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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花劫 第2节

作者:宁远 字数:23902 更新:2022-01-12 11:37:30

    山猫身上沾着灰土,看来这些日子它没少到处跑。初息从它脑袋沿着腰脊往它尾根处顺了好几把,山猫喉咙里发出极其享受的“咕噜咕噜”声,眼睛眯成一条线,牙都咧出来了。

    “看你脏的,这一次非洗澡不可。”

    初息打了满满一木桶的水,山猫本就怕水,一眼就看出初息想要做什么,尾巴夹在腿间,掉头就蹿。

    “回来。”初息伸出花枝圈住山猫的尾巴,山猫四肢扑了个空,软软的肚子“啪”地一声拍在地上。花枝将山猫送到初息的怀中,她拿着木勺舀出一勺的水轻轻浇在山猫的身上“这般不乖,是不想吃小鱼干了么”

    山猫的身子还未淋透,一团黑影从空中压下,周围人大喊“危险”,初息抱着山猫一个滚翻逃到一边,只见一只叼着红茶花的巨大山猪当空砸了下来

    初息“”

    山猪稳稳落地,将脚从凹陷的地里拔起。它抬起头,和周围诧异的小妖们一一对视,最后将目光落在惊魂未定的初息身上。

    “哼唧。”山猪直起直统统的腰,短短的手拉住腰带,晃了晃将裤口提好。破破烂烂的粗布之下,胸口和肚子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

    “你。”山猪将茶花捏在手上,灰土土的山猪将小小的茶花衬得更加鲜艳。它指着初息道,“你,出来。”

    所有的妖奴们都望向初息,初息脸上发烫。

    山猫从她怀中跃出,对着山猪呲牙。

    “回来。”初息顺了一下山猫的脑袋,山猫并不动,尾巴和后背上的毛炸了起来,瞳孔变作一根竖直的针。

    见初息不动,山猪向她走来。山猫挡在他们之间冲他嘶吼着。

    山猪用眼角扫了一眼山猫,突然飞起一脚将它踢飞。山猪已经是妖丹前期的修为,而山猫还未突破至化形期,这一脚将山猫挂在了树上,碎了骨,口中鲜血直往外淌。

    “你”初息向山猫冲去,却被山猪拦了下来,茶花递到她面前,笑。秃秃的头顶只有毛茸茸的一层细毛,肥厚的嘴唇下黑黑的牙缝里还沾着血肉。

    初息绕开他,他移形换影又挡在她面前。几番下来初息没能靠近山猫半步。

    “做我的欢喜佛,和我双修。”山猪的话不容置疑。

    初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你让开”

    “你答应我便让开。”竟耍起无赖

    山猫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又要往山猪这儿扑,初息喝住它“你受伤了,别动。”继而对山猪道,“双修一事岂能强迫更何况我区区化形期小妖又能为你增进多少修为。你且去寻觅更适合你的欢喜佛”

    山猪似乎根本没听她的话,将茶花插在她的发间,依旧重复那一句“和我双修。”

    “刚”字急速往初息的身体里聚拢,她知道这道金刚状也未尝能抵得过山猪的一击,但她依旧不愿屈服。

    “双修一事自当你情我愿。若你苦苦相逼,我也只能与你死战”

    、第5章 吐个血再逃

    桃园里的妖奴围了一圈,只看着热闹,初息也没指望有谁想能帮衬一把。毕竟在此的妖奴大多法力低微,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以与山猪抗衡。更何况山猪妖身为谷主的守山妖地位凌驾于妖奴之上,得罪了他只怕是整个桃花谷的妖奴都没好日子过。

    他们本就对初息毫不费力超越他们进入化形期眼热,单是幸灾乐祸都来不及,哪里会出手帮她。

    就连蝶依与竹翁也只焦急地在一旁看着,不敢吱声。

    想要对抗妖丹期的山猪是一件不大容易之事,莫说她那点儿微薄的妖力比蝶依强不了多少,就算她有着本该属于化形期的修为,恐怕也挡不住山猪妖的一招半式。

    初息将茶花取下,为自身加了金刚状,进入战斗状态,妖力从体内抽涌裹着双拳,念着这山猪妖若敢再对山猫出手或是有什么轻浮的举动,初息立刻以“斩”相抗。

    初息聚力待发,山猪妖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只凝着被丢在地上的茶花,依旧眯着眼翘着嘴角,却闷闷不乐“你不喜欢这茶花么”

    初息心中一软,竟有些不忍,双拳上的黑气也弱了几分“与那茶花无关。我说了,我不会与你双修的。”

    山猪妖依旧重复“我要你做我的欢喜佛。”

    周围的妖奴发出闷笑,初息被他气得喉头发甜。一思及要与山猪鱼水之欢,那画面竟在她脑海里转了一个遍,脸色由白转红。见山猪要上前,初息立即催动黑“斩”,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山猪见初息凝聚起全部的妖力竟是要与自己玉石俱焚的架势,连忙摆手“我不跟你打,我要你做我的欢喜佛。”说完轻松一闪躲开初息这拼尽全力的黑斩。

    妖气泄尽,初息见杀他不成,心口一热旧伤新患的经一口血呕了出来。失了妖力的身躯摇摇欲坠,那猪妖慌忙要去扶却被一个影子挡了下来。

    山猫托着两条断腿,拦在初息身前对着山猪呲牙,背毛倒竖一副要生吞了对方的样子。初息怕山猪再伤它,忙将它护进怀里,手臂伸长出花枝化成一把锋利的剑直指山猪“不许你再伤害它”

    山猪退了两步,扁平的鼻子颤了颤,有些委屈地重复“我不跟你打,我要你做我的欢喜佛。”见初息嘴角的血痕,又很是心疼地在身上抓挠,半天翻出一块灰秋秋的帕子来小心的递过去“你擦擦,干净的。”

    初息不让他靠近,手里的剑身便长长了几分,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山猪。

    “做什么呢”一声娇叱从被围着的圈子外面传过来,众妖奴一看竟是谷主身边的侍婢莠竹。

    莠竹卷起鸦青色的长裙将看热闹的妖奴卷开,呼呼风声正是她随意打了一个风术,散落在地的桃花花瓣被大风团到空中,连空气也被吸走,众妖奴憋了个面如茄色,也顾不上看热闹,魂飞胆破地退了老远。

