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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之君临八荒 第5节

作者:辰君 字数:23869 更新:2022-01-10 08:14:39

    钟鼓一开口,血云之中便传来震耳的雷鸣之声。烛龙之子果然神力盖世,一怒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白子画知他实力强劲,远在六界神佛之上,所以这一击必须全力以赴。

    然而就在白子画专心迎敌之际,忽然看到杀阡陌的身影出现在血云之中,除了脸色略有些难看以外,似乎并未受什么损伤。

    “白子画,听闻你是六界第一高手,今日我倒是很想会一会你。”

    钟鼓见到了这个关头,白子画竟还有心思去看杀阡陌,他这举动无疑是坐实了钟鼓的猜想。他先前在杀阡陌那里屡受冷遇,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如今算是让白子画给撞上了。

    “久闻战神威名,今日有缘得见,还请不吝赐教。”

    白子画临风而立,仙姿绰绰,纵然面对烛龙之子亦是不惧不退,不卑不亢。他手中的横霜倒映着漫天霞光,若剑锋凝血,杀意凛冽。

    钟鼓已是许久不曾遇到称手的对手,他虽因杀阡陌之事对白子画动了杀机,但此刻见到他如此风骨,倒也打从心底欣赏。只不过六界第一人这个名号可轮不到他。

    想到这,只听到天际一声惊雷想起,血云涌动,沙尘飞走,盘踞天地之间的巨龙化作一道赤色血光落在白子画几步之间的地方,待云雾散开之时他已化作人形,傲然屹立。

    就在他落定的同时,白子画已手持横霜飞身而起。他周身清光萦绕,令血云之中的魔气不得近身,横霜剑气化作无数星雨落下。钟鼓嘴角轻轻一瞥,煞是不屑,一抬手化出一道气壁将剑气尽数挡住。

    可就在剑光被这气壁尽数击落之时,白子画的身影却突然从眼前消失。钟鼓余光朝着左右一撇,只见白子画一化四影,分别从乾坤坎离四个方位同时出剑,而且四重人影剑招各有不同,相辅相成,既可为攻,亦可为守。

    如此看来似是白子画占了上风,然而从旁观战的杀阡陌却始终眉头紧锁。因为他很清楚白子画要取胜,必须要先逼钟鼓出剑,然而钟鼓一旦出剑

    奇怪,自己为何要替白子画担心他们两人最好是拼个两败俱伤才好。可惜自己现在功力受制,否则倒是很想同他们过一过招。

    现下白子画正缠着钟鼓,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可是他杀阡陌又岂是临阵脱逃之人。不过宛梨城近在眼前,他一定要赶在南无月解开赤皇封印之前杀了他,否则小不点性命难保

    想到这,杀阡陌不再犹豫,正要趁着那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冲破结界,不想身后一阵狂风袭来,腾蛇横刀而立,挡在杀阡陌的身前。

    “殿下早知你有异心,今日谁都别想走”

    腾蛇化作人身之后,样貌愈发丑陋,尤其是被火凤剜去了眼珠之后,简直狰狞如同恶鬼。他恨杀阡陌入骨,要不是摄于钟鼓之威,早已对杀阡陌下了杀手,现在他想趁乱逃走,正好给自己一个下手的理由。

    “凭你也想拦我”

    杀阡陌阴冷的目光落在腾蛇胸口的那道伤疤上,方才只差一点便能取了他的妖魂为自己所用。若能得他的万年妖魄,何愁不能恢复功力,冲破血咒的束缚

    思及此出,杀阡陌红唇微启,眉角轻挑,这一笑是何等妖冶动人,硬是让无心无欲的腾蛇看愣了神,可就在他愣神的这片刻之间,杀阡陌杀招已至。

    他好胜心虽强却讨厌与人缠斗,一旦出手必定既狠又准,转眼之间取人性命。这腾蛇样貌丑陋至极,令人生厌,若不是万不得已他都不愿与他动手,所以这一出招就是绝杀,就是一招毙命。

    、生死之战 浴火重生

    腾蛇乃是上古异兽,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是女娲大神的坐骑,地位尊崇至极。然千年以前他跟随钟鼓叛乱弑神,被神界所逐,坠入魔道,这千百年来他一直陪在钟鼓身边,是他最忠诚的追随者和守护者。所以当杀阡陌突然闯入主人的视线,甚至一再冲撞冒犯他时,腾蛇就已对他起了杀心。

