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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之道 第1节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字数:21126 更新:2022-01-12 11:36:40

    书名国师之道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文案

    腹黑师姐和正经小师妹的故事

    作者专栏求戳进、求收藏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离,石霂 ┃ 配角 ┃ 其它g

    、楔子

    国师府。

    残阳如血。书房里,灰蓝色道袍的女子约莫三十岁,面容平静却笔下生锋。只见她挥毫着墨,写下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玉、刀。意为抛砖引玉,借刀杀人。

    “交给着作令史闵湛。”

    “是,国师。”

    黑衣劲装的暗卫退去后,国师大人才抬起了头。可令人惊讶地是,她双目无光,竟是失明之人。耳听着房间里已无他人,她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到门前推开了书房大门。

    霎时黄昏的余晖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金色的战甲。

    “离儿”

    听到这声音,她迎着那暖光微抬下巴,嘴角就噙了一抹笑意,“师姐。”虽然看不见来人,但她听得出石霂的脚步声。

    “快来尝尝我新做的梅花粥。”来人一身素朴的浅白罗裙,下摆沾了些泥土,手里端着一碗粥。只是左颊有一道又深又长的刀疤,给那张清丽的容颜平添了几许肃杀之气。

    说话间人已到了面前,石霂牵着她的手,“到院子里坐坐吧。”

    “好。”

    石霂将粥递给了旁边的小厮,握住楚离的手,并肩走到花亭里坐下。

    “好香啊,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楚离笑意甚浓,乖乖坐好,“石霂,快给我尝尝。”

    “不急,都是你的。”石霂把碗递到她手中,令人都退下。

    楚离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还不忘赞叹,“真有梅花的香气。石霂你太厉害了,以后离开这儿,咱们开个饭馆吧。一定赚的盆满钵满。”

    石霂噗嗤一笑,给她擦了擦嘴角,嗔道,“你想累死我呀。”

    “噢,那倒也是。”楚离思量片刻,“那还是只做给我吃吧。就是可怜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了。”

    “小财迷”石霂哭笑不得地嗔她,声音轻柔满是爱怜。

    彼时落花轻舞,清风淡淡。院落中的那二人,衣袂飘飘,笑语翩跹,不似在人间。

    待楚离喝完那碗粥,石霂给她擦了擦汗,“今日眼睛可好些了”

    “还是那样。”楚离也不甚在意。

    石霂脸上便不禁流露出疼惜之意,眼眶有些发热,“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她压下情绪,给楚离敛去额前的碎发,起身要走时楚离道,“师姐”

    “嗯”

    “不要难过。”楚离笑了笑,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轻轻抱住她,“有你就足够了。”

    石霂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却强笑笑,“没有难过。又不是不能好了。”

    “不能好也没关系”楚离话说一半,石霂捂上她的嘴,“不许胡说。”

    “我要是真瞎了,你会不要我吗”楚离歪了歪头,笑嘻嘻地像是在问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石霂仰头,逼回了自己的眼泪,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她怜爱地戳了楚离额头,“变成灰你也是我的。”

    楚离笑容绽放开来,指了指自己的唇,“那快亲亲我。”

    话音刚落,唇齿间便是一阵温软的清香。楚离抱住她,享受她的温柔缱绻。片刻后转而吻上石霂的眼睛,“不要哭了。我虽然眼睛瞎,心可不瞎。现在咱们俩只有你这一双眼睛,你要是哭出毛病来,我可不依。”

    “是我不好,”石霂睫毛轻颤,闭着眼睛感受楚离柔软的唇,“此事确是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是有些不适应。便是丢了一只山雀鹦鹉,我也还要难过几日呢。何况我的离儿,有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怎么能不心疼。”她眸中含泪地笑了,“不过,很快就没事的。”

    “那好吧,你都哭了半个月了,今儿是最后一天,明儿可就不许再哭了。”楚离声音轻柔,吻去她滚滚而落的泪珠,“师姐,你再这样,我可要心疼死了。”

    “好,不哭。”石霂吻了吻楚离的唇,带着笑意道,“幸好你看不到,我哭起来可丑了。”

    “哈哈。”楚离畅快地笑出声来,“我可以想象的出来丑丑的霂霂”还做了个鬼脸。

    恼得石霂揪她耳朵。

    楚离连忙讨饶,“好师姐我错了,快请饶命”

    “哪敢让您求饶啊,国师大人”石霂一边说,一边另一手捏住她的脸。

    楚离挣不脱,索性直接朝她压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她,脑袋藏在她乌发里。石霂够不着了,无奈又好笑地搂住她的腰,“赖皮”

    院子里没有旁人,她们自在悠然。

    “好啦,我该去看看你的药了。”

    “好苦。”

    “良药苦口。”

    楚离撇了撇嘴,石霂笑着摇摇头,径自去了。

    刚走出后院,就看见下人来报,“石姑娘,府外有人求见。”

    “不见。”石霂面无表情,“国师身体不适,正在休养,谁也不见。”

    她自成威仪,淡然说罢就朝厨房走去,熬好药亲自端给楚离。

    然而还没刚坐定,下人又来报,“那人说,不找国师也可以,找石太傅也行。”

    石霂神色一顿,楚离开了口,“哦”她面无表情地指尖敲了下石桌,“何人”