    莠竹头绾倭堕髻,目如冷刀,将长裙放下时身边跟着的两只白毛灵猿将裙摆捧在长长的手臂之上。她割了初息一眼,心烦又轻视地把目光移开,一脸愠怒地对山猪妖道“你不好好守着西山,跑到这里作甚若是有脏东西趁着这时上山打扰了谷主,你担当得起吗”

    山猪妖本就口拙,常年独守西山,半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被莠竹这么一问,好半晌答不上来。

    “莠竹大人。”趁着山猪妖发愣的功夫,蝶依急忙上前施礼,若说有人能救初息,便只有这位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都高过山猪妖的莠竹了。未等她开口相求,竹翁突然拉住她先一步道“不知莠竹大人到访有何贵干”

    莠竹并未去看蝶衣和竹翁,将沾在裙摆上的花瓣扫去“谷主她老人家两千岁大寿,又正逢破级进入炼体期,自然要兴大宴。届时各路德高望重的妖君大人都会来贺寿,所以命我前来看看你们桃花谷的酒酿得如何。”莠竹一脸不悦,扫了众妖奴一眼,看到之前因争夺炽元丹被毁坏的桃园眉心紧皱。

    桃园被毁桃花自然所剩无几,眼看寿宴之期临近,没有桃花酿宴客只怕没办法跟谷主交代。桃花谷的贱奴事小,若令谷主发怒莠竹想到谷主冰冷的脸便怒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身为守园奴竟然只顾着自保,桃园被毁留你们还有何用耽误了谷主的寿宴,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有几条命能够赔”

    众妖奴一听谷主这两个字脸色都白了,今年的新酿没有产出多少桃园便被毁了,而等桃花再开怎么样也要三个月的时间,可谷主的寿宴不过七天,无论如何也赶不及了。

    “莠竹大人息怒,息怒啊。”竹翁连忙好言相求道“桃园被毁实在是我等护园不利,可却万万不敢耽误谷主的寿宴,园中有一小妖初息,本是桃园里的一株桃花妖,若由她生桃花来酿酒说不定能赶得及谷主的寿宴了。只是”竹翁为难地停顿。

    听说有办法赶得及寿宴莠竹脸色缓和了不少问道“只是什么”

    竹翁道“只是初息她前阵子被来争抢炽元丹的蝙蝠妖所伤,还得烦请莠竹大人将她带去巫行山上灵气丰沛之地将养一下。”

    莠竹顺着竹翁的视线看过去,初息还警惕的跟山猪对峙着,轻笑一声“便是她吧”这竹翁打得什么主意莠竹哪里会不知,不过却是能够转移谷主怒火的好法子。倘若这初息真能赶在寿宴前将酒酿出来便罢,若是酿不出,替罪羊也有了,谷主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欺主罔上的贱奴。

    酒酿一事算是有了着落,莠竹心念一转,对山猪冷脸道“说你不好好在山上呆着,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山猪惧怕莠竹,可却硬着头皮指着初息道“我要她做我的欢喜佛。”

    话音刚落猪脑袋上就多了两道鞭痕,莠竹将赤水鞭拢回手里,一脸嘲弄地讥讽“也不好好照照自己那张脸,居然还敢肖想欢喜佛给我滚回山上去,少给谷主丢人现眼”说完扭头看着气息奄奄的初息,斥到“还趴那儿干什么跟我回巫行山”

    初息被莠竹带走,众妖奴算是松了口气,不管这桃花酿酿得出还是酿不出,都成了初息一个人的事情,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大家纷纷散去,各扫门前落叶,只有山猫蹒跚着想要跟上去,被竹翁拦了下来。

    竹翁劝它“她跟着莠竹走才能摆脱的了守山猪妖的纠缠,你好好养伤才是,别再叫她担心了。”

    蝶依也上来劝它,用接骨木的汁液敷在伤口上包扎好叹道“初息能上巫行山这是多大荣耀,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山猫不为所动,低低哀吟。

    蝶依看着云端之中的巫行山,虽然传闻中谷主残虐可怖,但这谷中又有哪个不想进入巫行山之中修行的莫说能到山顶一睹殿廷琼蕤,巫行山的一些山凹花池都可能带着灵气,修行本就快人一步的初息这回恐怕能更走运。

    蝶衣心中不甘,看莠竹便知道妖力强大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倘若能有她一般的修为,小小山猪妖又算得了什么。只可惜她没那么好命,蓝蝶一族本就孱弱,莫说能修到妖丹期,就连化形她都挣扎了许久

    竹翁见蝶衣脸色不善,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也不要担心,我看初息定能逢凶化吉的。”

    蝶依想起方才竹翁的阻拦,问道“竹爷为何不让我求莠竹大人”

    竹翁捻胡子道“小娃儿莽撞,那莠竹是什么人物谷主身边携猿侍婢,已修炼至妖丹中期,怎会纡尊降贵地出手去帮初息你那样冒然求去她只会令她动怒。山猪妖虽然不堪却也是谷主的手下,到时候只会为了保全谷主的颜面杀了初息。”

    “原来”蝶依嗫喏,摸着山猫的脑袋望着巫行山出神。初息那么轻易就到了化形期,跟那妖丹期的蝙蝠妖摔下悬崖都能保得住性命,说不定谷主觉得她天资非凡就将她留在巫行山修行了。倒是因祸得福,怎么自己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哪怕能上一趟巫行山看一眼也好啊。

    、第6章 泡个澡再逃

    初息跟着莠竹上山,虽然脸上一脉平静可内心确实百转千回无限叹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巫行山上下来,本以为死里逃生往后起码能够平安度日,却不想毁于一只山猪妖,重返巫行山。想起山上遇见谷主那一夜还不免有些心惊,怎就好死不死听见了谷主与她欢喜佛之间那些莺莺燕燕的谷主拥有那样强大的修为,若是发现那晚乌石后面的人是自己,只怕真是要风卷落叶死无葬身之地了。

    巫行宫位于巫行山顶,莠竹本可御风而上眨眼间便可抵达宫门,可初息无法御风,只能徒步而行。莠竹嫌弃地不断咒骂,两只灵猿也吱吱乱叫,初息体虚气短,脸色煞白,几次差点儿落下悬崖。

    满是碎石或泥地的山路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终于看到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和延绵而上尽头处的白玉阶。雾气裹着山腰,其中掩藏着半开半合的浮生花,点点胭红之色幽幽斑驳了洒落的金晖,倒是衬出了碧蓝天空的好颜色。山路两旁俱是初息没见过的树木,和风轻拂,树叶轻响落下不少金丝线,而树下有穿着麻布衫的低等妖奴将金线收入腕上的竹篮中。

