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分秒必争,等到了医院,我会请人过来联络你们。
他以严峻的口气反驳,年长的警员似乎退缩了,说话有点结巴
啊,我、我知道了。
听到回答的同时,亮一郎说了句到邻镇去然后驱车前进,但出了镇他就下车,背着德马往山里去。
走在山路半途时,德马醒了,在亮一郎背上用力挣扎,亮一郎只好无奈地让他下地。他环顾四周,进而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脸色发白。
亮一郎少爷,您做了什么
亮一郎拉过德马微微颤抖的手。
你醒过来了刚好,自己走吧。
惹出这等大事,您以为可以就这么了结吗
德马的声音宛如惨叫。
如果被抓,我跟你一起进监狱。
德马挥开亮一郎的手。
我回监狱去如果跟他们说我是独自逃走的,您就会没事。
我会死哦。
德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如果你不跟我一起走,我会死的。
怎么这样
如果你想杀了我,就下山吧。
独自踏进山路的亮一郎十分确定对方会跟上来。一如预料,他的确听见背后传来对方追上来的脚步声。
走远一点,尽量再走远一点就在他一边这样想,一边专心走着的当下,周围开始逐渐暗了下来,天色变得有些异常,随后雨水便大滴大滴落了下来。即使如此,亮一郎依旧走下去。自己带着德马逃狱的事大概已经被发现了吧那些小技俩究竟能争取到多少时间他无法推估。
雨渐渐大了,也开始起风,最后变成狂风暴雨,暗得看不见路,不管往前进或掉头往回走都变得很困难。亮一郎在几乎不成路的路上停下来,德马握住他的手,简直像夜晚视觉发达的猫一般,在窄窄的路上一点一点往前进。走了好一会儿,眼前出现一间小屋。
因为附近有炭窑,看来这是间烧炭小屋,叩门也没人回应,感觉没有人在。就算进入屋内,一开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过一阵子眼睛适应了,才依稀看到周围的状况。包括泥土地在内,屋内约四叠大,房屋中间有坑炉。
泥土地上放有木柴与木炭,到坑炉旁一找还有火柴,亮一郎正要给坑炉生火,德马阻止他
要是生了火,便会冒烟,说不定人家就会知道我们藏在这。
亮一郎苦笑自己太单纯。
但是这样一来会很暗,什么都看不到。
那边有油灯,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油,但因为这里没有窗子,短时间使用的话应该还
油灯中仍残留些许灯油,点上火之后,他们环顾小屋内部,约三叠大的地板以粗陋的木片拼成,只有棉絮露出、宛如破布的薄被叠好放在室内一隅,其他空无一物。
亮一郎与德马脱下鞋子,踏到地板上。一站上地板,水滴便滴滴答答地从衣摆滴落下来。穿着濡湿的衣服很冷,亮一郎于是脱掉外套、长裤与衬衫,只留底裤。冰冷的身子微微发抖,他正想着即使拿一旁的被子披上也好,回头一看,却见德马还穿着濡湿的警员制服,抱膝坐着。
把衣服脱掉,稍微晾干一下吧
我不冷。
即使他这么说,显露在油灯亮光中的脸庞却十分苍白,嘴唇则发紫。
你这不是在发抖吗
对方顽固地摇头,亮一郎也没办法强行剥下他的制服,便用手指搔着湿头发。外头就像刮起暴风雨般,雨沙沙地落下。
雨这么大,追捕的人应该也无法轻易走上山路吧。
一直抱着膝盖低着头的德马突然站起来,穿上湿鞋子。
你要去哪里
即使朝德马问话,他也不回答。亮一郎没穿鞋,直接下到泥土地上,抓住德马的手臂。
我要下山去。只要我回去,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
不行。
亮一郎更用力抓住对方的指尖。
我绝不让你去你走出去试试看,我就在这间小屋里上吊自杀给你看。
德马轻轻瞪了亮一郎一眼。
您其实无意寻死吧
被对方说中心思,亮一郎为之语塞。
我已充分领受到亮一郎少爷的温柔,所以请您忘了我吧请忘掉我这个人,幸福地过日子。
我
他咬住嘴唇。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幸福的。
德马寂寥地笑了
