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驻了足,道“不知陛下想说什么”
刘彻想了一会儿,才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嬴政道“是皮外伤,伤口也不是很深,御医包扎过了。”
刘彻笑了一声,道“朕问的是你下面的伤口。”
嬴政盯着刘彻面朝里躺着的背影,眯了一下眼,道“陛下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将死之人,卑臣恳请陛下专心,命悬一线的人怎么可能说话呢。卑臣要告退了,陛下休息罢。”
他说完了要走,刘彻赶紧出言道“朕不闹你了,行不行。”
嬴政这才停住步子,刘彻道“丞相坐到朕旁边来。”
嬴政没有办法,只好抬步过去,刘彻感觉到对方坐在了自己旁边,才继续道“朕躺了一天,一天都没睁眼见过丞相了,还甚至想念呢。”
嬴政突然记起早上的时候,刘彻对自己说的话,不禁冷笑道“皇上想见的,是卑臣这张脸罢。”
嬴政说出了口,又觉得自己的口气怪怪的,其实不管是陈皇后,还是陈蹻,到头来都是自己,还不都是一样的么。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当时在水边的亭子里,刘彻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感觉一样,有点过于复杂,屡也屡不清楚,让嬴政不敢深究。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殿里有些死寂,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刘彻忽然开口,声音中夹杂着笑意,但是笑意却越发的干涩,让人听着并不真实,道“如果这次可以抓住淮南王,你就是功臣,朕该奖赏你些什么才好”
他说着顿了一下,没给嬴政回答的机会,道“丞相,你还记得么,朕答应把隆虑公主下嫁给你的皇太后现在身子骨不好了,撑不了多久,朕就把公主嫁给你,正好给太后喜庆喜庆怎么样”
嬴政也不知为何,听见“隆虑公主”四个字,心里突然升起一阵烦躁,冷笑道“皇上您确定把隆虑公主嫁给我卑臣,不是诚心想气皇太后的么皇太后可是一直不待见微臣,怎么可能把宝贝公主嫁给卑臣呢。”
刘彻接口道“那诸侯王中的翁主郡主,你可以随意挑,只要是你看重的。”
嬴政盯着刘彻躺在床榻上的背影,道“卑臣可以认为,这是皇上想用亲事来拉拢卑臣么”
刘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丞相说的还真是直接。”
、70第二十一章 谋1反
刘彻顿了一会儿,才慢条条的道“朕并不希望用这个方法拉拢你但是你不明白。”
嬴政不知道他说的“不明白”指什么,刘彻没再说话,嬴政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
刘迁让雷被行刺皇上,雷被只不过是王宫里的食客,早些年因为武艺超群被淮南王刘安招抚,刘迁也跟雷被习学过武艺,但是刘迁自认为武艺超群,不把雷被放在眼里,却又屡次败在雷被手上,所以早就结下了梁子。
这次刘安发话要解决雷被以除后患,刘迁自然抢着去做。
刘迁让人把雷被压过来,雷被被绑着手按在地上,刘迁看着他的穷迫样子,心里直觉得解恨,笑道“雷被,你知道么,早上廷尉署的人来过,来问本太子的罪,说我淮南王太子仗势欺人,目无王法,我只不过是割掉了刘健的一只耳朵罢了本太子想了想,若是当时把刘健的两只耳朵都割下来,他怕是也没胆子再上京去告状了”
刘迁笑着,狠狠踹了雷被一脚,道“现在就拿你试试手”
雷被瞪了他一眼,道“太子这是要过河拆桥了么”
刘迁装作惊诧的样子,道“过河拆桥本太子听不太懂啊。雷被,你有什么苦水儿,等着到了阴间再说罢。”
刘迁说着,挥了一下手,示意侍从把他带下去,笑道“别脏了本太子的地毯,割完了再把他给我带上来,我要好好欣赏第一剑客没有耳朵的狗样子对对,再把他的手筋给我挑了,看他还拿什么嚣张”
下人应声将雷被从地上拽起来,又踢又踹的带了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嬴政从殿中出来,往回走去,从昨天开始他就没好好睡过,刘彻顺水推舟做苦肉计,可害苦了这一帮子大臣,嬴政是知道真相的,而其他人还不知道真相,李广现在还以为皇上真的性命垂危。
嬴政进了屋,刚要关门,就听见里面有轻微窸窣声,嬴政登时警觉,里面没有点灯,光线非常暗,看不清楚什么东西。
