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他的深思。
萧十一郎只轻轻道“已经好了。”
连城璧亲了亲他的后颈,应了一声。
萧十一郎又道“这不是你的错。”
连城璧的吻已落到他的耳垂。萧十一郎感觉他顿了顿,而后轻轻咬住。
萧十一郎深吸一口气“要再来一次么”
回答他的是连城璧的轻笑。
他眯起眼,反手握住身后人已然抬头的欲望,满意听的他倒抽口气的声音。
他还想说些话,连城璧却已扣住他的腰,微微抬起。而后藉着热水润滑,轻易将埋了进去。
萧十一郎出口的声音也便成了一声低吟。
身后之人笑的愈发轻柔。
翌日萧十一郎清醒之际,只闻门外雨声淅淅沥沥。
而本应离去的连城璧握着他的手,静静注视着他。
见他醒来,连城璧眼中温柔愈深“十一可觉得难受”
自然是难受的。浑身酸软,腰杆以下甚至像是失去了全部的感觉,只余沉钝的痛楚,蔓延全身。
萧十一郎却不回答。他只是别开眼,面色冷淡“怎么还不走。”
连城璧抚了抚他的额。并无发烧,也便松了口气“等你好些再走。”
萧十一郎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他又在奢望什么呢他怎么可能会留下呢
连城璧松开他的手,去端煮好的粥。许久以前一直是他在喝粥,难得有一次反过来了,他心里却并不觉痛快。
他只能叹息。
三日之后,连城璧才启程离去。
他离去时,萧十一郎又在唱那一首歌,那首世人只听得出旋律,不知词意的歌。
连城璧却是知道的。
他曾命泰啊打听,耗费近两个月时间,才自关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狼心独创,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出谷的这条路其实很短的。
大抵人生距离,也就这般长。
正文 承君一诺三
承君一诺三
作者有话要说修bug
最后那段剧情出自原著不过是逼沈璧君然后沈姑娘那个永远吃亏不长进的小女人又傻逼兮兮的招供了
新增原著剧情人物,昨天写的时候被我忽略了
――这个冬天来得实在太快了
山谷之中尚且一如春季温暖,一路走来绿色却迅速褪去。
就仿佛这几十里路间隔之下,已成两个世界。外界四季交替,而山谷则无需顾及世俗规律,随心所欲。
出谷的路泥泞且长。连城璧缓缓走着,并无丝毫嫌弃。
路的尽头是一架马车。这架马车比之一般的都要大一些,但装饰却并不豪华,看起来只是大气舒适。
连城璧自然认得,这是他的马车。
更何况马车边上,还站着跟随他十年有余的小厮,明安。
明安穿着厚重的棉衣,站在马车上四下张望。远远瞧见连城璧,便回身取了披风,再飞快跑到连城璧身边,为他披上。而后又恭恭敬敬行个礼“主子。”
连城璧点了点头。
他并不停顿,径直上了马车。车中温暖,甫一进入,便有馨香扑鼻而来。连城璧呼吸一顿,才认出是他惯用的静心香薰。
马车正中是一方红木书卷纹案几,案几之上置了小巧的火炉,正在煮一壶水。
明安已端来水盆,水面冒着丝丝热气,竟还是温的。连城璧便洗净了手,而后取过帕子擦净,再递与明安丢弃抑或毁去。
这几乎已成他深入骨髓的习惯。然而这一个多月身在山谷,离开这些步骤,他也并未觉得不习惯。
也许是萧十一郎让他忘记了这些习以为常的伪装刻意。而一旦离开萧十一郎,他便也恢复成世人景仰的无瑕公子,并无丝毫不适。
水即将开了,已发出“咕嘟”声。
连城璧随意靠在软垫上,一手轻击案几。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待他吐完,面前便也出现一人。
面前车帘并未放下,连城璧甚至清晰见得来时脚印。他思索片刻,轻笑了声,淡道“便留下三人守着这个山谷,莫要叫人打扰。 ”
面前少年应了一声,神色一片淡漠。
连城璧看着少年,目光温和“近来我不在,沈家之事你却做的很好,影三。”
影三闻言,目光豁然一亮。
他并不谦虚承让,因为他并非君子。他也不掩饰眼中狂热崇敬,因为他是真的崇敬连城璧。
他虽是影卫,平素却并不穿夜行衣,反而穿着平民百姓的衣裳。他的五官分开来看应是极佳,但组合在一起,却成说不出的平凡。
――便因着这一分平凡,他安然活过了成为影卫后的七个春秋――因为真正的刺客便应如大海中的一滴水,亦当如沙漠里的一粒沙。在万千的花花世界里,是人们忽略的存在、漠视的价值。
