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2 尺贯法的距离单位,一里为三九二七公里。
搭配正式和服的鞋子,材质不定。
由复数曲线或卷纹组合成的连绩日式花样。
日本近代流行的一种玻璃玩具,状如长颈烧瓶,以口吹气发出声音。
原文为襷褂,以带子在背后缠成十字形将和服袖子绑起,方便工作。
hydranaii,额绣球的变种,嫩叶可干燥后泡成饮料,故得名。
hanthesbkkoch,日文名石楠花,其实是杜鹃科cucuidae杜鹃属常绿杜鹃亚属的总称。
adgrayana,日文名上沟樱,蔷薇科rosaceae落叶乔木。
注10 原文为缘侧,日式住宅边缘的长台,与外界以落地窗隔开,形同走廊。
注11 十九世纪后半赴外地就学寄住他人家中帮忙,以抵食宿的学生;后指寄宿在政治家或作家等人家中学习专门领域学问的人。
注12 穿在和服内的衣服,如内衣与中衣。
注13 原文为石持草科,在日文中为毛毡苔科droseraceae旧名。中文为茅膏菜科。日文的水草也包括湿地植物,故茅膏菜科也算在内。
注14 nitidahokkaidoensis,正式名称为北海道樱蛤,日文名樱贝。
注15 ersicariathunbergiioynuonaceae一年生草本植物,常见于东亚稻田旁的渠道边,在日本因为叶互生,形状如牛额头,故又名牛之额。
注16 sieneyanoeiako,日文名手箱まんてま,石竹科caryohyceae多年生草本,日本特有种。
注17 日本传统擦汗擦手用的棉布巾,但其实还可用来当头巾、包便当等,用途广泛。
注18 江户时代名点之一为胡麻胴乳,是一种面粉混合芝麻烤成的中空甜点。胴乳原为旧时装药、印章等携带用的长方形皮袋,但在植物采集时用的采集筒也叫胴乳,所以亮一郎才会开这个玩笑。
注19 日文原文为胴乳,装植物的圆筒状容器。
注20 日文原为为野册,两片竹扳或木板连有绳子,可将采集到的植物与吸水用纸一起夹进去。
注21 triiutschonoskii,日文名深山延龄草,百合科iiaceae多年生草本植物。
注22 iiujaonicu,又名日本原种百合,日文名笹百合。
注23 叠是日本使用榻榻米来计算房间大小的单位,一块榻榻米为一叠。
注24 oaceae,日文现名为稻科。
注25 ieratacydrica,日文名为茅或茅萱,多年生草本。
注26 avenafatua,日文名为乌麦,越冬生植物。
注27 通往神社的道路,意为参拜之路,通常会发展成商店街。
注28 日本江户时期未婚女子或艺妓流行的发型。
注29 原文为巡查,日本警察阶级中最低的第九级,约当台湾的一线三星。
注30 原文为警部,日本警察阶级的第六级,约当台湾的二线三星,故以警政署内的职位代表之。
注31 日本传统长度单位,约五四公尺。
注32 日本传统集合住宅,复数住户以水平方向连结,共用墙壁,玄关各自独立。尽管战前的长屋已有厕所,却仍没有浴室。
古山茶
细雨连绵不断的六月底,佐竹亮一郎与田中德马从之前居住的长屋搬到离大学较近的炼瓦建长屋。虽说是梅雨期间,当中放晴的日子却较往年来得少,常常可以听见隔壁传来无法出外游玩的孩子在家中啪答啪答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因此困窘的年轻母亲的声音里店注33的墙壁很薄。
昨天,亮一郎从大学回来后宣布后天要搬家哦,德马惊讶得几乎要翻倒手上正在添饭的碗。由于要还完老家的欠债需要钱,约十个月前,他们便从之前所居住的附女佣独栋房子搬到长屋。虽说是里店,倒有两个房间,还附壁橱,但亮一郎刚搬来的时候就抱怨好吵、好局促。
