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里面抖出了五文钱。“”
连城璧凝视萧十一郎的脸,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
萧十一郎轻咳一声“我很穷的。”
谁又会相信天底下最声名狼藉、什么东西都取得到的大盗萧十一郎,竟连请人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呢
连城璧挑了挑眉。他大抵是觉得萧十一郎这般尴尬表情十分可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穷不是借口,十一。”
萧十一郎镇定道“所以我打算请你吃馄饨。”
连城璧笑弯了眼“好啊。”
夜色极深,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少了。
这条街上有一个馄饨摊。这摊子似乎摆在这里许久了,这夜里还有几个人吃着馄饨,一边赞着“味道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等等,看起来是经年的熟识习惯。
卖馄饨的老张也已经很老了,须发都已斑白。此刻正坐在那里,低着头默默熬着汤底。挂在摊头的纸灯笼与那块红木招牌已又脏又破,依稀可辨“三文馄饨”几字。
他虽是衣衫褴褛,但脸上却带着种乐天知命的笑容。别人虽认为他日子过得并不怎样,他自己却定是觉得很满意的。
这样的人,也许是靠着卖几碗馄饨吃饭。但他又不会太在意酒足饭饱之外的钱。顾客们若不给钱,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刁难。
萧十一郎一向很欣赏这种人。
他看了眼招牌,便道“来五文钱馄饨。”
老张默默应下。
他招牌上虽写的是三文钱一碗,但只要碗够大,哪怕一两银子,一样能卖。
馄饨很快就好了。
萧十一郎又问老板要了两杯热水,一杯泡了勺子,一杯递于连城璧解渴。
连城璧心中极暖。
馄饨皮子薄,只沾了零星肉末,又拿着那一锅清水来煮,显然是不会有太多油水的。但它重汤料,也便是碗中的汤水,才是猪骨汤。萧十一郎泡了许久,确认不再有油脂飘开来,才甩甩干,递给了连城璧。
这些年萧十一郎穿的衣服虽然面料依然不怎么样,却已不像当年那般,半年也不换一件。
他的头发虽然也是凌乱不堪,但也不会像他们第一次见面,蓬头盖面地只看得清他的眼。
他从前是决计不会如此在意干净与否的。
哪怕十天半月不洗澡、不穿袜子便套靴子也是常有之事。风四娘从前就嫌弃他这般蓬头盖面,每次见面都要埋怨一通。但若如今风四娘看到他做这等动作,说不定已惊得连下巴都掉下来了。
但萧十一郎却并无任何不适,他甚至乐在其中。
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任何改变,总是让人愉快。
连城璧含笑握住。
眸光跃动,只静静注视萧十一郎,温柔道“一起”
萧十一郎轻声道“我不饿。”
连城璧也不说话,只是勺了一只馄饨,递到他嘴边。
萧十一郎垂眸看着那一只尤散着热气的馄饨。
良久,才张口吃了下去。
连城璧支着下颚,笑弯了眼“好吃么”
萧十一郎抑制不了心中柔情,点了点头。
连城璧便扬起了笑容,自己也吃了一个。
他吃不出味道,却也觉得这一只热馄饨十分不错。他便又给萧十一郎兜了一只,再自己一只
这一夜很长。
萧十一郎觉得不可思议。
前一刻还在为打赌赢了玩偶山庄而满心喜悦,后一刻便被两位老者阻截,之后他们竟是抛出了山庄,出来吃馄饨。
人生简直不可猜测
