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来,似乎连冷淡这种情绪都没有过。贾兰本以为过不了几日水溶又会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对着他轻轻的笑,就像以往的所有出现一样。
只是这“以为”在坚持了三天后,土崩瓦解了。
李励也疑惑了,连着三天晚上,水溶都没出现,贾兰白天心不在焉的干活,晚上漫不经心的搭他们家车回家。李励对于贾兰这种异常的状态很疑惑,所以他忍不住了。
“兰啊。”他小心翼翼的凑上去。
贾兰斜他一眼,“喊什么呢。”
李励清清嗓子,“阿兰啊。”
贾兰飞起一脚,“滚。”
李励闪身躲过,凑到他面前笑道“你最近火气很大啊。”
贾兰瞪他一眼,然后迟疑了下,说道“不知道北静太妃的病怎么样了”吵架的第二天,水溶没有上朝,听说是北静太妃病重,水溶在床前侍奉。皇上有感北静王孝仁,特免了早朝。
水溶没有早朝,自然也不会来接他了,虽然明知,但在晚上没有看到那辆马车后,还是忍不住失望。
李励坐到他身边,说道“不知道,为了府里清净,易于养病,北王府现在不让人进入。我大哥都不让进。”
贾兰无意识的叹了口气,放下书卷,揉了揉心口。
李励奇怪的看他,“这两天老见你揉心口,怎么了”
贾兰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心口莫名其妙的有点疼。”
李励想了想道“我以前听我娘说,如果你心里念着的那个人病了,你就会有感应,就会心口疼。”
贾兰道“骗你的吧,我娘最近好好的。”
李励挠挠头迷惑道“不可能吧,我娘从来都不骗我的。”
易言秋推门进来,道“你们俩闲聊什么呢,我交代的任务完成没”
李励忙跳下椅子,嗷嗷叫道“马上就好。”
易言秋让查找历年水利治理的资料,贾兰和李励各分了年份,一人查找一半。
见易言秋来要,贾兰将找好的资料摞在一起,放到旁边准备好的小车上。
易言秋见贾兰情绪低落,随口问道“怎么了”
贾兰一愣,忙回答“没事。”
易言秋扫他一眼,说道“情绪不要带到工作里来,这对自己对工作都不负责。”
贾兰一阵汗颜,站直身恭敬应道“知道了,先生。”
易言秋点点头,对李励道“你弄好推到我那去,不等你了。”说完,不待李励回答,背着手走了。
贾兰也收了心神,帮李励翻找资料。
如此过了两天,天放晴了不少,地上的积雪虽没有尽化去,但大路小路都已经被清理了出来。这夜,贾兰拒了李励的邀请,独自走路回家。
走着路,难免想起那天与水溶吵架之事。贾兰有些后悔那天的话出无情,水溶自然是为他好的。只是他怎么会明白自己的想法呢。
这几日,宫中元妃也染了病恙,贾府中几位天天请旨进宫探望,贾兰也去了一回。
与上次省亲之见,已隔数年,贾兰身子拔高了许多,也比原来健壮了。只是元妃脸色已非彼时。她召贾兰近身前,握着他手道“贾家百年荣光只怕到头了,我原想家里叔父兄弟皆无大才,辞官早散了才好,只不想却出了一个你。宝玉已是不中,兰儿你以后做事切切记得贾家,为贾家讨个安宁。”
贾兰答道“娘娘放心。无贾家,自无贾兰。下臣明白。请娘娘保重身体。”
元妃笑道“你还要在翰林院待上三年,为了你,我也要保重身体。”
贾兰看她病容满面,不免心酸。
元妃在一日,圣上便不能对贾府下手,贾兰明白,元妃更明白。只是,元妃真的能撑过三年吗而谁又能保证这三年内,贾府不会出现大篓子,让皇上急了眼
贾兰翻来覆去的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想得有些出神,浑没有注意前面的路,一不小心差点没撞上迎面走来的人。他忙往旁一闪,也没抬头,继续慢慢的往前走。谁知那人一脚踏到他面前,贾兰没有收住前行的身子,闷闷的撞到那人身上。