亮一郎是乡下造酒屋独子,之前都自由自在地住在大房子里,对他来说,长屋住起来并不舒服的这点可想而知,但如今没有钱,也莫可奈何。而且他与长屋的住户及孩子处得很好,于是德马明白亮一郎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讨厌待在这里的生活,何况亮一郎爱抱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德马嘴上应着是是是,听听就算。
要搬家吗
是呀,开心吧
虽是亮一郎问德马的,不过发问的本人似乎更开心些。
我提到现在住的地方很小,离大学又远,不方便,峰仓教授得知后便为我去跟认识的人关说,回家时我去看过了,同样是长屋,却比这儿宽敞多了。
与亮一郎得意的声音相反,德马不安起来。
搬家固然好,不过租金负担得起吗家里实在不宽裕。
关于这点嘛亮一郎用拳头啪地拍了拍手掌心
拜教授关说所赐,房东说特别优待,租金跟这里的一样就可以了。
德马在意的只有钱,所以若是花相同租金可以搬进亮一郎喜欢的宽敞房子,他就没有理由反对,便回答我知道了。
亮一郎在帝国大学理科大学担任植物学系助教,月薪虽然足够供两人生活,不过老家破产欠下的债务必须按月归还,所以手头很紧。
不擅家计的亮一郎,似乎对自己手上有多少就花多少的行为有所自觉,所以把领到的薪水全都如数交给德马。扣除还债的钱、伙食费、租金后,手头所剩无几。若能待在亮一郎身边,德马就满足了,只要有得吃便没有什么不满,但亮一郎不行,因为他是植物学者,去采集植物而需要住宿时,总不能让他露宿街头,而且也有书要买。
因为没了女佣,煮贩、洗衣、扫除等杂事全由德马接下。每天虽忙,手边依然有空下来的时候,这种时间他就一点一点地做些邻居太太介绍的家庭手工,贴补家用。亮一郎并没有说德马不能做家庭手工,但如果在他眼前做他会不开心,所以亮一郎在旁边时他就不做,这是为了体贴难伺候的主人。
搬家当天,不知是梅雨暂歇还是可以如常行动了,太阳难得露脸。亮一郎与德马把被窝、洗衣板、锅子等生活贴身使用的零碎什物用板车载着,搬到离大学较近的新租处。
雨直下到昨天,亮一郎低声吆喝着,拉车走在地面还没完全干的路上,德马则从后面推。明明没多少行李,却因为路况差,车子格外沉重。
挥汗走了约半刻钟,路面变宽了,分成人行道与车马道两边,两旁店面也多了起来,宛如洋馆注34的炼瓦建筑随处可见。他们走进城镇中心,马车与人力车发出嘈杂声音追过板车,此时泥水被激起,溅到他们身上,很不愉快。但即使没有泥水溅起,亮一郎与德马的膝盖以下也早已沾满了泥,变得黑漆漆的。
早上看着天空时还打从心底觉得放晴真好,如今却希望出现一些云。只要一低头,汗水就如同瀑布般滴滴答答落下。德马笑说人类还真是任性,实现了一个愿望,又会生出另一个愿望。
咦这不是佐竹老师吗
从人行道那边出声招呼的,是一位姓原的学生,他之前跟的助教已有妻子,却抛弃工作与家庭与人私奔,所以如今由亮一郎照看他。
原穿着萨摩木屐注35发出喀咚喀咚声走过来,抬起帽檐
德马先生也在是要搬家吗
直到家里欠债为止,亮一郎都聘有女佣,所以德马没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他经常应亮一郎要求到大学帮忙采集植物或整理标本,所以与原也曾谋面。
在阳光照射下,原的脸看起来相当黑,本来以为是被晒黑的,却见他颧骨突起、眼窝凹陷,眼之前见面时相比消瘦了许多。
对啊,因为在大学附近找到了不错的房子。
亮一郎用衬衫袖口擦拭额头浮现的汗珠。即使放假,亮一郎也穿着西式服装,而非和服。
这真是太好了,您之前一直说住得离大学太远,很不方便呢。
原一边说着,一边把用包袱巾裹住的布包抱在胸前,有点不太自然地低下头去。
我是很想帮忙,但有急事在身
哦哦,那倒不用,行李只有这些而已。前一次搬家的时候,因为家里太小,标本跟书都已经搬到大学去了。
不知是否因为无法帮忙而有点尴尬,原说那我告辞了并微微点头行礼后,就慌慌张张地小跑步消失了。
原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对方问,亮一郎把拇指放在下巴小声嘟哝嗯