    上次初息误入巫行山西峰,道路凶险且无人烟,这东面却有无限风景,让初息体内灼热的痛楚都少了几分。

    莠竹领着初息到下等妖奴的住处领了身干净的麻布衣,将她引去琼花林的一汪汤泉。

    “你就在这泡着吧。”莠竹瞥了一眼身边瘦弱不堪的小桃花,虽觉得一个贱奴在这巫行山上惹不出什么大麻烦,但也忍不住要警打一番“这琼花林虽说只是巫行宫中低等侍婢们洗澡的地方,但也并非是谁都能进来的。你这样的贱奴,别说这琼花林了,就是方才的山门也不会让你久待。如今因了谷主寿宴你才有这等机会,莫要给我惹麻烦,否则我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手段,还有”莠竹顿了顿,唇角掀起一丝冷笑俯身与初息的耳边道“既然要献酒就好好在这池子里泡着养伤,伤好了立即酿酒。若是寿宴那日你拿不出桃花酿来,我便将你真身入酒送给西山的那头猪。”

    初息打了个激灵,连忙更衣进到汤池里泡着。

    莠竹唤来一位叫兰石的无宠乌衣侍婢,令她看管好初息,便携白猿走了。兰石毕恭毕敬地送走莠竹,回身对初息道“洗干净着好衫后叫我。”

    兰石走后,偌大的琼花林只剩初息一人。

    一开始初息还有些畏首畏尾,虽在巫行宫外,在已经进入谷主的地界,一举一动都在巫行宫人的耳目之下。谷主的侍婢各个修为了得,就连那兰石,方才初息悄悄开启灵智状,识得兰石已经修至化形后期,正在尝试破级修丹碧蓝的天空中时不时飞过一只妖宠,就连这些妖宠都能轻松将初息杀死吧。

    泡了一会儿后,琼花林依旧安静。初息便试着放开手脚在汤泉中游了个来回。汤泉里有灵气,直接从肌肤渗入骨血,乃是疗伤圣地。不多时初息便感觉胸口开朗,呼吸顺畅,前所未有地精神。

    从汤泉出来后,初息穿上麻布衣,这衣衫和上山时瞧见的那些个拾金线的妖奴所穿一模一样。

    看来这巫行山上也是有严格的等级分划,越是低级的妖奴穿着越简陋,而像莠竹那种妖丹期的侍婢不仅衣着光鲜,连妖宠都极为稀贵。

    从琼花林可以远眺巫行宫,不知金砖锦绣、琉璃璀璨的巫行宫内会是什么样子,亦会有些什么人

    初息将黑色的腰带缠好,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现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保命,将桃花酒酿好。

    兰石领她到琼花林边上的一排小木屋中的一间。推开木屋的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四张床,床前有木雕长案、镜台、竖柜。

    “与你同住的还有其他三位妖奴,这时辰大家都去采金线摘银棉了,到傍晚时分才会回来。”兰石道,“你住在这儿别给别人添麻烦,知道了吗”

    初息点点头,兰石重点提醒“还有,咱们巫行山上最是讲究辈分礼节,你是最低等的妖奴,倒也省事,不用去记其他姐姐穿什么衣是什么辈分,见到任何人都得回让行礼;未经允许更不得离开琼花林的范围往山上走,不然的话,得罪了哪路的姐姐,后果自负。”

    兰石的语气颇为尖锐,但初息能听出她言语间其实是在好意提醒,道了谢,兰石拿上竹篮去摘银棉去了。初息倒是不用做这些事,她的唯一任务是酿酒。

    在琼花林待了几日,初息每日都精神奕奕。不知是不是巫行山中的灵气所致,她产花酿酒速度奇快,且味甘性烈,酒坛子一掀,酒香飘得整个林子都是。

    同住的妖奴闻香而来,知道这是谷主寿宴要用的酒,只能干咽口水傻瞪眼,想喝不敢喝。初息笑道“等谷主大寿之后,我再偷偷酿与你们喝。”此时有几位携犬侍婢路过,妖奴们赶紧让初息闭嘴,等人走过后才说

    “这等话莫乱说,我们这些妖奴怎能和谷主喝一样的酒给他人听去,你可还想活命”

    初息“”

    从有灵识开始就自由自在待在桃花谷中的初息哪有这份警觉,但想起莠竹,便也觉得同屋小妖说得对。往后见着携妖宠的侍婢都躲得远远地。

    寿宴将近,每日都能听见、瞧见各族各支的公子、小姐携带众多的随从妖奴往巫行山而来。不仅是西海招摇山上狌狌一族、常年隐居邽山的赢鱼一族,甚至连阙荫谷家都支了新晋位的女君都来贺寿。一时间巫行山上群妖聚首,热闹非凡,连琼花林中最低等的妖奴都被抽走了一大半到巫行宫内帮忙。于是,那些关于平日里无法见到的高高在上的大妖们的传闻也就流到了琼花林。

    巫行宫每日花炮不断,彩带漫天,这些日子采集的金线银棉全部织就成琉璃毯铺满了整个巫行宫。前几日帝将神鸟一族的新晋小女君抵达巫行宫,三十二名宫娥手执幻彩纱引路,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排到十里开外,那排场极其阔绰,山顶之上等候的几名侍婢更是恨不得将山顶炸开花。

    据说这位小女君虽是阴身,但因为遗传了父亲生得极其俊美,见过她的人都舍不得移开眼,又不忍多看,仿佛亵渎了她一般。谷主同她并肩而立,闪耀出的光芒让整个妖界黯然失色。

    说起来这位小女君还要尊称谷主一声表姐,这得追溯到两千多年前一桩旧事。

    长居于阙荫山中阙荫谷内的帝将神鸟一族,本也是上古一脉中存留下来的一支,平素里不爱交际应酬自视甚高也不爱与他族往来,更谬说与外族做姻亲这种事。偏偏帝君膝下最出息的小女儿鸣秋看上了自家门口的一棵名唤柳生的柳树精,那柳生样貌生的极美,胜过帝江一族中所有羽色华丽的雄鸟,二人自知不会被族人接纳,于是悄无声息地私奔了。

