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识途拍了拍他的手背,轻松一笑:“一份工作而已, 我还没那么看重,走,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余鱼被他拉着往前走,他不知道陆识途会将他带去哪里,可是他哪里也不想去,他只想好好的道别,然后彻底地离开这座城市。
可事件的发展令他措手不及,甚至有些惶恐。
他明白周瀚海的手段的,他把汉城从一个衰微落魄的国企掌舵到如今的规模,可不当当是凭着一颗精明的商业头脑,他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霹雳雷霆手段没有人会愿意见识,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如果陆识途敢真的跟他叫板,那他在国内的职业生涯基本也就结束了——
他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好像一滩祸水,谁沾惹上,谁都不会有好结果,若想到陆识途因为他让自己的前途尽毁,他心神俱震,他承担不了这样大的责任,他几乎是立刻抓住了陆识途的手臂,恳求着:
“陆哥,你还是回去吧,好不好,你回去吧。”
陆识途不管不顾,直接拉扯着他的手,随手招了一辆的士。
余鱼急得一下子红了眼眶,拼命挣扎着:“陆哥……求求你回去吧,真的……算我求你了……”
余鱼急得一口咬在了陆识途手上。
陆识途吃疼,一下子放开了余鱼,余鱼退后几步,蹲在了地上。
的士司机有些奇怪但又有着隐隐的不耐烦:“你们搞什么……真要坐车么?”
“抱歉……不用了。”陆识途的声音疲倦而无力,他关上了车门,那司机摇了摇头立刻启动了油门,扬长而去。
陆识途颓然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小鱼……我答应你,我这就回去,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悄无声息跑掉,好么?”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这是我在戴安酒店办的贵宾卡,你可以先去那里休息一下,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情,马上就去找你。”
余鱼双肩颤抖着,地上有几滴湿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识途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了,目前要紧的是赶紧回到公司,他毅然决然地向汉城总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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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识途脸色铁青回到单位,他准备去找周瀚海。
汉城里的众位员工自然都不知道他们这位一向温煦和悦的副总为何这样杀气腾腾的,一个个好奇地在自己的工位上探头探脑的。
张丽看见陆识途闯了进来,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站起来拦住了陆识途:“陆总,您这是要找周总么?”
“他人呢?”
张丽犹豫片刻,道:“周总出去开会了,不知道几点回来?”
陆识途握紧了拳头,一张英气的脸上布满了阴霾,他从来就是知道他这个学长的脾姓,若是不想见他,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看见对方。
“那我直接在他座位上等着!”
不顾张丽劝阻,他直接去了周瀚海办公室,坐在了他那张偌大的办公皮椅上,一个早上的时间,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仰着头靠着。
直到下班,周瀚海依旧没有回来,陆识途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正待走出办公室,他的秘书走了过来,犹犹豫豫地递给他一个信封。
“陆总……这是你的快件,没有署名,不知道谁寄的。”
陆识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他立刻拆开了来,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他给他的酒店贵宾卡,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陆哥,谢谢你,请原谅我再次骗了你,我要走了,你别联系我了,我不值得,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他懂的,原来他懂的,陆识途心里乱哄哄的,原来他什么都懂。
陆识途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几行字,偌大的办公室里,他好像站成一块化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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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鱼买好了晚上十点的大巴的票,他本来可以坐动车的,但因为要带着小黑,所以只能去坐车程三十多个小时的大巴。
他离开这座城市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去静安公寓将小黑给带走。
余鱼站在那个大门前,原以为自己会慌张的不得了,但结果是,他发现自己很是平静,平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瀚海居然没有把他的ID从门禁系统里面删掉,他依然可以扫脸进入。
原本他以为自己要在门前一直等到对方下班的。
七点了,房间里面黑乎乎的,没有灯,余鱼松了一口气,周瀚海没有在家,这样最好,他可以偷偷地将东西收拾了,然后将猫带走。
从此不见。
等他走到了储藏室,猝不及防看见了周瀚海的身影。
对方背着他赤着脚盘腿坐在地面上,他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小黑正躲在他的臂弯里面,居然不害怕,还用脑袋磨蹭着他的手臂,他面无表情,另一只手抚摸着小黑,身边是一个烟灰缸,里面挤挤挨挨装满了许多烟头,也不知道他抽了多少烟。
余鱼知道周瀚海一向自制力惊人,除了偶尔烦躁的时候,他会抽上一两根,平时几乎都不会抽烟。
余鱼向前走了几步,眼前的人很是警觉:“谁?”