他静静凝视连城璧,灯火氤氲里,连下颚弧度都是不可名状的温柔缱绻。
渐渐渐渐,便痴了。
也许穷极一生,都是这般无怨无悔的痴迷。
正文 55、崖下活人一
55、崖下活人一
翌日依旧晴天。
冬日似乎已过去了,整个小镇都沐浴在璀璨阳光里,远远瞧着十分温暖。
连城璧与萧十一郎已开始往回走了。
连城璧向来不喜欢骑马,这一次归去玩偶山庄却并没有坐马车,反而是与萧十一郎并肩策马。
微风拂过,带着阳光温暖的韵味。马蹄踏在青草之上,偶尔还能闻草叶清香。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温馨,安宁。
连城璧心情很好。
他面上虽总是带笑,但大多时候心情却并不好。算起来真正悠然愉悦,大抵也唯有在萧十一郎身边。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鼓乐声,侧目便能瞧见一行人马,自远处缓缓而来。
无论这队伍里有多少人,总有两个地方无可忽略。
第一是新娘子坐的花轿,第二则是高头大马上满面得意的新郎官。
显而易见,这自然是迎亲的队伍。
萧十一郎曾也想将来会这般得意洋洋地娶一个女人,但这个愿望早已如烟消云散。
他只是想到了四年前。
彼时尚是姑苏秋日,银杏叶落满地。而他站在姑苏城墙之上,看那一场轰动江湖的婚礼,十里红妆映染天幕,甚至刺目得叫他连眼眶都红了。
无人可知,那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哪怕是萧十一郎自己,也断不明了。
现在萧十一郎又想到了那些切肤之痛。那些东西他也许永远都遗忘不了,纵然如今连城璧就在他身边。
有些东西,不是想忘便可以忘的了的。
他转头看连城璧。
一袭青衣的贵公子淡淡注视着前方迎亲队伍,目光平稳且淡漠,唇角又恢复那般三分谦逊七分矜持的笑。
――因为这个新郎,还是个熟人。
新郎正是杨开泰。
那么新娘是谁,连城璧大概也能知道了。
他这才转头看萧十一郎。见萧十一郎目光之中是来不及掩饰的复杂,微微拢了眉。但他并不询问,只是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笑道“十一,我看这亲大概是成不了了。 ”
连城璧向来是君子风范萧十一郎虽被他逗过多次,但如今日这样,还是头一遭。
萧十一郎眨了眨眼睛,有些怔住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君子呢人家还没拜堂,竟就在一旁诅咒人家成不了亲
难道那新娘子,还是他喜欢的人不成
萧十一郎很想笑。
但下一刻,他已毫无顾忌地笑了出来。
因为轿帘突然掀起。红绸衣、红绣鞋,满头凤冠霞披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新娘子,竟突然从花轿里飞了出来。
――除了他们,所有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新娘掀开红头盖,脸上的白粉簌簌往下掉。她像是想要拍萧十一郎的肩膀,但萧十一郎还坐在马上,她使劲跳了两次,似乎是凤冠太过笨重,她怎么也跳不起来。
萧十一郎笑的更大声了。
――能让他笑地这么没心没肺的人,这世上也就一个风四娘了。
上一次见面,她被连城璧散了功,学着她最厌恶的淑女模样,乖乖坐在无垢山庄里赏花。
这一次见面,她已坐在别人的花轿里,漫不经心又心安理地享受着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刻。
但无论在哪里,风四娘总有让他大笑的本事。
