿正混账得不可方物的妖族尊主谢琅邪。

    谢琅邪当时正从某个小妾的洞府里爬出来,喝得酩酊恍惚,一步三晃地靠在个池塘边儿喘着粗气儿。正好阎子詹也在这池塘边儿往水囊里装水,顺便洗了洗脸。醉眼朦胧的谢琅邪瞧着水边儿不知谁家的小娘一身细皮嫩肉,背影纤纤娇俏妩媚,腰肢柔软不堪盈握的模样顿时涌上灵台,强行将彼时修为法力都不及他的阎子詹按到在岸边亲吻揉捏。只是他喝的实在太醉,手掌才穿透里衣贴上阎子詹平坦的胸部,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手感欠佳后便睡死在他身上。

    年轻尚轻的阎子詹遭此羞辱恨不能立即死在当时,咬紧牙关浑浑噩噩地回到冥府在房里躲了几百年,再度从房里出来时便成了如今有几分阴郁的脾性。

    如今四界中都晓得这位年轻冥君最忌讳别人称赞他容貌,而自他登位冥君之后便一直与妖界为敌,更是养了十万鬼兵在冥界日夜操练蓄势待发,只等一个最好的时机将整个妖界都踏平以报当日谢琅邪给与他的羞辱。

    六百年前谢琅邪与天界一战败走时,阎子詹曾带着五千精兵前往天界战场无量山下围截过他,却被狡猾的谢琅邪以六个分身给骗过,等将那些分身挫骨扬灰再回来时,谢琅邪早已遁走回到妖界,闭关于三界山中寻不到踪迹了。

    说起阎子詹与玄翎之间的交情,得追溯到他二人都尚年幼时,被家中长辈送到宗祠礼学中教养的那五百年里。那时四界尚算太平,魔族安分守己,妖界生机盎然,人间正值盛世,老君闲来无事在瞻诸水榭开设了宗学,各族子弟若是有意均可前来学习。

    玄翎作为家中最为年轻的小字辈自然被打包了送进宗学里进行启蒙教育,而当时的冥君觉得生得跟面团儿似的阎子詹太弱气,便将他丢来宗学这里先跟各族的子弟们聚在一处好好历练历练。

    玄翎到水榭的当日凭着一杆木枪挡下了魔族少主朝阎子詹挥过来的拳头,从此便跟阎子詹成了发小儿一道长到五百多岁。

    离了水榭之后,二人鲜少碰面。

    那会儿阎子詹被谢琅邪羞辱,闭门不出时,玄翎还曾踏足过冥府去探望她,只不过一句“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给原本见到故友生出几分活泼阎子詹气到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地将她赶了出去。

    再见面时,已经过了一番沧海桑田之变,东皇太一以毕生神力平息封印了东皇钟消失于天地之间,自那时起四海之内各自陷入战乱补休之年,他赶到无量山时没能堵到谢琅邪,却看到自己那位一向不可一世的故友一副落魄像好不凄惨。

    时至今日阎子詹尚能记得当时,自己曾劝过她“东皇太一那是什么人物,主宰星辰之神,岂是那么容易灰飞烟灭”

    他也尚能记得当时一身战伤的玄翎双拳紧握双眼如同空洞地望着他反问“子詹,那你说她去哪儿了呢”

    见一向气定神闲的发小成了这番可怜之状,阎子詹远目向战火尚未熄灭的灼灼云海神族不同妖魔鬼人,没有今生来世之分,死了便是死了,如灯灭油枯再无转生的可能。他当时不忍好友蹉跎,便扯了个没谱的法子宽慰她道“你知我冥府有样宝贝唤作结魄灯,可以收集人生前气泽结成魂魄,你或许可以拟着这个法子一试说不准真能令东皇太一回来,你这样枯守在此地那才是全无希望。”

    他只那么随便一说,却不想那时玄翎双拳里正握着东皇太一元神碎的四分五裂的炽元丹,而后还真是被她找来了可以聚合这炽元丹的神器。只是这炽元丹又为何落入妖界,这几百年里他一心操练十万鬼兵,并未去细究。

    方才祈连山内的一场恶战冲击到荒废多年的鬼口,震得整个冥府都摇摇晃晃。正在望思台与几位判官议政的阎子詹查清原因之后得知玄翎正在妖界里与三个恶妖缠斗,诧异老友如何会混迹妖界之后蓦然想起六百年前的这桩事来。想着玄翎如今生出的执念大约也是由自己一番话而起,便想着去簋市那里再劝上一劝。顺便他也该收收这几百年里流窜到簋市之中的这些妖灵,便带了鬼鸮赶过来收魂。

    果然进入鬼市第一眼便看见凤凰火烧得昏天暗地,若不是他了解自己故友的性子,真得以为她这是要准备涅槃重生。而她问自己的那句也足以见得她也同样了解自己,他确实瞒了点事情没有跟她说。

    从无量山回来之后,阎子詹曾找昔日授业恩师打探过有关东皇太一的消息。

    虽然老头一如既往地打着天机不可泄露的幌子跟自己绕圈儿,还是被青出于蓝的自己套出那么点儿。

    那时天上地下的人都说东皇太一已经灰飞烟灭,消弭于四界,但听老君的意思,作为为数不多的上古诸神之一,都有一套以防万一的后路。

    言下之意东皇太一应该是还活着,但她活在何处却无人知晓,而作为曾经的妖皇,最有可能的便是重回妖界中来。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玄翎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此事尚未有眉目,免得让她空欢喜,若叫她自己发现岂不是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第二个原因他此生都不会让玄翎知道是因为自己一直记恨她当年那句男大十八变的言论。

    此刻玄翎如六百年前一样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人。

    阎子詹含笑瞧了她一眼,装作不懂地“我有什么没跟你说”

    玄翎面露怒气“阎子詹,你少要骗我,你一早便知道她没死。你看我伤感看我失魂落魄很有趣”

    阎子詹匆忙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天地良心,我阎子詹怎么会是这种人都是老师的错,老师他连我也一并骗了”

    玄翎冷眼横过去“你若真不知情此刻便不会辩解,而是惊讶东皇太一还活着这桩事。”她将初息抱起要走,阎子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哎,小凤凰,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玄翎低头怀里毫无知觉的初息笑了笑“找到所有的炽元丹,让她记起自己是谁,也让她记起我。”脸上笑容一滞“我此前对她有些不太好,不知她会不会怪我。”有些忧心地转头看着阎子詹问道“你已娶了家室,风月这方面总是比我有些经验,你若叫一人伤了心该做些什么才好”