他忙要退后,却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贾兰不由欣喜,猛得抬头,下一刻便感觉头顶撞到了什么。
疼疼疼,他抱着脑袋痛叫。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手也被温暖覆盖,贾兰忍不住笑起来。
水溶抬起他脸蛋,看着那笑盈盈的脸,又叹口气,捏了捏他脸颊说道“撞到别人,自己倒先喊起了疼。”
贾兰嘻嘻一笑,伸手摸摸水溶被撞得红红的下巴,说道“我给你揉揉。”
水溶眼睛弯起,微微欠腰,没有拒绝。
贾兰问道“太妃没事了吧”水溶的下巴有些尖,贾兰摸着好玩,不禁又捏又揉,笑出声来。
水溶没好气的拉下他手说道“没事了。”他顿了一下道“几日没见你了,一起去喝杯茶吧。”
贾兰望着他,笑道“嗯,我也想和你谈谈。”
依旧是那个茶楼。
一更已过大半,天气又是寒冷,街上无多少行人,茶楼更是门可罗雀。
要了一间雅间,小二奉上热茶,便俱都退下了。水溶也未跟侍从。偌大一间茶楼,不过其两人尔。
水溶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慢慢道“那日是我言重,我向你道歉,你莫放在心上。”
贾兰一听瞪大了眼,跳下椅子,站到水溶面前急道“那天是我不对,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水溶揉揉他脑袋,轻笑道“你哪里不对”
贾兰道“我不该对你吼,还骂你混蛋。”说到最后俩字,贾兰低下头,声音也低如蝇蚊。
“嗯,你还说讨厌我。”水溶问道“你讨厌我吗”
贾兰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水溶叹道“我那天很生气,心想辛辛苦苦养了那么久,想不到养了个白眼狼。我以前对你的好,你想必都忘了。”
贾兰眼神可怜兮兮的看他,“对不起。”
水溶扭头不去看他“我在家五日,你也没去看过我,因为是不相干的人所以不在意吧。”
贾兰急了,抓着他袖子辩解“不是不是,你们府上不是不让人进吗李小将军都被拦下了,我去了,又怎么能进”
“你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进不去”
贾兰一时语塞。
水溶摸摸他头,眼神略微黯淡,“这几日其实是我病了,因时局不稳,母亲才对外宣称自己病重。”
贾兰“啊”了一声,忙道“你怎得病了”
水溶道“受了风寒,现下已经好多了。”
贾兰细细查看水溶脸色,果见比往日苍白了些,不禁有些难过,道“是我害得你。”
水溶笑道“是啊,都是为了你。”
贾兰更是难过。
水溶见贾兰愁眉不展,拉过一把椅子,放在身前,推贾兰道“你坐下,我给你说件事。”
贾兰依言坐下。
水溶摩挲着茶杯口,眼睛望着杯子里沉沉浮浮的茶叶,像是在想怎么开口。贾兰静静的看着他,不敢插话。
过了片刻,水溶才问道“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去世的吧”
贾兰一愣,略想了想方道“听说是战死沙场。”他说完,心里一沉,大概明白为什么水溶一直阻止他去战场了。
水溶放佛是在回忆“那时候的他已经久未入边疆了,但西北战事吃紧,全朝上下唯有他一人能挡,于国于民,他都必须去。众人对他期望甚高,皆额手相庆。”
“结局也不知是好是坏,边疆大胜,他却战死沙场,再也没回来。”
水溶握住杯子的手指尖泛白,青筋直露,贾兰犹豫的想要上前松开他手指,却听见清脆的一声响,杯子碎成数片,而水溶的拳头下慢慢渗出一缕鲜血。