    “那人自称百里雁容,说国师欠他钱。要是不还,就找石太傅要。”

    “百里雁容”楚离挑眉,“原来是他啊。来的正巧,”她笑了笑,“请他进来吧。”

    “是那个妙笔生花的小说家妙生”石霂道,“你欠他银两”

    楚离笑笑,“我欠他一个故事。”

    她握住了石霂的手,“他来的巧,再过一阵子,大魏和刘宋就要开战了,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我恐怕也吉凶难料,他若不来,日后恐怕就再没机会收回这笔账了。”顿了顿又问,“师姐,你怪我将咱们卷入这场争斗吗”

    “说什么傻话,”石霂眉目含情地望着她,“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事情多了。”又说,“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经历这些风风雨雨。离儿,平平淡淡也好,血雨腥风也好,只要咱们在一处,我就很知足了。”

    楚离舒了口气,“我也是。”

    他们说着话,百里雁容已经被下人带着过来了。

    “国师大人,你还记得我吗”百里雁容施了个礼,取出笔来,“你看”

    “不用看,”楚离微笑着道,“我记得你。”

    百里雁容这才发现她眼神不对,正要询问,便见一旁的石霂脸色阴沉沉地望着他。百里雁容心里一抖,不敢多问,只连忙道,“记得就好,记得就好,那”

    “我欠你一个故事很久了,”楚离道,“今日你来的正巧,再过些时日可能就找不到我们了。”

    “所以特地赶在战乱前来找国师。”百里雁容打量她们二人神情,见她们之间情意拳拳,缱绻恩浓,不由问道,“这位是石太傅吗”

    “这里没有南朝太傅,只有我师姐。”楚离淡淡说罢,又问,“妙生,你还是要那闻所未闻的故事吗”

    “不,”百里雁容答,“我今日前来,只为要国师的故事。全部故事”

    “可以。”

    百里雁容大喜,“多谢国师”又偷偷看一眼石霂,“可以顺便也听听石姑娘的故事吗”

    “离儿十九岁之前的故事,我来说给你听吧。”石霂接口道,“离儿,你当初在平城的事情我可也不甚知道,不如就从你去平城开始说起吧。”她神情柔媚,“见了什么王爷公主的要细细说来,我看看你可曾做过该打的事。”

    楚离抿唇笑,“哪敢。就一个上谷公主还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还不清楚”

    石霂轻哼了声。

    楚离呷了一口茶,回想那些往事便有些晃神,“来平城那年啊,很久了。那是太延五年的事情了。”

    石霂道,“喝完这些药,再说不迟。”

    “唔,”楚离皱眉,“苦。”

    石霂顿了顿,看一眼百里雁容。百里雁容正不明所以,就看见石霂口中含药,倾身上前以口相渡。

    她们旁若无人,一碗药就这么被石霂喂完了。

    楚离舔舔唇,咧嘴笑,“香。”笑容像个孩子。

    石霂面色微红,却轻轻戳了她额头一下,“你呀。”

    百里雁容看得两眼放光,笔下刷刷不停。

    石霂给百里雁容斟了杯茶,就听楚离缓缓开口,“太延五年啊,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她才十九岁。

    作者有话要说  onno你们好

    新文客官,来一发皇后文可好o ̄︶ ̄o

    、钗头凤01

    “快走快走国师又来寄信了”

    驿站小哥儿左呼又唤,招朋引伴的躲着正不紧不慢走来的楚离,见了她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几个人连忙藏了起来,就看见一身灰蓝色长袍的楚离,缓步走到守吏那儿,笑眯眯地开口,“寄信。”

    守吏哭丧着脸,十分哀戚的模样,“国师大人呀,实在不巧,昨儿小甲家中有要事,请假了。”

    “那换小乙。”

    “小乙他拉肚子,跑不了远路。”

    “小丙呢”

    “小丙这不给您送信还没回来呢嘛”

    “小丁总可以了吧”

    “唉,真不巧,小丁他前儿去西北送信了。”

    “”

    楚离黑了脸,“那驿站还有能用的吗”

    “国师大人,好像真没有了。”守吏战战兢兢,打量着新任小国师的神情,暗地里抹了一把汗。真不能怪他敷衍,实在是国师大人寄信太过频繁,两天一小封,三天一大件儿,这寄信的地点还远在北魏南界,几乎跨了大半个北魏要冲到南朝地界儿了。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三四个月,驿站人手不够用啊

    “那怎么办”楚离不开心。

    “这”守吏看看国师写满不快的脸,暗自咽了唾沫,谄笑道,“要不,您先等两天”

    “等两天”

    “对对对,等两天”

    “那我两天后再来。”楚离想了想,“今儿是九月初二,我初四再来。”

    “”守吏目瞪口呆,欲哭无泪。国师大人要不要这么实诚说两天就两天,一天不多也一天不少眼见着国师大人双手拢袖,悠然踱步而去,守吏心里暗暗叫苦,两天后再这样糊弄,四天后呢六天后呢这要是让国师大人看出来,他一个小小的守吏可担待不起啊

    直到国师大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驿站里的小哥儿们都冒了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束手无策。

    “这可怎么办哟”

    “唉”

    “唉”