风四娘佯怒道“喂,你笑屁啊”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美动人,哪怕是只听声音,都知道这个新娘子决计是个美人。
她不开口时,白粉已掉的十分起劲。她一开口,连城璧忍不住策马退了几步。
萧十一郎还在笑,连城璧淡道“正是笑屁。”
萧十一郎笑的更夸张了。
风四娘勃然大怒她眼中的喜悦已经不见了,满脸戏谑又变得像死鱼一样冰冷“喂,你怎么又同这个死疯子在一起”
萧十一郎这才不笑了,他还没回答,便听得身旁连城璧淡道“又与你何干。”
杨开泰已从震惊中回了神。
他额上沁出了冷汗,下马疾步走到连城璧身旁,抱拳一礼“连兄在此,怎不通知在下,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连城璧温和一笑“吉时将近,你我此刻续旧,怕是不妥。”
杨开泰平素脑子不怎么样,如今却忽然开了窍。 他转身,浑身气质突地一变,满脸都是小心翼翼的讨好“你,你快点回去轿子里你怎么就出了轿子呢”
风四娘白了他一眼“我喜欢出轿子就出轿子,我喜欢不出就不出。你管得着么”
杨开泰满头的汗又疯狂滴下来了“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
杨开泰这人本来紧张就要结巴,如今这等尴尬被连城璧瞧见,更是说不出一句话了。
萧十一郎实在看不过去,这才开口道“你这样的新娘,还有几个人敢娶”
风四娘眉毛都要飞上天了“又不要你娶,你嗦个屁。”
她虽然这样说,但心中苦涩寂寞究竟几许,又有谁能明白
――谁也不会明白。
杨开泰擦了擦汗,对连城璧尴尬笑道“呵呵呵呵,内人愚昧,叫连兄笑话了。”
连城璧笑而不语。
风四娘怒道“谁是你内人,谁又愚昧了”
杨开泰额上冷汗滴答,这个为风四娘痴狂的傻子,能这般忽略风四娘感受,已将至极限了。
他自顾自继续对连城璧道“呵呵,叫连兄笑话了,连兄笑话了”他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几个字,连着对连城璧说了十几遍。
连城璧敛眸,笑而不语。
这个时候无论他开口说任何的话,杨开泰都会更加尴尬。而君子,是决不会让人这般难堪的。
杨开泰已是病急乱投医了“连兄笑话了呵呵,若是如连兄与嫂夫人那般想来今日也不会这般”
风四娘怒极反笑,笑声像铃铛一样好听。
无论何等时刻,在一个女人面前提起另一个足够完美的女人,都是大忌。但显然,杨开泰还不知自己已犯了错误。
萧十一郎脸色已变。
这个世上若还有仅一个名字,便能叫萧十一郎抬不起头来,恐怕就是沈璧君这三字了。
连城璧却淡道“我与她已和离。”
杨开泰还想说什么,听到这一句话,只能站在原地“呃、呃、呃”地说不出一个字了。
连城璧一字一顿道“是我对不起她。”
杨开泰傻呆呆看着他,就仿佛连城璧那张俊美的脸庞,忽然开了花。
他忽然被重重地打了个耳刮,甚至连耳朵都嗡嗡响了起来。他单脚点地,头晕目眩地原地转了个圈,分外搞笑得以着狗啃泥姿势扑到在地。
连城璧的眼中只剩怜悯了。
杨开泰尚未来得及反映,风四娘已豁然拆了凤冠,嘭一声,将之弃在地上。
天地死寂。
迎亲队伍中的几百人,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眩晕渐消失,阳光洒在杨开泰身上,都是冷的。
风四娘的一头秀发在风中飞扬,哪怕是满脸白粉,也遮不住这种张扬自我、没心没肺的潇洒。
她冷笑道“既然沈璧君在你心里那么完美,你就去娶她啊反正她也和连城璧和离了,你也犯不着自降身价同我来拜堂”
杨开泰那张脸上,却已是一片铁青了他大吼道“你别再胡闹了快点回去,我们还要拜堂”
但风四娘又怎么会被他威胁呢