贾兰一慌,忙拉开他手,只见那白皙的手掌现下一片狰狞。
他嗓子一紧,说不出话,赶忙挑出碎瓷片,又撕下一块衣服里衬,将水溶手掌细细缠好。
抬起头看见水溶面无表情的脸,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顿了一下,说道“我不会有事的。”
水溶抬起手,抚着贾兰的脸颊道“我父亲一走,让爱他的人后悔了一辈子。我不要这种无济于事的后悔。”
贾兰被他摸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沉默了片刻道“我也不想后悔一辈子。”
他扭过头正视着水溶道“薛蟠打死了人,我琏二叔帮忙打点,走通门路,枉送别人一条性命。我爷爷秋初刚升了郎中,只这几月,已有贾家远亲近邻凑着这份荣耀办了不少混账事。这些都是下人说给我,我才知道得。那我不知道的,又有多少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这些,又有多少能作为扳倒贾府的致命证据”
“元妃娘娘最近身体欠佳,我听到老祖宗抹泪说恐撑不过这个冬天了。那这个冬天过去后,贾府还有几个冬天可以过到那时候,我娘、老太太、太太、我爷爷,还有我的叔叔姑姑们怎么办只怕连我三叔回来,都没地方住了吧。”贾兰苦笑道。
水溶伸出胳膊,把他揽在怀里,头埋在贾兰颈项里,闷闷说道“你就算上了战场,也不一定能获得战功。”他明白贾兰想做什么。
贾兰亦环住他,冷静的说道“如果我不上战场,三年内我都不会获得皇上垂青。”在翰林院做一个小小的庶吉士,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值得皇上赐赏
“如果你回不来,”水溶慢慢的说。
贾兰一把拉开他,盯着水溶的眼睛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师父不是说过吗,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不受轮回之苦,你的孤煞之命犯不到我。”他微微一顿,随即又道“我会常伴你左右,不会离开。”
水溶摩挲着他脸颊,眯着眼似是威胁“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贾兰微微一笑,“好,如果我回不来,我就在那里等着你。”
水溶笑得温柔“嗯。”
两人谈到很晚,水溶一直在向贾兰讲起他幼时水易在的情景,说他教他舞剑,教他写字,教他骑马,带他出去游玩。他说起这些事时,眼睛里闪着与平时不同的明亮,神色间亦是单纯爱笑。
贾兰几乎要沉溺在水溶这不多见的温柔之中,但理智却在提醒他水溶这段话的怪异之处。
水溶除了水易,提到最多的不是北静太妃,而是当今圣上。
“父王和皇上一起下棋时,从来都不理我,反倒是皇上时不时会给我拿糕点。”
“父王做父亲太不称职了,当年我学走路特别容易摔倒,他扶都不扶,就知道在一边笑,要不是皇上扶我,估计我现在膝盖都摔得不能用了。”
“父王喜欢画画,但他画花画草画皇上,却一直没画过我。我问他,他还理直气壮说他画的是怀念之物,意思就是我不在他怀念之列了。后来,我向皇上告状,皇上把他狠狠的批评了一顿。”
天色已晚,贾兰听得困倦,迷迷糊糊之际,觉得自己似乎靠在温软的靠背上,周围散发着熟悉的气息,他翻了个身,往里蹭了蹭,呢喃了一句话,就睡过去了。
“我怎么觉得皇上更像你父亲呢
这呢喃很小很模糊,水溶却听到了,他将贾兰揽在怀里,沉默了半晌,方轻道“他们都是我的父亲。”
水溶见已是深夜,恐李纨心慌,便将贾兰抱回了稻香村。