    驿站里哀叹连连,个个都愁眉苦脸。守吏拿出一沓信来,目测有二三十封,“这要是让国师知道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也不能见天的送啊”小哥儿甲说,“太远小丙都去仨月了,这都还没见影儿呢。得亏国师的第二封信咱们有事给耽搁了,不然,哪能知道她还有第三封第四封第这么多封。咱们驿站总共十来个人,就是都会分身术,也送不完啊。照这个送法,驿站就空了,万一到时候上头有点啥要紧事,咱们怎么交代。”

    “是啊”小哥儿乙说,“敢情国师是一天写一封,就是寄给情郎也不至于写这么勤嘛”

    “可不敢瞎说”守吏连忙打断小乙的话,“国师大人哪来的情郎,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

    “不是情郎才怪了,”小丁嘀咕道,“你瞧瞧这些信,都是寄给同一个地方的。”就指着信上那地址荆州上洛郡南山书院,墨碎碎,代收。小丁一副了然的神情,“一看就有问题,还代收,肯定是不好意思写情郎的名字,就让这个叫墨碎碎的转交。哎呦”

    话没说完就挨了守吏一巴掌,“嘴上没个把门的,这要让外人听见了,得治你的毁谤朝廷命官之罪”

    “国师也算官儿啊”小丁揉着后脑勺,“小的不敢了。”

    “国师怎么不算官不仅是官儿,还是大官,就说你们没见识,”守吏道,“咱们大魏的崇玄署不就是管天下和尚佛寺的里面的僧官比咱们可大了去了。”

    “可咱们这小国师不是继任寇天师的位子吗寇天师是道士,又不是和尚。”

    “这你就不懂了,皇上特地给寇天师在京城东南起的天师道场,重坛五层,这可比崇玄署的官儿还大而且大魏本来就有炼百药的仙坊,仙坊里面的仙人博士官,哪个不是道士咱们皇帝好这个,国师这位子可比崇玄署牛气多了”

    “哎呀妈呀,”几个小哥儿一听,脸都白了,“小国师要是知道咱们糊弄她,会不会治咱们的罪呀”

    “还是寇天师好,寇天师从来不寄信,”小乙哭丧着脸,“为什么寇天师失踪了呀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新任小国师,太能折腾了”

    “年纪轻轻的,嘴上毛都没长齐整呢,”小甲接口说,“就当了国师,还净瞎折腾。才上任几天,听说就给皇上进谏,要封了寺庙把和尚赶出寺庙呢。”

    “嘘”守吏连忙制止他们,“可不敢议政,弄不好要掉脑袋的。还是赶紧想想,这些信怎么办吧”几个人继续愁眉苦脸,守吏翻了翻那一沓信,叹气道,“要不咱们跟国师实话实说吧,实在抽不出人手来。国师不是个不讲理的,清凉峰辩法也是驳倒了天下名士,多少高僧都被国师问的说不出话来。小国师虽然年纪小,可并不是个弄虚作假的,天下英雄出少年啊国师哪能是咱们这些人能猜透的。”

    几人相互看看,也是想不出办法来。许久,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我的信,你们都没寄”

    吓得守吏几个三魂丢了一半,转身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的国师大人,顿时面如土色,跪地不起,“国师大人饶命啊实在是驿站抽不出人手来,小的们实在没办法才”

    “你们只给我寄了第一封是不是”楚离幽幽地望着他们,“第一封还是因为上谷公主说,要你们给我加急送,所以才不敢耽搁,是吗我自己给你们的,就敢欺瞒了”

    “不不不,”驿站几个人冷汗直流,不停叩首,“小的哪敢真是抽不出人手,驿站有规定,无论何时都要留三个人守着,以防有要紧急事,国师大人,小的们”

    楚离扫了他们几个人,默默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加上守吏才四个人,叹道,“我不为难你们,把我的信还给我。”

    守吏哆哆嗦嗦把一沓信递给了她。楚离接过信,揣在袖筒里,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剩下驿站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几乎不敢相信,国师就这样走了

    楚离揣着那些信快步走着,心想,还是得找上谷公主帮忙。不然出来这么久,只给师姐寄了一封信,等回去师姐一定不饶她。

    作者有话要说

    、钗头凤02

    楚离如今住在国师府。八月初到魏都平城,她初生牛犊不怕虎,丝毫没有门第意识,一来就奔了国师府。不过,奇怪地是当时的国师寇谦之竟然收留了她。楚离在平城无亲无故也就没多想,既然寇天师好心,她也就暂住了下来。哪知道她刚在国师府住了几天就平白发生许多事端。

    先是在国都溜达时,得罪了便装的上谷公主。好不容易跟上谷公主和解了,谁知道寇天师又无端失踪了。当下最大的嫌疑人除了国师府突然冒出来的楚离,还能是谁呢她因此锒铛入狱。

    幸好跟上谷公主交了朋友,因为实在找不出证据证明清白,楚离只好听从了上谷公主的建议,以寇天师延请的方外高人身份进行清凉峰辩法,辩法之后楚离誉满天下,成了当今的国师。

    可是寇天师到底去哪里了呢楚离百思不得其解。

    “楚姐姐”刚到国师府,珠儿就放下竹简朝她奔过来。楚离笑着蹲下来看她,“读书也不要太累了,珠儿你太勤奋。”