她只是冷笑了一声,甚至脱了最外层的嫁衣,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诚如连城璧所言,看来这亲,真的成不了了。
风四娘这样的女人,就好像一阵风一样琢磨不定。如风一样的女人,也决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这也正是萧十一郎最欣赏风四娘的地方。
从当年见到这个女人,一直至如今,从没有改变。
阳光洒在天地间,明媚且温暖。
但所有人都觉得此刻是何等的荒谬
风四娘已经走了。
走的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杨开泰缓缓站了起来。他脸色发白,高大宽厚的身躯竟也有些摇摇欲坠。
连城璧敛眸淡道“看起来杨兄今日多有不便,本少便不再叨扰,就此告辞。”
杨开泰没有反映。
他只是痴痴、怔怔,面朝着风四娘远去的方向,就像要站成一块石头。
他本已是一块顽石。
连城璧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临走之前,萧十一郎回头看了他一眼。
杨开泰头戴金花,身穿蟒袍,还是半刻钟前得意的装扮。但他那张四四方方的脸,极其迅速得晦暗下去,整个人都似入了魔症一样,和傻子一样痴痴呆呆了。
真可怜。
萧十一郎也叹了口气。
风四娘这样的女人,又岂是杨开泰这呆小子能管得住的
但此刻瞧着杨开泰这生不如死的表情,他竟也觉得悲戚。
风四娘纵然是他最亲的人,也是这个世上除了连城璧,最叫他在乎的人。但固然如此,她又如何忍心这样伤害一个对她无比痴情的男人甚至这个男人,连这等奇耻大辱都可以既往不咎。
人这一生,得到这样一个全心全意无限付出的人,岂非足够
他闷声不响转头。
连城璧与他并肩而行,眼中却没有丝毫动容。他虽然笑的温和,但萧十一郎却知道,若今日娶妻之人是连城璧――恐怕早在新娘出轿门那一刻,与所有见证者,都已经死了。
像连城璧这样的人,大概也是世上少有的狠心无情了。
身旁之人感受他的注视,温和道“怎么了”
萧十一郎敛眸,掩下讳莫如深,终究淡道“没什么。”
连城璧沉吟片刻,握住他的手,而后听得萧十一郎垂眸叹了口气。
连城璧回到玩偶山庄时,泰阿已经在了。
这一次泰阿到的很快,萧十一郎却皱起了眉。
连城璧瞧着他的表情,微笑道“你一定在想,我是否早已猜到了天公子会请我来,对不对”
萧十一郎看着他,目光灼灼,宛若星辰明亮。
连城璧摸了摸他的脸颊,笑容愈深“却并非是我料事如神,更非泰阿神通广大。”
萧十一郎挑眉道“为何”
连城璧眯眼道“我若告诉你,你说不定会气我。”
萧十一郎默然半晌,别开眼道“我不会生气。”
这些年来连城璧对他做过的大多事情,哪怕是再难受,他也从来没有生气。
连城璧温柔一笑“泰阿之所以能来的这么快,是因为――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踪之香。”
“”
萧十一郎的表情僵在脸上。他默默看着连城璧,已说不出一个字。
正文 56、绝色丽人二
56、绝色丽人二
萧十一郎僵了片刻。
他静静凝视连城璧,忽然垂下了眼睛。
连城璧的笑容已经敛下。他慢慢拢起了眉,叹了口气“你生气了”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
连城璧叹了口气。他上前一步,想将人拉住,却被他躲开。
连城璧笑容趋于无奈“你果然是生气了。”
萧十一郎默然不语。
厅中一片沉默。这几个月来,从没有此般令人窒息、难耐的沉默。
萧十一郎像是承受不住,才转身离开。
连城璧没有拦他。