    阎子詹沉吟了一番道“大约,就是送些金银首饰之类的吧。不过,我瞧着你心上这位不像个喜好俗物的。”

    玄翎闭上眼,再睁开,见怀里的人依旧,便道了一声“罢了”,告别之后,脚下轻点往天边而去。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鬼鸮已经将山樱树上的妖灵啄了个干干净净,随着山樱树上的妖灵的离开,樱花和枝叶也一点点枯死,成了一棵光秃秃的死木。只是唯有木芯深处有一团黑影无论鬼鸮如何施力都拖拽不出来。

    听见鬼鸮叫声阎子詹想起他来妖界收魂之事,将鬼鸮腹中的妖灵收入手掌大小的玲珑锁魂塔中后,又将塔口对准木芯中的黑影。黑影被锁魂塔吸成一条线拖到塔口时又猛地弹了回去将已经枯死的山樱树震成碎片,黑影在空中旋转了几个来回之后落在地上慢慢形成人形。未等阎子詹反应,极快地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在一旁冷眼旁观了许久的梧千双此时叫了声不好,想要追上去的时候早已寻不到黑影的踪迹。忍不住扼腕捶手,阎子詹瞧了她一眼,道“如何不好”

    梧千双一脸忧忡道“冥君有所不知,你方才放走的或许是将来为祸四界的源头。”

    、第61章 抱一个再逃

    恶战过后,积云散去。

    夜空如洗,一轮弯月高悬天际,妖类残骸已经不见,斑斓星光熠熠,晚风徐徐吹散浊气。若非眼前这满目狼藉,仿佛方才的杀戮不曾存在。冥君收拾了此地妖灵之后,回了冥府。

    梧千双回身看见宴无台面色有些青白,未等她开口询问,宴无台眼中透出冷意扭身要走。

    “无台”梧千双不明所以,赶忙上前扯住她的袖子将她拦住“怎么好端端地又生气起来”

    宴无台抬手扯出她的钳制,方才看梧千双勉力与牛家兄妹一番周旋,几次命悬一线,让一旁只能看着的她如置冰窖。静了一会儿才出声“梧少主一向能耐过人,连渡劫修为的牛家兄妹也能不眨眼地出手迎战。又何必在意我是否生气。”她抬眼看着梧千双,含着怒意,“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谁的事都要插一手,我又何必为你挂心不如回我的桃花谷,也免得整日里担惊受怕”

    梧千双恍然过来,柔声道“我怎么会不爱惜自己,就算不为别的,为了你我也会保重自己,不会令你伤心。”说着往宴无台身上一靠,语气中透着三分求饶“方才不觉得,这会儿背上的伤疼得紧。你让我抱一抱,缓缓这疼。”

    宴无台又恨又无奈,梧千双每次都拿捏她心软这点,心中气恨未平,可看她确实透着一脸疲惫,背上伤口血流潺潺,嘴上没好气地“方才那么勇猛,这会儿知道疼了你可还能走我们回巫行宫养伤。”手上却放轻了力道环住她的腰,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梧千双自然知道自家伴侣是何等心性,嘴上少有温柔,可到底还是懂得心疼人。只要稍微卖个乖便能得她眷顾。梧千双委委屈屈地在她肩头上蹭了蹭,娇声道“走不动。”

    宴无台道“那你就呆在这儿,我自己回去。”

    梧千双立刻抬起头来“我还可以坚持坚持”

    在一旁望天的幻真捂着脸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知道,觉得表姐夫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碎了一大角。

    三日后,萧条的簋市又恢复昔日繁茂。因为之前炽元丹在此现世引得各方妖类络绎不绝,热闹场景竟比往日更盛。关于炽元丹的消息与凤凰玄翎的下落有人不惜花费重金打探。只是众说纷纭,那日战况最后如何生出七八种说法,且句句逼真,可惜经不起推敲。只有一人鱼族的小妖侍那日逃脱不及,被坍塌的房屋碎石压住,缝隙里瞧见原本被护在罩子里的炽元丹容器竟显出神威,不过一招就将渡劫期的牛家兄妹毙命。人鱼小妖侍心中振奋,原来炽元丹的威力如此之大,想到此前四殿下机缘巧合得到的炽元丹碎片,若能为四殿下所用,那三殿下和六殿下就再也不能欺负四殿下了。

    不过话说回来,四殿下现在在哪儿

    那日,人鱼小妖侍随自家四殿下一路到这簋市中想要为陛下寿辰寻一个寿礼,却不想正好碰到牛家兄妹与凤凰的一场恶战,二人在混乱中走失。一晃三日过来,小妖侍还未寻得自家主子的踪迹,正发愁之际,眼尖地瞧见在人群中一抹亮色闪过,可不正是她快愁掉满头长发苦寻不得的四殿下吗

    簋市中街原本山樱所在的地方建起一座四方平台买卖起妖奴,万泉谷寒冰人鱼一族的四公主殿下百里青云正咬着一根糖葫芦看一个不足五尺的山精与一头黑熊争夺台上山桃小妖的热闹,两人拒不相让箭弩拔张地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

    咬掉最后竹签上最后一颗红果的时候,小妖侍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紧紧地攥住她腰间飘带含泪喊道“殿下我终于找到你了”

    青云一看见自己的贴身侍女,脸上一乐伸手道“你还有钱没有我饿了三天了,只能吃些零嘴儿度日,现在就想吃个热乎的肉包子。”

    小侍婢愣了一愣,随即点头,一边责怪自己让自家殿下饿了三天肚子一边从腰上的荷包里掏钱的功夫,听见人群中一女声清亮地嗓音笑道“这山桃小妖生的这样水灵怎么能糟蹋在你们这种蠢物的手中,我芙蓉阁出金珠二十担买她契约。”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山桃妖不过出价百金,竟能引得芙蓉阁高价出手,山精与黑熊也都识趣地不与之相争。

    百里青云哇了一声,叹道“这女子当真是女中豪杰,不如我们跟她混吧”

    小妖侍梗了一梗,幽怨地“殿下,注意身份。”