你也这样想吗他看起来似乎瘦了很多,但他自己似乎没发觉。我曾经叫他去给医生检查看看,他却没听我的。
而且他的脸色很难看,我好担心。
亮一郎用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
因为这儿的病无药可医啊。
他的心脏不好吗
亮一郎低低说了声笨,然后叹气说原同学迷上了一个女人,是因为得了相思病才这样啦。
到了大马路尽头后,两人在转角转弯。走到后巷入口时,亮一郎停下脚步。
看到了,就在那儿。
顺着他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一栋炼瓦建造的漂亮长屋,比起和服,亮一郎更喜欢西式服装,这很像是他会喜欢的居所。以炼瓦堆砌建成的房子,看起来比木造房屋牢固许多。一栋里头有五户人家,每一家占的幅面都很宽,没有局促感,里头应该也很大吧,没有长屋独特的嘈杂,而是优雅闲静地矗立着。光看建筑,会陷入仿佛迷途来到异国的错觉,但正从大门出入的是位梳起发髻、身穿和服的女子。
这是两层楼建筑吗
没错,楼下是厨房与一间房间,楼上还有两间房间。我们家是从右边数来第二家。
德马不敢相信这长屋的租金竟然与从前住的房子一样。
以前似乎是一对外国夫妻住在这儿,留下来的家具我们好像可以直接使用。
亮一郎满脸得意地说快把行李搬进去,稍微休息一下吧,然后使劲拉动板车。但德马一来到家门前,就觉得好像被冰冷的手轻轻抚过似的,背上寒毛直竖。他想着不会吧,并将视线投向这户的窗子,却吓了一大跳,只见一楼玻璃窗的另一头有个棕发的外国女子正朝这儿凝视着。
她的模样并非世间人物。他又忖难道抬头看二楼,看到上面的窗子里也有妖怪。虽然隔壁人家好像也有妖怪,但没有自己家这么密集。定睛细看,五户人家明明构造相同,只有自家那户气氛黑暗,阴沉地笼罩着朦胧雾气。
世界上有很多妖物或精怪,只是不为肉眼所见。长屋里虽然也很多,却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最多有时会现身吓人,舔拭尘垢注36,掀翻锅盖等而已。但那间房子的幽灵不同,他感到强烈的怨念。
对了,这里也有个小小的庭院哦,似乎原本是造给外国的专门人士用的。长屋里有庭院,这安排还真风雅。
亮一郎虽说是因为有教授从中关说,但租金之所以便宜似乎是别有缘由。光看一眼,就能明白这些精怪妖物之属相当厉害,如果有它们在,住在里头的人应该夜夜不能安眠吧身体不但会变差、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被附身。什么地方不好租,偏偏租到这种不干净的房子德马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亮一郎与德马不同,感觉不到妖物或精怪的气息。说普通是很普通没错,但亮一郎的迟钝不但非比寻常,说来还非常容易被不属于这世界的东西附身。
他年幼时也曾经被附身,几乎送命。想想,说不定亮一郎的寿命在那时就该尽了,但亮一郎的母亲与德马一样看得到那些东西,她拿自己的命来换回亮一郎,保住他的一条小命。
德马不止看得见,还把鬼养在身体里。绿色的鬼由德马的右手掌进出,随德马的意志行动。那鬼虽是从德马的身体里出来,与他的性格却大相迳庭,相当慵懒,常常一下就抱怨真麻烦啊。
德马把鬼取名桑叶。桑叶一开始像老鼠般小,却也会慢慢长大,于今已经如猫般大了。桑叶的粮食是比自己弱小的妖物或精怪,常大快朵颐,他也让桑叶吃了很多附在亮一郎身上的精怪等等。相反的,若是碰到强大的怪物,便有可能变成对方的粮食,桑叶就会赶忙缩进德马的手中。
亮一郎将板车停在房子前面后,从口袋中取山房子钥匙,抓住德马的手腕说带你去里头看看。站在窗边的外国女子双臂伸得长长的,如蛇颈妖一般穿过玻璃,分别拉住对面亮一郎的左右手臂,亮一郎却没有发觉自己想快点进到屋子里的心情,有一半是受到这女子的控制。
一路走到这儿,我有点累了,先到树荫下休息一会儿好吗
