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趣就好。他不觉得自己是个有意思的人,迟梁骁的职业便发挥了优势,如果和伴侣聚少离多,那他可以只在见面的那几天假装自己健谈不无聊。
但当真结婚了,他发现自己完全不需要这样,因为迟梁骁的快乐特别简单。
吃到好吃的,迟梁骁就高兴。
把好吃的都给裴琢,裴琢吃了也觉得好吃,迟梁骁更高兴。
能睡一张床,做/爱的时候磨进生/殖/腔,迟梁骁最高兴。
只要能满足迟梁骁的简单快乐,裴琢就能在深夜拥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裴琢很喜欢事后的温存,喜欢看迟梁骁跟小孩子似的嘟嘟囔囔说话,完全没有丝毫平日对生人的狠戾,偶尔会打鼾,但他一捏迟梁骁鼻子,迟梁骁翻身,手臂搭他腰上,就什么声音都没了。
但在兑现这些之前,裴琢得先和迟梁骁做/爱。哪怕是发情期,裴琢更多只是发热,而不是情/欲攀升,他作为omega,在这方面的需求比beta都低,但迟梁骁是个Alpha。
这让裴琢不得不面临一道可以媲美“妈妈和女朋友都掉到水里先救哪个”的情感问题:婚姻里的磨合,到底是牺牲自己的不同,还是要求对方接受自己的不同。
显然,裴琢选择隐瞒了自己的姓不适。在他的忍耐和伪装下,他们像所有久别重逢的伴侣一样和谐,相处融洽。alpha送omega上下班,非工作日,他们会带着孩子一起出游,到婆婆家吃顿家常晚饭。他们成功成为全世界众多普通ao伴侣中的一对,今天起床的早,裴琢还帮迟梁骁口过。
迟梁骁当然舒服,但裴琢从没做过这种事,很不适应,刷了好几次牙都觉得嘴里还有奇怪的味道,中午在食堂随便吃了点,还是没能压下去,全吐厕所隔间里了。
他洗了把脸,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这张从未出过象牙塔的脸年轻到让他觉得陌生。
可他已经三十五岁了,迄今为止,他所有的选择和不选择把他推到了这面镜子前,他没有机会从头来过,姓格使然,他也不可能撒手当自己从未来过。
他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是美好的。但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并未体验过什么是美好,所以他更愿意说,他过得挺好的。他有稳定的工作,消息素契合又忠诚的伴侣,可爱的儿子。他又重新在工作和家庭之间找到了平衡,未来重新变得可以预见,他们会在各自的岗位兢兢业业到老,而他们的孩子会平平安安地长大。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普通生活在当今社会也算得上难得可贵,为此,裴琢愿意今晚回去后又要忍着疼,装高氵朝,叫出声,因为他明天要去另一个城市的科研峰会做翻译,至少离开一个星期。迟梁骁会很想他,也很想要他。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迟梁骁是个很好的Alpha,有其他alpha都有的生理需求,而你自己是个很乖的omega,理所应当承受。
他越念越简略:迟梁骁是个很好的Alpha,而你自己是个——
他一瞬间地游离,问自己:“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整理好仪容,又漱了好几次嘴,才慌慌张张地跑到会议室,听带队领导讲峰会相关事宜。他来迟了,不方便坐到许宁帮他占的靠前的位置,只能往后坐。
但他不是最迟的那一个,林言在带队老师都快介绍完毕时才慢悠悠地来,也往后走,坐到裴琢边上。裴琢有些尴尬,但还是把会上发的资料推到林言手边,跟他说明天要用,他可以拍张照。
“谢了,我等一下自己去拿。”林言的感谢不痛不痒,但还是掏出手机先拍了几张。他刚从旅途回来,相册里连着资料的照片都是沿途风景,他随手往上翻了翻,看到几张合照后突然停住,再看向裴琢,眼神语气都有些玩味:“原来你不是单身啊。”
他们坐的靠后,怎么聊天都不会被其他人听见。裴琢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和迟梁骁的关系,就说:“我有Alpha。”
说时还点了点头,特笃定。
林言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又问:“什么工作啊?”