    百里青云哈哈道“我就是说说。”看着自称芙蓉阁女子身边的团子头小妖去跟商家换取契约后离去,灵光一闪地拍着小妖侍“走”

    小妖侍见自家殿下真的追着那女子而去,急忙扯住她飘带苦口婆心地“殿下不可你身份尊贵,那女子来历不明,若生出歹心可如何是好”

    百里青云觉得自家小侍婢哪儿都挺好,就是太过于谨慎,无奈地解释“我方才想起来,妖界中有位奇人名唤西镜,在不周山中设立芙蓉阁营生。想来就是刚才那位女豪杰了,这簋市之中的奇珍虽多,但比起芙蓉阁里的珍宝还是略逊一筹。父皇寿辰在即,若拿不出一个出挑的贺礼,我与母妃在宫中的日子岂不是更加难过”

    小妖侍赶紧点头放开自家殿下,一同往女子所去的方向追去。

    百里青云猜得没错,方才二十担金珠买下山桃妖的正是西镜本人。

    芙蓉阁此前遭遇重创,花娘死伤过半,她此次下山一来是挑选一些好的货色填充芙蓉阁,二来是打探初息的下落。却不想,有人抢先一步将初息从虎妖手中带走,更想不到的是这人竟是天界的神君凤凰。而此前芙蓉阁中种种,以及那位神秘又古怪的苍玉君令她更是心中生疑,亲自往东泽去探了一眼。只隔着汹涌浪涛远远地望了一眼,绿地之中有仙气氤氲难以穿过。她又去几位曾经与东泽苍玉打过照面的前辈处打探了一番,几位前辈口中所述的苍玉君虽然也是清冷古怪,但眉眼相貌与自己派人请来的这位苍玉决然不同,忍不住冷笑,好一个凤凰神鸟,此前自己被她摆了一道,这次一定不会再放任她抢走自己的东西。

    玄翎抱着初息走了三日,这三日她沉在忽悲忽喜的情绪里不能自已,一刻是六百年前这人在天池旁温柔含笑地唤她小凤凰的样子,一刻是她冲向东皇钟的怒火前要自己等她回来时的深情一吻,一刻又是她在芙蓉阁时拼命解释的一脸焦急,而最让玄翎难过自责的是通往簋市的山洞里她客气疏离的一笑。

    她找了六百年,等了六百年,悔了六百年,却没有认出她来。于芙蓉阁内找到的妖书记载关于东皇太一至降世以来的所有记录早也被玄翎牢记于心,竟没有深想那妖书中称东皇太一年幼时秉性纯良,好善于人。这么想来,的确和现在的初息十分相似。当年听老君形色生动地讲述天地初启时四界混沌之事,上古神族一路杀伐而来性子有变也是情理之中。

    第三日突然下起雨来,玄翎找了处干净温暖的山洞避雨,找了些干草将初息放在上面,取了山洞旁的泉水给她喂下。肩上伤口的血已经止住,结了血痂,只是看起来依旧有些狰狞,便取了帕子将血块擦掉,简单地包了伤口。不眠不休地走了三个日夜令她力竭,看着睡得安详没有要醒来迹象的初息,走过去将她的手臂拉起来,环住自己往她怀里靠着。手指抚上初息的腰,才觉出她近日来受了许多苦,整个人都瘦了两圈,心里又涌出几分酸涩的自责后撑不住地睡了过去。

    浑然不知这一切的初息在梦里陷了也足足三日,此次没有楚阿珩的记忆,整个梦境中都是有关于玄翎与东皇太一的过去。

    境像里淳淳流水声不停,雾气腾腾的池水中几个参天巨石上盘着许多捆石龙,油油绿叶泛着水光。池面之上有布有巨大莲叶,荷花丛中间建着一宽敞的四方水榭。一群毛头小鬼正在下注,吵嚷着此次到底是魔族的少君比较厉害还是新来的技高一筹,正要探究发生何事的时候,东皇太一的背影从她面前飘过去。

    初息也踩着莲叶走到水榭边,正好看见身量还不及她腰的小女童操着一杆木枪将与她差不多年岁的黑衣小子手里的兵器打落,稚气未脱的嗓音带着十分得意“你们魔族就这么点儿的能耐,还敢在此放肆你若再敢欺负这位妹妹,我下次拔了你的魔角,看你还如何嚣张”

    蹲在一旁被小女童指着的妹妹一张包子脸皱做一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讨厌人家是男孩子啊”

    水榭里顿时发出哄堂笑声,东皇太一摇头一笑,咳嗽了一声道“老君今日有事缠身,叫我过来代课一日。你们在此玩闹,课业可都已经完成了”

    小鬼们立刻噤声坐好,东皇太一上前将包子脸抱起,抹掉他脸上的泪,道“既然是男孩子,就不能随便哭鼻子。”

    又看着握着木枪的女童“你就是玄翎吧你刚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如今长得这般大了。”

    听闻这话,小女童粉白的面皮上瞬间腾起红晕,目光立即从东皇太一脸上移开。

    在一旁的初息心里一惊,这竟然是玄翎小时候样子忍不住往前挪了一步,却不想正好踏空掉进池水中,窒息感逼使她从梦境里脱离出来,睁开眼大口呼吸的时候感觉手臂有些酸麻,余光里瞥见一颗脑袋缩在自己怀里,柔软的身子带着温热透过衣衫传到她肌肤之上,视线向下一挪,看见玄翎正舒服地窝在自己怀里。

    初息“”

    玄翎这是怎么了

    、第62章 撒个娇再逃

    玄翎安详地睡在她的臂弯里,这等场景教初息有些怀疑现下还在梦境之内。眼前这个画面太过于惊悚而不能理解。每次从昏迷中醒来必定能看见千百步远的山巅上有那么个飘渺的人影立在那儿,雷打不动。

    她是遥不可及的,也一向冰冷而疏远。她是近在咫尺的,心却又在天边。

    如今那无法企及的人忽然投怀送抱,且原因不明,这让她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化,相比起突然很娇弱的神君大人,令她更难以忍受的是手臂的酸麻一阵一阵愈发钻心入骨,犹如无数小蚁沿着血脉快速的爬行。玄翎睡得很沉,一副几百年没好好睡过,手紧紧箍在自己的腰上,稍微一动就发出不满的声音。