他拉住亮一郎衬衫袖子,微微低头请求。于是亮一郎轻抚德马的头
说得也是,一路走过来都没停呢。
情人作势环住德马的肩膀,带他到树荫处坐下,关切地说还好吗累了吗虽然亮一郎个性急躁,某些方面又有点不解世事,但很温柔。自从有了肌肤之亲后,他觉得亮一郎变得更任性,却也更温柔了。
把头枕在我腿上吧。
虽然没有累到这种程度毕竟说累是为了不要进到那个家里去而找的借口如今却又不能坦承自己在说谎。周围也没有人影,他就顺着亮一郎指尖的引导,把头放在对方的大腿上,枕在喜欢的男人大腿上真是舒服极了。
能让我看看房子的钥匙吗
他躺着发问,对方闻言,说了声喏,像在玩似地把钥匙放在他的脸颊上,是铁制黑色钥匙。
只有一把,到附近给你另打一把吧。
不用了,不用给我准备。
如果你没有钥匙,应该有所不便吧。
看到钥匙,感到笨拙的指尖悄悄抚摸着脸颊与额头,德马陶醉地闭上眼睛。此时宛如刺向全身的视线却令他悚地一颤,只见窗边女子正带着恐怖的表情看过来。
亮一郎少爷,我有点渴了。
他抬眼向上看,便看到亮一郎的脸颊似乎很开心地放松下来。
要水吗我去附近找找。
亮一郎站起来,离开去找水井。德马等到看不见亮一郎的身影后,才悄悄朝掌心对桑叶说话
请你以老鼠大小出来。
不一会儿,如老鼠大小的鬼就从掌心中出来,德马一边用和服衣摆掩住它,一边说
右边数来第二户人家里有外国幽灵,你能吃掉她吗
桑叶的外型看起来接近人类,但头上有两只金色的角,肌肤颜色是绿色,嘴巴裂开几近耳朵,牙齿从两端突出,蓝色的眼睛又大又圆。
吃是可以吃啦,但我的肚子没那么饿。
桑叶搔抓着头。
前不久也才吃了附在小少爷身上的蜘蛛与狸猫。
别那么说,要是附到亮一郎少爷身上就麻烦了现在是大白天,拜托你变成不引人注目的样子。
桑叶嘴上一边抱怨着真麻烦啊,一边转身变成一只身上有银色条纹的成猫。德马跑向屋子,用从亮一郎那儿借来的钥匙打开门,桑叶便一边发出就猫来说有些怪异的喵呜声,一边从门缝跑了进去。德马关上门、回到树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坐下来,望向窗边,外国幽灵已不见踪影,说不定是发觉桑叶的气息,正在四处逃窜。
不久后亮一郎回来,右手拿着茶杯。
虽然去打到了水,却忘记拿容器去装,这是邻家女子借给我的。
他说了声非常感谢,然后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并把剩下的递给亮一郎。
怎么了不喝了吗
亮一郎少爷也渴了吧
亮一郎闻言眯起眼睛,带着温柔的神情笑了
我在井边已经喝了三杯。好啦,别顾虑我,全部喝掉吧。
因为对方催促他喝,他又喝了一口。亮一郎在他身边坐下,一直紧紧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看出个洞似的,让他无法平静下来。他实在受不了,便请求说请不要这样看我。
你是我的,我爱什么时候看、爱怎么看,是我的自由吧
但是
不管同床共枕过多少次,德马还是有些部分不习惯,紧张得双手颤抖。这样下去,茶怀里的水眼看就要洒出来,他便一口气喝干。些许的水从嘴边滴下来,他把手指移近嘴边,正想拭去,亮一郎却抢先用拇指抚上德马的嘴边。
抱歉
当亮一郎的拇指伸进开口说话的双唇之间,他便发不出声音了。拇指慢慢在唇间移动,明知道身体若稍微后退,手指就会离开,他却做不到。
手指动着的当下,轻微的麻痺感在背脊流窜,让他心生动摇。听到对方对他说舔它,德马就轻轻舔了舔指尖。手指随即移开,只见亮一郎把德马舔过的拇指含进自己嘴里。
发觉对方是透过手指与自己接吻,德马立刻低下头,整个耳朵都红了。亮一郎抚摸德马变红的脸颊,原因根本心知肚明。却还坏心地问怎么了明明羞得连背上都快着火了,却同时不知该拿这开心的心情如何是好。
脸上如火烧般的羞红总算平息下来时,亮一郎小声说