    在腾蛇眼中,钟鼓是这天上地下唯一可令自己臣服之人,任何人胆敢对他不敬便要拿命来抵。

    两人既是都打定了主意要取对方性命,所以这一交手自然是都不会藏招。杀阡陌虽被封住了一半的功力,但之前钟鼓为他疗伤之时亦将自己的龙气注入到他体内。钟鼓乃上古神祗烛龙之子,他的灵力源自天地伊始之时照亮世间的原始火种,拥有无尚的神力。所以纵然是伏羲亦对他的力量有所忌惮。杀阡陌得他真气疗伤,血咒的封印已隐有松动的迹象,倘若再得到腾蛇的妖魂,必可以冲破桎梏功力大进。

    腾蛇之前在杀阡陌手中吃过一次败仗,更何况他还有钟鼓殿下的真龙之气护体,所以这次一出手也是招招逼命,不留退路。杀阡陌以往因为过于爱惜自己的美貌,与人动手总是顾虑颇多,但到了这个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他将体内妖气尽数释放而出,紫色妖光映照着他那张魅惑绝艳的面孔,映衬之下显得愈发勾人心魄。腾蛇虽憎恶他乱了钟鼓的心神,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天上地下也唯有如此绝色方能配得上殿下。

    杀阡陌的红衣在狂风中如赤蛇狂舞,又似红莲初绽,他手中虽无绯夜剑,却自有一股霸道凌厉之气令人望而却步。腾蛇从未见过一个人明明魅到了骨子里却有美的如斯张狂。

    “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

    杀阡陌嘴上虽在调笑,但掌风却一点不曾减弱,腾蛇几番招架之后发现自己竟完全不占上风。杀阡陌出招大开大合看似不留退路,完全是在搏命,然而对手若想真的攻其要害又找不到破绽。白子画的剑讲究的是无招胜有招,而杀阡陌却是以攻代守,以杀止杀。

    杀阡陌见腾蛇不理会他,便又故意出言相讥“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我向来不与丑人动手,你是第一个破例的。”

    “休得口出狂言”

    腾蛇闻言立马恼羞成怒,他自是知道自己长相可怖,但是放眼六界谁又敢当着他的面拿此事说笑这个杀阡陌果真是狂妄无忌

    “哈哈哈,我若是你长出这副尊容来,宁可不要修成人形。”

    腾蛇闻言,身躯微微一震,脸色陡然阴沉如铁,狂吼一声扑了上来。杀阡陌就是在等着他自乱阵脚,只待他一近身便要直取要害。他的妖魄就藏在七寸之处,上次要不是钟鼓横加阻拦,自己早已得手。想到这,杀阡陌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不料他这一骂,那边正与白子画鏖战的钟鼓却似乎有所感应,一剑挡开白子画之后大笑道“阡陌,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那阡陌二字一出口,白子画便是再不懂红尘之事也能听出话中的暧昧。他们两人究竟是何关系

    “尊神可真会自作多情。”

    杀阡陌冷笑了一声,掌中猝然发力,正与他对掌的腾蛇忽然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竟硬生生被杀阡陌逼得往后退了退。

    “阡陌,不如我来陪你过两招如何”

    看到杀阡陌一招逼退腾蛇的样子,钟鼓愈发觉得心动不已。当年那块不起眼的璞玉经过时间的磨洗和雕琢,终于绽放出耀眼的华彩,他真希望将他藏起来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到。然而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道剑光断然落下,挡在了他的前面。

    “你的对手,是我。”

    白子画的语气听似平淡,但每个字都是冰霜彻骨。钟鼓从他的眼神之中似乎看穿了什么,双眸之中立时蒙上了一层煞气“白子画,你可真不识趣。”

    他话未说完,白子画的横霜已蓄势而发,他的剑锋犹如凝着寒霜冰雪,转眼间漫天血云之下飞雪狂舞,冰封万里。

    “有意思。”