    这给帝君气脱了一层毛,说将鸣秋逐出神鸟一族用不准她再入谷。要说这对苦命鸳鸯也是倒霉,统共过了七百年的恩爱日子,因当时鸣秋有了身孕可胎像一直不稳,眼看要临盆,夫妻俩为了稳妥便去了南海之上的固汤山生产。却不想固汤山上修行至炼体期的山蜘蛛瞧上柳生的样貌,硬是绑到居住的山洞之中要与其双修,柳生不敌而鸣秋又在这时临盆。为保腹中骨肉,柳生拼了性命送鸣秋逃离固汤。而一身重伤的鸣秋倒在阙荫谷口,声泪俱下恳求帝君收留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五百年前天界与妖魔二界一战之后,帝江一族的帝君死于沙场后一直未能有人胜任帝位,甚至被它族轻视,直到当初鸣秋的孩子破了妖丹期升入炼体期,且修行势如破竹,一口气练至炼体中期,踏平委蛇山,剥了风狸皮,成为帝江一族的新女君,这才帝将神鸟一族重新回归于之前的地位。

    而今日做寿的桃花谷主,便是当年柳生的亲外甥。

    “太夸张了。”听着这些传闻,初息没停下手里酿酒的动作。没了寒风烈烈,每日鸟语花香、仙山热泉,初息精神很好,但却无趣又乏味。只想着快些酿完酒,待寿宴之后早些回到桃花谷。

    初息不关心巫行宫的花炮和风华绝代的小妖君,她只想知那傻兮兮的山猫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休养。

    “喵啊。”

    初息边思念山猫边连夜酿酒,某夜,她刚将酿好的酒坛搬到琼花林深处的石库下,忽地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

    “山猫”初息不敢相信,山猫竟能追到巫行山上

    草丛动了动,山猫一身泥草钻了出来,瘸着腿缓缓向初息走来。初息三两步并到它身前,想抱却不敢抱山猫身上全是伤,浅见血肉深可见骨

    “你这个笨蛋”初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加了金刚状在山猫身上,为其缓解疼痛,使了风术把它虚力的身子轻轻托起,落入怀中,“为何要跑到巫行山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连化形期都未到居然敢闯山头,你知不知道会送命”

    山猫耷拉着耳朵,身子卷成一圈,被初息骂了之后也只是软软地“喵”一声。月光之下它被糊住一半的眼睛里亮晶晶地。

    初息见它这幅模样,心都被揪疼了,囤了一大把的妖气连放几个愈合状罩在山猫身上,四处找草药助它疗伤。

    这几日初息都未回木屋,留在石库守着山猫。有人问及她便说寿宴将近,她正连夜酿酒,顾不及睡眠。

    借助巫行山的灵气以及初息渡气治疗,山猫的伤很快便好了。有山猫陪伴,初息心情大好。不仅酿酒,还从琼花林别处摘来了一些花果,碾碎了加入甘甜的山泉,做些点心。

    每当夜深,巫行山万籁俱静,初息便将准备好的甜食点心和酒拿出,在石库与山猫同食。

    说来奇怪,每次她将酒食准备好,去拿杯具一回身,酒杯见底,甜食不见,只剩下蹲在石凳上一脸惊恐的圆眼山猫,夹起尾巴扁下耳朵,啾啾。

    是谁偷吃

    、第7章 抓个贼再逃

    深夜,寂静的石库只有初息和山猫二者,这一声喊完之后更显空寂。一阵寒风从她的后背吹来,令她猛地打了个冷战。就在这时山猫粉色的舌头伸出来吧唧了两下。

    “你这馋猫”初息敲了它脑袋一下,“怎么连酒都偷吃了不怕又像上次一般喝醉摔断鼻子”

    山猫瞪大了眼睛“喵”个不停,模样着实冤枉。初息重新做了一桌甜点,摆好酒,将晒好的鱼干和碾实的鱼饼放在山猫面前。

    “你该吃小鱼,其他的食物且小心点儿下肚”初息唠叨的功夫山猫便已经风卷残云将食物消灭得一干二净。

    起初初息觉得是山猫偷食,但在往后的几天她明白山猫是无辜的,的确有偷吃贼。

    刚酿好的酒,准备好的夜食,只要离开片刻再回来都会统统不见。初息知晓山猫绝无这等食量酒量,眼看桃花酒越来越少而寿宴之期越来越近,她连夜挖坑,将酒全部藏入地底。

    一夜睡得不踏实,第二日再去瞧,竟有这等闲人挖地三尺依旧把桃花酒吃了个精光

    这下初息着急了,加快酿酒速度之余,绞尽脑汁将酒坛子分散到琼花林各处。树梢上、大石下、劈开粗枝卡入其中,还不放心地堆了好几堆的草掩盖,心想这回偷吃贼该找不见了。谁知次日折返,绕了整个琼花林十圈,一坛酒都找不见,初息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偷吃贼精神可嘉,被气得半死的初息一股脑产出百坛烈酒,也不藏了,围成一圈就放在明面儿上。抱着山猫躲在石库内她倒是想看看这偷吃贼的真面目。

    渐渐入夜,初息屁股都坐疼了偷吃贼还是没出现。

    月光下摆得整整齐齐的酒坛无人光顾,静谧之余更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苦等偷吃贼不来,不知不觉间初息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山猫将初息舔醒。初息睁眼时一道鹅黄色的光从她眼前掠过。她急忙往后躲,偷吃贼一日不得闲,果然来了

    鹅黄色的光落到石库后,幻化做人形,渐渐往酒坛的方向走去。初息和山猫探出脑袋,只一眼便愣住了。

    初息想起坊间流传的对于帝将神鸟新晋女君的形容只看一眼便移不开眼,却又不敢多看。

    来者一袭鹅黄轻纱,内里衬着件精白长裙,一块鸽血红腰扣甚为醒目,脚下金色飞云靴隐隐生风,莲步轻盈步步生香。这惊鸿艳影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彩光,琼花林的夜晚被这道彩光染成柔和的颜色。玄色长发被一根金带拢于腰际,眸如深湖,薄唇轻抿。她像一只神鸟降世,姿态高傲,冷艳绝伦。

    若说谷主之容已是奇美,眼前的这位妖君却不输她分毫,甚至比谷主更加清俊端雅。不似妖类,倒像神仙。

    初息这一介没见过世面的小妖看呆了眼,直到那位走到酒坛边,凭空变幻出了玉桌暖凳,将酒倒入酒器之中,方才醒悟

    长得这么美,竟是偷吃贼

    “且慢”初息突然出现,一声娇喝拦下她进酒的动作。

    偷吃贼凤眼微充,并不言语,目光落在初息身上的一霎让初息心脏猛地一跳,结结实实地压得她气亏。初息知道眼前的这位的修为远高于她,单是无意间散发出的气场便足以让初息腿软。