借茶杯给我的是住在我们那一户右边的一位寡妇,那女子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似乎是有传言说租下那间屋子的人总是很快就搬走,里头有不属于这世间的东西。
德马咕嘟吞了口口水。
但我去屋里看的时候,不但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讨厌的感觉。德马,你看得到这类东西吧那间屋子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他看向租屋,笼罩住屋子的阴沉雾气散开了,桑叶似乎已经吃掉了那西方幽灵。安下心来的同时,他也想着要怎么跟对方解释。对方因为找到便宜又宽敞的住家而满脸得意,如果老实告诉对方里头有麻烦的幽灵在,可能会非常失望。
似乎是有妖怪,但不会造成人类的麻烦。
他稍稍扯了些谎话。
妖怪
亮一郎粗声大喊,站了起来。
怎么可以让你住这种房子我现在就去找房东谈。
德马慌忙抓住生气的男人。看他这么挂心自己固然高兴,但与妖物精怪等同住,比较有问题的其实是亮一郎。
之前住的长屋里也有很多妖怪。
亮一郎像是吓到似的,眼睛睁得老大。
妖物精怪随处都有,要找到一家没有的还很困难呢。那屋子里并没有特别多啦。
就算德马告诉亮一郎理由,亮一郎还是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
我之前也说过,它们都是些惹人疼的妖怪,就算会做坏事,也只到小孩子恶作剧的程度。而且如果要再搬家,找房子很麻烦的。这里价钱便宜房间又多,离大学近,也能把借放在教室里的书与标本拿回来了,不是吗
但是啊亮一郎说着,依旧满脸不开心。碰上这种触霉头的事情,他似乎很难满意。
里头也是西式的吧请带我去看看。
听到德马要求,亮一郎嘟哝着哎唷好啦,握住他的手,不情不愿地迈步向前。打开门的瞬间只听见喵呜一声,桑叶猛冲出来,亮一郎哇啊啊地放声大叫。
怎、怎么会有猫跑进房子里啊,明明有上锁耶。
大概是房东来看房子时跟在他后面进来,然后被关在里面的。
德马说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突然想到,至今那些不愉快的传闻,说不定是由于猫的缘故。或许大家把猫在家里捣乱错当成是精怪了。
亮一郎看看德马,呼地叹了口气
不过就是只猫而已,怎么可能让那么多人搬家啊
听到对方说教似地这样对自己说,德马反而讲不出话来。
可以穿鞋子直接进到里面的长屋并不多见,进门后马上就来到走廊,走廊右边是约十二叠大的宽广起居室,墙壁是木板,虽是夏天,一进到里头却沁凉宜人。这里有桌椅,以及绷着胭脂色布料的陈旧长椅,墙壁边还有简朴的架子。
走廊尽头是厨房,这里也相当宽广,通往二楼的楼梯在起居室与厨房之间。
对啊,从上面看,景色很不错哦。
对方拉着他的手臂走上楼梯。二楼有两间房间,一间约六叠大,空无一物,另一间则是约八叠大的宽阔房间,里头有两个长椅般大大的东西靠左右两侧墙壁放置着。
拜桑叶先来饱餐一顿所赐,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已不再有幽灵的气息。非但如此,之前群聚在窗边的妖怪们也不见了。虽然它说肚子不饿,看来也吃了不少。
亮一郎从长椅般的东西中间走过,打开位于正中央的窗子。
来,看看。
听他这么说,德马便往外看。由于附近地势平坦,让他眺望周围景色时能清楚地看到远处大路的车马道上来去交错的人力车,连绵商店的屋檐瓦,还有屋顶另一边水面闪烁粼粼波光的河川习习凉风吹来,德马的嘴角自然绽放
这景色真美。
看出去的视野实在太好,不觉得自己也伟大起来了吗
听到亮一郎滑稽的说话方式,德马呵呵地笑了
话说,这个大大的长椅是什么
这个吗亮一郎说着坐在其中一张长椅上。
似乎是一开始住在这儿的外国人设置的,这是西式的睡床,似乎叫做bed。
虽然之前听过,但这还是德马第一次亲眼看到真正的bed。
这就是bed吗
也因为稀有少见,他仔仔细细地看着。