    “勤奋不好吗”珠儿眨眨眼,歪头望着她,“楚姐姐,你又去给师姐寄信啦”

    “是啊,”楚离起身,牵着她走,“不过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驿站的人没给寄。”

    “啊”

    “唉,我溜出来快小半年来,才给师姐寄回去一封信,”楚离愁眉不展,“本来留书一封离家出走,肯定就已经惹师姐生气了。这下可好,罪加一等,回去真不知道师姐会怎么罚我。”

    “那怎么办”珠儿也跟着担忧起来,倒惹得楚离一笑,“没事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才不怕师姐。一会儿去找上谷公主帮忙,帮我把所有的信都寄回去。”

    珠儿脸上这才阴转晴,“那师姐就不生气了吗”

    “不好说,”楚离抿抿唇,“不过没那么严重,师姐常说生死面前无大事,饶,她是一定不会饶我,但生气却未必。”楚离笑笑,“其实我还从来没见师姐生气过。”

    “那就好。”珠儿拉着楚离的手说,“楚姐姐,我这里有些看不懂,你看看”

    一大一小去了书房,楚离看着珠儿小手指的那行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字面意思是说,挫去人们的锋芒,解除他们的纷扰,平和其光耀,混同其尘世,这就是达到了玄妙齐同的境界。”楚离说,“简而言之就是追求和的大道。就像以前说的冲气以为和,善恶双方彼此斗争而后能达到和谐统一,知和曰常,和是事物的常态。这句话是要教导我们要排除私欲,不露锋芒,超脱纷争,混同尘世,不分亲疏利害贵贱,以开豁的心胸和无所偏的心境去对待一切人与物。”

    珠儿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就是和光同尘吗”

    “对啊,就是让人藏锋。大道藏于世间,我们也属于道,所以要达道,就不能搞特殊化。用心于世,感悟人间,和万事万物都一样,平平常常的顺应天道自然,就能至大道了。”

    珠儿咬唇道,“平平常常的就可以了”神情颇有些迷茫哀怨。

    楚离心中一动,想起了珠儿的身世她是在平城溜达时救的珠儿。

    眼下是太延五年,当今皇帝拓跋焘骁勇善战,先后灭掉将胡夏、北燕等小国,并在延和二年进攻汉中,攻灭杨氏建立的后仇池国,结束了十六国纷争的混乱局面,将柔然、吐谷浑以外的北方诸胡统一于魏朝大旗之下。魏朝边境还剩下的威胁,只有小国北凉和不可小觑的刘宋南朝。不过看这光景,北凉这个孤立无援的小国恐怕也蹦跶不了多久。

    楚离出国师府晃悠的时候,就不断听到国都平城的百姓一边极力夸赞皇帝战场杀敌是多么英勇无敌,一边不忘捻着手中佛珠。这场景着实滑稽可笑。因为连年征战长期动荡不安,故而饿殍满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最后为求生多出家为僧。佛教在魏朝极为兴盛,被开国皇帝魏太祖拓跋珪大力推行,几为国教。然而佛教刚传入不久,根基未稳却被大肆追捧,于是教徒极度疯狂,贪奢极欲便罢了,还在不求甚解的情况下大肆宣传割肉饲鹰、铁钩挂体、剥皮书经、烧身供佛等残忍行为,又因为佛教寺庙享有免税、田地、女婢、奴隶等特权,对于走投无路的老百姓来说,进了佛门就等于一辈子吃饱喝足不再挨饿受冻,所以对佛教极端狂热。

    不管是当初在上洛郡,还是一路来到平城的路上,甚至都城平城,楚离经常看到有人当街割取自己身上的肉去喂鸟,遍体流血惨呼连连,还有僧人以铁钩挂体,燃点千灯,一日一夜,端坐不动。

    简直就像人间炼狱。

    可百姓们还乐此不疲,以为进了天堂。那日楚离就是看见珠儿的娘亲朝着珠儿举起了刀,妇人还跪在地上,虔诚地喊,佛主啊,我愿意把我最珍贵的东西奉献给您便将菜刀砍上怀中女孩的手臂,刀光一闪,伴随着女孩一声惨叫,已经是血光一片。

    楚离拦住了尖声哭号着还要下手的妇人,与她争执不休时,被便装的上谷公主帮了一把,救下了珠儿。后来才知道,珠儿的爹爹因为出家给寺庙耕田,被耕牛踩死了。她的母亲那日也是因为再无生计,所以想带着女儿一起去西方极乐。楚离只来得及救下昏迷不醒的珠儿,听到尖叫声再回头时,珠儿的娘亲已经用菜刀砍上了自己脖子,血流如注,死在当场。

    珠儿从此无亲无故。楚离看着她,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恻隐之心起,便将珠儿带在身边,教她习字读书。

    这会儿望着泪眼朦胧的珠儿,楚离抚摸着她的头一声轻叹,“你认真读书习字,开悟心智,日后就不会像你爹娘一样任人愚弄了。”

    “嗯”珠儿重重点头,抹了把眼泪,又捧起了竹简。

    楚离心尖发涩,暗暗哀叹。如今这世道,朝廷残暴,民不聊生,人不像人,佛不像佛。世间不知道还有多少如珠儿一般双亲被愚弄至死、无家可归的孩子,四处流浪颠沛。这天下着实可怕。