    为缓解血流不畅的压力,无奈之下她只能侧过身来,却发现本就暧昧的姿势变化成面对面会更加暧昧亲密。自己的唇离着她的额头相距不过一指,连她浓长的睫毛都能数得清楚。

    初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诚然她对玄翎是有过那么一丢丢的痴心妄想,这点儿痴心虽然历时过短且被一股脑乱七八糟的事搅和之后,还没时间让她完全从心里踢出去,但她到底知晓什么是礼节什么是廉耻,这种趁人之危占便宜的事情她扪心自问做不出。

    是的,她将如此反常的玄翎归结于是她受伤后流露出的一点儿脆弱。因为她无论正过来翻过去都无法找出一个玄翎躺在自己怀里的合理解释。

    想起此前玄翎受伤的场景,她还是觉得有些后怕。虽然失去了意识这件事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出息,也猜得到之后的战况必然更加惨烈,玄翎受了伤的情况下还能带着自己一路躲到这个山洞里来,一定十分不易。就算她一路维护自己都是为了炽元丹这个目的,也是曾于危难中救过自己数次。她不想再为此跟玄翎纠结置气,就算自己与她没有这个缘分无法高攀,也希望她离开妖界后,于漫漫仙途中,有朝一日能记起曾有位桃花小妖所酿的酒让她短暂停留过。

    思及这些,初息不免有些伤感,想着好好将玄翎的伤养好,也算是报答数次相救的恩情。待她好后,便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靠在怀中的玄翎似是感知她心中所想,脸她在衣襟领口处蹭了蹭。

    温热鼻息带来的触感让初息如遇雷击,心跳漏了一记。

    洞口洒进稀薄月光,堪堪照亮洞口巴掌大的地方,山上延伸下来的几株西番莲,生得虽然瘦弱却还是结了几个青嫩的果子出来,垂在洞口上被夜里出来觅食的小熊狸用爪子一勾,从藤上扯了下来。未成熟的果子十分酸涩,一口咬下去差点酸倒小熊狸的牙齿,舔舔爪子往洞口里张望了一眼,听见响动,尾巴一缩抓着树藤逃地飞快。

    虽然手臂的酸麻让人难以忍受,但初息还是决定再咬牙忍忍,让她能在梦中更加安稳。刚要躺平,腰间横过一道力,玄翎手臂一紧,初息唤都来不及唤,直接撞回到玄翎面前,嘴唇触碰到玄翎的发丝,为了保持平衡手臂只能捞住她的后背。

    这个姿势简直就像她刻意抱住玄翎,比之前那面对面更不像话初息心跳剧烈,红着一张脸急忙屏住呼吸。

    “嗯”玄翎埋在她衣襟里发出闷闷地一声幽怨的鼻息,眼睛都未睁开,没一丝防备也丝毫没有准备起身的意思。

    初息僵硬地抬起没被压着的手臂,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玄翎的肩膀“你醒了吗”

    一道懒洋洋的响指声在洞内响起的瞬间,两簇温和火光燃起将洞内黑暗驱散。初息低头看见玄翎已经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大概是因为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一双幽静眸子动也不动锁在她脸上。这番沉静不移的注视里似有千丝万缕她不太能明白的东西,这种没头没脑的对视令人如置油锅,油温不高却提心吊胆。咳了一声,胡乱起了个话头,“那个,你的伤怎么样了上过药了没我记得我还有些疗伤比较好的药膏,你要不要试一试”

    玄翎道“好。”

    初息原本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玄翎很干脆地点头起身。乍然解脱的手臂因血液回流生出针刺一样的疼痛,正要挣扎着起来的时候手臂一阵温热,被玄翎的凝聚了仙力的手掌抚上,以十分轻柔的力道给她揉捏,原本的刺麻感立即消失无影踪。

    初息一边受宠若惊地享受玄翎的按摩,一边在心里暗暗咬着手指嘀咕,玄翎该不会是伤到了脑袋不然怎么会反常的像另外一个人

    玄翎抬眼看了初息一眼,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停下动作“别胡思乱想,我只是肩伤。”

    初息吓了一跳干忙捂住嘴,随即发现这个行为简直是此地无银,不自然地讪笑了两声说着“我去打点水给你清理一下伤口。”忙不迭地跑出山洞,玄翎看着她慌乱离去的方向,良久。

    山洞旁一缕山涧沿着石壁缝隙落下形成的一小汪山泉,细小涓流溅起的水花灌溉了生在石缝里的绿植,清清亮亮好不青嫩。

    初息将石壁上如伞大小的叶子卷了盛满泉水回到山洞,将玄翎肩伤仔细清理了一番,细细地涂了一层药膏之后扯了点干净的布料,轻着气力将伤口包好。收拾那些带血的布条时,初息斟酌了几次还是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舍身替我挡住那疯牛”

    玄翎将衣襟拉好,神色略复杂地看着她“你希望我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什么。”

    这等语气莫不是还是在计较此前疏离她那事就像与牛家兄妹交手那样惊险她都不忘回头问自己是否还在生气。她之所以这样说也很显然是误会自己还在生气而讨好的言语。

    初息默了半晌觉得有必要跟玄翎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是这样,之前我觉得你拿我当个物件这件事确实有些生气,但现在想想也没有那么生气。我腹中的这枚炽元丹并非是被你塞进来的,而你又三番五次的救过我这条命,其实我欠你的救命之恩也许这一生都还不尽。就算是报答你,收集炽元丹这件事我也会帮你。我这样说你,明白么我没有生气,整个妖界不都当我是可以双修的容器吗你到底是待我最好的一个”

    话刚说完,初息冷不丁地被玄翎一把拥入怀中,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听见玄翎在她耳边到“你不是容器,从来都不是。”停顿了片刻,“我之前是不是叫你伤心了”

    “嗯”初息眨了眨眼,难以置信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今日的玄翎实在是太不寻常了,看起来就像就像离巢走失的一只幼兽,令人心里激发出澎湃的慈爱之情,忍不住逾越地抬手顺了顺她的毛,善解人意地哄道“我如今已经不伤心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玄翎神色暗了一暗,将怀里初息拥的更紧,想要说点什么,被她抱得喘不上气的初息接着道“你伤口还痛不痛”

    玄翎点头“痛。”

    初息不过是找个借口转移一下尴尬的话题,没想到玄翎会这么大方承认。

    “那”