不会的,即使没有我,亮一郎少爷也会幸福。尽管说不定刚开始时偶尔会想到我,但要是您与夫人培养出感情、生了孩子
我喜欢你。
即使听到亮一郎这辈子唯一的告白,德马也并没有面露惊讶。
我喜欢你,所以想跟你在一起。
德马只说了句谢谢您,然后俯下身去。亮一郎不知该怎么诠释这句话,毕竟对方说出谢谢这种话本来就很奇怪。他想知道,听到自己说喜欢,对方到底是觉得讨厌、开心,还是困扰
被我喜欢上,对你来说或许很困扰。
他试探似地低语,德马听到后,慌忙抬起头回答没有这回事。
如果我说我想要你,你怎么做
德马再次陷入沉默。亮一郎想即使没有告诉他细节,他也应该知道想要你这种话意味着什么吧。沉默过后,德马以颤抖的声音回答我很困扰。
为什么困扰
因为我无法回应亮一郎少爷的感情。
为什么
你已经是要娶亲的人了,这样不是不道德吗
听到对方举起双手怒吼混蛋,穿着制服的肩膀吓得抖了一下。
我为了见你,向未来的岳父足立下跪,拜托他想办法帮帮我的忙。因为带你逃走,我让足立颜面扫地。我也不认为足立会让一个救走罪犯的男人娶他女儿,这桩婚事吹了都是因为你。
德马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所以,所以我刚才不是说要下山吗趁现在还
你下山又能怎样你以为你一个人回去,我就可以无罪获释吗我会因为协助你逃狱而被问罪,他们一定会一直追捕我,直到我被逮捕为止啊
那怎么办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亮一郎朝着仿佛崩溃一般,双膝跪在泥土地上的男子,火上浇油地说
都是因为你,好不容易总算见到你了,你却跟我说这辈子永不再见。就是因为你说了这种话,我才觉得非把你带出来不可。
德马垂着头低声说我要是死了就好了。
我真是恨我自己心存留恋,想要撑到把夫人的遗物交给您。
亮一郎跪在德马面前。
我不会让你死,不许你比我先死。
德马左右摇头。
我求求您,请您放过我吧。
我不是说了我喜欢你吗你要为我活下去
狂刮的风喀哒喀哒地摇撼着小小的烧炭小屋。
就算亮一郎少爷再怎么说喜欢我您不也即将要娶亲了吗
听到混杂着哭泣声的抱怨,亮一郎的眼睛睁得老大。
喜欢我与娶亲在亮一郎少爷心中或许是两回事,但我不是那种可以平心静气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爱着其他人的人。
亮一郎站起来,抓住德马的右手臂,也没让他脱鞋子,直接把他拉上木板地。他双膝落地,跪坐当场,亮一郎抓着他纤细的双肩剧烈摇晃
你喜欢我吗
没有回答。
我在问你喜不喜欢我
亮一郎不耐地摇晃他的肩膀,德马双手遮脸。
如果不喜欢
颤抖的嘴角终于动了
如果不喜欢,我不会侍奉毛病多又任性的男人二十年。
他吻了他三次,第三次时吸吮他的舌。紧抱在怀中的身体虽然颤抖,却丝毫没有拒绝他。
嘴唇离开后,德马把手放在背后往后退,像要逃走,即使如此,双方之间却没有拉开到伸手不可及的距离。
德马的双颊微微涌现血色,转红的唇如山茶花一般,楚楚可怜、含羞带怯低头的样子,疯狂挑动雄性体内凶猛的冲动。亮一郎不顾一切地开始解开制服钮扣,德马定定凝视着亮一郎的指尖,等到钮扣全部解开时,亮一郎肆无忌惮地将手伸进他的胸口。
请、请不要这样
即使说不要,德马也没有抓住亮一郎的手、把它拉离自己身上,只是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从敞开的衣襟伸进去的手。亮一郎从上到下慢慢抚摸着指尖碰触到的冰冷肌肤,手掌碰到小小的、硬硬的东西。他想要看看,于是双手大大拉开制服前襟,直到身体两旁,细瘦得肋骨浮凸的胸部呈现在眼前。如雪般白皙的肌肤中,只有小小的突起与其周围染上淡淡的色彩,实在太过淫靡。亮一郎把脸凑近那淫靡的存在,用双唇含住它。
啊
对方发出短短的惨叫。亮一郎用力吸吮小小的乳头。轻咬它,用舌尖来回舔舐它,使得连串叹息般的呼吸从他头上传来。亮一郎保持着把头埋在对方胸前的姿势,将手放上制服裤子。
濡湿的裤子很难顺利脱下,急躁的亮一郎拉住左右裤脚,一口气把裤子拉离脚尖。