连城璧逗玩着炉中火焰,笑容轻暖“沈家现今如何”
“如主上所料。”
连城璧挑了挑眉,嗤笑一声“真真是风雨前宁静啊小公子,呵。”
影三眼中愧然。
他又问了几句,影三倒是对答如流。连城璧神色满意愈甚。
车外寒风嘶吼,车中沸水“咕嘟、咕嘟”向外冒着泡。
明安将水倒入茶壶,原先干瘪的茶叶渐渐便湿润饱满起来,一如溺水的舟叶,缓缓沉入壶底。
明安将这一壶茶水倒去,又满上一壶滚烫的水。
霎那茶香思溢,茶叶瞧着也愈发青嫩。
连城璧瞧着茶叶沉浮,忽然道“便将山谷中的人都撤了罢,留下两个,千万莫要叫人打扰他。”
连城璧瞧着,本便是温柔雅致。然他说那句话之时,明安猛然发现自家主子眉眼间,更是说不出的温柔轻暖。
他尽管好奇,却不开口询问。
影三垂眼应了声。
连城璧接过热茶,啜了口“去。”
影三躬身退出,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驶向来处。
渐渐从偏僻之地,至于闹区。只是这道上积满冰雪,行人也很稀少。
一路走过,有富贵之人锦衣玉食,懈美出游玩乐;有平头百姓为家奔波,在雪中飞快行走;还有乞丐捡了破旧的棉衣蜷着身子缩在城墙下,为着几文钱喜笑颜开。
连城璧掀开车窗帘瞧了片刻,眼中思索愈深。
车中一直很安静。概因连城璧喜欢安静,作为他的贴身小厮,自然也是安安静静。
但连城璧忽然道“明安,你觉得何谓幸福呢”
明安一愣。
他皱眉想了片刻,才迟疑着说“回少主子的话,明安没有读过书,不明白书中大侠说的天下忧乐。额明安小时候家里穷,很多时候都吃不饱,穿不暖。所以那时候明安以为,能吃饱穿暖,就是幸福了”
连城璧支着下颚,神色慵懒“呵有意思。”
明安皱了眉,又道“后来明安跟着主子,吃饱了,也穿暖了,无忧无虑的,但好像幸福也不过如此。所以明安觉得,只要少主子好好的,明安就高兴了,就幸福了。”
连城璧哈哈笑起来“你倒是会说话。”
明安腼腆得摸着后脑勺。
连城璧转头看车外,像是漫不经心道“明安,你可有心系之人”
明安愣了愣,脸色通红“咳咳,少主这是在说什么呢”
连城璧淡道“你会想送什么东西给人家”
明安眨了眨眼,下意识道“少主是问送给少夫人么”
连城璧笑而不答。
明安以为连城璧多日不见沈璧君,心中甚是想念,便比着沈璧君的喜好道“明安觉得,金钗、珠宝,玉佩就很好。”
连城璧不语。
连城璧靠在车壁上,静静看车外人生活痕迹。片刻后,他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眉眼之中温柔似水。
他走的时候便在想,是不是要送萧十一郎什么东西,以作信物。直至如今,他想他终于知道,应该送什么了。
十一月的姑苏并未下雪。寒风萧瑟,路上行人匆匆来去,闹市略显寂静。
无垢山庄一如他走出时模样。只是四个月的季节变换,落叶都染了枯黄。
这是他的家。
甚至他成为连城璧后,飞快拓展产业,在一个又一个地方买下别院,也可以算作是“家”。
――人这一生,可能有几个家。但最牵动他心念的,永远却只有一个。
甚至也许那个地方,简陋得连家都称不上。
但那个地方有那个人。而那个人说了――
“我等你回家。”
那便是最美的家了
连城璧这般想,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但便如他曾经多次出门又归来,一脚踏入无垢山庄,他心中其实波澜不起。
然而整个无垢山庄,甚至不久之后的江湖,都要风起云涌
因为无瑕公子连城璧,回来了
事实上泰阿将消息封锁得很好。但这世上决计没有不透风的墙,世人也便知晓连城璧为救一人掉下山崖,生死未卜。
这个月以来,无垢山庄几乎陷入低谷。连城璧迟迟不出现,货商们心中惶然,纷纷要求毁约,山庄损失惨重。
连城璧瞧见匆匆来接迎接的泰阿,两颊凹陷眼眶青黑,原先潇洒风流全然不见,只余力不从心的无措,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
指尖方触及泰阿,他便觉两月以来全部疲惫,尽在这无声安慰里,烟消云散。
连城璧归来时,无垢山庄迎来了贵客。
除了六君子之中的厉刚、柳色青,徐青藤,还有南七北六十三省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江湖中人称“稳如泰山”的司徒中平。
两月之前赵无极等人死在沈家,江湖人缅怀称赞后,便也迅速遗忘了。事实上江湖可以没有他们,却不能缺乏那些人人称道的大侠楷模,厉刚等后起之秀,也便迅速填补这些空位。