    初息强打精神并不退让,若是任凭她无限度将酒喝光,谷主寿宴一到,她可还有命活

    “不知这位大人是否走错了路,误入琼花林。”初息不晓得对方来路,估摸着肯定是上山贺寿的哪路妖族家的千金,开罪不起,“这些酒是数日后谷主寿宴用酒,大人不必心急,过不了多久便可在寿宴上饮个痛快。”

    那偷吃贼却不理会她的话,慢悠悠道“这酒是你酿的”

    “是。”初息说话间山猫越上她的肩头,好奇地打量对方。

    初息刚说完话,偷吃贼一口闷下一杯酒,喉头微动,品了片刻接着倒酒。

    顺便地称赞了一句“酒香浓烈,入口却清甜。想不到这巫行山上也有如此会酿酒之人。”

    “”

    方才说得话竟如同放屁对方根本不理会她的劝告

    初息怒从心起,走上前去将酒具夺走“这位大人,夜已深了,石库非您久留之地,还请您早些回去就寝。”

    对方不紧不慢地打量了她一眼,从从容容地抬了个手,酒壶又回到她手中。

    初息咬牙“大人这些酒是寿宴贡酒,不止是给你一个人喝”

    这人并不看她,忽地周身一百坛酒悬空而起,惊得初息和山猫都瞪圆了眼睛。一道黄光横扫而来,还未看清动作,所有的酒坛溅出酒沫子,安静片刻纷纷坠地,破碎的坛子里空空如也

    只见这人薄唇发亮,酒气大盛。

    一百坛酒就这样被她一扫而光

    初息眼泪都快气出来了怎会、怎会有这等坏人

    临走时妖君捏了一块蔓菁糕,目视前方道“我倒没听说巫行山上还有携猫侍婢。”

    携猫侍婢

    初息扭头和肩上的山猫对视的功夫那妖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恶竟吃完就逃”初息想要追,却不知从何追起,心中气急却毫无办法。

    妖君御风而行,眨眼间便回到了巫行宫。

    清冷的廊道铺着青色的月光,她悄无声息地贴地而行。裙摆扫过一尘不染的玉石地面,这细微的声音倒是引来了人。

    “幻真。”

    停下脚步,撤肩回眸,谷主宴无台就在身后。

    “表姐。”

    宴无台的面容被黑暗隐去,只有阵阵邪风从她身后吹来“这么晚了不歇息,倒在还在晒月光”

    幻真道“巫行山上气候炎热,我吹阙荫谷的大风吹惯了,睡不着出来赏赏夜色。倒是表姐如何不睡”

    宴无台往前走了两步,眼下的红痣透出些妖光,连瞳孔都是红的。

    “表姐没歇息好”

    宴无台从她身边走过,似赶去什么地方,没搭她的话。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寿宴迫在眉睫,明日莠竹就来要酒了。初息熬红了眼睛才弄出五百坛酒,和寿宴需要的六千坛相去甚远。

    “什么这么多日你才酿出五百坛想糊弄谁呢”莠竹见初息竟敢偷懒,赤水鞭抽出作势就要打。

    同屋的妖奴求情“莠竹大人,初息没有偷懒,每夜都在石库酿酒至天明,七日之前就已经酿好一千坛了。如今只剩五百坛,定是有隐情。”说着用手肘杵了初息的腰间道,“你倒是跟莠竹大人好好解释一下啊”

    初息吃疼,她不喜这莠竹,虽真是有隐情,可求饶的话卡在喉咙口,为自己辩白倒似不情不愿了“莠竹大人,我的确已经酿好了数千坛酒,可不知道哪路的妖君,竟将酒喝了个精光。这五百坛是我昨夜赶制出来的。奴婢妖力低微,只能酿这么多了。”

    “妖君偷喝酒”莠竹狐疑,“来贺寿的妖君们各个都是名门望族,是妖界响当当的人物,如何会偷食你的酒你可别为自己欺君罔上找借口你且说说那偷吃贼的样貌”

    莠竹口口声声质疑初息偷懒,初息心里的倔强被激起,朗声道“那人一身鹅黄衣,脚穿金靴,腰间还有一枚极其罕见的血色腰扣。凤眼秀鼻,嘴”

    初息不知该如何形容偷吃贼的嘴,努力在脑内搜刮词汇的初息并未发现莠竹脸色大变望着自己身后。

    “嘴”初息正要开口,突然一张冷冰冰的脸从她身后探了过来

    “嘴,是不是长得像我这样”

    初息被吓了好大一跳,险些惊叫。当她下意识地扭头,发现一张俊俏的面容近在咫尺,一双和刚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赫赤薄唇在自己眉梢不到半指宽的地方。一股幽香之气沁入心脾,初息在片刻的沉醉后恍然惊醒她从未和别人挨得这样近,立即往后闪躲去,险些撞上别的妖奴。

    “幻幻真大人”莠竹赶紧作揖,周围妖奴也跪了一圈。初息也红了脸,说人坏话的时候竟被逮个正着,还是什么幻真

    啊幻真

    初息想起来了,这幻真不就是今日话题最多、流传最广,传说中风华绝代帝将神鸟一族新晋小女君兼谷主表妹,帝将幻真

    幻真双臂背在身后,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之态,和满面桃红的初息对比鲜明。

    幻真大人应该在巫行宫内歇息,不知所为何事能路过这偏远的琼花林,莫不是又来寻酒喝,偏偏引来这等尴尬事。她默默看了初息一眼,眉间隐约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倒真是个闲人。

    酒没酿成,又得罪了谷主表妹,一代女君。

    初息默然,这命估计是保不住了

    、第8章 吓个半死再逃

    莠竹命她两日之内把剩下的酒全数酿好,否则就要拉她见谷主,问她的罪。

    对于莠竹的要挟,初息一句话都不说。

    果然,谷主寿宴前一天莠竹来收酒,初息交出三千坛,莠竹问“还有三千坛呢”

    初息道“我酿不出。”

    莠竹一个眼神,两只白猿架住初息的胳膊一路将她往巫行山上拎。

    莠竹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卑贱的妖奴到了谷主面前是否还这般猖狂”