    每每看着珠儿,楚离都愈发想念师姐和师父。

    她和珠儿境遇相似,疯狂痴迷佛教的娘亲也曾对她举刀相向,不过她命大躲过去了,只是至今心口上还有一道二指长的暗疤。她的父亲倒是有些才学,可惜当朝奉行九品中正制,楚家是寒门,纵使她父亲有才华却只做个相州小吏,郁郁不得志便移情于道术,沉迷在炼丹清谈里对她不管不问。经常饿地勒紧裤腰带,却只顾着和那些同样境况的寒门子弟扯些有的没的,不敢谈论政事,又不敢愤世嫉俗,整天不是说万物是怎么产生的,就是说人能怎样修炼成仙。别人说的好听称为“清谈”,楚离觉得他们就是憋屈久了胡扯。楚离八岁那年,她爹给相州世族炼丹,结果被自己炼的丹药毒死了。

    只不过楚离比较幸运,家破人亡之后没多久,曾经在楚家做过帮工的成公兴收留了她,带她避居深山。第二年初秋,成公兴又带来一个比楚离大了几岁的姑娘,就是楚离的师姐石霂。成公兴四处给人帮工,常年不见人影,但也爱好炼丹。所以楚离这十年来几乎是跟师姐石霂相依为命,两人除了自给自足在山里过活之外,还要按照成公兴的要求炼制丹药。但楚离因为自己的遭遇,对这些东西厌恶至极,故而不像石霂那样乖巧听话。她经常阳奉阴违,根本不按师父给的方子炼,反倒自己挑挑拣拣,对着破旧医书找药材熬制药丸。不过庆幸的是每次还都能蒙混过关。楚离觉得成公兴连丹药真假都分不清,所以对于成公兴见天问她要不要入道修仙这些事情就更加反感不屑了。

    虎头虎脑的傻老头都不知道自己多少年岁,倒是身强体健,不给人帮工时就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躺着晒太阳,惯常做个四肢发达的甩手掌柜。就连炼丹这种事情他也不管,全都扔给楚离,不过丹药倒也没见他吃过。但让楚离不能忍受的是,成公老头动不动就问她要不要修仙修道,天天都让她炼丹。她亲爹就死在这些坑死人不偿命的东西上,而且她自己亲眼见了太多人因为服食丹药丧命,对此深恶痛绝。楚离如今已经十九岁,这十年来要不是因为师姐石霂陪着劝着,估计早被傻里傻气的成公老头气疯了。她对成公老头消极抵抗,一说这个话题楚离就装聋作哑,一脸面瘫。成公老头丝毫不以为意,照样乐呵呵地闲着没事就傻兮兮地跟她说。

    说起来,要不是这几年成公老头提的次数越发多了,楚离也不会不堪其扰的逃到国都平城来。虽然成公老头好像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但到底是年纪大了吧,跟楚离提修仙修道的次数愈发频繁,虽然炼丹一事上也还能糊弄过去,但楚离总觉得不胜其烦。

    有天成公老头悠闲地坐在门槛上,问楚离愿不愿意跟他修仙,楚离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老生常谈的话题她照样眼观鼻鼻观心地充耳不闻。成公摇头笑,问她会什么。楚离认真想了想,这么多年她不是炼丹就是和师姐读书习字,偶尔自己摆弄草药可又不精通,好像除了看炉子炼丹什么都不会。成公大笑说,什么都不会又不肯修道就只能去做国师了。

    说完又急忙否认,让楚离不要去做国师。楚离一听心里好奇,她这个师父到处给人帮工居无定所,今天还在这家明天就跑那家干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还从没听他说过不字,楚离就问为什么。成公撇嘴说不喜欢国师,一辈子都不想踏进国师府。

    楚离见虎头虎脑的成公一脸委屈,忍不住乐开了怀。于是在她被师父念咒一样天天问要不要修仙问得实在受不了之际,在某天给师姐留了封信,然后就直奔国师府逃难来了。

    谁料国师寇谦之也是个酷爱炼丹修仙的,楚离带着珠儿住在国师府,对他十分感激。虽然不喜此道但看寇谦之沉迷于炼丹修道,便将自己这些许年积攒的药方和炼丹心得写给了他,并嘱咐辨清真伪切勿轻用。

    寇天师震惊又感动,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激动地热泪盈眶。要知道这炼丹药方乃是私家秘事,从不示外人。寇天师自少年起就醉心于道教,见天下道教各教派纷起各自为政,大为感叹。所以终生致力于整合道教,希望互通有无,以减少各派摩擦误伤,成就大道。然而如今他头发花白,却仍旧收效甚微。毕竟乱世当前,人心叵测,各家各派皆为一家私利,又怎么会愿意把自己辛苦探索出来的宝贵经验拱手奉人呢。楚离这十年的方子和炼丹术的贡献,她自己不知有用没用,却让寇天师对她作揖跪拜,将她奉为上宾,就差没弄个神坛把她供起来了。还时不时找她探讨药理和炼丹火候,楚离心中有苦难言,她就是不想给炼丹修道才跑出来的,现在还要教人炼丹楚离整个人都不好了,巴不得赶紧离开。