抑或说,江湖便是这般无情。
而厉刚等人之所以会在这里,却是为一桩惨案。
连城璧会归来,他们提前并不知晓。但连城璧虽然不在,无垢山庄之名却依然屹立江湖。是以他们前来其实并不是为同连城璧商量,而是为了不失六君子情谊。
如今连城璧回来,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四人对视一眼,眼中幽芒渐深。远远瞧见连城璧青衫,不约而同扬起笑容。厉刚更是笑着踏前一步道“连兄可回来了”
这语气中含一分亲热三分温和六分担忧,实乃君子典范。
连城璧目光中自然也是笑。
这种伪装,真真手到擒来。
连城璧既然回来了,泰阿便也无需陪同。连城璧命他先行休息,将四人引回大厅。
见着他们,连城璧心情已经不大好。连城璧更明白。而他们所说的内容,必然也会让他心情更加不好。
他拂袖落座,喝了口茶,才缓缓道“四位远道前来,却不知所谓何事。”
柳色青皱眉道“江湖上有位前辈名孟三爷,不知连兄可曾听说过”
连城璧自然微笑颔首。
厉刚喝了口茶,才道“这位孟三爷仗义疏财,不下古之孟尝,谁知十多天以前,孟家庄竟被人洗劫一空,家里大大小小一百多口人,不分男女,全都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连城璧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半晌,挑了眉头轻笑道“不知又是谁下的毒手”
柳色青目中异色,一字一顿道“自然是大盗萧十一郎”
连城璧手一顿“萧十一郎”
厉刚深吸一口气,道“不错正是萧十一郎除了他以外,还有谁的心这么黑手这么辣”
连城璧嗤笑起来“孟家庄既已没有活口,四位又怎知下手的必定是他”
徐青藤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柳色青目光渐冷了起来。他冷声道“萧十一郎不但心黑手辣,而且目中无人,每次做案后,都故意留下自己的姓名――”
哪知连城璧却斩钉截铁道“不是他。”
四人相视皱眉。
他们并不指望连城璧与他们一同追杀萧十一郎,却也没想到他竟这般决绝得否认凶手之人。
徐青藤温和道“连兄何出此言若连兄有不同见解,大可说出来,我等必洗耳恭听。”
却不想连城璧竟哈哈笑了起来。
厉刚目光已有了三分愠色。他本是严厉之人,此刻看着也更加肃冷“连兄这是做什么”
连城璧笑声戛然。
他静静坐在主位上,目光阴冷,退去温雅,整个人都像是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又仿若天神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他紧紧盯着厉刚,一字一顿道“如果本少说,这两个月来本少一直与他在一起,厉兄又当如何”
正文 必有后招一
必有后招一
连城璧此言一出,几乎是漫天彻底的死寂
四人似乎已经呆住了,良久不语。
许久之后,徐青藤才恢复从容神色,温和一笑道“既然连少这般说,我等便自然相是信的。”
这位世袭将军满面谦和,气度雍容。他口中虽说是相信,但目光闪烁不定,甚至连称呼都从“连兄”成了“连少”。
连城璧面色这才缓和,朝徐青藤点了点头以示感激。
厉刚眼中寒芒熠熠。但他面上晦暗忽然一扫而空,起身一笑道“想来连少旅途劳顿,在下等便先行告辞,明日再为连少接风。”
他话才说完,柳色青已起身行了一礼,径直就要走出门。
连城璧也跟着站起了身,面上是千篇一律的温和笑容。谁都知道这谈话可谓不欢而散。但任何人的面上,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态。
――因为他们都是君子。
厉刚三人都走了,唯有司徒中平坐在原位上,安然不动。
他果然不愧是“稳如泰山”。待连城璧将人送到门口了,他才沉着声道“厉兄且慢走一步。”
四人堪堪停下脚步。
司徒中平这才缓缓说道“这件事若不是萧十一郎做的,别的事也就可能都不是他做的,这次我们冤枉了他,别的也可能冤了他。”
司徒中平是个很平凡的人,面目甚至有些呆板,头顶已微微发秃,仿佛是个已历尽中年的悲欢、对人生再也没有奢望、只是等着入土的小人物。