嬴政一直站在门边没有动,里面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他并没有走进来,突然从里面抢出来。
嬴政只觉对方的动作非常快,只是一晃已经到了跟前,门“乓”的一声就被撞上,嬴政下意识后退,却靠在了门板上,对方却没有再往前,而是突然矮身跪下来。
那人离得近,嬴政定眼一瞧,脑子里立马回忆起来,这正是当时在军营里看到的淮南第一剑雷被。
雷被双腿跪在地上,道“丞相,请您救雷被一命”
嬴政先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打量了他一眼,雷被身上有伤,衣服上有血迹,头发也很散乱,整个人都狼狈不堪,他身上没有带任何的兵刃,这倒是让嬴政松了口气。
嬴政打量完,却没有接雷被的话,而是道“你不是该在军营,没有本相的命令擅离军营,是杀头的罪过,你知道么”
雷被身子僵了一下,随即道“小人有重要的事情想要禀报丞相。”
嬴政又打量了他一眼,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笑意,道“雷被,你的一身伤,是怎么弄得”
雷被道“小人正要将此事禀报给丞相,淮南王刘安密图造反,淮南王太子刘迁一直记恨小人,将小人绑起来预要割耳剁手。”
嬴政笑了一声,道“我看你这一身伤,不只是刘迁打得罢”
雷被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嬴政。
嬴政慢条条的往里走,在桌案旁边坐下来,道“你的剑术很厉害,所以淮南王派你来趁着赏花的时候,行刺皇上,我猜得对不对”
雷被连忙磕头,道“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小人本是王宫里的一名食客,但因为得罪了淮南王太子刘迁,一直不受重用,小人见自己没有出头之日,又听说卫青将军在前线打匈奴,就想着去京城投军,也总比在王宫里受尽白眼的强,结果这件事一说出去,淮南王觉得小人有碍他的谋反计划,就把小人放进了军营里,前些日淮南王太子找到我,逼迫小人行刺皇上,丞相一定要相信小人”
嬴政笑道了一声,道“我自然信你,你这种人,不被欺负的狠了,是不会走这一步的不过雷被,你这一步走的很好,起码证明你还是个聪明人。”
“谢丞相信任。”
嬴政道“估摸着你现在已经和淮南王闹翻了。”
“正是。”雷被道“先在刘迁正在派人搜捕小人,小人是逃出来的。”
嬴政道“此事不能再耽搁了,越早了解越好。”
他说着站起身来,道“你在我这里不要乱走,淮南王的人想要搜查我这里还需要点胆子,我出去一趟,等一下让卫青过来。如果淮南王的人来了,也能让卫青顶一会儿。”
“谢丞相”雷被赶紧又磕头。
嬴政出了门,先往卫青那处走了一趟,卫青听说雷被的事情,有些震惊,不过连忙道“用不用我差人去找张大人来一趟”
嬴政道“大将军想得周到,但是声势不要太大,我一会儿带着霍去病去一趟军营,把军队调过来包围王宫。淮南王心思重,雷被投靠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在调兵之前,都需要大将军周旋了。”
卫青点头,道“丞相放心罢。”
嬴政和卫青说完,急匆匆的又去找霍去病,霍去病此时已经睡下了,但是睡得并不安稳,听见去敲门声,立时就醒了,他批了一件衣服,翻身下榻就去开门。
嬴政来不及和他说事情的始末,只是让霍去病把戎装穿整齐,带上佩剑,两人连夜骑马赶出了王宫。
霍去病见是往军营去的路,心里“咯噔”一声,立时明白了七八分。
守在下马石前的将士看到嬴政和霍去病,再不敢像第一次那么跋扈,赶紧将二人引进了军营,将士们还在睡觉,听见号角的声音,立刻全都在武场上集合。
嬴政看了一眼武场上密密麻麻的将士们,对霍去病道“天亮之前要带兵赶回王宫,人手要够,还要快。”
霍去病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些日子,臣也观察了一下,王宫里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卫兵,杂七杂八加起来不过两丞相连夜出宫去了。”
“什”刘安登时惊得睁大了眼睛,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刘陵赶紧过去扶他,道“父王,您没事罢”
刘安甩开刘陵的手,指着刘迁直哆嗦,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干的好事现在兵权不在咱们手里,宫里只有两千兵马,如何是好”