    可谁知道,她带着珠儿还没走出平城呢,就被上谷公主给抓了回去,罪名是谋害国师。因为就在她走的那天,堂堂大魏国师寇天师竟然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钗头凤03

    楚离一直在查寇天师无端失踪这件案子。实在太蹊跷了,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呢难不成是羽化成仙了可惜楚离不信神佛。她崇奉东汉时期以道家为本的大才、无神论者王充的思想,对鬼神之事嗤之以鼻。可是,寇天师到底怎么会突然就杳无踪迹了呢

    楚离认真回想了下,她要离开平城那天还跟寇天师告辞来着。

    那天寇谦之一听她要走立刻就急了,“小友何故如此着急可是府上招待不周”

    楚离连忙摆手,“没有啦,就是我自己离家太久,想家了。”

    “小友执意要走”寇谦之十分舍不得,毕竟他觉得楚离是个宝。

    楚离态度坚决。寇谦之实在挽留不住,只好放她离去,道,“既然姑娘你此去无归期,老朽认为,当向上谷公主请辞才是。”

    楚离眉心一跳,向上谷公主请辞她跟上谷公主并没有那么熟好吗不过寇谦之既然这样说了,楚离也不好拂他面子,当面请辞打死她也不去,于是就留了封信,最后才说,“天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楚姑娘请说。”

    楚离道,“因为这次回去要带着珠儿一起,我自己倒没什么,可不想让孩子跟着一起受苦,只是苦于没有盘缠”

    寇谦之一听,连忙道,“这有何难,楚姑娘你厢房中那匣金银珠宝都送给你了。”那是他为了试探楚离特地放的。

    “啊”楚离一愣,“我房间里有金银珠宝”

    寇谦之也是一愣,“莫非楚姑娘不知”

    楚离摇头,她一点都不知道。

    寇谦之大奇,“就是姑娘梳妆台上的那个楠木匣子啊。”他还有意放在梳张台这么显眼的地方,没想到楚离竟根本不知道。

    楚离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动过那里。”她自知是借住在天师府,所以除了房间里的那张床榻以外,任何东西她都没动过。就是梳妆打扮,她也是用自己随身带着的羊角梳那还是她亲手做的呢,她和师姐一人一个。而且她打扮非常简朴,外袍,鞋子,一个小包裹。平时也就是把头发用青布束好,垂在身后。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寇谦之捋着胡子沉吟半晌,又问,“不知道楚姑娘这次远赴平城,所为何事”

    楚离更不好意思了,略带羞涩地说,“没什么,就是被师父吵得烦了,跑到国师府躲几日清闲。”

    却没料到这样一说,顿时让寇谦之羞得脸色涨红,年纪一大把的老人家此刻恍若醍醐灌顶,双手不住颤抖。他是修道之人,本该与世无争,心思澄明。可因为他历来以做国师为目标,少年时即以此为方向,功利心日益加重,又因为常与帝王交,所以下意识地就把这个少女想复杂了。可谁知,他花了那么多心思观察试探她,结果楚离只是单纯的为了几日清闲。

    楚离见寇谦之面色变色,心中担忧忙扶住他,“天师,你没事吧”

    寇谦之嘴唇抖了半晌,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眼中含泪道,“楚姑娘,楚姑娘,老朽跪谢姑娘指点迷津”说着就要下跪。

    楚离惊得险些跳起来,她什么都没干啊。

    寇谦之却不管,死活跪下去,楚离拦都拦不住,被一个古稀老人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

    楚离好想哭,年纪轻轻受老人如此大礼,她觉得寇谦之这一跪,至少自己得夭寿三十年。

    却不知道寇谦之心中有多震动。他今年已经七十四岁高龄,天师道门下弟子无数,皆将他奉为上师,想要跟随他求得大道。可寇谦之自己心里却清楚,他早就陷入了困境。他的炼丹和他的道术,早就停滞不前了。可寇谦之身在局中,难以看清这迷途,一直困顿难解。今日楚离无心之语,却拨开了盘旋他心头数年的迷雾,他心中岂不感激

    楚离死活没扶住,扶额叹气,“老天师,你这一跪,我得夭寿啊。”

    寇天师老泪纵横,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楚姑娘定会长命百岁,无心之语助我成道,楚姑娘大恩,老朽永生不忘。”

    老人家神色太认真,楚离正色道,“天师,你的功过得失,皆由你自己。我虽然不知道做了什么对你有恩,但真正有助于你的,必然不是我在做什么,而是你自己所思所想。”抿唇想想又说,“修道修德,皆由修心起。天师即便偶尔心上蒙尘,但并未真正辍道。风来一吹,天师心动,一切便又复归澄明。我不过是阵不自觉的风,经过很多地方,但真正觉得有用的只有那肯剖心相见之人。天师就是此人。天师成道是天师自悟,悟我悟物,与旁人无干。所以,天师请勿施此大礼,晚辈承受不起。”

    楚离难得正经一回,寇谦之怔怔听了半晌,竟落下泪来,“亏我修道大半生,竟不如姑娘年纪轻轻看的通透。”半晌,他哈哈大笑,衣带风起,霎时间好似变了个人,拱手对楚离道,“姑娘,一路顺风。”