裴琢抿嘴,谨慎地看着林言,林言没觉得被冒犯,刻意地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茶香啊。”
“……可能是你的。”裴琢指的是信息素。茶系信息素是很少见的,在裴琢修完产假之前,林言除了自家人,还没和谁撞过信息素,所以一开始就对他有偏见。
“怪不得,茶系和檀香系的,匹配度确实很高。”林言插科打诨,“我当然不是说我自己命犯桃花,而是我姐姐——”
裴琢没挪开目光,直接打断:“你认识迟梁骁。”
“原来你也会有情绪啊。”林言俏皮地笑,大大方方地把手机递过去,照片上的司令官和林棠对着迟梁骁的相机镜头摆手势,林言站在侧面,刚好拍到迟梁骁给他们父女拍照。
“迟梁骁是你alpha的名字?”林言托着腮帮子,单纯地问,“那么半个月前陪我们一家子游西北的迟梁骁,又是哪个呢?”
第13章
13
晚上八点,裴琢站在公寓门前。
他伫得太久,楼道的感应灯早已熄灭。再次亮起后他一个哆嗦,然后看到一对夫妻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男a女o。裴琢挪开视线,低头,在包里翻钥匙。
钥匙明晃晃的,就在小夹层里,但裴琢直到那对夫妻上楼都没摸到。
感应灯重新熄灭,裴琢在黑暗里,额头抵着冰凉的墙壁,不知过了多久,才深吸一口气,开锁推门。
一推开,玄关的灯亮着,视野可及之处的餐桌上放着好几个瓷碗,裴琢换鞋后走近,看到那里面盛着绿豆汤,温的。
裴琢抽了张纸巾擦鼻子,一直眨眼,等情绪平复稳定后才走到主卧门前。这个公寓里随处都有alpha的信息素,他便以为迟梁骁在卧室,但他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
这让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来到婴儿房,迟梁骁坐在床边,正在给骁骁讲故事。他的声音很轻,因为骁骁已经睡了,但他的故事还没讲完。裴琢猫着步子走过来,也坐在边上,刚好听到迟梁骁说:“从此,alpha和omega在森林里过上美好生活。”
他们面对面坐着,裴琢止不住地眨眼,问:“你编的?”
迟梁骁很无辜地耸肩,指着地上的读物:“全是外文的,我怕我念不好反倒惹得骁骁哭,只能现编。”
“那说给我听听。”
迟梁骁已经注意到裴琢表情和情绪的异样,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擅长安慰,所以裴琢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很俗套的,”他说,“从前有个一穷二白的Alpha,什么都没有,但是想娶城堡里的omega,所以他就去打怪……把怪兽都打跑了,整片森林就归他了,然后他再一次去到城堡,问omega愿不愿意——”
迟梁骁说不下去了,因为裴琢一直在掉眼泪。他扶着omega控制不住抖耸的肩膀离开婴儿房回到卧室,避免影响儿子睡眠。裴琢坐在床沿,他单膝跪在床前,不管怎么胡乱擦omega的脸,眼泪就是止不住。
“怎么了……”迟梁骁见裴琢哭得这么伤心,自己眼睛都红了。他毫无头绪,五个小时前裴琢给他打电话说加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家就哭成这样,他也从没见过裴琢的情绪失控成这样。
“你别哭啊,我、我给你讲有意思的事好不好……”迟梁骁本想用这种方法哄,但又觉得不合适,便改口。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同事?”迟梁骁瞎猜。眼泪横竖是擦不完的,他就握住裴琢放在膝上紧攥成拳的手。
“还是说职称?明天的会议……出问题了?”迟梁骁觉得这个更靠谱一些,特真诚地安慰,“没关系啊,你已经够好了,我跟战友说你是大学老师,他们就已经‘哇哇哇’了,我都没好意思说你是副教授……”
裴琢张嘴,急促地做了几次呼吸,眼泪确实没刚开始那么汹涌。迟梁骁给他递纸巾,小心翼翼地坐到裴琢身边,正要继续安抚,他闻到裴琢身上有另一个omega的信息素。
也是茶系,只在裴琢衣领上沾了一点,应该是刻意凑近说悄悄话时留下的,所以迟梁骁之前并没有捕捉到。而且这个味道让他莫名感觉熟悉,好像不久前在哪儿闻过。
他正要顺着线索找寻相关的过往,裴琢擤过鼻,呼吸还是不通畅,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好歹开口了。
“我有个同事……叫林言。”
“嗯。”迟梁骁等他下文,好像对这个名字并无印象,直到裴琢说,他堂姐是林棠。
迟梁骁先是一愣,随记懊恼地皱眉,侧脸不看裴琢,“啧”了一声,抹了把脸,同裴琢相识的那双眼比之前还要红:“你听我解释。”
裴琢单薄的身板随着抽噎前后小幅度地摆,他用手掌揩眼,点头。
但迟梁骁沉默了五六秒,颇为冷静地问:“你先告诉我,林言都说了些什么?”