将贾兰轻轻放到床上,水溶把他的外衣、鞋袜一一褪下,看着他在床上舒服的翻滚几圈,然后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这样的你,我怎么忍心让你离我那么远水溶轻轻抚上贾兰的脸,而贾兰也似有察觉,嘴里嘟哝了几句,在那只手上蹭了几蹭,便安静下来。
手指上的触感犹如上等丝缎,冲动油然而起。
水溶俯子,嘴唇停在那两瓣粉嫩之上,轻轻吻了下去。
轻微的碰触似乎无法缓解那股冲动,舌尖试探的伸向闭着的唇瓣。那唇瓣像是没有防备,微微启开,舌尖顺势而入,划过牙龈,划过齿缝,划过牙尖,最后与那瓣柔软缠绵纠绕在一起。
水溶有些情不自禁的想要深入更多,却听见贾兰低低的呻吟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犹如暗示的诱惑一般,成功的让水溶腹下一紧,也成功的让他醒了过来。
水溶微微起身,扶着脑袋忍不住低咒一声。再看贾兰,面色虽然略带潮红,但仍然没有醒来。
水溶将他唇边银丝一点点抹去,忍不住苦笑道“你倒是睡得香。”他却不知道贾兰这几日因为心口时不时的泛疼,晚上都没有睡好过,今天好不容易不疼了,又兼和水溶和好了,心里岂不爽快的很,睡觉自然亦是好眠。
水溶帮他掖掖被角,正想离开,却听暖房门外有人叩门,“可是兰儿回来了”。
水溶迟疑片刻,上前道“可是贾李氏夫人”
门外人似乎一怔,随后答道“正是妾身,公子是北静王爷吗”
水溶道“正是。本王已将兰儿带回,因久未见面,一时相见甚欢,忘了时间,还请夫人见谅。”
李纨在外执了一礼道“王爷何出此言。能被王爷垂青,是兰儿之福。”
水溶道“本王今日先走一步。请夫人早日安歇吧。”
李纨道“恭送王爷。”低头时,听见门栓被人拉开。她一推门进去,屋中除了沉睡在床的贾兰,再无一人。
李纨坐在贾兰床边,见他睡得香甜,不由伸出食指戳了戳他脑门,笑道“就你最好命。”
却见贾兰揉揉脑门,砸吧砸吧嘴,迷迷糊糊道“甜的。”
李纨不禁好笑,心想不知又吃到什么好东西了,做梦也想着甜。
48、缘分,元妃
第二日,正是休沐日。一早李励便派了小厮来请贾兰,说是得了个稀罕物,要让他瞧瞧。贾兰耐不住好奇,遂跟了去。
刚进院子,就听见亭子里几个人哈哈大笑的声音,贾兰莞尔,多是熟人啊。
走近了,果见李励、李良、冯紫英、卫若兰,并水溶俱在,还有一位陌生人,他们皆围着一只红毛大鸟指指点点。
贾兰靠近几步,看清那只大鸟模样,不禁惊奇道“李励,你哪搞来一只金刚鹦鹉”那鸟足足有三尺高,鸟喙坚韧形似镰刀,可不是以前在动物园见到的美洲金刚鹦鹉。
没等李励说话,那陌生人倒先跑到贾兰面前,狠狠拍了下贾兰肩膀,大笑道“终于找到一位识货的了。”
贾兰听这男子话语豪爽,心中已是欣赏,再看这男子相貌堂堂,眉眼炯炯,一派轩昂,不由又增了几分好感。
李励才更惊奇,问道“我们刚还在奇怪鹦哥怎会有这么大的,怎么兰儿你一看就知道了”
水溶在旁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若是也将易先生那书房的书翻一遍,只怕也知道了。”
李励瞥见身旁李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立刻哑口无声。
站着的几人忍不住大笑。
冯紫英拉着贾兰道“兰儿,这是周穆,你还没见过吧。”说着又向周穆道“这是贾兰,工部员外郎贾府政公的孙子。”
贾兰忙礼拜“幸会幸会。”周穆也跟着拜。
卫若兰忙拉起二人笑道“都是自己人,客气甚么”
贾兰二人方相视一笑,不再客套。
贾兰拿缨子逗弄那鹦哥,说道“周兄从哪来得来这么个稀罕物什”
周穆得意洋洋的道“蕃国船只过码头时,献给我父的。”
“码头周兄家在海边啊”贾兰问道。
李良忙道“这就是我那日跟你提起的粤海将军的儿子。”