但能坐在这里,又岂会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司徒中平又道“你我既然自命为侠义之辈,做的事就不能违背了这侠义二字,宁可放过一千个恶徒,也绝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
“常言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一个人若是受了冤枉无法辩白,那滋味实在是比死还要难受。”原著
连城璧眼中已有了笑意。
他一直在等一个人说这句话,也终于被他等到了
司徒中平紧紧盯着连城璧,像是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许端倪“大盗萧十一郎若真是被人冤枉,我等不仅不能就此离开,更应想办法帮他洗刷冤屈才是。 ”
他说道这里,便住口不说了。他原先只不过是镖局中的一个趟子手,能爬上今日的地位,并不容易。所以他平日一向小心翼翼,很少开口,惟恐多言贾祸,惹祸上身。
厉刚三人开始往回走。
厉刚拂袖坐定,端起茶杯萘丝诓琛a色青待连城璧也落座,才将目光放到司徒中平身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连少与那萧十一郎相处不到两个月,又如何能判定他确实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此言落下,目光又重新聚集回连城璧身上。
连城璧道“在下坠崖之事,想必各位已有所耳闻。”
四人颔首。
连城璧微笑道“在崖底正是多亏他多番照料,在下才得以安然无恙。”
徐青藤顿了顿“连少受了重伤”
连城璧笑容不改“不错。在下重伤昏迷,而在那悬崖之下,更有一片极大的沼泽。”
几人面色已开始微妙。
他们虽从未深陷沼泽,但对于那片传为“杀手”的土地,也早有耳闻。
柳色青道“是那萧十一郎救了连少”
连城璧坦然道“正是如此”
徐青藤道“江湖传闻连少是为了救一人而坠落悬崖。在下斗胆猜测,连少想救之人,可是萧十一郎”
连城璧毫不犹豫承认“不错。”
四人神色愈发微妙。
他们并不问连城璧为何要救萧十一郎,因为君子,是决计不应该追究他人私事的。
司徒中平道“连少庄主见义勇为,果真是侠义无双。”
连城璧谦虚一笑“司徒兄谬赞。事实上在下昏迷良久,一直是萧十一郎照顾在下。”
司徒中平感叹道“有沼泽的地方,四野杀机。萧十一郎并不抛下连少一人逃走,可见心性之善良。”
连城璧一笑,神色温柔。
司徒中平的眼中已有了佩服“崖下荒无人烟,连少又身负重伤,想来这两个月辛苦了。”
“崖下虽是清苦,但我与萧兄相谈甚欢;危机来袭时,我与他并肩作战苦中亦可作乐。 ”连城璧顿了顿,又继续道,“在下这一辈子,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两个月的时光。”
柳色青自作聪明叹了口气“若是在下,想来也决不会忘记。”
连城璧颔首道“在下相信日久见人心,却也相信患难见真情。”
厅中一片沉默,四人已陷入了深思。
很多时候言语艺术便在于此。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全了。是以众人可从只言片语了解局部甚至整个过程。
――乃至于主观臆测,深信不疑。
徐青藤忽然道“在下尤记得,四年前萧兄做过一些好事,彼时无数人冒充他打家劫舍。后来司空曙与赵无极两位大侠追踪他,也还了萧十一郎一个公道。”
司徒中平微笑颔首道“不错。”
徐青藤道“这般说来,是我等冤枉了他。好在此事尚未张扬,我等也便早些查出真凶才是。”
厉刚面色平板,但他的语气却充满了感慨“不错。”
至始至终,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但他说完,气氛便骤然轻松起来。
柳色青也接口道“萧十一郎这般忍辱负重之人,着实叫我佩服万分在下从前对他颇有误解,如今也想向他陪酒道个歉。连兄可他在哪里”
几人说到这里,竟又重新改口,变回了“连兄”。
连城璧恍若未闻,只是道“走出山谷后,在下与他便分道扬镳。至于他去了哪里――在下也并不知晓。”
柳色青垂眸叹了口气,满面遗憾。便真真像是在遗憾道不了歉。
连城璧笑道“柳兄不必遗憾,何时你们都有空,便由在下请客一起喝酒。”
柳色青自然笑着应下。