    楚离觉得老人家可能是想通了什么事吧。这种心境的事情,确实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心境通达,能与万物同混沌。心境迷惘,便觉得生如薄雾,浅茫无路。

    可那也不至于就这样消失了呀。

    楚离低叹,找不回寇天师她就摆不脱这国师的位子,一时半会儿也就难以回上洛郡了。想了想,楚离决定还是先去找上谷公主。毕竟当初是上谷公主请缨寻找寇天师的下落,还想出法子保她。

    不知道这会儿上谷公主在不在公主府,楚离还不习惯使用国师尊礼,便一如既往地徒步朝公主府而去。

    上谷公主拓跋迪刚从左昭仪床榻上起身。

    左昭仪云鬓微乱,薄褥遮身。双眸未睁,却是一声慵懒地嘤咛。

    拓跋迪回头一笑,“醒了”

    “公主要走了”左昭仪叹道,“许久不来,你怕是将我忘了吧”

    “哪里的话。”说着话却连头都没转。

    “急着回去见那小国师吗”左昭仪轻哼一声,“上谷风流,本宫固有耳闻。”

    拓跋迪整理好衣饰,挥退侍女,坐到床前,“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多有不便。万一父皇来了,还是不好。”

    “怕什么。”左昭仪睁开眼睛,伸出雪嫩的双臂勾上拓跋迪脖子往下压,“来就让他们来,本宫远离故土,和我外甥女亲近,旁人能说什么再说了,你到我这里来,皇上能不知道”

    拓跋迪随着她的力道低伏,却是一声轻笑,“舍不得我”

    “只怕你十分舍得我。”左昭仪不满的轻推她一把,神色满是不愉。

    “血浓于水,咱们呀,谁也舍不得谁。”拓跋迪撕咬她嘴唇,满是眷恋。

    左昭仪情动,越发勾紧了手臂。

    “迪儿,咱们北凉现在岌岌可危啊。”

    拓跋迪停下动作,调笑地看着她,“左昭仪如此关心国家大事。”

    “北凉一灭,我便成了亡国故妃,只怕在这深宫更要难捱了。”可是,她才二十七岁。身后无可依傍,深宫这头巨兽便能将她肆意蹂躏。

    “你有我。我是大魏的上谷公主,姨娘,我会护着你。”拓跋迪吻在她锁骨处,左昭仪动情呻吟,却轻喘道,“你是不是又看上了那个小国师这个楚离已经闹得天下皆知,年纪轻轻不知深浅。你却和她走这么近,还要代她宴请世族,净落人话柄。”

    “姨娘有所不知,我就是要她落人话柄。”

    左昭仪皱眉,“却也累及你自己,这是为何”

    “嗯”拓跋迪坐起来,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父皇需要这样的开路先锋。许我事成封为平王,可我怎敢轻信他。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想让楚离成为一把良弓,我也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迪儿”

    拓跋迪声音轻,左昭仪没听清楚。

    “姨娘,你放心。”拓跋迪笑了笑,“莫说我不喜欢她,纵当真喜欢她又如何咱们身在皇家,儿女情长算什么东西。”

    左昭仪顿了顿,“在迪儿心中,我算什么呢”

    “姨娘不要胡思乱想,我喜欢亲近姨娘,只盼着一生一世都能和姨娘欢好。姨娘于我,怎是旁人可比。只冲着你是我母后唯一的妹妹,我也定要保你一世安在。”

    左昭仪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晌午皇上召你进宫有何要事”

    上谷公主一顿,笑笑,“没什么要紧事,太子妃身怀六甲,父皇召我和太子一聚。”

    作者有话要说

    、钗头凤04

    一大早上谷公主就被召去面圣了。一进皇宫却见太子拓跋晃和太子妃都在书房,上谷公主神色自如地缓步而入,“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拓跋焘看见她,笑道,“上谷公主来了。”他的称呼一向如此生疏。

    太子拓跋晃如今不过十二岁,平时也是一副大人模样,这会儿竟然有些羞涩,看见拓跋迪掩不住欣喜地行礼,“皇姐。”一旁太子妃也行礼,“参见公主。”

    拓跋迪扶住她,笑道,“今天有什么喜事,父皇和太子都这么高兴”

    拓跋焘哈哈笑几声,看得出来兴致确实非常得高,“刚刚御医来报,太子妃已经身怀六甲”

    “真的”拓跋迪也欣喜异常,这会儿看向太子夫妇,两人皆是满面喜悦。拓跋迪心内五味陈杂,望着两人道,“太子也长大了。”

    她话音未落,拓跋焘接着说,“上谷啊,你看太子今年十二,已经有了后人。你身为公主,过了今年可就二十了”

    不等皇帝说完,拓跋迪变了脸色,不悦道,“父皇,儿臣不想嫁。”

    拓跋焘面色立变,“朕往日宠着你,不管你,任你放肆,可而今你已经年逾十九,眼见着就二十了,再不嫁,是要守寡吗”

    宠着拓跋迪心里冷笑,懒得管是真,说宠她,呵呵。

    拓跋焘又说,“你皇姐南安公主去世这么多年,朕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才宠得你没了分寸。而今不能再放任你了。”