贾兰怔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原来放凤凰风筝的那人就是你啊。”
且说那日放风筝今日站着几位都有去,只冯紫英有事未去,他见其他人皆大笑不语,不禁好奇,忙问何事。李励便将两只凤凰纠纠缠缠,最后在一只喜字的陪伴下比翼双飞的事情讲了一遍。
本来很好笑的事情,让李励一讲,倒多了几分促狭氤氲。
冯紫英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周穆肩上揶揄道“兄弟,看不出来呀。放个风筝,你也能扯出风流趣事来。”
周穆瞅瞅贾兰,一张俊脸飘起可疑的红色,语气也变得吞吐起来“兰兄弟还在这呢,你莫要随意开玩笑,坏了人家姑姑的名声。”
贾兰看周穆被逗弄的坐立不安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粤海将军四个字,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贾府束缚了三姑姑的精明才智,不知千里之遥的广州是否能让三姑姑实现自己的抱负
水溶见贾兰笑而不语,知道他是中意周穆,便对周穆笑道“你若是有心,回家让你父向政公文书便是。你今年已至二十,男大当婚,再者缘分二字也不可求。遇之当惜之。”
周穆被说的心动,垂头思量。贾兰冲水溶偷偷一笑,水溶眨眨眼。
几个人被周穆逗的好笑,却听见那只金刚鹦鹉突然说了话“缘分可遇不可求,遇之当惜之。”声音粗噶宏亮,倒吓了众人一跳。再听话语,不禁大笑。
贾兰视线扫到卫若兰腰带上的金麒麟,笑道“说起来,卫兄也有一段佳缘。”
卫若兰好奇道“兰儿何出此言”
贾兰指指他腰间道“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其实这方金麒麟是我云姑姑的。而你那块家传黄玉现正在我云姑姑手里。”
周围俱都是卫若兰近交之人,岂不知他订婚之事,听此不觉都笑道“妙,两人还未见面,这定情信物倒先到了手。岂不又是一段好姻缘”
卫若兰迟疑道“可这不是宝兄弟的吗”
贾兰道“非也,那日是我二叔见这麒麟好看,便向云姑姑要了玩两天,却不知当天便被你巧得了去。”
卫若兰抚着腰间的金麒麟笑道“这可真是巧。”
贾兰点头,“听说婚事定在来年秋季,可是准信了”
卫若兰有些羞意,“正是。”
周围人一听,朝着卫若兰哄笑开来。贾兰反而退后两步,淡笑不再言。
水溶自持身份,自然也不靠前戏弄,站到贾兰身边笑道“缘分二字,果然妙不可言。”
贾兰好笑道“你又是发的什么感慨”
水溶揉揉他脑袋,笑道“世间千万人,只你一人于我意义不同,我却能这么早遇到你,可不是缘分”
往日听多的言语,在此时听来却有些不自在,贾兰只觉心底似乎滋生出一股异样的情感,耳际莫名发热,他大概知道自己的脸色约莫也同周穆和卫若兰相差无几了。
水溶见贾兰脸色由粉变红,眼神也开始游移,不由暗喜。手往下滑落到他颈部,手指捏着他耳垂慢慢揉搓,看着手下的肌肤愈加红艳欲滴,心中欣喜不已。待贾兰被逗弄的极不自在,佯怒瞪他时,才不舍的将手收回,临了还有意无意的触碰了下那粉嫩的唇瓣。
贾兰只当他不小心碰到,也没在意,只是用手抹了抹,然后捏着耳垂使劲揉了揉,直到把那股燥热揉下去才止。
揉完不忘埋怨水溶“你怎么老像逗小孩子一样逗我啊”
水溶暗叹,你若是长大点,本王绝对不逗你。
本王会直接做的事。
可惜啊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等待的滋味是难受的。
下午回了贾府,正巧遇见李纨、黛玉领着媳妇丫鬟往院外走,便迎上前问道“这是去哪里”