没有穿兜裆布的德马,下半身因此暴露而出。在此之前,他明明没有表示抵抗之意,如今却红着脸,慌忙捂住两腿之间,由于实在捂得太用力,亮一郎摸不到他的前面。但亮一郎没有勉强他,而是抚摸他富有弹性的臀部,再用力抓住。
为什么没穿兜裆布。
德马听到后,连耳朵都红了,小声喃喃低语不见了
他慢慢掰开右手、左手,卸下下身的盔甲。或许是一旦被卸甲就有了觉悟,德马不再遮住两腿之间。亮一郎挺进身体,欺进他纤细的腰间,把手放在对方膝头,大大地左右分开他的两腿。
花芯已在稀薄的草丛中勃起了。整体看起来虽然小,却反而给人一种谦恭的感觉。前端带球形的部分宛如红莲般呈现美丽的颜色,圆润的囊袋令人联想到丰满的果实。亮一郎环抱对方的大腿,将脸埋在他的两腿之间,将莲花含进口中,天鹅绒般的触感让他执着地往上舔舐那莲花,压抑似的喘息在耳边响起,最后让它点点滴滴渗出苦涩汁液。
他托起囊袋揉捏,果实在里头如泅泳般摇晃,一旦把果实也用嘴唇含住,微小的喘息便停不下来。亮一郎抱紧他体温大幅上升的身体,把自己先分泌出的液体涂进深处,虽然不安,担心连指尖都被用力绞紧的地方是不是会被弄坏,但依然怎样都停不下来。
想当然耳,那里非常狭窄。德马虽然带着痛苦的表情闭上眼睛,却没有说出任何一句好痛或是住手。亮一郎一点一点地挺进去,总算把自己全部放进那里头。
难受吗
双眼含泪的德马听到这话,故作坚强地摇头。亮一郎轻轻抚摸他濡湿的头发。
结束了就马上拔出来。
他听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说着不要。
我在里面让你很痛吧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
德马用手臂环住亮一郎的脖子
我一直在等。
含泪的双眼看着亮一郎
您第一次吻我之后,肤浅卑下的我一直在等,等亮一郎少爷什么时候会碰我。
听到出乎意料的告白,亮一郎忽然想起那些郁闷地烦恼着要不要钻进隔壁被窝的夜晚。
你一点都没有显露出心有此意的样子,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不是吗
德马闭上被泪水濡湿的睫毛。
我怎么可能去引诱一个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对我说过的人我所能做的只有
说到这里,德马在环住亮一郎脖子的手臂上加重力道。
只有下面不穿
想到当时德马在和服下什么也没穿,在隔壁等待自己,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你想要我吗
亮一郎一面在他耳边低语,一边把腰往上挺。德马紧紧攀住他,发出小小声的惨呼。
你这么想要我吗
明明说过不穿兜裆布等待着,德马却摇头。
说谎。
亮一郎一直用言语逼迫德马,最后让他都快哭出来了,于是不得不道歉。
我知道亮一郎少爷至今的对象都是女性,所以心想若是穿了兜裆布,或许会扫您的兴。
边哭泣边说出的告白让亮一郎的情绪更加高涨。德马太过惹他怜爱,让他快要失去理智。
亮一郎一边宛若野兽似地猛烈摇动腰部,一边深深吻着德马,无法餍足般地疼爱了他好多次,直到耳边的声音沙哑,最后失去意识为止。
欲望冷却下来之后,亮一郎把德马抱在怀中不放,拉过烧炭小屋的被子包住两人,一边抚弄着半干的头发,一边进行着数不清是第几次的接吻。德马双眼朦胧,身体放松无力,一切任由亮一郎摆布。
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狂暴的雨势也开始减缓。
天一亮,我们就逃走。
亮一郎用双手包住德马的两颊。
逃到天涯海角。虽然不知道要逃到哪儿去,不过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了,所以你也哪儿都别去。
德马微微点头。
虽然无法举行婚礼,不过只有你是我的伴侣,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人,懂吗
亮一郎以舌尖舔舐泪水滴落的眼角。
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了。
亮一郎先加以叮咛,再问
为什么偷牛