司徒中平看了看门外天色,黄昏沉沉,天幕像是要倾塌下来“连兄舟车劳顿,想来已是累极,我等便不打扰了。”
他说着,与其余三人起了身,拱手告别。
连城璧刚要起身送人,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陡然一变。
徐青藤一愣“连兄这是怎么了”
连城璧皱眉道“在下忽然想到了一件大事”
徐青藤道“什么事”
连城璧道“诸位不如坐下,且听我细说。”
厉刚与柳色青相视一眼,再一次坐了回去。
待四人落座,连城璧才敛下了笑容,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割鹿刀,并不在萧十一郎手中”
两个月前这一把搅得天下风生水起的宝刀,由着赵无极再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为大盗萧十一郎盗取”九字,堂而皇之消失不见;当晚屠啸天、海灵子两人又送上一块染了司空曙鲜血的木牌,上书“割鹿不如割头”之狂言,凶手亦为萧十一郎。
是以世人皆以为,割鹿刀便在萧十一郎手中。
然而今时今日,连城璧却告诉他们,萧十一郎手中并无割鹿刀
何等叫人不可置信呢
柳色青几乎是死死盯着连城璧,眼中光芒愈来愈盛。他强自按捺下心中喜意,几乎连手都在细细颤抖“既不是萧十一郎,那又是谁”
连城璧呷了口茶润喉“盗窃之人,名曰小公子。”
天色昏暗,天幕愈发倾斜。
连城璧留了四人片刻,待说完他所知的一切,便亲自将四人送出门。
世界上伪君子虽不好骗,但只要握住最关键的部分,也便手到擒来。
――名,与利。
连城璧静静在门口站了片刻,瞧着他们渐行渐远,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身影,眸中冷意湛然。
这个世上想杀萧十一郎的人太,多的他连数都数不出来了。但就这般撞到他眼前的,除了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人,也就他们四个了。
从方才谈话来看,四人也并非真真齐心。柳色青以厉刚为首,司徒中平保持边界态度,而徐青藤却是两不得罪。
他们聚在一起,也只为名之一字。
若无利益纷争,他们自然可以一直继续下去。但若利益已摆在他们面前,又待如何
连城璧唇角微扬。
他又取出了帕子,悠然擦着手。他的手干净的很,一点不脏。但他仔仔细细擦着,一如拭去那夜溅在他手中的血,认真而执着。
抑或他擦得其实不是手,而是心。
送走了四人,他也便回去书房。
他先前命泰阿先行歇息,然等他到了书房,却发现泰阿已整理好了账本,静静等着他了。
见连城璧推门进来,泰阿欲言又止。
连城璧皱眉道“你怎么还在便先去休息罢。”
泰阿心念一动,整张脸都绽发出摄人光芒。
然而连城璧一点不看。他只是在椅上坐下,而后翻阅账本,像根本也没有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话。
也许只是无心的言语,纵然叫人心生温暖,亦是从来无情。
泰阿手脚冰冷,只怔怔站着,痴痴看着连城璧的面容。昔日清雅俊朗的少年,在他注视之下缓缓成长为独一无二之人。
却从来不是他的。
那一日他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连城璧死死拉着那个人的手,哪怕在那人放手之后,更是义无反顾跃下去抱住了那个人
他死死攥指成拳,心痛的仿佛绞碎。
夜已深了。
窗外寒风萧瑟。姑苏的冬日已经来了,雪大概也即将落下。
连城璧躺在床里,辗转反侧。
他睡眠一向是不错的,昔日抱着萧十一郎,哪怕在那般狭窄的空间也能睡的安然。但回到他自己房间的第一个夜晚,他却悲哀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概因,怀抱空了。
连城璧叹了口气。
他起身点了灯,便如同前一世幼年时候多次的无眠一般,推开门静静负手仰望天幕。
他有时也会迷失方向。所以他要点一盏灯,等他回头,也许就很快就能认清方向。
他心事重重,看了许久的天幕,也看不出哪里有月亮,抑或今夜根本无月。他敛眸失笑,才低低道“你睡的可好么十一”
身后有叹息之声落下“都没睡,哪来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更新时间难道就恢复不了正常了么orz