李纨道“你来的正好。的海棠原先枯了几棵,也没人理会,谁道今日倒开了好几朵大花。现下老太太、太太正赏着呢,让大伙都去。”
贾兰笑道“也不知今个是什么日子,净看些稀罕物什了。”
黛玉奇道“兰儿在府外见了什么稀罕物”
贾兰比划了一下道“见了一只三尺高的鹦鹉,比你那只绿头鹦哥还会说话。能说不少蕃国语言。”
采文嘴快道“那岂不是比我懂得还多了。”
几个人哄堂大笑。
因前几日黛玉病了一回,贾兰少不得关心一下,得知并无大事后安下心来,并嘱咐紫鹃好生顾养,莫要失了分寸。紫鹃应下。
的海棠花开得确实鲜艳,贾府里里外外都来了人来赏。贾母见冬日花开,想是好兆头,心里高兴,便备了酒席,并让诸人皆吟诗一首,方才散去。
谁知第二天出了事,袭人偷偷来说宝玉那枚玉不见了,问有谁见了。众人惊讶,但都说不知。
后来没瞒住,老太太、贾政等人都知道了,少不得将宝玉身边之人训斥一顿。又在府外贴了告示,悬赏寻玉,但一直未有下落。
至年根时,一日贾兰正在当值,一小公公突然进了门来,拉着贾兰就跑。贾兰反应不及,被扯走了几步,忙问道“公公有何事”
那小公公回头道“娘娘忽得了急病,政公老爷命洒家来找公子前去。”
贾兰一惊,忙跟上。
到了凤藻宫,才知道元妃前日侍宴回宫,偶沾寒气,勾起旧病。此回甚是厉害,招了太医来治,却是汤药不进,已是不行。
贾兰候在门前,一女官上前道“兰少爷,娘娘有旨,请入殿。”
贾兰随其进殿,绕过三道纱帐,看到元妃躺在一张雕凤引龙的大床之上,周围坐着贾母、王夫人二人,其二人俱是眼含热泪,苦不能言。
元妃吃力的伸手将贾兰招到床前,说道“我本来答应你撑过三年,现在看来只怕要不行了。”
贾兰跪在她床前,无比心酸。
“从此后,我再不能照顾家里,兰儿你要争气。”区区几个字吐出来却已让元妃气喘吁吁。
贾兰顿时眼红了一圈。
元妃握着贾母、王夫人的手说道“女儿居宫中数年,未尝侍奉老人床前,心实是愧疚难安。”
贾母王夫人心内悲戚,但碍于国家制度,不能痛哭,只好强忍。
元妃继续道“老祖宗听我一句话。我贾家百年荣华,这天朝之中到今日,无能比过之族。只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功高岂能震主,皇家断不会放过我族。只希望族中之人韬光养晦,甘伏平淡,早散了去方好。”
贾母饱含热泪,一味点头,也不知听到未听到。
贾兰听得心有戚戚,不敢冒言。
申时,元妃目不能视,脸色渐变。内宫太监要奏闻上听,椒房姻亲不能久留。贾母等人只好忍住悲戚,于外宫守候。
酉时,小太监传谕出来“贾娘娘薨逝。”
贾母等人含悲起身,出宫上轿回家。
到家中,大家哭泣一场,不多题。
次日早起,凡有品级,按贵妃丧礼,进内请安哭临。贾政又是工部当值,又要办理丧事,堂上周旋不及,贾兰在旁帮衬。
贾府内男女天天进宫,家中王熙凤近日疾病缠身,无法下床,全由探春照应。
如此至一月间,元妃之事才毕,贾兰整日堂前堂后的跑,也未曾好眠过一夜。也不知是哪一日,去了北王府,跟水溶谈了一夜。
二月初,正值京察,皇上念贾政勤俭谨慎,官保一等,放任江西粮道,即日上任。
下午,李励告诉贾兰,二月中旬,李良上任西北军副护军参领。随行两百李家军。李励、贾兰名列在内。
49、参军,入伍
军中生活苦中有甘,忆起旧人酸中带甜
虽是三月间,塞北的夜晚仍是寒凉如冬末,瑟瑟的风卷起地上的枯草,在空中飘忽几圈,又荡荡落下,引得草丛间响起低低虫鸣。
荒漠中的月亮看起来比平原中的大多了,映在黑色的夜幕里,使得视野内并非一片漆黑不见五指。
贾兰靠坐在一棵矮树上,一贯握笔拈棋的右手松松提着一柄银白长剑,左腿微微曲起,仰头半眯着眼望着暗色的天空。
他身后远远可见数顶帐篷尖,间或传来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回应口令声。