被拉过来紧紧贴住自己、不留空隙的身体悚地一颤。
为什么偷牛偷了这么多年你跟那个沼神做过什么约定
只有这件事,就请容我
亮一郎抓住德马的头发
我都已经说我这辈子只有你了,你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还要瞒着我吗
德马藏起脸,缩起背,如弃猫般颤抖。亮一郎一面后悔自己缺乏耐性,一面温柔地抚摸他震颤的背脊。
抱歉,我再也不发脾气了,所以你说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的。
德马一边发抖,一边慢慢挪近,靠上亮一郎的身体。被紧紧抱住后,德马终于开启难言的嘴唇。
二十年前,我目睹夫人被沼神吃掉。虽然就在旁边,却无计可施,便恳求沼神大人至少能赐给我一些夫人的遗物。于是沼神大人说今后若我每年都能主动把一头牛丢进沼泽作为祭品,持续二十年,他便还给我一样东西。
听到遗物,亮一郎想起德马在牢房里递出的、母亲的指甲。
难道那指甲是
德马轻轻点头。
你是笨蛋吗
亮一郎怒吼
就为那一片指甲,你偷了二十年牛
请您原谅我、请您原谅我我是个愚蠢的人,是内心被鬼吃掉的畜生。
我看不到你说的什么鬼
亮一郎怒吼。德马会去偷牛,说到底都是因为想要拿到母亲的遗物,他说想要都是为了谁二十年来不能言语,却依然遵守约定,又是为了谁他为了偷窃的罪恶感日益淡薄而心生恐惧,不禁心生求死之念,又是谁的责任无可排遣的苦楚令亮一郎心痛,于是用力吻上那双面对自己怒吼时颤抖的唇瓣。
你是个笨蛋。
他在颤抖的耳边低语
真的是个大笨蛋不过即使你是这么一个又笨又被鬼附身的家伙,我也不会抛下你就算用拖的,我也要带你一起走。
亮一郎直直看着德马的眼睛。
每个人心里都有鬼,我的心里应该也有肮脏的鬼吧你的鬼只是刚好能遵从你的心意,供你驱使而已。
德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不知道你的鬼是红的还是绿的,不过别再为我驱使它们了也别再轻贱自己,说自己是畜生。
德马再次哭了,原本只回响于耳边的沙哑声音逐渐变大。他紧紧攀住亮一郎的脖子,久久都不放开。
黎明之前,趁天色还有点暗,他们走出烧炭小屋。风雨虽已停歇,脚下土地却泥泞不堪。德马的腿力原本应该很好,脚下却滑了好几次,亮一郎看不下去,便牵起他的手。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一径往山上去。出了烧炭小屋约一小时左右,他们感到远处有人声传来。
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的确是人的声音,而且并非只有一、两个人。亮一郎拉着德马的手加快脚步,但人声渐渐接近。
找到了
他们终于被找到。亮一郎用力握紧德马的手往前跑,然而正在跑的时候,手突然一下子被拉住,回头一看,只见德马双膝跪在地上。
怎么了
请把我留在这,离开吧。
德马低声说,垂头丧气。
这是什么话,站起来
即使去拉他的手臂,他也不动。
我站不起来,膝盖一直抖
亮一郎背起不情不愿的德马往前走,但背上背了个人,脚程无论如何都会变慢。就在亮一郎咬牙逃着的时候,眼前出现岔路,他选择左边那条小路。走出宛如穿过群树间缝隙的兽径后,视野豁然开朗,狭窄的平地上有片沼泽,直径约三间注31,旁边有棵大大的柳树,旁边有间小小的祠堂,路到了沼泽前面就戛然断了。
背上的德马呜地惊叫。然后对亮一郎说不能再往下走了,请您回头。此时,四个警员从周围团团围住他们。
你们是贼人田中德马,还有帮助他逃狱的佐竹亮一郎吧
站在他们正面的警员怒吼。
如果你们乖一点,就会少受皮肉之苦。束手就缚吧
亮一郎把背在背上的德马放下地。
你逃吧,这儿我来应付。
听到亮一郎附耳对自己这样说,德马摇头道我不要。
不要再倔强了,快逃。
不要。
德马用力攀住亮一郎的手臂。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与沼神立下了誓约。
德马非但没有转身逃走,反而挺身而出,亮一郎急急拉住他。
逃狱是我一个人策划的,这个男人只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我利用了而已,他没有罪,请你们放过他。