    钟鼓原先并未将白子画放在眼中,然而这一剑却让钟鼓认真起来。被困在沙海的这千百年来,已经太久没有人逼他出剑,而这个白子画却真真正正激起了他的战意。

    怒号的寒风之中,钟鼓那半张面孔上的龙鳞泛闪动着森寒的清光。杀阡陌似是有所感应,不禁回头看向钟鼓与白子画二人。而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腾蛇杀招忽至,杀阡陌一时之间猝不及防,腾蛇眼看这一掌便要穿胸而过,丑陋不堪的面孔上不由闪过一丝残忍的笑容。

    然而腾蛇却得意得太早了,就在他以为胜负已分之际,杀阡陌脸上的惊异之色陡然褪去,他又看到那种自信狂傲的笑容浮现在杀阡陌的嘴角边。腾蛇不及多想,只听到背后一声剑鸣之声穿透寰宇,他眼角的余光只瞥见一抹赤色血光一闪而过。

    绯夜剑

    只是已经太晚了。他欲转身出招挡剑,不想就在他视线离开杀阡陌的一刹那,杀阡陌的掌风已经落在他胸口之上。

    之前被他所伤的地方虽已愈合,但仍留着一道浅白色的伤疤,掌风落下之际,那伤疤再次被撕裂,杀阡陌没有任何犹豫,一伸手探入他的胸口之中。

    “你”

    妖魄离体的剧痛让腾蛇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白子画与钟鼓皆为之一惊,待反应过来之时,只见杀阡陌已将妖魄取出,紧紧攥在手心之中。

    “杀阡陌住手”

    白子画突然间意识到他此举的用意,厉声一喝,从云端一纵而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杀阡陌双眼血红地望着手心里的妖魄,毫不犹豫地将其收入自己体内。就在妖魄入体的同时,现出原形的腾蛇轰然一身落在沙地之上,顷刻之间被黄沙所掩埋。

    “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大乱了白子画的阵脚,而就在此时,血云之中的钟鼓忽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苍穹之上血云涌动,电光与雷声交织起来,整个沙地在震动中开始陷落,崩塌,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要被这龙神的震怒所摧毁。

    而杀阡陌在面对这一切时,始终淡漠如初。腾蛇的万年妖力已经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他感觉到无穷的力量在身体中澎湃欲出。

    那曾经被血咒所束缚的身体犹如挣脱了枷锁一般,他张开双臂,血色的衣袍在狂风中翻飞,犹如浴火重生。

    、大荒龙吟 天地同悲

    “阡陌,我警告过你,不要激怒我,因为后果是你所无法承受的”

    钟鼓虽然因为对杀阡陌心怀愧疚所以一直对他有所纵容,但是没想到他会真的出手杀了腾蛇,更没有想到他会将腾蛇的妖魄据为己用。他纵然再无心无情,可是腾蛇毕竟在此陪伴他千年,主仆感情笃厚,而今杀阡陌不但杀了他,还夺了他的妖魄,便是令他连转世的机会都一并夺去,这岂能不让钟鼓震怒

    “我也说过我不是你的玩物,你主宰不了我。”

    杀阡陌已借那万年妖魄冲破了血咒的束缚,不仅如此,当年他因为急于求成修炼了妖魂破却遭反噬,这一次得到腾蛇的万年功力,竟意外突破了瓶颈。当年白子画曾亲眼看到杀阡陌被反噬时疯癫的模样,而今他虽煞气逼人,但是双目却清澈异常,可见并未被妖魂所控制。

    “好,好,好,阡陌,你执意不肯回头,也休怪我不念旧情”

    钟鼓怒极反笑,眼中凶光毕露,他被困沙海千年,伏羲要他在此悔悟思过,然而他心魔未除,执念一日深过一日。昔日龙啸九天的战神已彻底坠入魔道,若说心里还有什么挂念那就是当年辜负过的杀阡陌。但如今连这也不复存在了。

    “我杀阡陌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不后悔。”杀阡陌眼角眉梢皆是狂傲之色。他立在风中,霓裳为衣,云海为骑,世间万般绝色又有谁敌得过他嘴角那极尽艳丽却又漠然沧桑的轻轻一笑。

    白子画想起当年长留山上他驭凤而来万魔俯首,纵然彼此立场相对但又有多少长留弟子为他的身姿折服。这才是真正的七杀圣君杀阡陌。

    “阡陌,你太令我失望了。”