待他看清余鱼来,眼里瞬间冷了,手一松,猫一下子从他手上跳了下来,周瀚海面无表情回过头去,打火机啪嗒一声,黑夜里笼着一堆红光,他又点了一支烟。
夜色中,那朱红色的烟头明明灭灭。
小黑很快来到余鱼的身边,余鱼蹲了下来,将它抱在怀里,径直去了房间里面,将自己的东西快速收走了。
他的东西不多,半个小时就整理好了,他把行李箱拉到客厅,犹豫了片刻,再度走到阳台那里,周瀚海已经不坐在地上了,他背对人,身体靠在玻璃栏杆上,手指上的烟已经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烟头了,风很大,吹得他的头发、他的衣服晃荡晃荡的。
余鱼看着那个身影,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周瀚海,只觉得他很寂寞的样子。
他怔忡片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但是看着那个身影,他心里没有来由的,多了几分的莫名的情绪,他脱口而出:
“周瀚海,谢谢你。”
他没有叫他小海,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叫他周总,只是带着全名叫他。
周瀚海兀自不动,并没有回头看他。
余鱼突然的,一股怅惘袭上心头,终于所有的都结束了,所有的爱恨,所有的纠缠。
无论他是那个温柔的爱人,还是那个冷血残酷的周总,这些全部都结束了。
恐怕此生,他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所有的一切都划上了句号。
门口轻轻啪嗒一声,关上了,周瀚海静静站在那里,突然,他好像回过神一般,迅速回身向外冲了出去。
走廊外,悄无声息,一个人也没有。
好像那个人完全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周瀚海拿着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静静地待了好长的时间,才慢吞吞回到家里。
他的东西收拾得很干净,仿佛在这个家里,对方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蓦地,他看见了桌上那张黑卡,是他给他的,他没有给那张卡设限,可周瀚海知道,对方从来没有消费过哪怕一分钱。
他原来还嗤之以鼻,摆谱的人他见得多了,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他不碰那张卡,是因为他真的不想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他只是单纯的,物物交换而已。
从始至终,在这场自以为的包养游戏里,只有自己坠入了这里面的迷障,
他默默地来到了那个保险柜前,打开了它,拿出了那枚戒指,幽绿的戒面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他跟他,从这枚戒指开始,却不在这儿结束。
曾经,那个纤细、白净的人站在他的房门口,痴痴地守着,又伤心地离去,那双盯着他的纯情的、含着水汽的眼睛,看得原来都不是自己。
原来,自己永远都是孤家寡人。
周瀚海突然想起了一个夜晚,他在睡梦里醒来,身边那个人还在睡着,不知道为什么,周瀚海觉得很安心,心情特别好,他把他搂在怀里,然后把他放在被子外面的被空调吹冷了的手捏在自己手里暖着。这样的动作把他弄醒了,他迷迷糊糊的,晃着脑袋孩子气似得钻到自己的胸口,嘟囔着:
“小海,我好爱你。”
周瀚海将那枚戒指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原来,
小海不是自己,
他永远都是孤家寡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壮志满怀,把一桶狗血泼向你们!
