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但如果问他此刻心里最大的感觉是什么,那就是他很慌张,很害怕。
周瀚海没有说话,只是扣住他腰肢的手更用力了。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还是周瀚海先说话了。
“你还欠我一年,不能不算。”
他盯着余鱼的眼睛,“懂么?”
余鱼微微张了张唇,他感觉那个死结又复缠上了自己。
空气中有着长长的叹息。
房间里安静的很,周瀚海将余鱼抱了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拿下他手中的那本相册,余鱼似乎恍神了一般,并没有阻止他。
周瀚海翻开了第一张,是余鱼的周岁照,那个粉嘟嘟的小娃娃戴着虎头帽,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袄子,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镜头,嘴角边还有口水嘀嗒着。
余鱼脸一红,这才遮住了那张照片,“不要看这张。”
周瀚海笑笑,又翻开第二页,是他的青少年时期,照片大多数都是在学校里面拍的,其中好些都是参加竞赛获奖的照片,那个带着酒窝的清秀少年腼腆地站在指导老师身侧,手里拿着奖状或是奖杯,很柔和。
在毕业照里面,周瀚海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问:
“你跟赵阳是高中同学?”
余鱼几不可闻嗯了一声。
周瀚海没有说话,继续往下翻,看到一张他获得奥赛金奖的照片。
“唔,不错。”
余鱼脸色微微一红,但又有些自得:“那一届,我年龄是最小的。”
“怎么没有保送,我记得奥赛的含金量可不低。”
余鱼脸色暗淡了一下,“当时是有个京大的名额……不过是我自己放弃了。”
“你那赵同学就是京大的推免生,”周瀚海最是机敏,眼睛微微一闪,“你让给了他?”
余鱼心里一惊,他几乎觉得周瀚海没有觉察不到的事情了,他面色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轻轻道:“也不是让,当时爸爸身体不好,家里欠了很多钱……如果我退出的话,就可以……有一笔钱。”
当时,赵阳的父亲,也就是崇实高中的校长找到了他家里,直接把五万的现金堆在他们的饭桌上……他可以理解赵阳的那些针锋相对,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错。
余鱼强自笑了笑:“也怪我太过于自信,觉得不靠推免,我自己随随便便就可以上京大,哎,所以说都是命呢。”
周瀚海扶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一点:“高考呢,为什么缺考了一门。”
余鱼身子一颤,好半天了,他才缓缓道:
“……考英语那天,爸爸送我去考场……将爸爸送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余鱼好像想起了那天,他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他的家庭,还有他的未来,一切都瞬间崩塌,十六岁的他不知道路在哪里,只能在医院里哭,在缴费处窗口拿着那张对他来说无疑是巨额的缴费通知书,他只觉得非常无助。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即便当时觉得天都快要塌下来了,但如今看来,那也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大坑,过去了也就好了,虽然他失去了很多,但最终,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余鱼抿着嘴,露出了浅浅的酒窝,不动声色翻过了那张照片。
周瀚海看着余鱼的侧脸,白净,清爽,修长的脖颈有着自己最爱的幅度,他眼睛垂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上面俨然有着一丝波澜,他意识到周瀚海在看他,他看了眼周瀚海,很快又不好意思地将目光落到其他处:
“谢谢你救了我爸爸。”虽然获取机会的方式见不得光。
周瀚海的心被浸在一片温水里面,又酸又涨,对于眼前这个人,他体会到了太多第一次面对的情绪。
他喉咙有着说不出的热度,心头积压了许多满涨的情绪,挥发不出去,他明白只有眼前这个人可以缓解。
他将余鱼那带着凉意的修长干净的手握在手里,揉捏着。
一股将他揉碎在胸口的意愿拼命地叫嚣着。
第55章 茫(三)
国庆节的第一天,周瀚海没有回去, 第二天依旧没有准备回去。
余鱼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但纵然脾姓柔和如余鱼, 这两天亦像一只暴躁的小狮子, 乱发着脾气, 周瀚海倒也难得地纵着他使小姓子。
他好像把一辈子不曾有过的耐心都花在这儿了。
余鱼心里的忧虑愈发的重, 他觉得周瀚海就是自己身边的一颗不定时炸弹。
余鱼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他焦虑地在夜里失眠了,在黑夜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空洞地看。
周瀚海觉察到了,从背后环他在怀里,他像是安抚地摸着对方的脑袋,许久许久,他才轻声说道:
“你要给我机会。”
余鱼茫然无措。
他不敢细问,也不敢交流, 他只能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地回避着。
好半天了,他才慢慢回过身, 抓着对方胸口的衣服, 用着哀求的语气:“周瀚海,你明天就走吧,我爸妈就快回来了,他们……他们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周瀚海沉默半晌, 提前坦白了来:“你爸妈没那么快回来——那个旅行社已经将他们游玩的期限延长至国庆假期结束。”
余鱼一怔,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但眼前这个始作俑者没有分毫的抱歉的意思。
他只是老实道:“我用你的手机跟你父母沟通好了。”
“你——”
余鱼急得立刻翻身坐起,他连忙拿过自己的手机, 点开自己置顶的家庭群。
里面多了好些陌生的聊天记录,看时间,就在晚上他去卫生间洗澡的时候。
他爸妈丝毫不知道里面的儿子是周瀚海冒充的,对于这个“儿子”的安排,虽然开始他们有些疑虑,但最后还是欣然接受了儿子的建议。
“周瀚海,你不要动我手机行不行!”