    “你让我抱着睡会儿。”

    初息“”

    “只有抱着你睡,伤口才不疼。”

    初息“”

    、第63章 吻一个再逃

    在山洞里养了整整两日,这山洞所在的荒山十分贫瘠,初息想找点能入口的东西都十分困难。除了那两颗未成熟的西番莲,满山遍野里连个野菜都没有,除了光秃秃的石头便是成片枯死的龙柏。

    白日里还好些,初息夜里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月光下那些龙柏如张牙舞爪的鬼影般,让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在脑中补充出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容。

    玄翎说这荒山名叫座稽山,原本属于人界,山中群居麋鹿和鹖鸟,很是富庶的地界。因其比邻神妖凡三界中央处三界山,曾被妖界所窥多年,后来妖界易新主,新主谢琅邪嗜血好战,集结妖军抢占座稽山。凡人不敌便屠光了山中麋鹿,将鹖鸟的羽翅全部折断后纵火烧山,满山生灵尽数被烈火吞噬。此后座稽山便成了现今这副模样,如今在这山中生灵大多畏惧凡人也厌恶妖类。

    “也是可怜,你们为神为仙者不是慈悲为怀怎么眼见生灵涂炭也不作为”初息唏嘘一番起身拨弄了一下火堆,将里面爆开的栗子拨出来。虽然找不到食物,所幸乾坤袋里还留了一点存货可以果腹,山栗与红薯丢进火堆里烤着,洞口旁的山泉可以饮用,这两日过的也不算太凄苦。

    “这本就不是归天界管辖的事情。”玄翎挑了一个烧的软软糯糯的红薯剥掉烤出糖油的外皮,看了一眼还在惋惜麋鹿与鹖鸟的初息,将红薯递过去,淡声道“再说慈悲为怀的也该是西方佛祖。”

    初息看着眼前的红薯一愣,以为她是想吃自己手里剥好的山栗,接过红薯的同时把手里的栗子放进玄翎的手里,“可这满山生灵何其无辜,不过是妖族与凡人之间的一己私欲便要蒙受灭顶之灾。”

    玄翎挑眉看着手里的栗子,思忖一番点头道“可存于这世间,除了菩提树下苦坐禅的西方佛道,谁能真的做到无欲无求你可有过什么求而不得吗”

    初息咬着红薯沉吟,若说求而不得,她有限的生命里也只对玄翎有过一丝贪念,但她一向认得清时务所以也从来不会去求些什么。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后又摇头道“算不得求,不过是一点痴心妄想。只是无论是你还是我还是这天下苍生,求而不得是必然要经历的一遭。我也只是觉得有些惋惜这座稽山上的生灵,难不成但凡得不到的便要毁掉吗”

    玄翎看着她有些动容,曾几何时,天阙之上,她跟自己讲起座稽山时便说过这番话,恍如旧日重叠令玄翎险些落下泪来。

    初息抬起头的时候似是看到她眼中的水光,眨眼过后,什么都没有。

    两日后,玄翎的肩伤已经见好,便带着初息到了无望海。

    无望海之上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连一个浪涛也没有。

    初息突然想起此前听到的关于无望海的传闻,便忍不住地开口问了一句“这无望海和对岸的此生山是你劈出来的吧”她背对着玄翎,却能感觉到背后两道视线几乎要穿透自己的身体,让她后背发僵好像是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想说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忙咳嗽了一声想要补救一番,就听见玄翎道“那时候有些任性妄为,做了些幼稚的事。”

    幼稚这两个字很难按在玄翎的头上,初息想起梦境里年幼时候的玄翎刻意想要模仿大人神情的样子,忍不住转过身来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其实你小时候挺可爱的。”

    没想到话一出口,腰上突然被玄翎揽住,撞入她怀中。

    玄翎的语气有些急切“你想起来了”

    初息迷茫地问了一句“什么”玄翎看着自己的神情让她有些发慌,忍不住想要偏头躲开她的凝望时,玄翎的唇覆了上来

    她脑内犹如一瞬间炸开无数焰火,简直要将她三魂七魄都给炸到天际之外,只留下脑中空白一片和僵硬的四肢。玄翎的唇很软,软到她忍不住忘却思考本能地被她带着一起纠缠,和风细雨地与她舌尖缠绕,心中觉得不该这样,可又一时间挣脱不出来

    直到,头顶上传来的一声

    “娘亲”

    初息一个激灵狠狠把玄翎给推开,气息还未喘平,下一刻怀中就多了个小女童。

    尽管身量缩小了一半,她还是凭着耳朵与尾巴上的毛色认出来,这就是重洺

    那点儿旖旎全然被怀里重洺的一声娘亲给打散的一丝不剩,初息眼眶一红欣喜地抱紧她“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是啊,玄翎将我收到金丝壳里助我养伤,又将金丝壳浮在无望海里的小圆池里飘着。那小圆池也有疗伤的功效,我也是前几日方才醒来,这就见到娘亲啦真好我可想死你了可惦记死你了”重洺这一顿马不停蹄的叨唠声音清脆,一汪眼泪含在眼眶里好不可爱。只是重洺本就是因炽元丹拉拔进入了化形期,因了重伤,修养的过程中身形缩了几分,看上去就像个晶莹剔透的幼女。

    原来又是玄翎救了她。

    初息抬头看着面前的玄翎,内心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简单的说了句“谢谢。”

    “初息不哭啊”重洺伸出小手环住初息的脖子,凑上去想要舔掉她脸上的泪水,突然后领一紧被人拎了起来,回头看见神君黑着的脸,吓得耳朵往后飞贴在脑门上,尾巴一缩变回猫原身,讨好又装无辜,绵绵地“喵”了一声。

    玄翎将重洺抱在怀里,手掌从它脑袋上往脊柱上滑,看着一脸感激的初息笑道“携猫侍婢没有猫可怎么行我就顺手救了救它。不过她伤得太重,要在金丝壳里养伤至此,往后每日还需在壳内待足六个时辰,直到完全康复方可。”顿了顿道“我要回天界一趟,妖界太过危险,我会立一个结界以防万一,你乖乖的等我回来,不要乱跑。”说着将重洺重新放回到初息手中。