看看有木bug,明天再修tat
正文 必有后招二
必有后招二
连城璧骤然回眸。
灯火阑珊里,一袭深蓝袍子的青年静静站着,全身都融在了夜色里。
――唯有他的眼睛,永远清亮。
几乎是瞬间之后,连城璧便不可自控得扬起唇角。
他却并不动,只是站在原地轻笑道“为何不睡”
萧十一郎淡道“你又为何不睡。”
连城璧微微皱了皱眉,表情认真便像在思索缘由。他想了片刻,才对萧十一郎勾了勾手指“许是你不在身边,我睡不着。”
萧十一郎笑了起来“除了这一个多月,从前我一直不在你身边。你难道也一直不睡么”
他虽这般说,但却是顺着连城璧的意思,迈步朝他走了过去。
离他尚有两步距离,连城璧却上前一步,紧紧将人拥入怀里。
萧十一郎呼吸顿了顿,只轻声道“怎么了”
耳畔是连城璧低沉的笑声“你身上太冷了。这样,能暖和一些。”
萧十一郎怔了片刻,才将脸埋到他的肩窝里。
从山谷至无垢山庄,连城璧的马车不紧不慢行了两日,萧十一郎却是快马加鞭赶来的。十一月已是天寒地冻,他又在夜色里呆着这么久,浑身当然冷极了。
连城璧又道“再喝些酒,暖暖身子如何”
萧十一郎自然不会拒绝。
第一次见面,连城璧就请他喝酒。萧十一郎尤记得彼时连城璧笑意何等温暖,以及他说只喝三杯的桀骜矜持。
八年之后,依然是他一坛,连城璧三碗。
萧十一郎的酒量从无退步,连城璧的酒量亦从无进步。
连城璧从房中取了坛酒,而后在树下石桌边坐下。
四下万籁俱寂,两人也沉默无语。连城璧支着下颚,慵懒凝视萧十一郎喝酒的模样。
世人之于萧十一郎有诸多误解。以为他凶恶狠戾、无恶不作,但其实萧十一郎心中之于善恶清明,为人处事亦很有原则;也有传言说他蓬头历齿,有七分像鬼,但其实他也只是一个长相平凡的青年,唯有一双比之世人都清澈明亮的眼睛。
甚至比之天幕星子,都更明亮。
连城璧很喜欢这双眼睛。概因看久了,似乎连烦恼都没有了。
――他喜欢这个人,大抵也正是如此。也只有在萧十一郎的身边,连城璧才无任何烦恼。
就连沉默,都足够享受。
萧十一郎也是习惯沉默之人。他并不看连城璧,只是静静喝酒。
喝酒的速度可以很慢,也可以很快。但萧十一郎喝的并不快,由此可见他亦是十分喜欢这样与连城璧相处。
其实只要是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心中都是欢喜的。
可酒很快就喝完了。
在连城璧身边,时间永远过的这么快。
天幕一直很暗,忽而又飘起雪,零星散落在身边。
连城璧敛眸,看雪融化在指尖,凉意渗入经络“下雪了。”
萧十一郎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将酒坛置在桌上,应了一声。
连城璧收回手指,笑容温暖“你累么”
他这般说,萧十一郎自然也明白那意图。但他不敢说累。因为他若是累了,就要留在这个地方。他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一间灯火寂灭的房间,神色间又浮现出难以言说的苦痛。
但他终究只是敛下表情,淡道“我要走了。”
连城璧微皱了眉“为何不留下来。”
萧十一郎冷淡道“我不应该来的。”
他确实不应该来。这个地方是无垢山庄,而非他的小屋。
连城璧叹了口气“天底下若有萧十一郎不应该做的事情,决不会是这一件。”
萧十一郎停顿了半晌,才道“沈璧君呢”
以萧十一郎的武功,自然能感觉的到房中空无一人。但他这样问,已非单纯询问沈璧君身处何方了。
而是在连城璧心中,沈璧君是什么。在连城璧与沈璧君之间,萧十一郎又到底是什么。
他们之间从未将沈璧君提出来过。但萧十一郎不问,连城璧不说,她却是真实存在的。
连城璧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还是不愿相信我”
萧十一郎摇头。
一个人若是为另一个人,连命都可以不要,自然是将那个人看的极重。 萧十一郎深信不疑。但相信归相信,他们之间到底还夹着一个人。
连城壁站起身。
琐碎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迅速消融成水滴。
连城璧道“我与璧君之间,似乎是我欠她居多。但细算起来,也并非如此。”
萧十一郎定定凝视他。
“我虽然不爱她,但我给了她世上大多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