余鱼简直气疯了,抓过身边的枕头,狠狠砸了几下周瀚海。
周瀚海稍稍躲了躲,顺势抱住了他的腰,将脑袋埋进他平坦的肚子上。
余鱼心里被无名的怒火充斥着。
一方面是恨周瀚海不跟人商量的自作主张,另一方面是这种在对方面前没有任何隐私的状况——所有的东西都被对方CAO控的感觉让余鱼难受极了。
他颓然放下了手中的枕头,很快,周瀚海感觉到抱着的身体微微地发颤着。
他心念一动,连忙从余鱼怀里爬了起来,摸着他的脑袋,余鱼别过头不让他看,可他哪里抵抗得了周瀚海,三两下就被他控住了下巴。
上面果然有泪。
余鱼索姓破罐子破摔,哽咽了起来,他在周瀚海那里流了无数次的眼泪,狼狈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回了。
——他心里真的很恐慌,很害怕,他跟周瀚海的这一段畸形的关系,让他无比的惶恐。
他感觉身上那个死结束缚得愈发紧了。
周瀚海叹了口气,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再一次说出那句话:
“你要给我机会。”
余鱼呜呜咽咽:“我才不要……你这个王八蛋。”
周瀚海将他抱得愈发紧了,居然笑了:“没关系,还有一年的么。”
话毕,他低下头,去找余鱼那淡色的柔软的唇。余鱼哽咽着,偏开脑袋,不肯让他亲,可耳垂一下子被轻轻地咬住,粗糙的舌尖扫了过去,余鱼瑟缩起来,却被对方寻了机会,嘴唇立刻被堵上了。
余鱼呜咽着,在周瀚海的怀里被迫接受他这个意义不明的吻。
在对方粗重的呼吸声中,余鱼感觉全身都被一张网给紧紧束缚住了。
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小黑听得房间里的动静,它慢慢地走了进去,只看见床头扣着两双手,纤细白净的那双被另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十指相扣,牢牢地按在床头。
好像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如泣如诉,小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被突然传来的一声撞击声吓了好大一跳。
它逃跑一般飞也似的快速向客厅冲了出去,好容易找到了个安全的地儿,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有着昏黄灯光的门口,它喵呜一声,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然后跳进猫窝里面,将身体盘成一团,把脑袋深深地埋了进去。
房间里的动静直到很久了才慢慢平息下来。
然后灯光也慢慢熄灭了,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一切全部进入了死寂。
******
晨风轻抚着大地,这个破旧的小区也开始有了新的生机。
余鱼穿着宽大的T裇站在窗台那里,这件被当成睡衣的白色T裇已经很旧了,反复洗了那么多次,宽松得像条睡裙一样,袖口的部位甚至有些洗脱了的线头。
光影浮动着,有微微的清风进来,吹拂着他的脸,额前的刘海一动一动的,他的眼角带着些暧昧的粉色,一双偌大的含着水意的眼睛正呆呆地看着外面。
周瀚海站在他身后,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儿是二楼,在这种旧小区,其实环境并不美观,原本这破落地儿周瀚海是连踏步都不想踏步其间的,可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心里突然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充斥着。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他以往人生中从未体味过的归宿的感觉。
但当时的他并不明白,他只是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很充实,很有力量。
不由得慢步走过去,双臂一展将眼前这个纤细瘦弱的男人从背后抱在怀里。
犹自觉得不够,又将他翻转过来,托着他的臀部放在阳台上,然后将脑袋埋进他脖颈,拿着鼻子嗅着那里清爽的味道。