“说你……临时标记过林棠。”
“那是迫不得已,”迟梁骁很急切,但说得是实话,“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要进入发情期了,我们没有抑制剂,要想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出来,只能……”
“那你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裴琢的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但还是会抽鼻子。
“我总不能把那几个月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而且很多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我不能……”迟梁骁挠头,也很苦恼,“而且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个任务,我觉得没必要特意拿出来说一下,哦,我临时标记了个omega,这听着跟显摆似的。而且我们之后谁也没联系谁,也就半个月前——”
迟梁骁停下了,因为林言就是那时候见到他的,他想知道在林言的版本里的,他被描绘成什么样。
“但是你和我说,你回来又需要马上回去,是因为上面紧急招你回去。”
“是啊,”迟梁骁拍拍居家服的肩缝,“我也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只是授衔,还有领军功章,流程确实要走好几天。”
“这个你先听我说,”迟梁骁做出发誓的手势,“我承认,我当时完全是受宠若惊的,毕竟给我颁军功章和授衔的是司令官,我看到他肩上那么多星,我还记得叫首长没吓得腿软就不错了。我没骗你,真的,真人站你面前就是这么有气势,所以他之后说什么需要我去西北,我还以为他是要去视察军区啊边境的,需要我给他当段时间警卫员。这是司令官的命令,也是司令官看得起我,我肯定得去,对吧,可我万万没想到……”
迟梁骁很无奈地笑:“我是真的没想到,他这次是举家一起去西北旅游,车都没开白牌的,很低调,只有便衣保镖跟着没兴师动众。举家嘛,那个什么林言都在,林棠肯定在。但我和林言不在一辆车,全程都在司令官和林棠坐后面,有个司机,然后我坐副驾,一到什么景点就下车给他们拍拍照。”
“过几天后我胆子稍微大了一点,也意识到家庭出游,我一个外人随同不合规矩,就问司令官我可不可以先回去,因为我很早就请过长假,司令官答应了。”迟梁骁手势没变,“我说完了,句句属实,有一句假的,我以后下楼扔垃圾,天天被居委会大妈抽查。”
“……但是林棠喜欢你。”
“不会的,”迟梁骁摇头,“那只是临时标记作祟,信息素而已。”
“临时标记只能维持一个月。”这是常识。裴琢说:“是林棠想见你,所以才叫你回去。”
“林言这么和你说的?”迟梁骁没刚开始那么紧张了,因为他确实问心无愧,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问,“林言还说什么了?”
“还说……让我回家问问你……”裴琢原本已经呼吸平缓,但说到这儿, 吸进去的那口气突然就出不来了,堵在胸口,唯有眼泪又往外涌,顺着脸颊掉下来,全砸到迟梁骁心里头。
“他说什么了?”迟梁骁是真的对这个堂弟没什么印象,但他现在恨不得冲人家里头讨个说法。裴琢哭到没力气,但他也只有在精疲力竭后才说得出口。
“林言让我问问你,为什么拒绝林棠。”
“那你哭什么啊。”迟梁骁都被整傻了,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我有喜欢的人啊,我为什么要答应他啊。”
“对不起……”
迟梁骁觉得裴琢也傻,这时候如果他也能说喜欢自己该多好。但他又心知肚明,裴琢对自己用情并不深,如果没有意外怀孕,裴琢更愿意一个人。
但裴琢好可爱啊,在迟梁骁眼里,裴琢连掉眼泪都很好看,
“我说我想回家,司令官和我单独谈的时候,确实提到林棠对我有意。我说我结婚了,他说我档案里是未婚,我还以为他唬我,”迟梁骁轻拍裴琢的后背,有些遗憾地笑,“原来我真的离婚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裴琢说来说去依旧是这一句,迟梁骁回应:“那我和你说,没关系啊。”
裴琢的哭声和道歉都止住了。
“我知道,我不是你家里人能够认可的Alpha,和你没什么感情基础,陪伴你的时间也少,没怎么读过书,和你没聊得来的话题。我做得那么差劲,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迟梁骁扶住裴琢的肩,柔声说,“是我要谢谢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知道裴琢回来的晚,迟梁骁已经帮他收拾过行李,餐桌上的绿豆汤原本想做夜宵,但裴琢哭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