    初息完全不理会她,被白猿宽大粗糙而毫不留情的手掌钳痛的手臂也没教她说半句讨饶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巫行宫。

    视野里的巫行宫还是拇指大小时脚下的路已经从石板路变作南遥水砖,二尺见方大方砖整整齐齐铺在一起,偌大的前庭四野无顶无墙,前庭之外便是悬崖这里已然是巫行山的最高峰。再往前每隔数十步便立一双松柏顶天柱,柱子呈半透明色,柱里有水,浮着些桃花和观赏鱼。

    迎接各方妖族公子小姐的琉璃锦绣还未卸去,树上也都挂着花炮飞散后留下的彩藤。从贝阙珠宫的大殿内传出丝竹阵阵,黄钟大吕,甚为悦耳高妙。

    这便是巫行宫,果然花柳扶疏,美丽宜人。

    莠竹押着初息往巫行宫内走去,一路上引来不少侧目。

    “谷主在哪里”莠竹拉过一名携犬侍婢问得气势汹汹。

    “似乎在三风苑内。”

    穿过六十六宫苑,踏过九十九高阶,莠竹站在三风苑外求见,可苑外空无一人,大门紧闭,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莠竹徘徊了一阵,生怕初息逃了,心下一横便闯了进去。

    三风苑是巫行宫内避暑圣地。前两日幻真说这山被表姐护得太好,终日暖阳,一丝风都没有,倒令她有些难捱。宴无台便叫人将三风苑收拾干净,摆上黑鹅毯寒虎皮,各类酒食干果,她们择日去那纳凉。

    三风苑建在一棵万年大树之下,往地延伸的粗枝上挂着一架奇大的引水器,引来清凉山泉,由高空浇灌而下,击在苑顶面上,流水顺着顶檐往下流,和地面撞击产生凉风。且不说一踏足三风苑便已感到三分凉意,整座苑落如梦似幻,堪称巫行山一大美景。

    幻真和巫行宫的一票掌事、高侍一边饮酒一边聊着无关紧要的事儿,宴无台聊了几句便退了出来,拿着司礼管事呈上来的典礼册子看。

    司礼的管事是巫行山上的老人儿了,宴无台还未搬来之前便在山中。以前是个守山的地精,打理着巫行山上下无一不妥帖。后来这山头被原主人赠给了宴无台,宴无台从一手掌握桃花谷变身为谷主兼巫行山的主人后,因他年资最老且又一根筋地追求完美便给了他司礼一职。这不,为了这场寿宴,管事从半年前便开始忙碌,务求个尽善尽美。宴无台瞧着那册子上密密麻麻事无巨细地将明日里哪个时辰起床沐浴哪个时辰熏香祝祷又哪个时辰做礼谢祖无一不详尽,还有后面一堆的酒席献词、歌舞清单,就在她得心烦时,莠竹带着初息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得了她一记冷眼。

    宴无台合起手上的册子,冷言道“没宣你怎么进来了胆子愈发大了。”

    莠竹慌忙跪地道“谷主赎罪,实在是明日宴客地酒水出了大纰漏,奴婢不敢不报。”

    初息跪在莠竹身后,谷主就端坐在遥遥彼端的殿椅之上,即便是隔了数十丈的距离也被她所拥有的妖力震慑,不禁缓了呼吸。

    距离虽远,她依然看见一袭亮丽鹅黄衫的幻真。

    见谷主并未再怪罪自己擅闯之罪,莠竹连忙将身后初息扯了过来,禀道“谷主寿宴所需地桃花酒原要六千坛整,这贱奴偷懒耍滑只酿了三千坛出来,还诓骗奴婢说是有人偷了她原本酿献给谷主的酒。奴婢岂会被她这卑劣地伎量所蒙蔽,巫行宫中上下哪个不是对谷主您忠心耿耿,这贱奴分明就是害怕谷主处罚,将这耽误寿宴的罪责推脱与他人说起来,都是奴婢办事不力,令谷主烦心,还请谷主降罪”

    初息听得她这一番言辞恳切地剖白内心忍不住冷笑,只是依旧面无表情地跪着,无论如何自己今日是插翅难逃,辩与不辩,难不成谷主还会为了自己一个下等妖奴去开罪自己身份尊贵的表妹不成

    怪只怪自己妖力甚微,不能一夜之间幻出足够的桃花将酒数补齐。

    “我何时让你去负责寿宴所需的酒水”宴无台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手上的典礼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殿椅描金嵌玉的扶手,回声绕着殿堂走了一圈儿尾音消弭之时莠竹的脖子上多了一丝红痕。

    莠竹脸色一白,捂着脖子慌道“谷主息怒,每年庆典皆由桃花谷备酒,今年谷主寿宴事关重大是以奴婢才擅自做主备酒,为的是万无一失,所想所做皆是想为谷主尽忠尽力,还求谷主饶恕奴婢擅作主张之罪”

    宴无台将册子递还给司礼管事,道“这流程我已知悉,有劳管事为我操持。”

    “老奴不敢,明日所用的礼服卯时会派人送到谷主的寝宫,还望谷主早做准备以免误了吉时。”司礼管事笑道,两撇长长的白眉因他的笑容被翘高,样子颇为滑稽。

    “知道了。”

    管事退下后,宴无台才再度将注意力挪回到殿下跪着的二人身上,淡声道“寿宴所需地各项事宜皆有司礼管事负责,岂轮得到你擅作主张酒水之事你不必再多过问,今次之事小惩大戒,若再有下次,你跟随我多年当知我什么脾气。”

    “是,奴婢思虑不周,甘愿受罚。”莠竹心中委屈,斜了眼一旁的初息,顿了一声道“那这贱奴,谷主打算如何处置”

    “处死就是了,这样的小事还要来问我”宴无台眸色一凛,令莠竹心里发毛,连声称是,就要将人带下去。

    坐在一旁和众管事看够了一场好戏的幻真终于开了口,对着宴无台笑道“表姐明日做寿,今日还动气,实在是幻真的过错。”

    “哦”宴无台眉眼轻抬看着眼前这个自打上山到现在一直令人琢磨不透的表妹,好奇问道“我宫内琐事怎么又成了你的过错”

    幻真看了殿下的初息一眼,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转头对着宴无台一脸地抱歉道“原是我嘴馋,前日偶然路过琼花林,闻得酒香沁人,未来得及请示表姐便将林中三千坛美酒尽数搬来了三风苑,倒是连累这位小妖奴,实在罪过。”