    听见玄翎又要走,初息脸上神情一黯,想来本是如此,玄翎也不是第一次在救她之后撒手而去,便“哦”了一声后将重洺接过来抱着。

    玄翎补充道“也就两日左右我便能回来。”指着重洺,“这小猫妖可以陪你一段时日,不过不要与她太过亲昵,她养伤期间与他人太过亲近容易耗损灵气。”

    初息点点头,想起此前重洺受伤的样子,心疼不已。

    重洺委委屈屈地喵了一声,神君怎么会是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人啊初息又不会食气,怎么可能会因为亲近就损耗灵气更可怕的是初息居然会信这种听起来就很扯淡的理由真是让她太受伤了喵

    分明是玄翎有小心思

    玄翎抬手一扫,整个海面之上升起淡金色的结界,于半空中会于一处后变成透明。临行前她又嘱咐了初息一边要呆在这结界中不能出去,顺便将自己的仙罩也留给她。初息推却不要“我一定会听你的话,不会从这里出去的。再说重洺还在这儿呢,我也没地方可去,你可以放一万个心。”

    玄翎幽深地望着她,手指贴上她脸颊“所以你只是因为重洺才会留下来吗”

    初息跟她对视,也不知改躲还是不该躲,血红了一张脸挺直腰板,当做被抚摸的动作从未发生“当、当然不全是”

    “嗯”玄翎的脸微微靠近,和方才重洺出现前如出一辙。

    初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又要亲我”

    玄翎贴在她耳畔“你不喜欢我那样吗”

    脑内犹如炸开第二轮烟花,初息脸庞上的红晕迅速转移至耳尖,疾步后退结巴道“你你你难道也想跟我双修取炽元丹神力可可可你又不用妖修,难不成你们神界也有等级之分”

    玄翎听她竟能如此遐想,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神界自有等级之分,不过这与你我无关,不过,的确和炽元丹有关。”

    初息将脸侧开,以防玄翎又偷袭,警惕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爬上初息肩头重洺也跟着喵了一声看着玄翎,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上空飞过两只白鹭,玄翎觉得妖书中大概有些关于东皇太一的事情没有记载太全,这已经不是心性单纯可以形容的了。天地初启时,可有人想过这样的少女日后会成为上古神祗

    玄翎道“神族中人不需要双修,我亲你,只是因为我想。”

    初息“”

    这几日初息面对玄翎只有惊讶到沉默的份,而她心中隐约觉得有些很早以前发生的事情被她在无意间遗忘了。那些事情遥不可及,似乎发生在梦境,也似乎发生在她有灵识之前。

    但无论如何,她对这样的玄翎有了一份贪恋

    、第64章 沉忆i

    从无望海出来,玄翎一路急赶往老君殿兜率宫去,路上还不忘拂去粘在她身上的妖气,修整一番仪容。

    三十三重离恨天之上祥云腾瑞,星河迢迢,金轮远远地挂在彼端绽出金晖,千花台上花团锦簇,就连老君殿前的菩提树也一如六百年前她离开时那样郁郁葱葱。婆娑树影间浮着许多曼陀罗花,门前的小童子手持佛尘朝着玄翎恭谨地打了个稽首“神君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玄翎略一颔首,问道那小童子“老君在吗我有事找他。”

    小童子摇头道“今日南极大帝圣诞,老君前去赴宴未归,所以适才有此一问,神君大人没去神宵府贺寿吗”

    玄翎突然想起今日是五月初一,眼看时辰还早,便折了只纸鹤交予小童子嘱咐道“老君若是回来,你将这纸鹤放飞,我自会前来。”

    小童子唱了声无上天尊,收好纸鹤。

    五月时分,离恨天的广辰宫前正值春光一片,即便它的主人不在,也一如既往的花开花落,不曾怠惰一刻。宫墙之上爬满的珊瑚藤上拱出无数粉色花苞,墙内的几株白檀也开出白色小花。白玉石卵铺的步道一路延伸至庭院深处的依水而立的竹制凉亭,亭周半隆起的土坡之上植着十几颗四季红。

    玄翎在天界没有府邸,每次过来都会赖在东皇太一的广辰宫里不走,最爱的便是这青竹盖就的凉亭,只因这凉亭旁的四季红下面埋着十数坛枫叶红。

    东皇太一的枫叶红在一众仙僚中千金难得,却从不曾在她面前吝啬过。昔日她总会无奈地对翘脚躺在凉亭里的玄翎叹上一声,“你究竟是哪里来的混世魔王,居然托生到我们小凤凰的身上。”

    那些日子里,广辰宫中的女官司晨与掌案和景最怕的就是听见她的声音,如今这广辰宫中空无一人,连他们也都遁入它界,不知今在何方。

    玄翎将东皇太一离开前酿的枫叶红从泥土中启出一坛,陈了六百多年的酒,浓香扑鼻与着满园韶华一起生出许多回忆来催人心肝。闻着酒香,想起巫行山上偷食初息酿的桃花酒,不禁嘴角浮出笑意。

    当时便觉得这酒口感老道酒香熟悉,只是不经意闻到香味便克制不住一饮而尽。那时只以为一切都是巧合,或许也是思念情重,尝到类似的口感自行联想到昔日故人。而今再想,丝丝缕缕的线索都在眼前,只是那时惘然,一心沉浸与痛失爱人的悲情中无法自拔。也未深想老君的提点。

    她从不是个好感怀的人,却仍记得水榭中她第一次见到太一时的情形。

    这人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笑容说着曾抱过满月时的自己惹得年幼的她满脸羞红,那日下课后她暗暗也记下那人名号神阶,回去将上古神史翻了个遍,才晓得原来她竟是这样厉害的人,可却对自己笑的那样温柔。玄翎皱眉咬着手指默默刻苦,只为将来她位及上神之时,一定要做一个可以与太一上神比肩之人。

    时光荏苒如纸张翻篇,三万岁那年她手执苍穹将天将台上的三十六位天将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一一挑到台下之后,领命神君一职,满朝文武围了一圈向她庆贺,人群中她远远瞧见东皇太一含笑对着她点头。晚宴之时没再瞧见东皇太一出现,玄翎接着不胜酒力的借口从席中遁走,一路走到广辰宫,望春花下一人白衣素手,煮酒烹茶,见她过来笑着从莲花盏中取了一只白瓷杯问道“茶还是酒”

    玄翎走过去将苍穹放到脚边坐下来,指着温着的酒壶道“太一请我,自然是酒。”