似乎是因为外国人到上床睡觉时才脱掉鞋子,睡觉的地方才做得这么高。要是把被窝铺在这板子上,就可以直接睡觉了。
他一面杞人忧天地想着睡觉时要是掉到地上可怎么办一边在亮一郎身边坐下,床发出小小的嘎吱倾轧声。
肩头被环抱的德马转过头去就被吻住了。亮一郎炽热的嘴唇,以及他混合汗味的体味,令德马如喝醉般脑袋晕眩。
请您别这样,至少等天暗下来
德马以双手推开亮一郎的肩膀,并没有使出多大力气。
为什么不行
对方反问令他困扰。孩子气的眼眸正俯视着德马。
因为外面天亮着。
没人规定大白天就不行吧
亮一郎邀请似地抚摸着他的后颈,因为痒,德马缩起肩膀。
说不定有人会看。
这里是二楼,谁会看到是鸟还是天狗注37
德马陷入沉默。亮一郎驳倒对方似乎很高兴,露出满脸笑意。虽然德马非常喜欢这个男人,然而碰上这种时候,还是会觉得他令人恨得牙痒痒的。
行李还没搬进来。再玩下去,东西还没整理完就已经到晚上了。
德马直直站起来,亮一郎也不再坚持继续诱惑他,走到房子外面,只见庭院里有位女子,穿着矢絣注38的和服,头发往上梳成御盥注39髻,年纪约三十岁前后,站立的身姿非常美丽,眉毛细而坚毅,丰厚的唇却隐约飘散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这只银条纹的猫是你的
猫形的桑叶蜷曲在女子脚边。桑叶非常喜欢女性,平日里也常对德马说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那位小少爷啊不觉得很蠢吗
哦,刚刚谢谢你的茶杯。
背后传来亮一郎的声音。桑叶离开女子,沙沙地跑向长屋后头。它拿亮一郎很没办法,之前亮一郎迟迟未归,德马遣它去看看对方的情况,结果烂醉的亮一郎抓住化成猫形的桑叶尾巴甩圈圈,让它非常非常生气。
看来就是这女子告诉亮一郎家里会出现精怪的。
你说同住的人不太舒服,就是指这位
亮一郎回答是的,德马则低头行礼小人是佣人田中德马。
女子自称千枝,轮流看着亮一郎与德马。
佐竹先生说自己是大学老师,我还以为你应该是书生呢。
因为我没有妻子,所以由德马照顾我。
听到喵的一声猫叫,一只土黄色的猫靠过来,看来是她所饲养的。千枝抱起猫问道
既然是大学老师,做的想必应该是非常困难的学问吧
并不难,每天只是拔草而已。
千枝似乎感到不可思议,歪头疑惑。
亮一郎少爷在大学是研究植物的。
德马补充说明后,千枝便哦地回应
若是植物的老师,可能会知道哦虽然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但我看过一年到头都开花的红色山茶哦世界上有这种山茶花吗
行李不大多,搬进家里并没有花上很多时间。亮一郎去归还借来的板车,德马则一边打扫家里,一边解开行李。当家中大致整理完毕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亮一郎汗淋淋地回到家来,德马便将绞过的汗巾与水递给他。亮一郎坐在起居室的长椅子上,一口气把水喝光,并在休息片刻之后站起来,不知为何拉上了窗边的窗帘。
亮一郎少爷,这样屋内会变暗的。
因为隔壁的寡妇会走来走去啊。
家中并没有什么羞于见人的东西。德马歪头问
话说她提到一年到头都开花的山茶,是不是把其他的花错看成山茶了
千枝询问时,亮一郎断然表示没有一年到头都开的山茶。
你在意那位漂亮的寡妇
才不是呢但她似乎很想知道的样子。
亮一郎嗯哼地应了一声
说不定是看错了我认为世界上并没有如那位寡妇所说的花。
为什么呢
她不是说了一年到头都开放吗我没看过一年到头都开放的花,也没听说过。先不提这件事,你喜欢亮一点吗
听到对方询问,德马便回答嗯。亮一郎咧嘴笑答我觉得暗一点比较好,然后抓住德马的手腕,把嘴唇凑到他耳边低语我饿了。
厨房还没整理完今天晚上要去外面吃吗
从白天起我就一直没吃到东西,头都快晕了。
我记得您白天就吃过便当的握饭团了,那样不够吗