    宴无台瞧她表面一脸真心悔过的模样,实则只是为酿酒的妖奴求情,不免更加好奇,难道说这表妹虽然有着妖族血统又炼的是妖修,却始终保持着帝江神鸟一族慈悲之心亦或者是那她卖这个人情又有何妨虽二人自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会面,但每年从阙荫谷寄送来的珍馐稀宝足见舅舅一家的心意。

    宴无台抬手在幻真的手上搭了一搭笑道“原来表妹好酒,既然如此那另外的三千坛桃花酒也都给了你便是。”

    转脸对莠竹道“赦了这妖奴,与她一同将剩下的酒搬来三风苑这里。”

    初息与莠竹一同称是。

    宴无台眼波一转,突然道“这妖奴我怎么从未见过”

    莠竹回道“这贱奴唤做初息,本是桃花谷中一朵桃花成妖。前些日子大乱,桃花林里大多桃树被毁,奴婢又心急寿宴,才想着将她安置在琼花林里,让她能有足够的灵气专心酿酒,所以谷主瞧着她眼生。”

    “桃花成妖”宴无台闻言将目光落在初息的身上,花草树木万物生灵皆有灵气可看造化修炼,桃树成妖的她见得多了,桃花成妖这还是头一遭。伸出手指凌空一抬,初息的脸便不受控地扬了起来,只听见宴无台问道“已经到了化形期,你修行了多久”

    初息只觉被谷主地妖气压得冰冷的全身地血都要凝固了,打着牙颤回道“五百年。”

    从有灵识到化形不过五百年想当初她自己也用了近八百年的时间。

    桃花成妖,修行之路还这般顺坦。

    宴无台唇角勾起几乎不可察的弧度“有意思。”

    初息从三风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四肢发酸,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哼算你走运”莠竹不甘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把三千坛酒搬过来”

    “莠竹。”从苑里走出一位和她同级的携猿侍婢,因常年服侍与谷主左右,对莠竹也没半分客气,“这妖奴还有别的事儿要做,你自行去搬酒,这是谷主的意思。”

    “什么”莠竹被气得够呛,却又无可奈何,狠狠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你。”莠竹走了,携猿侍婢对初息说,“你这小妖奴真是三生修来的好福气,随我去沐浴更衣。”

    初息疑惑“为什么”

    “谷主有命,今晚好生伺候幻真大人。”

    、第9章 侍个寝再逃

    三风苑中的拂花廊一路以幼阳花树为柱,枝蔓腾结为顶,一眼望去花枝垂蔓无风自拂,指尖大小盛开的红花萤光缀缀很是曼妙。花廊尽头便是满园梨树的胡为殿,三风苑中最是清凉雅致地一处院落,亦是宴无台为表妹幻真选定的寝居。

    胡为殿的名字由来宴无台实不想回忆,此处空了有些日子,正好适合幻真。

    胡为殿以船为型,殿饰中用的皆是羊脂白玉,床榻也是选了新春长成的绿竹编就,为了保持清凉感庭中还引了一瀑小九天中的泉水自上空灌下,泉水分流两路绕胡为殿一圈,远远望去,殿廷像是漂泊在水泊之上的莲蓬船。

    初息被施了定身术安置在殿中的竹榻上,因被灌了点儿暖身酒,就算这满室的清凉也压不住她心底的燥热。好在她当时有所防备没将酒液尽数吞下,不然待会儿指不定是一副怎样羞人的情态,虽已沦落至此,但她仍不想在那位幻真女君大人面前大出洋相。

    两个时辰前,携猿侍婢说谷主要她今夜伺候幻真大人的时候犹如五雷轰顶,单单“伺候”二字就教她双腿生了脑子,下意识转身就逃。没逃出两步便被黑着脸的携猿侍婢一道禁锢术定住,两只白猿一边一个架着她抬臂一丢,丢进了浴池里。

    携猿侍婢勒令浴池的婢女们要从头到脚仔细地洗过,不可污了幻真大人的床榻。

    不能动也无法开口的初息只能任由婢女们为自己沐浴更衣,还用桃色地胭脂染了唇颊。

    婢女递来一枚铜镜,骄傲道“你瞧,我上妆技艺不错罢”

    婢女们上妆的手法极妙,即便她再如何哭丧脸瞧着也是一副眉目含春地妖娆。但从铜镜中看见自己媚态横生的妆容,初息一丝想要夸赞的心情也没有,只想咬舌自尽

    回忆这几日的遭遇让她无从开解自己,这都是为什么都是因为一颗炽元丹若不是炽元丹,她便不会惹到山猪一路追到桃花谷,也不会因此上了这巫行山,更不会陷入眼前这样地局面。

    山猫还在石库中等她,若自己今夜不归难保到时候这笨蛋不会硬闯巫行宫,以它那点修为恐怕还抵不过巡夜犬的一击。思及此处初息不免开始焦急起来,她只能寄望那位偷酒在前求情在后的幻真大人了,只盼待会儿好言好语地同她讲讲道理说说大义,能毫发无损地求她放自己回去。

    只是身为妖类,初息自是明白对妖而言,除了需要立命天地的双修伴侣欢喜佛契约的达成是受束缚之外,其他形式的交欢对于妖而言只是一项风流乐事。身为谷主和妖界贵族,这些高位强权公子小姐们更是不会看重床事。

    这幻真大人面上一派不苟言笑的作风,不知内里能否也一并严肃。

    初息正和自己对话,为她净身的侍婢不知何时走了,寂静了大半天的殿外突然有声响由远至近。一水的帝江鸟族宫娥们跪迎女君回殿,齐声问安过后,初息听见幻真清冷的声线问道什么人“表姐说给我备了好酒,却不知是什么酒我也好叫人拿来合适的酒器。”

    被问的那人声音里带着莫名笑意道“女君大人是首次来我们巫行山又是我们谷主表亲,谷主自当是要备下大人您的心头所好,才能彰显出谷主对您的情谊。”

    幻真没再说话,轻步踏进殿来。初息听见那脚步越来越近,自己被莲花纱幔罩在床里,不能说话亦不可动弹,不由得紧张起来。

    殿门关闭,一众宫娥缓缓退去,初息的一颗心更提到了嗓子眼。听方才的情境,幻真似是并不知情,所以自己求得她放了自己的可能大大增加,只盼望这位女君大人不计之前自己冲撞之嫌,能够高抬贵手。

