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的路,最开始还挺清楚地看见地上的石子儿和裂坑,不过越到后面,夜越深,云层遮住了月光,他只能摸瞎走,到最后终于到寺庙所在的山下时,他已经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原本白净的脸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昂贵的皮鞋也磨损了不少,裸露出来的膝盖上青一片紫一片的,有些在流血。
不过他一身疼都没有哼,只是在山脚下喘了几口气,他知道小松主持在山上等着他,等他到了之后那些哥哥们会帮他疗伤,会拿他喜欢吃的和果子给他。
想着想着他突然又有了力气,身上的伤也不怎么疼了,他一步一脚地跨上高高的梯坎,不断地对自己说“还剩一点了,就一点了”
夏日扰人的蝉鸣声不断在他耳边放大缩小,不知怎么的,眼前的路越来越亮,是月光又撒了下来了吗?
他抬头一看,眼前的那栋他熟悉的地方正被大火覆盖着着,木头被烧断的声音和人的尖叫呐喊声覆盖了刚刚的蝉鸣。
“啊——-”
“救命——-谁来救救我—”
雪君呆愣在那里,那表情不知是怒是惊,还是悲伤,像是假面一样。
他看着那寺庙,那火焰高得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烧了一般。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地狱,但是他想,如果地狱真的存在,大概就长这样。
但是为什么?这些住在寺庙里的人多好啊,他们这么虔诚地祀奉着那些神明,神明怎么忍心让他们死在地狱里呢?
他不懂。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模糊了眼眶,脸颊感觉凉凉的。
“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过头去看,岛静正立在他身后看着他。
“你不逃跑的话他们也不会死了。”
他说道,眼睛里满是“责难”。
雪君呆住了。
是啊,我为什么要逃跑呢。
都怪我。
不对,是他胡说。
不,都怪我。
不是的,我没有错。
……
他懊恼地抱住自己的头,伏在地上,发出了出生以来最痛苦的叫声。
“啊—————-”
眼前的寺庙还在烧着,烧掉上杉雪的归宿,烧掉了上杉雪爱的人,还烧掉了上杉雪。
-
第二天,岛津把上杉雪送到了机场,他浑浑噩噩地跟在了那个俄国人后面,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自己生活了10年的地方。
第29章
十年后,日俄交恶,当初接走上杉雪的俄国人在1904年的那场日俄战争中受伤,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上杉雪才有了逃出那栋囚禁了他十年的别墅,事不宜迟,逃出的当天凌晨他就坐上了离开俄国的飞机。
看着那片被大雪覆盖的森林逐渐消失在眼前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让他不知不觉就陷入了睡眠。
“excuse me, sir?”
带有美式口音的温柔女声猛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他一下子睁开眼睛,白色的光刺痛了他的眼。
他眯着眼四下看了看,发现一个穿着空姐制服的金发女人正蹲在他旁边。
“yes?”
“sir, sorry to interrupt, but we have arrived the destination.”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但是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okay, I will get ready immediately, thank you for your notice.”
(好的,我马上就下去,谢谢你)
那位小姐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说起自己会英文这事,不得不感谢那恶趣味的老头子,虽然他不经常出现在别墅里来折磨他,但是却给他请了不少老师来折磨他,从礼仪到品味,从科学到人文皆有,更别说英语了。
上杉雪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表,这才发现过来自己已经快睡了20个小时,他解下安全带,起身走出了飞机。
伴随着一望无际的裸露平原,一股属于美洲的热气扑面而来,他过去十年被关在西伯利亚森林里的一栋别墅里面,一年四季皆为冬,一眼望过去总是密密麻麻的大树,这种新鲜感混杂着的陌生感不仅让他有些愣神。
不过也没多久,他乘上了停在飞机外面的车出了飞机场。
他身上什么行李也没有,当时一心想着逃跑便只拿走了老头子留在别墅的所有钱,倒也不少就是了。
还有....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各自一边都有一个针形的黑曜石耳钉,那是老头子强制给他钉上的,像是一种所有权的宣誓。
真是恶趣味啊。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司机的推荐下去了一家姓价比比较高的旅馆,办好住宿之后又去街上溜达,打算买几件衣服,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一个亚裔面孔的女孩正在街边乞讨,在那个年代能在美国西雅图这个地方看见亚裔实属罕见。
中国人?
他走了过去,蹲下来问道:“中国人?(中文)”
那女孩依旧低着头没反应。
看来不是。
上杉雪:“korean?”
看来也不是,他又问了越南人,泰国人之类的,那女孩还是没反应。
他正打没趣站了起来用日语嘟囔了几句后,女孩猛地抬起头来,脏脏的刘海有些遮住了她的眼睛,但是还是能看见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
嗯?
上杉雪又蹲了下来,“日本人?(日语)”
那女孩点了点头。
得知他是日本人让上杉雪都有点意外,可能是在异国他乡的缘故,他有些开心地摸了摸那女孩的头,“そが、大変ですね。”(是吗,真是辛苦了呢)
然后他从荷包里面拿出了一美金递给了女孩:“これ、食べ物ても買おう。”(拿这个去买点吃的吧)
女孩接过后看着他,但是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像是要哭了一样。
太开心了吗?
上杉雪笑着像摸狗狗一样又用力摸了摸女孩的头说了声拜拜就准备要走,但是才跨出一步,就发现自己被拉住了,他低头发现那女孩正用里拉着他衣服的下角。
女孩:“行かないて。”(不要走)
她的声音在发颤,肩膀也有些一抖一抖的,上杉雪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这个时候女孩把刚刚的那张一美元的纸币塞到了上杉雪的手里,说:”連れてて、これ、いなないの!”(我不要这个,可不可以带我走?)