他走到门口,与匆匆走入的泰阿擦肩而过。
泰阿他已见过多次,多次皆是相看两生厌。但这一次,萧十一郎的目光却不由自主放在了泰阿怀里的那把刀身上。
匆匆一瞥,只看得清刀不过两尺左右,刀鞘、刀柄、线条和形状都很简朴,更没有丝毫炫目的装饰。但刀尚未出鞘,萧十一郎却觉得整柄刀覆着难以忽略的――令人魄散魂飞的杀气
他心中一窒
他豁然转身,死死盯着泰阿手中的那一把刀,但那几乎转身即逝,视线之中唯有泰阿背影。
时已近寅。已偏西向的阳光洒在萧十一郎半边身上,还有些许的温暖。
但他心中波涛起伏,全然没有任何感觉。半晌,他才缓缓转身,失魂落魄般一步步离开。
――他若没有看错,那把刀
正是割鹿刀
泰阿走入之时,连城璧负手站在玩偶屋边,满面苦恼。他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呼吸一顿――连城璧这般善于掩饰自己表情的人,平素决不会露出这般表情。
原因,泰阿也想得到。
他心中晦涩难忍,终究是死死握了握拳,道“主上,属下寻得一样东西。”
连城璧这才转过身来。
听见泰阿声音的那一刻,他面上不悦已全部敛下。但瞧见泰阿怀中东西的那一瞬,他唯有瞳仁紧缩
他的目光极冷,便如刀如剑一般尖锐狠戾,他猛然抽刀,刀面森冷。仅随意挥刀,刀气纵横之下,左方珠帘全部碎裂,四下滚落在地上。而珠帘那一侧的桌椅,保持着原先姿势被切成两半。 而切口平整,更是前所未有的完美
泰阿脸色已经白了。
他尚来不及说些什么,便听得连城璧笑了起来。
这是他惯有的笑。温润,优雅,却无任何愉悦。
他笑道“不愧是割鹿刀。”
仅后三字,便足够叫人无以复加得渴望疯狂
割鹿刀问世半年,江湖风生水起,无数人横遭祸端。
昔日铸刀者徐鲁子联合赵无极等人,申明将为宝刀择主,便在六君子之中。此后世人皆以为刀为大盗萧十一郎盗取,却不知竟是那赵无极等人交予了小公子而后沈家遭难,连城璧更是跌落山崖
今昔回顾,已恍如隔世。
然又有谁想得到,这把人人魂牵梦萦的刀,竟摆在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地方
――何等讽刺
连城璧将到插回刀鞘,将之举在手中。他反复摩挲刀鞘刻画的纹路,思绪急转万千。
泰阿此时已了解大多事情。他心中激荡稍减,仍止不住笑道“恭喜主上得到宝刀”
连城璧笑容依旧。
泰阿敛眸,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属下却不知,他为何要留下这把刀”
连城璧笑得愈发温柔。
他说“因为那个人自认很强,是本少比不上的强。”
泰阿表情微妙。
连城璧反复翻看割鹿刀,像是要记忆刀鞘之上每一条纹路,乃至这把刀的一切特点“他想把本少当做对手,又觉得本少实力不足。如此一来,他自然希望本少强大起来,好陪他玩个尽兴。”
泰阿面色略有古怪“主上是说,逍遥侯希望少主练武”
连城璧大笑出声,像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
笑声渐止,但他面上没有任何不悦,亦无任何喜悦。他只是温柔地、专注地凝视这一把刀,一如他的情人。他一字一句,极其温柔道“他给我留下这把刀,是想借我的手――除掉那些不服他的人。”
泰阿表情逐渐沉凝。他顿了顿,踟躇道“属下已查得,他手中还有一个极神秘的组织,名曰天宗。”
“天宗”连城璧把玩着刀,嗤笑一声。“呵,妄逆天改命,也唯有他才会这般自命不凡。”
泰阿敛眉不语。
连城璧淡道“但据我所知,他如今已控制了大约半个江湖。 ”
泰阿悚然震惊。
连城壁笑道“昔日沈家之中,赵无极等人宁愿杀了司空曙也要千方百计帮小公子夺刀夺人。这几人,自然是为他所控制的。”