    钟鼓言尽于此,眼中已再无疼惜之意。白子画眼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正要上前却被杀阡陌一掌挡在外面“这是我与他的恩怨,谁都不得插手”

    “现在不是逞强斗勇的时候”

    白子画方才与钟鼓交过手,深知此人实力高不可测,如今杀阡陌纵然有万年妖魄在身,而自己亦有妖神之力护体,但就算他们两人同心同力联手对敌恐怕也未必有完胜的把握。

    “我的事,无需你操心”

    “小骨还在等你回去”

    此言一出,杀阡陌不由一怔,可就在这片刻之间,钟鼓杀招已至。白子画来不及出声提醒,飞身上前一手搂住杀阡陌护在身后,同时将全身真气蓄于掌中,全力一击挡下钟鼓这致命一击。

    “白子画”

    钟鼓目光狠厉地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白子画,尤其当他看到白子画的手紧紧抱着杀阡陌时,怒气愈发不可控制,白子画虽已全力抵挡,然而却感到一股逼人的气劲压迫而来,四肢百骸之中仿佛有无数道真气在横冲直撞,随之而来的钻心的剧痛让他眉心微微一皱,嘴角已然见红。

    当年花千骨散魂之际,曾以神之名诅咒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所以能够伤他的也唯有神之力。钟鼓当年既能凭一己之力诛杀魔皇赤帝,其修为恐怕更在妖神之上。

    白子画被钟鼓逼退了两步,正要再催动真气与他一搏,不想就在这时,杀阡陌突然一掌将他推开,袖中的绯夜发出凤鸣般的长吟,如流火一般直取钟鼓要害之处。

    “你莫忘了谁才是绯夜的主人”

    绯夜剑锋被钟鼓压制于两掌之间,剑身震颤不已,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杀阡陌欲纵剑向前,然而绯夜却根本近不了钟鼓的身。绯夜剑中凝聚着钟鼓的精血,他才是真正的剑主。

    可就在两人僵持之际,被杀阡陌推开的白子画振袖而起,横霜剑清光湛湛,剑气若山海之势澎湃而来。绯夜横霜一红一白两剑虽剑意相左,然此刻两道剑光却交融在了一起。

    钟鼓本以为自己占尽上风,谁曾料想这两人一经联手竟有如此神威。两道剑光直冲云霄而上,血云笼罩的天空被照亮如同白昼,四野之中传来无数魔魅的尖啸声,犹如百鬼夜哭,凄厉万状。

    白子画看到血云之上隐约有光亮传来,猜到那恐怕正是西极沙海的出口。他一把拽住杀阡陌的胳膊,朝着云端急掠而去。

    钟鼓已化作龙形,虬甲青髯神威凛凛,呼吸吐纳之间云海翻腾,天地异色。呼啸的罡风扑向白子画与杀阡陌二人,一时之间飞沙漫天,将那出口处微弱的光亮遮蔽。

    “我去打开出口”

    白子画刚说完,只见杀阡陌已如离弦之箭冲天而上。钟鼓见状狂怒之下发出一声咆哮,万丈雷霆轰天而下,白子画看到杀阡陌的身影转眼间消失在电光之间,不由心头大急,迎着雷声纵身追了上去。钟鼓不过一时之怒,并未真的想让杀阡陌葬于雷霆之下,见他突然消失也慌乱起来。可就在两人同时追向杀阡陌消失的地方之时,一道灼眼的红光突然刺破天际,血色光华照亮整座沙海之时,白子画忽听到耳边响起杀阡陌的声音,他睁开被刺痛的双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隐隐绰绰一道红色的人影,对方抓起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走”

    “阡陌”

    终于反应过来的钟鼓眼看着那乍然出现的红光随着聚拢的血云消失在苍穹之上,整个西极沙海在他的怒吼声中几近崩塌,然而他却感到万籁无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随着那人的离去而崩毁,淹没,不复存在。

    而此刻冲破结界的画杀二人却已经被出口处的罡风卷入一个陌生的世界里,那世界黑暗无光,仿佛无星之夜,唯有那猛烈的罡风穿梭在他们周围,未免被风吹散,他们只得紧紧抱住对方,而那种在极度的黑暗中依靠彼此的感觉是那么不可思议。