对方把德马带到餐桌旁,让他俯靠在桌边,叠住上半身似地压在他身上。感觉到后颈热烈的呼吸与解开和服裤裙绑绳的手指,德马总算明白亮一郎意欲何为。
您、您要做什么
对方毫无疑问地是要在这种地方向他求欢,德马慌张起来。
给我吃好吃的东西吧。
听到情人沙哑的声音,德马全身的皮肤都发麻似地颤抖。裤裙啪沙掉在木头地板上。
那么请到二楼的寝室去吧,被窝也搬到那儿去了。
我等不下去了。
亮一郎把手指从德马的和服前襟伸进去,拉开兜裆布的结。
请您住手。
抗议无效。亮一郎将德马的和服卷到背上,并以濡湿的手指碰触对方暴露出来的臀部,隐密之处被轻轻撬开,背脊一阵颤抖。明明觉得不可以在这种地方做,身体被碰触还是感到喜悦。花芯抬起头震颤着,仿佛殷切期待被疼爱,德马紧咬住嘴唇,拼命忍耐着不让声音流泄出来。
叫出声音来。
亮一郎在他耳边低语,然后用右手悄悄把德马的中心包在掌中。
炼瓦墙很结实,声音不会传出去的。我们再也不用顾虑邻居了,你就尽情叫吧。
之前租的长屋只靠一片墙壁分隔。关于德马在两人交欢时拼命压抑不发出声音,亮一郎是知道的。
就是为了这点才搬家的。别顾虑,让我尽情听你可爱的叫声吧。
全身染上樱花色的德马,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是
亮一郎在德马身体里高潮了两次。德马拒绝了对方想要帮忙的提议,悄悄在厨房一角做事后清理。那张桌子是今后吃饭用的吧想到以后吃饭时可能都会忆起今日的交欢,德马独自在羞耻感中挣扎着。
整好身上和服回到起居室,只见亮一郎倒在长椅子上打着瞌睡,应该是拉着沉重的车走了好多路,累了。看到凌乱衬衫下残留欢爱余韵的的胸口,他感到尽情贪求爱情的身体中心似乎又再度发热。
德马坐下,双膝放在亮一郎头边,专心凝视他的睡脸。他偶尔动起嘴角,好像在吃什么东西似的,惹人怜爱。德马握住对方从椅子上无力垂下的手,轻轻抵在脸颊上,脑中只浮现心爱的这样的字眼,心爱的、心爱的人
听到桑叶喵呜的叫声从窗子的另一头传来,德马轻轻放开手,走到外头,眼前是染成茜草色的天空及长长的影子。桑叶变成猫的样子,在树根上又喵呜叫了一次。
他抱起它,轻轻在它耳边说辛苦了。把猫藏进和服的袖子里后,桑叶就一骨碌变成老鼠般大的鬼。
桑叶从袖子下面微微探出头来,红色的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口。
西洋的精怪笼罩着深厚的诅咒与怨念,相当美味,而且它似乎杀死过两个人哦。
应该不是单纯迷路跑出来的,似乎是相当恶质的幽灵。
小少爷似乎相当受吾辈欢迎啊。
德马叹了口气。亮一郎曾对他说不要为我驱使鬼,他将那句话视作禁令,但无法守住是因为亮一郎非常容易被这类东西附身,德马没有祛除妖物精怪的力量,若不借助鬼之力无法保护他。
碰上那一类的,会被一直附身到死呢。
听到桑叶的自言自语,德马苦笑。
真是拿你没办法。
德马,你在哪里
听到情人呼唤自己的声音,德马叫唤鬼的名字,并在慌忙让它回到掌中后回答我在外面,亮一郎少爷。
搬进新家还不到半年,七月中的一个溽暑蒸腾的晚上,德马发觉那个味道。他担心亮一郎迟归,到庭院前看了好几次都没看到人影,正在迟疑要不要派桑叶去探探状况时,玄关门发出很大的啪当声,他一边想着真是的,好粗鲁啊一边出去迎接。不出所料,亮一郎心情很差。
亮一郎心情不好是常有的事,所以德马对这点倒没那么在意,但与亮一郎错身而过时,他闻到对方身上传来一阵浓郁的白粉味,德马呆立当场。
即使一起去澡堂,亮一郎也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之后,人回来是回来了,却又马上钻进寝室的床上,即使问他要不要吃饭,他也只冷淡地丢出一句回来前吃过了,于是德马只好一个人吃着冷掉的晚餐。
餐后收拾完,德马给亮一郎擦鞋。就算住在西式住宅中,可以穿鞋走进室内,在家里穿皮鞋还是很拘束,亮一郎回家来后会把皮鞋脱在玄关,换穿充当拖鞋的草履。他用旧布擦拭亮一郎乱脱的鞋子时,悲伤涌上心头,眼泪流了出来。