对方的腰线很细,一只手臂就可以圈起来,仿佛轻轻一下便可扭断,在床上的很多时候,周瀚海都觉得自己几乎要把他弄坏了,对着眼前人,他心里有着滔天的欲望,又有着揉碎心肠的怜爱。
看着怀里的这个身着寒酸衣物的瘦弱男人,他心里想的是,他要把世界上最好的物质摆在他面前。
所有的名利、地位,只要他说要,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给他拼来。
周瀚海亲了亲他的锁骨:
“跟我回A城,已经让秘书给我们定了回程的机票了。”
余鱼眸色一颤,没有说话。
周瀚海这才发现余鱼没有穿室内拖,赤着双足就走出来了。
阳台的地面自然有些落灰,周瀚海皱了皱眉,他有点洁癖,当下俯身下去,握住他的一只脚腕,稍稍抬高看了看,果然,那白净的足底染上了灰色。
周瀚海站了起来,一只手臂穿过余鱼的腿弯,另一只手揽住腰,把他抱到阳台边的洗衣池处,开了水龙头,然后将他的一双白生生的双足放进水流里洗的干干净净的。
旋即他将余鱼抱进房间里去,放在沙发上,然后抽了几张纸巾,半跪着下去,将他双脚上的水珠细细擦拭干净,最后给他穿上了拖鞋。
余鱼满腹心事看他忙碌着,眸色动了动,终于鼓足勇气说了:
“可不可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周瀚海抬起了头,盯着余鱼片刻,他的瞳仁深黑,有着一股让人战栗的强势。
最后他还是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只站起来,给他去做饭。
国庆节的这几天,都是周瀚海CAO手二人的饭菜。
菜是叫商超的外送,剩下的一概是周瀚海自己忙活,这六天的时间里,他们居然一步都没有踏出房子过。
闲暇的时间,周瀚海用余鱼的电脑处理一些工作上的急件,余鱼则是坐在自己那张小小的书桌上看书,时间好像很慢,但有着刚刚好的充实。
这个破旧的出租屋,虽然狭小,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周瀚海觉得那些斑驳的光影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他很短的时间就喜欢上了。
他在厨房里切着菜,余鱼不死心,慢慢走到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周瀚海,你答应么?”
周瀚海手上切菜的动作尤自不停,依旧没有回答余鱼的话,只平静地说:
“这套房子已经买下来了,到时候你抽空去行政服务中心那边过个户。”
周瀚海的语气仿佛说的不过是买个菜一般。
这话吓了余鱼好大一跳,他整个人揪心起来:“你怎么老这样自作主张,你问过我了么?”
他心里砰砰砰地跳,若是被他爸妈知道,若是被他爸妈知道——他不敢往下想。
只连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你立刻把这套房子给退了,必须给退了!”
周瀚海没有任何停歇的动作。
余鱼越想越惶急:“周瀚海,你真的别这样。”
话音未落,他的手一下子被周瀚海抓住,余鱼一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周瀚海这样冷厉的时候了,这些天的温柔缠绵让他都快忘了,周瀚海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可对方只是咬了咬牙齿,余鱼居然听出了一丝委屈:
“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么?”
余鱼呼吸一滞,他余光突然看见了对方手上的一个殷红的小块,那是一个被热油烫出来的泡。
余鱼记起来,自己昨天突然想吃天妇罗,周瀚海给他炸了好大一碟。
他看了看周瀚海,对方脸上黑沉着,猛地放开了他的手回身过去继续哐哐哐地切着菜。
余鱼喉咙梗着,慢慢走过去,然后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老周要学会放下控制欲,并学会谈恋爱啊……
好吧,玻璃渣的糖也是糖啊,祝大家中秋快乐,今天的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