    “听说过灵界吗”

    黑暗之中,杀阡陌感觉到白子画贴着自己耳边轻语,他本能地想要躲开,可是腰身被对方紧紧抱住,两个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合着,让他避无可避,无处可躲。而那一贯清冷高傲的声音此刻听上去却突然不那么让人厌恶,反倒成了这虚无空间里唯一的慰藉和依靠。

    “我自然听说过灵界,那是沟通六界的通道,你的意思难道是”

    “我们此刻就在灵界之中。”

    不知为何此刻杀阡陌的心头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冲动,倘若不是灵界之中不可使用法术,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个素来冰山一般不可亲近的白子画现在被迫妥协与自己抱在一起,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个,杀阡陌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和白子画斗了千百年,还没见过白子画惊慌失措的样子。

    杀阡陌向来任性狂妄,总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可是正当他循着白子画的呼吸声凑上去,准备狠狠捉弄他的时候,周遭的黑暗之中突然透出了点点光亮,随后无数的光线将笼罩四周的黑暗撕扯开,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眼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杀阡陌本能地闭紧了双眼,可就在刺目的光明将他们两人包围之时,杀阡陌感觉到自己的唇上,仿佛有一丝温热柔软的风轻轻掠过。他尚来不及思考那究竟是什么,身体便忽然间开始急速地下坠,一片虚无的白光之中,他第一反应不是用法术稳住自己,而是伸出手去抓住那个与他一起坠落的人。

    “杀阡陌”

    、魔罗花海 幻象丛生

    所谓灵界,其实是游离于六界之外的另一个虚无的空间。有关灵界的传说,各门各派的典籍之中多少有过记载,但唯有真正修为高深臻于化境的得到高人方能通过灵界自由穿梭于六界之中。白子画清修多年,本欲冲破第十重天羽化登仙,然而因生死劫之故修道之心渐渐淡薄,也并不多做强求,所以始终不曾有缘进入灵界一探究竟。没想到今日种种因缘际会竟让他一尝夙愿。

    灵界是虚无之境,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尽头,若是修为浅薄误入灵界的人极有可能就此迷失其中永难脱身。所以当周围的一切在强光之中坍圮崩塌之时,那虚无的漂浮感随之消失,白子画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身体在坠落中化作无形的碎片,像一片毫无依凭的羽毛,随风而起,随风而落,他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是否还有活着走出灵界的机会。他唯一知道的是,在他意识即将消失之际,他的手正与一个人紧紧相握,那是这个虚幻的世界中,唯一真实的温暖的存在

    白子画不知道自己在那无尽的空间里游荡了多久,仿佛只是大梦了一场,又好像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久到当他慢慢转醒之时四肢百骸都沉重得动弹不得。他已修成仙身,不会像寻常人那样经历病痛,感到疲惫,那样的感觉已经离他太远,远到让他觉得恍惚。

    他,还是他吗

    又或者他已经不再是他。

    这里又是何地

    他的视线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周围的一切都明亮起来,他看到星子璀璨的夜幕笼罩着苍茫无声的大地,那高悬于夜空之中的朗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无暇皎洁。夜风温柔地拂过他的身畔,那风中带着花草的清甜和美酒的甘醇,那甜腻的香味仿佛能胜过世间万千灵药,只是浅浅地嗅上一口便气顺调和,心胸疏朗。

    正所谓花影隙中看袅袅,只向东风邀载酒。流年如斯,莫不静好。

    只可惜,此景虽美,却并不能驻足流连。

    那片刻的恍惚之后,白子画摇晃着身形站了起来,横霜剑已在手中,他目光一沉,纵身而起,月色盈盈沾满裳,剑光飒飒如秋寒,他挽剑如花,犹如静海投石激荡起一片惊涛骇浪。而周围的一切在横霜剑气的横扫之下轰然碎裂。白子画一手执剑,一手负在身后,任由狂啸的风掠起他的衣袍与长发,眼中是一片清明和淡漠。

    周围的幻术被横霜剑破坏之后,渐渐显露出本来的面目。白子画身形徐徐落下,脚下是一片血红色的花海,幽幽暗香在花海上浮动,花香虽无形,却仿佛如魔似魅,惑人心神。佛语有云,千年优昙,一夕盛放,霎那芳华,而血色优昙却是魔罗之花。白子画曾听闻魔皇赤帝曾降生于魔罗花海之中,难道此处