刘迁梗着脖子,道“都是父王要忍忍忍已经十年了,您都忍了十年了,这回事老天爷不让咱们忍下去父王您想,现在皇上醒不过来,就算雷被向陈蹻告了密,咱们有什么可怕的,兵权的确不在咱们手上,但是派过来的国相就算掌握了军印,也掌握不了军心,咱们干脆就反了,让宫里的兵马将皇上的大殿包围了,再派人到军营,让军队来火速支应,到时候不怕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活来”
“再想想再想想”
淮南王刘安面无人色,只觉自己手脚发凉,不停的打哆嗦,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兵,动了兵,就再无挽回的地步了”
“别想了”
刘迁抽出佩剑,将桌案“咔嚓”一声劈碎,喝道“父王您都想了十年了,再想怕是要失去主动的机会了”
刘安全身一抖,刘陵听了,对淮南王道“父王,这回弟弟说的有道理,不能再想了,错过了先机,就要被动受敌了。”
刘安咬了咬牙,面色有些发狠,终于道“快,去召集兵马,准备包围大殿。”
他的话刚说完,三人就听见外面有动静,刘安当即呵了一声“是谁”
外面的宫人道“淮南王,皇太后请您过去说话。”
刘安眼眸转了一下,道“这么晚了,寡人已经睡下了,皇太后怎么请寡人去说话”
宫人道“奴才不知道,只是听说皇太后因为皇上的事情,睡不好觉,刚从噩梦中惊醒。”
三人一听这话,才终于松了口气,刘安对刘迁道“你现在就去调兵,我去见皇太后,正好托住皇太后,不让她起疑心,你就以保护圣驾的名义替换殿前的守卫,如果李广不让换,寡人就只能痛失一名大将了。”
刘迁听了面上露出狠笑,道“父王您放心罢。”
刘安又对刘陵道“你派人去一趟军营,让他们火速调兵过来接应。”
“诺。”刘陵应了一声。
刘安这才穿戴整齐,从里面出来,有内侍簇拥着淮南王上车,往皇太后住的殿而去。
刘安心里猛跳,他虽然做了决定,但这一招仍旧是兵行险路,这让他心里很不安宁。
刘安闭起眼睛来,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只觉得闭了一会儿眼,心中终于渐渐安定下来,刘安吐出一口气,撩开窗帘子换换空气。
只是这一撩开帘子,虽然外面天还没亮,但是王宫里的布置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登时大惊失色,喊道“走错了,这条路不对。”
外面的骑奴没有应声,刘安心里狂跳,面如土色,马车的速度不低,刘安一欠身想要撩开车帘,当即被晃得跌在车厢的地上,刘安跑去撩起车帘,那骑奴这才转过头来看他。
那骑奴面生,刘安没有见过,心中更是觉得不好,刘安强自镇定,喝道“走错路了,这条不是去见皇太后的路你叫什么名字,寡人为何没见过你”
那骑奴年纪不大,见到刘安趴在地上还强自镇定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道“淮南王,这条路没错,不过不是皇太后请您,是皇上请您”
“皇皇上”
刘安睁大了眼睛,好不容易爬起来,又被马车一晃荡,跌坐在车厢地上,上下牙咯咯相击,道“怎么会”
那骑奴呲牙一笑,道“还有,回淮南王的话,卑将是虎贲营校尉,赵破奴。”
“虎贲营”
刘安听了赵破奴的话,登时一口气喘不上来,差一点昏死过去。
卫青等张汤进宫来,张汤详细的询问了雷被关于淮南王的事情,又在卫青的护送下,将雷被押到了大殿去。
李广在殿外守卫着,见到卫青一行人,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让他们进去。
刘彻见了雷被,有失血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琢磨了好半天,道“卫青,你刚才说,丞相已经去答应调兵了,对不对”
“正是。”
刘彻冷笑了一声,道“好,在丞相调来兵之前,朕还可以拖淮南王一拖你现在派人去接淮南王,就说皇太后做了噩梦,要和淮南王说话,快去罢。”
卫青听了禁不住也轻笑一声,道“卑将遵命。”
淮南王很快就到了殿前,李广见到淮南王,更是诧异,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卫青出来对李广道“劳烦李将军将大殿守好,没有皇上的旨意,李将军的一兵一卒不能离岗。”
“皇上皇上不是”
李广乍一听“皇上的旨意”有些奇怪,不过随即一下子就醒悟了,当即点头道“大将军你就放心好了。”