良久,连城璧才听得泰阿深吸一口气。
天公子甚至能控制这些成名已久的大侠,恐怕当真快要只手遮天了
泰阿几乎想都不敢想
连城璧再道“这些人既已是他手下,本身便已因恐惧,失去之于此刀的占有欲。是以本少此番面对的,皆是他欲杀的夺刀人。”
泰阿表情缓缓冷了起来。
刀本便是要送给六君子之一的。但江湖向来能者居之,连城璧既非天下第一,又如何无人前来夺刀哪怕他是天下第一,也决计有数之不计的人趋之若鹜
但他真正的手下,又岂会来夺这一把刀
此番举止,不仅是理所当然将刀送给了他,又借他的手袭杀各中高人,更借江湖之中消磨他底下力量,不可谓不便利啊。
连城璧似漫不经心道“你进来的时候,遇见十一了”
陡然听闻这般昵称,泰阿几乎克制不住满脸扭曲。他只能垂下头,低低道“是。”
连城璧笑声渐冷“逍遥侯啊逍遥侯竟还是一箭三雕么。”
泰阿迟疑道“那这把刀”
连城璧挑高了眉“到本少手里的东西,尚无还回去之先例。刀也好,山庄也罢,皆已是本少的。又有何人能觊觎”
泰阿欲言又止,终究只道“这玩偶山庄中人,又如何处置”
连城璧轻慢道“且随他们。”
泰阿踟躇道“属下却觉,那个花如玉留不得。”
连城璧挑了挑眉“你见过他了”
泰阿点头。
连城璧抚着刀身“如何”
泰阿思索良久,才道“属下却从未在江湖中听过这个名字。”
“且他武功很低,是以他绝非江湖中人。”
连城璧轻笑一声。他将刀随意置于案几之上,举杯饮下一口茶。
茶香浓郁,可惜茶水已经冷了。
泰阿又道“他的手很美。”
“花如玉既非江湖中人,却又深得逍遥侯器重,必是天宗之人。”
连城璧淡道“你便直接说他善使毒便可,不必绕这么远。”
泰阿呼出一口气。
连城璧放下了茶杯,一手轻点桌面,似是漫不经心道“他不仅善使毒,更工于心计。”
泰阿皱眉。
连城璧呵呵笑起来“割鹿刀,花如玉。呵他还真是小气。一下子就给本少送了两个大麻烦。”
泰阿脑中灵光忽闪,他思索片刻,轻声斟酌道“少主既要立于万人之上,又为何不令萧十一郎亦参与入此”
连城璧轻点桌面的手,已顿住了。
他只是转头冷冷瞧着泰阿,却并不说话。
屋内死寂。
唯有死寂。
泰阿额上汗水已蜿蜒而下。
他又听的连城璧笑了起来。
与他听过的所有笑声不同,这一次当真是温柔缱绻到了极致。
他说“他不想做的事,我决计不会逼他。”
“任何人都不能,泰阿。”
天色将晚。
九曲桥边老者已下完了棋,朱衣老人才转身看一旁自顾独酌的萧十一郎。
他说“你不该回来的。”
萧十一郎一饮而尽,笑道“这玩偶山庄如今已是城璧的了,我们又为何不能回来。”
朱衣老人满面冰霜“你错了。”
萧十一郎继续饮酒,轻描淡写道“哦”
绿袍老人眼中忽然闪过极端的恐惧,但他很快恢复,冷声道“这里是天公子的。除非他死否则决不可能是你们的。”
萧十一郎的手顿住了。
朱衣老人继续道“你以为他肯放过你们”
绿袍老人也道“他决不会放过你们”
萧十一郎的手依然没有动。他凌空举着碗,面色已渐渐冷了起来。
朱衣老人道“他现在将玩偶山庄送给你们,也不过是享受戏弄玩偶的乐趣。”
绿袍老人将棋子放回棋盒,脸色说不出的惨白“但凡他厌了腻了,也便是你们死期”
两人几乎是冰着脸冷着声说完的,但这决不会是危言耸听。
萧十一郎面色几经变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多谢前辈提醒,萧十一郎必定铭记在心。”
朱衣老人已起了身。
他看着萧十一郎,彷如玩偶,没有丝毫表情“你若不想死,就早日离开连城璧。”
话语未落,瓷碗已被萧十一郎生生捏碎。酒水四溅,芬芳醉人。
萧十一郎已克制不住浑身杀意。
但老人们已走远。半空里,只留下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连城璧来时,萧十一郎喝地将近醉了。