第40章 遇(一)
Z城位于江南地区,是一个风景宜人的小城市。
这座城市的经济一向温温吞吞的, 没有大城市的繁华, 但也不至于落后, 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处于中游的一个南方城市。
八月, 骄阳似火, 蒸烤着大地。
余鱼呼着气,脱了安全帽,他一张白净的脸被这燥热的天气蒸晒得红红的,他抓了抓头发,顺手锁上了他那辆白色的小电驴,蹭蹭蹭地跑上一个写字楼的二层,推开一扇挂着“安顺会计师事务所”铭牌的大门,将手里的一叠材料递给一个有些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师父,这是银行柜台打的询证函, 结果没有问题。”
那中年男人身形略微发福, 他瞟了一眼余鱼满头的汗,将身体坐正了,把眼镜推上去了点:“行吧,你辛苦了。”
这中年男人是带余鱼入门的师父, 四十八岁, 叫郝大志,挂着个组长的名头,组里唯一的一名组员余鱼承担了主要事务。
余鱼入职这家事务所快一年了, 因为规模小,余鱼年轻肯干,又持有注册会计师的证,所以老板试用了半年,勉强将高中文凭的余鱼给转正了。
这家事务所老板与员工加一起不超过十个人,因着人少,每个人手上都兼很多的角色,人事兼财务,或者业务兼后勤比比皆是,余鱼是新进的员工,自然很多杂活都落到他头上了。
不过余鱼倒没什么怨言,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至少一路忙活下来,各方面的事务都接触得到,他也从中学了很多东西,一年的时间,他成长得很快,如今,他已经是安顺的骨干了。
郝大海将手上的资料整理了一下,交给余鱼:“今天要把报告给出了啊,否则老板又要骂人了。”
余鱼点点头,又看见门口哗啦一声,他的老板进来了,他手上有一叠厚厚的材料:“郝大海、姜华,你们两人进来一下。”
郝大海连忙站了起来,匆匆跟着老板进了办公室,没一会儿,他垂头丧气出来了。
“妈的,又给压了一堆活儿下来。”
他把手上的材料递给余鱼:“都是这些小项目,又累又没什么钱,咱们老板可真的是,苍蝇腿上的肉也能给他啃下来,比资本家还资本家!”
余鱼扫视了几下那些材料,确实都是些零碎的案件,他叹了口气,看来,后面又要加班好几个晚上了。
郝大海面色阴郁:“下次再这样,老子铁定辞职!”
自打余鱼在安顺工作以来,郝大海说辞职已经说了不下百次了,但到现在仍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安顺,他已经快五十了,年纪跟履历并没有什么优势,现在经济又不景气,失业待岗的人一抓一大把,假若他辞职,第二天立刻就有十数人等着上岗,老板自然不愁,所以他也只能在这儿打打嘴炮了。
“我看老板那辆奥迪A6就是压榨我们的血汗钱弄来的!”
郝大海忿忿不平。
余鱼笑了笑,并没有接话,他坐了下来,又在电脑里面增加了好几个文件夹,然后将手上那些材料梳理清楚,一一分门别类,准备拟工作底稿。
一认真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外面的天都黑了,办公室里的灯亮了起来,余鱼肚子咕噜一声,手机铃音适时响起来,
“小鱼啊,怎么还没下班啊,今晚可是中秋呢,你们老板也不放你们一晚?”
余鱼看了下电脑屏幕的时间,已经六点了,他笑了笑:“我这就回去了,你们也别等,先吃啊。”
“不行,中秋佳节怎么可以不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你别急,我跟你爸不饿,等你回来再吃。”
余鱼笑笑:“好吧,那我现在就出发了。”
二十分钟后,余鱼骑着他的小电摩到了一座半新不旧的居民楼里。
半年前他转正的时候就租了这儿的一套二居室,将他父母从老家接了过来,这儿医疗条件自然比老家那个小镇好多了,物价不贵,该有的也都有,比较适合居住,最重要的是一家人终于又可以团聚了。
打开门,一阵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桌上已经摆了好几碗硬菜,还摆上几瓶啤酒。
他爸正坐在饭桌前,分着筷子,一见余鱼进来了,一张朴实的脸顿时露出笑容:“我们家小鱼回来咯。”
余秀梅端着汤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余鱼亦是眉眼一笑:“正好吃饭!”
余鱼洗了手,坐在了饭桌前,把他爸的酒杯收了起来:“爸,你还敢喝酒,不准喝了!”
“难得嘛,今年中秋,还是我们一家人隔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团圆,是该喝一杯。”
“……好吧,就一杯!”余鱼给他爸倒了半杯酒,
“我祝爸爸身体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
“谢了儿子!”他爸看了看那半杯酒,笑叹:“这么小气,不过好歹也是酒。”
当下一口闷了。
余鱼也给他妈倒了满满的一杯:“妈你这些年辛苦了,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