    倾觞满盏,太一笑道“论理你该叫我声老师。”

    玄翎道“不过代课一日,倒是会讨便宜。”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太一敞开双臂看着她比量道“从前瞧你不过这么大一点儿,今日已经是可以力挫三十六天将的神君了,就算是我也要叹一声岁月不饶人。”

    玄翎登时一张脸红透,含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急切“不过是虚长了我些年岁,时时挂在嘴上也不害臊”

    玄翎这一生不过红了两次脸,每次都是因为东皇太一。

    她曾在漫长岁月里想过,也许这便是缘起。只是或许如老君所劝诫过的一样,她与东皇太一这一场缘分是个孽缘。

    昔日她年轻气盛,凤凰火能烧尽世间万物,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甚至目空一切。六百年前天界那场浩劫,妖界集合了三位魔君前来进犯之时她也未曾放在眼里。战场之上南极长生大帝坐下的青须将军首战失利后,她不顾东皇太一的阻拦向天庭领了军命提枪上阵连斩妖军三员猛将,神族军队士气大增一举收服失地,与妖军对峙在无量山下。喊杀声在整个山谷之中回响了足足三日方休,她得意地提着从敌军处俘来的一只腹舌鸟儿准备送去广辰宫的时候,听见惠清池畔老君与和景的一番对话,方知原来太一这几百年来的仙力日渐衰弱,几十万年的修为不知为何消失了半数之多。如今三魔压境又有祖巫助阵,若无东皇太一出战,此番神界将损失半数疆土。可若请东皇太一出战,只怕此战耗损极大,届时会如其他几位上古神尊一样陷入沉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醒来。

    玄翎在惠清池后面的月桂林中失神半晌,去到广辰宫时,看见司晨正在擦拭东皇太一昔日战甲一旁的案台上摆着破浪剑和东皇钟。玄翎心中一紧恐慌蔓延全身,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她去战场,不过就是区区三个魔君竟要折损一位上古神尊吗听见太一在内殿唤司晨进去,玄翎将东皇钟收走,化出原身,一身燃火羽翼展开往无量山而去。

    她是而生的神鸟,就算战死沙场也能涅槃重生。

    却不想,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东皇钟与破浪剑一样,只有东皇太一本人才能操控,玄翎竟未想到这一点。再次对敌妖军,被擅自开启的东皇钟释放出的滔天怒火顷刻间吞噬神妖两军,而她与三位魔君一道被困于业火之中无法逃脱。东皇钟的火焰像是要将她全身的骨血都熬干,苍穹在手中根本握不住,眼前一片被火海熏染成红色,恍惚中看见玄色金甲逆光而来。

    曾几何时她也曾幻想昔日里身为战神的东皇太一身着铠甲手持破浪的神姿,今日她终于看到,果然绝世风华,可

    眼中一时落下泪来,玄翎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臂叠声问道“你为何要来你为何要来”

    东皇太一立于熊熊烈焰之中对她莞尔“我岂能让我的小凤凰孤身一人应战”她将玄翎抱起,轻轻在她唇畔吻了一吻,柔声哄道,“乖乖等我回来。”

    玄翎来不及说一个不字,便看着她提剑冲向怒焰滔天的东皇钟,身影顷刻间便被火焰吞噬。整个天界被染成火的颜色,那是天界万万年来最壮丽的一幕。

    那一瞬间她便想起,东皇钟是何等霸道的一件法器,如今东皇太一只有半身的修为,如何能制得住自己擅自将它开启的怒火

    当大雨泼撒浇熄这战场上的熊熊火焰之时,平息了愤怒的东皇钟与东皇太一一起消失不见。

    天地降温,朝霞铺面,似乎一切都没发生,可眼界内的废墟却让她明白这里遭遇过什么。

    茫茫天地,四界广袤无边,那么多人,那么多声音和面容,却没有一个属于她要找的人。

    年轻气盛的女神将第一次遭受失败竟赔进最重要的人,她错了,都是她的错。在无尽自责的日夜中,玄翎也念及一件事她从来不对自己承诺什么,难得承诺一次,却言而无信。

    若非是好友阎子詹一番提醒,她几乎在当时就随着消失在滔天怒火中的东皇太一而去了。

    后来她捧着炽元丹跪在老君府前只求将炽元丹聚合,老君与她道

    “神命天写,玄翎啊,你难道还不明白今日之果乃是你昔日曾种下的因吗我曾劝过你天意难违,须知原本该灰飞烟灭的人是你,而东皇太一为你承了这天劫,生生挨下苦果。你与东皇太一的一段情成就了她的这番劫数。既然天意难窥,谁也不能逆天改命,如今你的执念换来的是喜亦或是悲依旧未知,你还要执着吗”

    玄翎面无血色地点头“上天入地,我要她回来,无论如何求老师帮我”

    老君叹了一声,将炽元丹接过来看了一眼,给她指了个方向,往东泽去求一位脾气古怪的奇人试试。

    东泽的苍玉君她一直都有耳闻,这人原本就是玉骨神胎,法力强大又很聪敏,却对成仙之道丝毫不感兴趣。妖界几位极尊想为族中添补势力也曾去相请过,不过无论是金银亦或是权利相诱也一样被无情拒绝。

    东泽苍玉自个儿在东泽的荒地上划了一小片绿地出来,终日与一直白兔为伴,自给自足。除了对法器的一点执着,称得上是无欲无求。若说这四界之中有谁能做出一个与冥府结魄灯一样的法器,如收集凡人气泽一般来聚合东皇太一的神丹,便只能是她了。

    玄翎原本觉得要说动这位苍玉君帮自己十分困难,却不想刚穿过东泽怒浪滔天的大河,这位苍玉君抱着一只白兔已经在河畔上侯着她了。

    苍玉依旧站在大河边七天七夜,不知来者是谁,只知她命里一劫要来寻她,她便相迎。果然,来者并不陌生,见到玄翎的那一刻苍玉抚着怀里的白兔笑了。

    听闻玄翎的来意之后,沉思一番便允了她的请求,要玄翎给她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的黄昏时分来取法器。

    彼时的玄翎未知,要制成聚合一位远古上神修为内丹的容器,需要一个十万年修为的元神来做器魂。她跟玄翎许了一个月之期,是为将东泽这片绿地的生灵安排妥帖,将自己一头长发倾注法力制成傀儡后,便将自己的原身雕琢成一枚魂器,而自己十万年的修为渡进去成为器魂。