    拓跋迪心里一咯噔,闷声道,“父皇想把我许给谁”

    “你是公主,朕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你说,你想嫁给谁”拓跋焘倒是笑了笑,可是他的笑,拓跋迪从来不信。

    “如果,儿臣说,要娶呢”拓跋迪咬牙说出口。

    拓跋焘顿时沉了脸,“上谷,过去你那些荒唐事,朕就当你是年幼贪玩不计较,这次,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

    拓跋迪不说话。

    皇帝又说,“上谷,你是皇室贵胄,就算嫁了人,你想贪玩,也没人敢管你。”这意思是默认拓跋迪的特殊爱好了,只要她肯嫁人,哪怕嫁过去再跟女人厮混也没关系。

    沉默半晌,拓跋迪仍然说,“父皇,儿臣不嫁。”

    “放肆”皇帝大怒,太子拓跋晃连忙说,“父皇息怒,皇姐不过一时想不开,只要有个好男儿真心待皇姐,皇姐一定也愿意嫁的。”说着连忙朝拓跋迪使眼色。

    拓跋迪闷声不答。书房里剑拔弩张,许久,皇帝闭上了眼睛,挥挥手,“太子和太子妃先下去吧,好好养身子,太子抽空多陪陪太子妃。”

    太子夫妇二人也不敢此时妄动,只好依言退下。

    只有拓跋迪还跪在地上。

    书房里安静下来,皇帝翻着手上奏折,半天才说,“这事容不得你。你愿意,就自己从王侯里选个儿郎出来,不愿意,就朕替你选。”

    拓跋迪忽然放声大哭,“父皇,儿臣不想离开父皇啊。儿臣懂事起就没有母妃,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就是父皇您啊,父皇,儿臣喜欢女子,可是儿臣更爱您哪父皇竟如此狠心,要赶儿臣走,那儿臣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就去撞柱子。

    内侍连忙拦住她,“公主不要啊,公主您可别作傻事”

    拓跋焘有些动容,重重叹气,“朕就是念在你幼年失母的份儿上,才放任你那些荒唐事。可你到底大了,再不出嫁,让皇室颜面何存啊”

    “那儿臣出家好了”拓跋迪抹着眼泪说,“父皇,儿臣宁可出家为父皇和大魏祈福。”

    “胡闹”皇帝摔了奏折,“你还嫌大魏不够乱吗堂堂拓跋皇族出了家,到时候那些和尚寺庙岂不更嚣张跋扈,更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拓跋迪一愣,听了听,觉得她老爹话里有话,这才擦着眼泪说,“父皇,谁不服,杀了便是”

    皇帝扫了她一眼,“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杀了,朕还用这么头疼”说着又摔了一本奏折,怒道,“这个李顺,每次朕要伐北凉,他总有一堆一堆的理由反对,这次更好,说我朝当慈悲为怀感化番邦,他脑子长草了吗”

    拓跋迪目光闪动,望着他。

    拓跋焘接着说,“还说兵力不足,呵,拿得起刀的都去当了和尚,当然兵力不足了就这,就这,他还要让朕亲自礼佛,简直不知好歹”

    皇帝看起来气得不轻,拓跋迪眉头微蹙,犹豫了下道,“儿臣虽不如太子,但也愿意为父皇分忧。”

    “唉”皇帝无力地坐在了龙椅上,“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天下皆崇佛教,佛众深得民心,不仅霸占田产不缴纳赋税,还大肆引人入教,这天下,恐怕就要改姓释了”拓跋焘揉着眉心,“上谷啊,趁着朕还在,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嫁了吧,不然以后恐怕朕心有余力不足呀。”

    雄才大略的大魏皇帝怎么可能如此颓丧,这戏演的如此做作。拓跋迪微微垂眸,她心中有些不安,但似乎又看到了曙光,连忙道,“父皇哪里话天下未定,儿臣就更不能离父皇而去了。只要能为大魏好,儿臣愿效犬马之劳。”

    拓跋焘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不愧是我拓跋家的女儿。”他盯着拓跋迪的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楚离。”

    一个楚离有什么要紧。上谷公主面容沉静,双唇抿成一条线。用一个楚离换取她一世的自在,这笔交易再划算不过。

    她离开左昭仪的宫殿回公主府。下了马车时已近黄昏,刚进府中就看见国师楚离坐在凉亭处。天气转冷,一旁的阁楼上不时有落叶扬下来。

    暮秋的光色纷纷扰扰,洒在楚离身上,却只剩下一抹暖黄。

    她看起来像个孩子,与世无争,执拗的守着自己的固执。她的世界那么纯粹,安详。

    上谷公主忽然心头一抽,她有一瞬间的动摇。可是耳边响起了皇帝拓跋焘的话。

    “要师出有名就要有人正名,朕要你引导楚做我拓跋氏的国师。”

    “事成之后,你就是大魏第一功臣。到时朕破例封你为平王,与天子齐。只要你不阴谋篡国,就可以做个自在王爷,是娶是嫁,不娶不嫁,或者娶女嫁男,都由你自己。就算日后太子即位,也不能强迫你。你对大魏有功,大魏不会亏待你。供你一世荣华富贵,让你嫁娶自由。诏书朕已经拟好,就等你自己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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