转眼间,已到军队一年整。
当日听得李励言道李家军两百名目里有他之名,便已明白水溶答应了。
夜间遂与贾母深谈一夜。元妃一逝,贾母自知其中利害,闻得贾兰有此打算,心中甚慰。只是担忧贾兰身小,自顾尚不暇,又从何谈杀敌。
后经贾兰细细劝说,方定了心神。其实自年前元妃病恙之时,贾兰便托易言秋每日与自己讲解兵法之事,又常闻李良冯紫英等少将之辈谈兵论道,心中已有了打算。
再者,日日射御枪剑练习不曾少过,身子康健甚比从前。
贾母知他努力,兼之贾府实无再能托付之人,便默许了此事。
贾母一关,只能算是一小关,贾兰心里并没有轻松。
他在稻香村跪了一天一夜,最后李纨支撑不住,含泪应了此事。
此时想起来,贾兰依旧是心如刀绞。这一世最疼他之人莫属李纨。如此拿自己去逼一个最亲最近之人,他自己亦是悲凄难过。
他只觉对不起李纨过去十数年的疼爱,但若是不逼自己一把,他又觉对不起李纨过去辛辛苦苦的教育。
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长幼序,友与朋。
不曾忘,不能忘。
下午训练完毕,李良给他送来了第五封家书,言道府中一切安好,另有南安太妃牵线,探春与周穆已定婚约,今年夏至便完婚。宝玉之玉尚未寻回,人无大碍。其余家人身子安康,毋庸挂念。
就算是有甚么事情,只怕信上也是不提的。贾兰自然知道,回信亦道一切安好,勿念,保重。
即便不安好又怎么说得出口。
说来到塞北第三日便水土不服,病了数日。还是说日日操练繁重,身体疲惫精神倦乏。仰或是第一次上阵杀敌时,内心惶惑彻夜难眠。
没什么可说的,再困难的事硬挺过来后,回头去看,都像是一场笑话。
如今的他,粗布麻衣,坚盔硬甲,晒然视之。大碗酒,大口肉,亦不在话下。三尺长枪,周身一划,无有敢犯之人。弯弓搭箭,百米之外,可夺敌首级。
熬过去,便是天堂。
贾兰望着天上圆月,忽得想起那年在山顶做的那个梦。
年少得志,报国报民。阵前一挥,莫不跟随。刀剑龙吟,快意恩仇。
大概如是。
几丈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很轻,但贾兰听的清楚。一年的军中苦练,已使他学会时时刻刻保持高度警惕性。
这脚步声似乎故意放得很轻,若不是听得这声音熟悉,已猜到来人是谁,贾兰早就提剑跳起,反击过去了。
他握紧手里的长剑,眼睛微微闭上,嘴唇勾起弯弯的弧度,貌似悠闲的动作实则危险百倍。
十步、八步、四步、两步
一股寒意攸然出现在贾兰后方,贾兰轻轻一笑,握着剑的右手朝地一按,身子轻盈跳起,同时扭转身形,反身以剑柄挡住那股寒意。
剑柄与剑柄相撞,溅起几点金属火花,贾兰与来人虎口处均一颤。
贾兰欺身上前,一把抽出宝剑,与那青剑眨眼间接连击了几招。
月光下,一高一矮,一凌厉一清灵,两条身影犹如两条蛟龙般,厮杀决斗,毫不留情,不知惊走了多少夜栖的鸟类虫兽。
约莫过了一两百招,来者挑飞贾兰长剑,飘后几步,笑道“你剑术最近进步飞快,不错。”
贾兰收起长剑,也笑道“我只道李励爱偷袭,想不到李大哥也学坏了。”
来者正是李良,被如此调侃,他也不过是摇摇头笑道“一时兴起,倒被你见笑。”
贾兰笑了几声,问道“李励睡了”若非李励入睡,想必这恋弟心切的大哥是不会随便出来的。
李良略点了头,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贾兰“王爷的信,因常州大雨,断了路桥,所以晚了几天。”
贾兰一喜,连忙接过。只见那信上端正四个小字贾兰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