德马朝周围的警员大声叫道,亮一郎慌忙掩住他的嘴
不,是我自作主张把犯人带出来的,是我不好。
德马咬了亮一郎的手指,趁他吓一跳而放开手的空档冲到警员面前,却因为站不稳而往前跌倒。警员们朝跌趴在地上的德马围上来,三两下把他绑了起来,即使亮一郎喊住手他们也没有停下来。戴眼镜的警员抓住亮一郎的右手臂,亮一郎感到绝望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德马会进监狱是因为去偷盗;而他会去偷这么多只牛是为了要拿到母亲的遗物指甲一想到是为了这种东西,他甚至厌憎起这遗物来。
亮一郎把先前收进上衣口袋里的指甲取出,丢进背后的沼泽里,同时却也被扑倒在地面,双手从背后被反剪。
突然地面摇晃了一下,是如地震般的强烈晃动,压制住亮一郎的戴眼镜警员戛然止住动作。
地震吗
低语之后,从背后传来咕嘟咕嘟像是水煮滚的声音。
那是什么啊
听到压制住自己的警员喃喃自语,亮一郎转头看向背后。
沼泽水面简直像是沸腾一般,咕嘟咕嘟地冒出恐怖的泡泡,不一会儿后发出哗啦的巨大水声,一头牛从沼泽中爬出来,濡湿的牛轻抖了一下身体,一面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滴,一面慢慢地往人这边靠过来。
那、那是什么啊
警员当中年纪最大的男人叫道。
为什么沼泽里面会有牛跑出来啊
我、我不知道啊
年轻警员大叫。当牛来到身边时,压制住亮一郎的戴眼镜警员慌忙飞快后退并放开手。又一阵哗啦水声,另一只牛爬出来。一听到浑身湿透的白牛低鸣,在场全部的人都僵住了。
牛只接二连三地从沼泽中爬出来,湿淋淋的牛在沼泽边上大剌剌踱步的样子,就像地狱图般恐怖。戴眼镜的警员身体连连打颤一边说作怪了
作、作怪了,牛作怪了
他叫喊着,头也不回地跑开,麻子脸的警员也跟着逃走了。
搞什么你们打算抛下勤务吗
虽然年长的警员怒吼,两位警员却没回来。
小野木警员,牛靠过来了
压制着德马的年轻警员发出惨叫般的声音。
赶它走啊
就算赶了,它还是一直靠过来啊
就在他说话的当下,牛只像是涌出来似地一头接一头从沼泽里爬上来。被牛欺上身的年轻警员发出惨叫,接连往后退。
小、小野木警员这太、太怪异了
我知道,我知道很怪异啦所以你倒是想想办法对付这些牛啊
年长警员挥起右手怒骂。
我、我没办法
怎么会没办
怒吼的年长警员即将往前倒,踉跄之下使力站稳脚步,回头一看,只见背后有只黑牛,正慢慢朝着年长的警员耸出它湿亮的鼻尖。
呜、呜哇啊啊啊
年长的警员拔出腰间佩带的日本刀。年轻警员大叫
要是不当杀生而祸延子孙,会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虽然拔出了日本刀,年长的警察却瑟瑟发抖,无法斩杀牛只。正在此时,别的牛接近他的背后,推他的背,警员往前倒下,日本刀的刀尖刚好一下刺进前面那头牛的后脚,被刺到的牛高声嘶叫,强烈地骚动不安起来,其他的牛受到影响,也情绪激昂。年长的警员脸色发白,似乎再也无法忍受恐惧,头也不回地顺着路跑下山去,留下的年轻警员也慌忙追在他后面跑走。
亮一郎呆呆地从头目睹到尾,直到看不见警员的背影时才回过神来。他跑到伏在地上被绑住的德马身边,解开绳子。
没事吧
德马被压在地上,弄脏了脸颊,亮一郎用上衣袖口为他擦拭。
身上不痛吧
德马微微点头。
这些牛是你弄出来的
对方一问之下,德马摇头
我什么都没做虽然向沼神大人祈求帮助,他却没有回应。这些明明是我供奉至沼泽、献祭沼神大人的牛只,为什么现在出现了呢
看来德马并没有看到亮一郎把母亲的遗物丢进沼泽。亮一郎回头,只见之前吐出二十头牛的沼泽表面如今一点泡沫都没有,一片平静。
我的母亲就是死在这里啊
德马哭着说对不起,低头行礼,额头触到地面。亮一郎朝沼泽双手合十膜拜之后,抱起坐在地上不动的男子
你饲养的鬼能不能把这些牛带回镇上
德马低语或许
那么还给他们,把偷来的牛全都还给他们原本的主人。
见德马面露困惑,亮一郎紧紧抱住他
接下来,我们翻过这座山、逃到天涯海角吧直到找到可以让我们在一起的地方。
尾声