上杉雪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对面一个男人喊住了他。
“hey!move your hand off !”(拿开你的脏手!)
说话的人正从街对面走了过来。
是个白人,看上去40左右,满脸横肉,全身都纹满了纹身,原本的肤色都快纹不见了,不仅如此,脸上还有一块刀疤,显得十分吓人,要不是上杉雪在战斗系民族身边长大,估计也像个正常人般吓跑了吧。
上杉雪:“you are the owner?”(你是她的主人?)
那白人点了点头,眼神一下子扫过了躲在上杉雪身后的女孩,让那女孩抓着衣服的手又紧了紧。
上杉雪见了之后不知从哪里诞生的正义感一下子占据了他的头:“how much?”
那白人一愣,随后大笑了起来:“oh my god! Do you want to fuck this girl? This dirty, speechless, ugly bitch?hahahaha, I cannot imagine there is other one also want to taste the young girl.”(我的天哪,你想要CAO这个又脏又不会说话的丑鬼吗?哈哈哈,我不敢想象居然也有人喜欢CAO小姑娘的滋味)
好像是非常满意上杉雪的话一般,他一只手拦在了他的肩上,却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已经完全变得青黑的脸色,凑近了说:“hey bro, if you want to taste the virgin, i have the perfect and beautiful one for you, just….”(嘿,兄弟,如果你想上处女的话,我有一个完整漂亮的给你,只需要....)他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twenty dollars, good deal right?”(二十美元,不错的交易吧?)
不过就在他刚说完这句话,上杉雪阴森森地笑了笑,那笑虽然美但是却寒如冰下三尺,那白人不紧被迷了神,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被对方抄起,一个眨眼,就被压在了后面,骨头被折断的感觉如电流般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叫了出来
“啊————”
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上川雪就一把抱起了那女孩往前跑,只见那个跪在地上痛叫的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周围的人喊道:“that man broke my arm! Catch him!”(那男人弄断了我手臂!抓住他!)
接着后面一群人拿着棍棒追了过来,口里不知道还在囔囔些什么,一副副凶神恶煞样,颇有要吃人的感觉。
不过幸好街道比较狭窄,女孩的体重又很轻,上杉雪三拐两拐地就把那群人甩掉跑回了自己的住宿,等他把女孩从身上放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懊恼地揉了揉头,现在自己都在跑路中要是再搭一个女孩简直就是个负担,他蹲在女孩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摇了摇头。
啊,对了,忘记她不会说话了。
“几岁了?”
女孩把十根手指都竖了起来。
十岁啊。
自己被岛津卖掉也是十岁啊。
他心里感觉有些涩涩的,很不是滋味,特别是想起刚刚那白人说的话更是难受。
小小年纪就遭受了那等事是多么生不如死的一件事。
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女孩,完全不嫌女孩身上沾满了灰尘的衣服,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那女孩愣了愣神,猛地抓紧了上杉雪背后的衣服,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声音大得好像要把整栋楼都给阵垮了,鼻涕眼泪全部都黏在了上杉雪那件才买的T恤上,但上杉雪也没嫌弃,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什么话都没说。
-
等夜幕降临的时候,女孩终于不哭了,上杉雪递给她一件衣服,让她去厕所里面好好把自己洗干净,自己则坐在床上拿出报纸,在那里想女孩的名字。
不过虽然是想,也不过就是随便挑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字拼在一起,然后再随便找个姓。
女孩嘛,要漂漂亮亮的,那么就“丽”。
姓的话,鹤田不错。
但是鹤田丽也太随便了吧,加个什么字呢。
正想着他随手翻到了商业版。
要不就叫商丽?
第30章
商丽在被上杉雪捡回家一个月后就逐渐变得能说话了,她并不是哑巴,只是过去的经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残忍造成了失语。
有时候上杉雪看着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的商丽总会想起十年前刚被囚禁在西伯利亚的自己,心底埋藏的恨意往往在此刻蠢蠢欲动,颇有燎原之势,如果不是他自己深知就算他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去和岛津拼命,最后也会落一个自己连对方皮毛都没见到就被杀死的下场。
他在谋划,他在思考。
该怎么用现有的微薄资源让岛静家血债血还。
过去这十年,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就感觉害怕。
一闭上眼十年前寺庙被烧的那天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从来都没有再睡好觉过。
火焰舔舐着天空,鼻尖烤焦的臭味,耳边的嘶叫声。
而这些梦的最后,总是会出现岛津。
虽然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黑糊糊的一片,但他眼睛里的责难和微微的启唇所说的话让他无法忘却。
“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这句话就像是判决书,让他背负上了深深的罪。
这罪在他心里沉积,滋生出了恨,但这恨里面又混杂了另一种情感,至今他还说不清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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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杉雪如往常一般,天才微亮就起来,他看了看窗外才刚刚翻白的天空还有睡在自己对面缩成一团的商丽便向门外走去,但是当他才打开门就发现自己的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个信封。
但是信封不是应该先放在酒店前台经由前台转交再到他手上吗,怎么会无缘无故直接从门缝偷进来。
不安感如氵朝水般涌来,他的太阳穴随着撕开信封的一霎那开始紧绷,本跳动的心房一下子停止了。
信封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黑白照片和一张机票。
黑白照片上的人穿着老旧的袈裟,仔细一看可以发现有不少缝缝补补的痕迹,那人骨瘦如柴,看上去有80,苍老的脸上皮肉堆叠,尽是沟沟壑壑,但即便如此,上杉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是小松主持。
虽然离上次分别不过十年,他的样貌却像是一下子老了30岁,谁能看出照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