但他依然死命往自己嘴里灌着酒,好像今日不灌,明日便再也喝不了了。
连城璧也不阻止。他只是坐在萧十一郎身边,看他喝酒。
萧十一郎的眼睛已朦胧了。模糊间瞧见身旁青衣之人,才懒洋洋道“你得到割鹿刀了”
连城璧颔首,并不否认。
萧十一郎淡道“你说过的你若得到那把刀,会送我。”
连城璧叹了口气,不说话。
萧十一郎却已知道答案。他忍不住心中失望“你为什么――不否认”
连城璧温柔道“我说过,但凡你想知道,我必不会瞒你。十一,这一辈子,我不会骗你。”
萧十一郎又豪饮下一口“为什么”
连城璧再叹了口气。
――他已不想解释。
萧十一郎面上又有了似笑非笑的讽然。
他趴在石桌上,吃吃笑起来“我好难受。”
连城璧叹了口气“哪里难受”
萧十一郎不答不应。良久,才缓缓握指成拳,敲了敲左胸地方“这里。”
连城璧将他扶起“并非我想瞒你,十一。你若知道,却决不会再听我的话。”
萧十一郎并不答。
他依旧醉眼朦胧,却是摸索着抱住连城璧的肩,吻上他的唇。
连城璧扣着他的腰,另一手摩挲他的脸颊。他的指尖温热,带着安抚的意味。
良久,恍然一叹。
正文 57、绝色丽人三
57、绝色丽人三
萧十一郎是在浑身的难受中醒来的。
――怎样形容这种感觉呢
他这时的胃正仿佛沸水一样冒泡翻搅,舌头又比如夏天烈日曝晒下的地面一般干热,倘若试着睁开眼睛,那可怜的脑袋就好像要炸裂一般的绞痛
这种感觉他非但不陌生,还熟悉的狠。
但凡宿醉,醒来便皆是如此。
萧十一郎酒量其实很好,并且曾也不大习惯宿醉。只是这四年来,他就是这般毫无顾忌喝酒。失去意识时人尚在小酒馆中,醒来时却已被丢出门外,且分文不留。
那个时候他会先躺在地上歇一会。而后睁开眼模糊辨明方向,起身跌跌撞撞跑去赚些酒钱。
他也时常在想,天底下那么多想杀他的人,怎么就不会在那时候随意挥上那么一刀呢
此时他这般醒来,恍惚间就以为回到了那邋遢且迷茫的生活。
他强撑着想要起身,但下一瞬,便有温和的声音在耳畔道,“别动。”
这两字虽饱含关切,但到底是不容置喙的强势。
萧十一郎这一辈子都不会去听这样的话。但这两个字落在他耳里,他却果真不动了。
他感觉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连城璧的怀抱,他喜欢之人的怀抱。
人活着固然能有很多愉悦之事。而被喜欢的人抱着,更是一件足够愉悦的事情。萧十一郎心底自然是愉悦的,甚至连宿醉的难受也减轻了大半。
但他依然皱着眉,没有太多的高兴。
因为若他没记错,连城璧还欠他一个解释。
有些时候,解释其实很多余,并不重要。
但更多时候,所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也正是源于双方不愿解释。
他与连城璧正是截然不同。无论家世地位,乃至性格习性,无一相似。
只是这四年来他潜移默化开始改变,连城璧更是强迫自己学着如何喜欢人,才不见矛盾。
但不见矛盾,依然还有矛盾。
萧十一郎想到这里,已睁开了眼,眼前便是连城璧。
他还穿着沐浴后的纯白里衣,只是坐在床边,似是一夜未睡。
萧十一郎怔了怔“你”
连城璧扶着他的肩膀,将早已准备好的汤端到他眼前,温柔道“先喝下去。 ”
萧十一郎就着他的手,缓缓喝完。
这一碗汤十分香醇,喝起来也不腻味。反而是带着甘甜,清润的味道。萧十一郎才喝下一口,便觉得浑身都舒爽起来了。
对宿醉之人,又还有什么,能比一醒来便喝到一碗甘美的清汤――更幸福呢
连城璧将空碗搁在一旁。
而后让他闭上眼,缓缓替他按着额角穴位。
萧十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