在荞麦面店的榻榻米座位上,原笑着说您是开玩笑的吧。亮一郎虽然一再表示我才没有说谎,原却无法置信。
如果老师协助他人逃狱,被警员追捕,现在怎么可能在这里悠闲地喝酒呢太奇怪了。
亮一郎一边说着这个嘛,一边探出身子
翻过山之后,我与德马步行到港口,在那儿搭上开往横滨的蒸气船。因为俄国贸易商人需要翻译,我们与对方交涉,提出条件要对方支付船票,对方也答应了。接着回到东京,偷偷到大学来一看,叔父的信也寄到了,这时才得知他们已经不追究德马的罪,似乎是因为牛全都回归原主,失去了窃盗的证据,我的事也顺便就这样被带过去了。说得也是,就警察而言,让捉到的犯人逃狱,最后追捕时还因为怕牛而让犯人脱逃,这样的丑闻应该会很丢人吧但这下我便没脸见乡下的叔父了,就这样得以继续留在大学里做学问。
原傻眼似地应着是、是。亮一郎觉得索然无趣,便把清酒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啊啊,老师,下雨了。
原望向玻璃窗的另一头。由于雨声完全被埋没在喧嚣声里,所以他们之前并没有注意到,原来外头开始下雨了。
现在雨似乎还不大,我们趁还没下大时回去吧。
听到原催促,亮一郎也只好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看挂在背心上的怀表,已经过晚上八点了。付过帐,与原一起走出店外,他估量着是否可以跑回家,雨却出乎意料地大。
要搭车吗
原问道,亮一郎摇摇头。
不,我用跑的。
当他做好心理准备,正要往外飞奔出去的时候,原低叫了声咦
在那里的人不是德马先生吗
雨受路灯照射如烟。德马穿着高木屐,手里还拿着另一支粗柄日本伞,自烟雨的另一头走来,向两人接近。
他来到荞麦面店前,朝原打招呼说晚安。
来接老师的吗真亏你找得到这儿。
德马绽开一抹微笑。
话虽如此,我依然觉得会说话的德马先生很不可思议,大概是还没习惯吧
知道过去情况的人常这么说请用这个吧。
德马将合上的日本伞递给原。
可这是老师的
亮一郎少爷与我同方向,一支就够了。
好啦,拿着吧。
听到亮一郎催促,原似乎很惶恐地接过伞。在离店稍远的十字路口与原别过后,亮一郎与德马一边避开水洼,一边慢慢地走。
逃狱期间,德马已将偷来的二十头牛全都还了给它们的主人,但事隔二十年,有几头牛的主人不是死了就是不知所踪,于是亮一郎将这些牛让给叔父,牛卖得了好价钱,叔父夫妻当前的生活便不成问题了。
结果,亮一郎把家里失火的那块地卖了,偿还了债务的四分之三,剩余的如今按月归还。因为没有了钱,他们便搬到租金便宜的狭小长屋注32,虽然穷困的日子可能要过个三、四年,却不辛苦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雨势变大了,德马撑着伞,亮一郎环住他的肩,走进已经打烊的二手服店屋檐下。德马抬头瞥了亮一郎一眼,合上日本伞,水便如瀑布般从合起的伞尖流下来。
你是驱使小鬼找到我的吧
即使亮一郎问,德马也闭口不语。
因为开始下雨了。
他久久只答出这一句。因为大雨,路上往来的行人变少了。亮一郎像是要把德马压在屋檐下的墙壁上似地吻他,碰触到的双唇有些湿冷。德马低喃有人会在他怀中挣扎,亮一郎用力搂过他的纤腰。
你只要在家里等着,我马上就会回去了啊。
德马缓缓低下头去
回来得迟了,我会担心。
湿润似的眼睛仰视着亮一郎。
明明不必再担心被捕你是这么小心翼翼又是怎么了
德马只是一再重复表示我会担心,亮一郎将对方小小的头搂进自己的胸口。
回家吧如果没有来接我,你也不会这么冷。
亮一郎用手指抚弄他苍白的脸颊,然后像是要咬上他白皙的耳垂般低语回去后再让你温暖起来。没有血色的脸颊顿时染上红晕。亮一郎环住红着脸低头的情人肩膀,再度在雨中迈开脚步。
好久没去山上采集植物了,明天我想去,但在那之前,不知道雨会不会停。
德马歪头说这个嘛
你也一起来吧有片沼地有戟叶蓼丛生,如果开花了会很美哦。
是吗
如此回答后,德马抬眼瞥了亮一郎一下
若您今晚手下留情,我便随您一起去。
亮一郎为之语塞,尴尬地咬住下唇,觉得有趣的德马微微地笑出声来。
在自家酒窖酿酒,自行贩卖的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