迟归加上白粉香,还有对自己冷淡的态度,亮一郎想必是去与女人欢爱了吧除此之外,德马无法再作他想,胸口像是有道伤口般阵阵作痛。虽然喜欢上年纪比自己轻、毛病多、像个被宠坏孩童般的主人,然而自己只是个下人,又跟对方一样是男人,所以德马长久以来都无法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感情。即使一辈子无法表达爱意,他依然下定决心要尽可能地待在亮一郎身边,竭尽至诚,直到对方结婚为止。
当感情得到回应时,他还曾怀疑这是不是梦。对方告诉他一直都很喜欢他,还向他求爱,他感觉宛如来到天堂。亮一郎正如他自己说的喜欢他一样,很重视德马,对他很温柔。明明这男人毛病多,常常心情不好,一遇到什么就闹别扭,他却不曾粗鲁地对待自己,而且一旦他感情失控而口出恶言,事后必定会向德马道歉。
主人没了钱,无法雇用女佣,自己便怀着代替女佣、代替妻子的心情工作。烧饭洗衣不嫌苦,只要想到是为了亮一郎而做,甚至倍感高兴。但即使因被爱而幸福,盘据在心中一隅的不安依然无法消失,因为他知道亮一郎以前与几位女性有过关系。
如果对方对自己说还是女人比较好,生不出孩子的自己就只有乖乖退让一途了。
德马把皮鞋紧紧抱在胸前,簌簌掉泪。被对方这样温柔地爱过以后,怎么可能回到过去佣人的身分互明心迹之前,即使知道亮一郎的韵事,他还是会觉得这也没办法,然后放弃,但如今不行。显而易见的,自己正在嫉妒那些被亮一郎所爱的女人们,他好想在自己暴露出这样的丑态之前消失。
你在做什么
一回头,只见穿着睡衣的亮一郎站在入口,德马没注意到他走下楼梯的脚步声。
你在哭吗
他慌忙低头,拭去滑落脸颊的眼泪。脚步声靠近,亮一郎轻轻抚摸德马的头。受到对方温柔相待,他感到格外痛苦,本来已经拭去的眼泪又滴滴答答地把地板染成深色。
为什么抱着我的皮鞋哭
德马仿佛在表示不要不要似地摇头,对方抓住他的下巴粗鲁地往上抬。
说说看啊如果不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
亮一郎的眼神充满困惑,然后用温柔的手指拭去德马流下的泪珠。
是因为我没有吃你做的晚餐如果有剩下的。我明天早上会吃。
他一面吸鼻涕一面低头,亮一郎粗鲁地抢走德马拿在手中的皮鞋,丢向墙壁。看到对方激烈的反应,他都呆了,说时迟那时快,他被对方紧紧抱进怀里。
你该抱的不是皮鞋而是我吧
胸口好难过,而且混杂着心痛。德马把手臂环上心爱男人的背,放声大哭。
生气也哭,对你温柔也哭,抱紧你也哭我该怎么做才好啊
德马哭得连困惑的男人睡衣肩膀都被沾湿了,之后总算回复了平静。
您另外有喜欢的人了吧。
听到他用力挤出来的声音,亮一郎呆呆地应了声啊
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反正我是个男的,若您不要我了就请抛弃我吧,不必多虑。
等一下,我做了什么吗
对方抓住他的衣襟前后用力摇晃。
白粉
白粉怎么了
您不是因为去与某位女性欢好,才染上白粉香的吗
我才没有去找女人欢好,今晚只是去跟原吃饭
话说到一半打住,亮一郎想起什么似地喊了声对了
回来在路边遇到了原的情人,她人不舒服,蹲在路边,我只好背她到原家。喝多了的原摇摇晃晃的,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我才会回来晚了。
亮一郎天生直肠子,不懂得拐弯,不擅长说谎话。
原的情人既漂亮又有诱惑力,妆却化得很浓,我不喜欢那种风尘味重的招摇女子。
然后他轻轻抚摸德马濡湿的脸颊。
我比较喜欢只在我面前展露诱惑力的人。
容易害羞的德马满脸通红,当场低下头去。自己明明知道亮一郎很诚实,却因为一些芝麻小事怀疑他。即使如此被爱,依旧无法相信,德马对于自己的心如此贫乏感到羞耻。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