淮南王被“请”进殿中,刘彻已经不用装死了,虽然后背的伤口还没有好,但是不妨碍什么,刘彻专门穿戴整齐,戴上冕旒,端坐着等着淮南王进来。
刘安一进去就看见了刘彻,刘彻好端端的坐着,根本就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刘彻微笑着盯着刘安,道“淮南王来了,快请坐。”
刘安牙关还在咯咯相击,他万万想不到,原来自己被刘彻这个小儿给骗了,刘安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最后的机会在刘迁手里,只要刘迁能够替换守卫,将大殿包围,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刘安装作面色如常,给刘彻请安之后就坐下来,笑道“皇上身子无恙,卑臣也就放心了。”
刘彻笑了一声,道“难为淮南王这么替朕着想了。”
“应当的,应当的。”
刘彻不着急,是为了给嬴政调兵拖延时机,刘安不着急,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过相反的是,刘安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刘迁包围大殿拖延时间。
二人各怀心思,面上都带着掩饰的笑意。
刘彻道“对了,刚才给淮南王驾车的校尉,可是朕亲手培养的,淮南王觉得怎么样,还过得去眼么”
刘安回忆起方才自己狼狈的处境,干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将才之风啊”
刘彻点点头,随即理了一下袖袍,望了望窗户,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了,于是笑道“行了,朕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
刘安听“时间差不多”这几个字眼,心里登时又开始猛跳,只能硬着头皮道“这卑臣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时间皇上是想用早膳了么”
刘彻笑起来,道“淮南王啊,你就跟朕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话让刘安惊的不得了,只不过刘彻的表情却让人搞不懂,不像是生气,反而像是在开玩笑。
刘安还存有侥幸心理,道“不知不知皇上说的什么,卑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刘彻却在忽然之间收了脸上所有的笑意,冷声道“刘安,朕就来和你聊聊你的忠心。”
他说着,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张汤,张汤立时躬身行了个礼,走到内室去,很快又出来,不过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雷被无疑了。
淮南王见到雷被,惊的都坐不稳身子,还好用手撑了一下才没摔倒。
刘彻的声音冷的可以掉冰渣子,道“刘安,你说你的忠心天地可鉴,只是你办的事儿,倒是不见得罢。”
“这这是从何说起啊。”刘安死硬着不承认,仍旧装糊涂。
刘彻道“雷被已经跟朕全都说了,刘安你还不认罪么”
刘安脸色越来越难看,白了青,青了白,就指望着刘迁能够赶紧过来。
只是下一刻,刘彻猛然一拍桌案,道“你阻止雷被投军打匈奴,用意何在”
刘安乍一听拍桌子的声音,心里先是一沉,但是听了后话,心里顿时一松,没想到皇上和自己说的是这件事,一条老命就快被吓没了。
刘安赶紧跪下来,磕头道“卑臣死罪,卑臣死罪,卑臣实在是舍不得雷被的才华,才阻止雷被去京城投军的,卑臣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望陛下开恩呢”
刘彻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正着时候,就听外面李广的声音喝了一句,随即外面一片嘈杂,刘安心中一喜,原来是刘迁带兵来了。
刘迁带着两千卫兵,要求替换李广的守卫,卫青跟李广嘱咐过了,李广自然不会让刘迁的人替换了自己的兵,一时间外面有些嘈杂。
李广的卫队已经拔了剑,刘迁的态度非常的嚣张,还在剑拔弩张的时候,殿门突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