    初息全身僵直,视野所及之处仅是头顶上挂满纱幔的房梁。随着脚步声临近她余光瞥见一抹鹅黄,幻真已经掀开纱幔站到了她的身边。

    初息口不能言只能拼命转动眼珠希望幻真能看出自己受制于定身术,先为自己解了禁制,也好开口求她。

    她不知拜脸上这妆容所赐,自己这番折腾落在幻真眼里不像是求救,倒成了含羞带怯地眉目传情。

    幻真面无表情的脸进入到初息的视野中,毫无防备地吓了她一跳,一时间忘记竟拜托她给自己解开这禁锢之术,直愣愣地瞪着眼前地俊美面庞。殿外小九天落下的泉水激起的水雾夹着半空中浮动的梨花幽香,被一阵风卷入殿中。纱幔高高扬起后被吹落,自房梁错落有致地垂落到地面,这大概也是谷主命人做的机巧,硬是让这一室多了几分暧昧春情。

    “啧。”

    对视半晌,幻真什么也未做,突然转身离去。

    初息先是一愣,后是一惊,再是一怒。

    为什么要“啧”

    而且她刚刚是白了自己一眼吗

    幻真这一走,再无人替自己解开身上的禁制。初息急出了一脑门汗,把脸上的胭脂融了个一塌糊涂。待到之前那位携猿侍婢来胡为殿领人的时候,看见一张五颜六色的脸给惊地向后退了两步,才一脸嫌恶地挥了挥手解了她身上的禁制,没好气道“谷主抬举你,你反倒不识抬举,搞成这个鬼样子,任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恢复自由的初息猛吸了两口气来压制心头上的那点儿邪火,顾不得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消退因为脂粉带来的不适感,对着携猿侍婢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小妖有负谷主期望。”

    两只白猿唧唧喳喳又将初息从三风苑里给丢了出去,一路上还引了好些人围观,隐约听见人群里面有个极似莠竹的声音嘲讽之意深浓“想来以幻真大人的品性又怎会看得上一个卑贱的妖奴,小贱奴还真会做白日梦。”

    初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站起来整理好裙摆,托福这铺满巫行宫的琉璃毯子,不然弄脏了这身好衣料多可惜。她自有灵识一来这五百年,妖力修为虽未有什么进展,却在忍字这方面颇有建树。且不说她并不想被谷主抬举,也不想沾染帝将神鸟女君的荣光,入山这一遭能将性命保住全身而退已算得上是万幸。只要山猫与自己能在明日之后平安下山,至于脸面之类的旁事,她并不特别在乎。

    相比起三风苑外的热闹,宴无台听闻自家表妹将自己的“心意”退回并无太大反应,只是点点头地对着前来禀报侍婢道“到底还是个孩子,面皮儿薄了些。你们也别多做文章,之前苍云山主送来的那套妙清紫竹盏,盛酒自有清香,你把这个送过去。”

    侍婢恭谨地领命退下,庭院之中长得高大的忘忧树发出沙沙响声,宴无台看着远去的那一抹鹅黄暗暗琢磨。

    她小时候曾见过舅舅与舅母一次,虽然年代久远但尚有一丝记忆。那会儿舅母的肚子才微微隆起,来找自己的母亲这个经产妇寻一些保胎安胎的方子,统共也就呆了两日,往后就再未见过。就连后来舅舅一家蒙难,舅母也是先去寻了娘家的庇护,她还记得当时母亲对此颇为不满。但帝将一族他们又得罪不起,便虽有着亲戚之名,却早已少了往来。每年只赠以物件往来。

    往年庆典寿宴,也不过就是差人打个过场往阙阴谷送帖子请一请这位表妹。往年都回了帖子推掉不来,今年听闻这位表妹一举拿下阖族的女君之位,便在请帖之余多备了一份贺贴和薄利,却不想这位新晋女君竟然亲自回了帖子,说定然会提早入山来庆贺。

    于宴无台来说,她是乐得结交这门亲戚的。

    只不过这位表妹行事作风所思所想也实在是令她琢磨不透,若说一族之君来此只是为了祝寿并延续姐妹亲情,她自然是不信的。唯一可能的便只剩下那无论是谁都要眼热一回的炽元丹了。

    想到这种可能,宴无台瞳仁闪成一条凌厉地细缝浮起寒光,又迅速归于平静。抬手拨开眼前被寒气冰冻的垂长花枝,眼下血痣闪出咄咄逼人的光。

    琼花林里山猫久不见初息回来,在石库中打了几个转儿就要去寻人,才跑出来就远远瞧见熟悉地身影,“喵呜”一声飞扑了上去,将初息给撞了个趔趄。

    初息没好气的敲它脑袋“谁让你出来的,被人瞧见怎么办”伸手将山猫从头顶上拽下来抱住,巫行山灵气纯净,这几日山猫精神极好,先前折断的骨头不仅全数长好,且日益精壮。

    找出鱼饼来喂过山猫后,满身疲乏透骨穿肌,心头还有燥热未褪。

    月已东升,这琼花林里多数的妖奴侍婢都为了明日的寿宴上山准备着了,思忖许久解了衣带跳入石库边养鱼池里,池水沁凉,初息借着池水之力想催动妖力将暖身酒从身体里逼出来,可试了几次,那酒闷在小腹里浑作一团,越逼它越是往四肢百骸流,吓得初息不敢再动作。

    渐渐,体温越来越高,清冷的池水划在她皮肤上带来难忍的刺痛,初息将脸洗干净,急忙从池里拔了出来。

    怎么回事

    初息有些晃神,月光晒在她身上如羽毛轻拂,心下瘙痒难捱,教她忍不住想要破出真身。

    愈发地热,初息再次跳入池中想要降降火气,谁知刚和池水相遇,便似千刀万剐,她一个猛蹿破水而出。

    繁星冷月高悬于头顶,还有一张倾世容颜漫不经心地站在池边看着自己。

    初息身上挂着水,看清来人后倒抽一口气,以为她是反悔了来要自己回去侍奉,吓得向后急退紧贴住池壁摆出抵抗的架势来对着幻真。

    、第10章 啧一个再逃

    “你,你怎么在这里”

    初息完全没想到又会遇见幻真。

    方才在胡为殿中虽被这位女君嫌弃,但总算是全身而退。就算幻真翻的那个白眼一直在初息心里挥之不去有些不爽,多少还是要谢她恩情。

    只是,为何又杀个回马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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