    东泽苍玉原身有十万年修为,化作人形一生只活了三万年。她不通晓人情世故,也不爱与神妖为伍,只痴情于各种法器。当她看见那日跪在东皇钟前的年轻女将来寻自己时,便知晓这定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对于成就这样一个法器的渴望。

    于她而言,也许最好也是最后的一个法器便是这枚魂器。

    一个月后玄翎按约而来,见到的是附着在傀儡之上一缕残魂的苍玉君。

    “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照看一下这里的生灵。”苍玉君将魂器交给玄翎时唯一交代的话,一向与她为伴的白兔匍匐在她脚边。

    玄翎不解,自己与她并无深交,如何值得她如此苍玉却道“肉身或残魂都是苍玉,这位小友何必执着于表象肉身一具早晚都要重归于天地,你或我或这位你苦心想要寻回的尊神,都有此一遭。你我化出身躯必有其使命,我的使命已然完成,小友该为我感到高兴。”

    苍玉既如此洒脱,玄翎便依着她的嘱托,将东泽这片绿地的结界加固。只是她不善水事只能挪了相邻的半座东山在绿地前架起一座堤坝,以防每每入夏怒涨的喝水将绿地淹没。

    、第65章 沉忆

    玄翎带着魂器回到离恨天时,老君叹了句,“东泽苍玉的巧手果然不负盛名。”

    凝聚一个远古神祗的元丹十分不易,老君在兜率宫里呆了整整七天,玄翎在宫外的菩提树下等了整整七天,这七个日夜里,她看着日月十四次交替,终知何谓度日如年。

    第八日,东天门外昴日星君还未开始司晨啼晓,天际尽头不过一丝金线初露,兜率宫内的小童子捧着装了炽元丹的魂器出来交予玄翎手中道“老君要我告诉大人,这炽元丹碎得忒狠,眼下虽然被法力拢着却需在这魂器中养足三百年,每日需以神力催着才能完全融合,望神君小心对待。”

    玄翎托了小童子跟老君道谢后,便带着魂器回了自己的山的住所梧桐林。她此前一直沉湎在痛失所爱的悔恨里不能自拔,无量山回来到今日一个多月没有合眼,如今终于瞧见一丝曙光疲倦丛生,往魂器里注了五日的神力后便有些不支了,却怕自己一旦睡着几日不醒会耽误了炽元丹的融合,体力透支到极限之前便将自己尾羽上的凤翎也置入容器里,准备拟个法术让神力可以源源不断地透过凤翎输送进魂器中养着。

    却不想在她梧桐林中蛰伏了五日的鵁妖终于等来最好的时机。

    无量山一战中,他亲眼看见玄翎在战场中寻回到东皇太一留下的元丹,若能夺取将其炼化,对修为大有助益。只是鵁妖对凤凰神力十分畏惧,便一直跟在她左右想着伺机而动。眼下见玄翎神力将竭,便趁着她拟术的功夫以极快的速递俯冲下来,衔起魂器往梧桐林旁的沧雾河而去。

    疲惫的玄翎被鵁妖弄了个措手不及,眼看魂器被抢,原本疲软的身躯硬是生出无穷力,眼中血红一片,握着苍穹连着刺出数道金光。鵁妖灵巧一一避开,双翅加速上下翻飞,眼看离着沧雾河越来越近,玄翎心中焦急。鵁妖善水,若被这它钻进河水中便再难寻到其踪迹。提枪奋起直追,苍穹擦出火光眼看要刺中鵁妖之时,那鵁妖恰好回过头来,玄翎手中苍穹收势不及,一枪击中鵁妖口中魂器。

    魂器从鵁妖口中脱出的瞬间,内里的凤翎裹着炽元丹掉了出来。

    半空中之间闪着羸弱金光的炽元丹被方才的一击震碎一角,五枚小碎片连同魂器一并掉入到沧雾河中。仿佛被一个晴天霹雳击中,玄翎心中涌起恨意,将鵁妖刺了个稀烂。

    沧雾河的尽头乃是一万丈悬崖,河水在那儿跌落,形成一条十分壮阔的瀑布直通妖界。玄翎握着碎了一角的炽元丹站在瀑布口前的青石上,苍穹贴着石壁,被河水打湿的枪穗粘在枪身上看起来跟它的主人一样狼狈不堪。彼时玄翎只觉得万念俱灰,脑中浑浑噩噩只想要将整个妖界都夷为平地。

    她在这青石上站到第三日,受老君嘱托而来的太白金星看着她这样子念了句造化弄人,与她道“妖界如此之大,若想从中寻几枚炽元丹的碎片无异于大海捞针。”太白金星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实话实说,便语重心长道“其实无论人神妖魔,从来都是生死有命岂是能强求的你如今这连番折腾却始终都拗不过天意,难不成你还悟不透吗。”

    玄翎直愣愣地看着瀑布下面被氤氲雾气阻隔的妖界景色,涩然开口道“你也觉得我争不过来吗天意说有,它便存在,我只能俯首认输”

    太白金星打了声唉,摇头道“东皇太一这番劫数虽说因你而成,又何尝不是天命所归。其实你也不必过于自责,若你真是放不下这一遭,不若将你手中的炽元丹作为引子投入到妖界之中,自会去探寻其他碎片的下落,成否败否,亦要看天意如何。”

    如同溺水之人眼前飘来的一根浮木,虽然不堪一折,但却叫人生出零星希望。

    玄翎小心翼翼地将凤翎裹住炽元丹,拟了个法印在其上,以免炽元丹再度受损,还可阻隔妖界浊气对其的侵染。眼看着被自己亲手投入妖界的炽元丹消失在雾气彼端的妖界之中,她只觉得是连同自己心一并丢了下去。

    天意她听了太多次,始终不信。可不信的结果却又是如何这一遭她不再强求,只顺应天命,却不知天命肯不肯给与她一个圆满。

    脚下空了的酒坛滚出一溜声响,将玄翎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天色已近黄昏,霞光映红西边天色,以东而去已显出点点银辉,曦月相对程出一轮美景。

    她不知如今算不算得上是个圆满,但老天总归是待她不薄。才这么想着,空中纸鹤翩翩而来,落在她指尖上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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