    可是不及白子画细想,他忽然看到在那花海深处,优昙花争相盛放的地方,一道人影安然静卧其中,如同与这整片花海相融,然而他安静的睡颜却被衬托得愈发妖异明艳。

    “杀阡陌”

    白子画见状,马上驾起横霜飞身而去。霜白剑光穿梭于花海之上,剑锋所及之处,花落缤纷,散去无踪。魔罗优昙散发着浓郁的芬芳,就像是白子画在幻境中所闻到的那样,甘甜而醉人,但这也是蛊惑人心的毒药,要不是白子画清心无欲恐怕早已被蛊惑了心神醉死在幻境里。所以当他看到杀阡陌静默无声地躺在那里时,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白子画飞身赶到杀阡陌身边,刚想将他从花海中抱出来,不想此刻却看到那魔罗优昙的茎叶已经攀附在杀阡陌的身体上。

    “杀阡陌”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茎蔓如触手一般纠缠住杀阡陌的身体,白子画抽出横霜剑劈砍下去。剑势凌厉霸道,一剑落下之后,只听到周遭传来喑哑凄厉的尖叫,魔罗优昙的花瓣溅落如血,白子画将杀阡陌从花海中猛地拽了出来,可是却有更多的花蔓缠了上来。

    白子画这时才发现杀阡陌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那些花蔓是追着血腥味而来的。他一手紧紧抱住杀阡陌,一手挥舞着横霜劈砍追赶上来的花蔓,可是在这漫无边际的花海里他们又能逃去哪里

    “杀阡陌你给我醒醒”

    他不知道杀阡陌此刻正做着怎样的一个梦,他只知道在魔罗优昙的幻境里滞留的时间越久,清醒的希望就会越发渺茫。

    可就在这时,白子画听到靠在自己肩头的杀阡陌模模糊糊地发出一点声音,白子画凝神细细一听才明白他梦呓的正是钟鼓的名字。

    其实之前在沙海的时候白子画就已然觉察出他和钟鼓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只是危机之时他也无暇多想多问,此刻杀阡陌被魔罗优昙的幻术所困,仍对此人念念不忘,足可见钟鼓在他心中的地位。

    “钟鼓”

    听到他口中反复念叨着那个人,白子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已然阴沉下来。然而就在他分心的刹那间,如鬼似魅的花蔓再度缠上了杀阡陌,花茎刺破他手腕的伤口,让更多的鲜血溢了出来。白子画见状正要挥剑砍断,然而怀里的人身体蓦地一震,忽然间睁开双眼。白子画一时不防被他周身释出的妖气震地手臂一麻,杀阡陌从他怀里猛地挣脱出来,那缠在他手腕上的花茎尚来不及退去就被妖气灼烧起来,火势顺着杀阡陌的手臂朝着四周蔓延,很快以他为中心的这片花海已被熊熊烈焰所包围。

    白子画见他虽然清醒,但目光却并不清明,显然灵识还未恢复。他刚一靠近杀阡陌,他周身的妖气就如同护主一般将杀阡陌围在其中。脚下的火光映红了他的面孔,如同染着一抹浓丽的胭脂,绝艳倾城。

    “杀阡陌你”

    白子画话还未及说完,只见杀阡陌身形一震,血红的双眼中绽出一抹凌厉之色。白子画心头一跳,横霜剑已先于主人一步化作冰壁挡在主人身前,然而就同时杀阡陌突然破出妖气幻化的屏障冲向了白子画。

    、幻海情生 心为谁动

    “杀阡陌”

    白子画与杀阡陌虽交手无数,但大多时候都是点到为止,真正拼尽全力一搏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但这一次杀阡陌已被心魔所惑,神智尽失,若是自己不全力一战只怕难有胜算。

    然而从前的他可以为了正邪二字心无旁骛专心应战,但是此刻的他真的能对杀阡陌痛下杀手吗

    可是局势已经不容白子画多想,杀阡陌杀招已至。他得万年妖魄相助,功力突飞猛进,一袭红衣如凤过长空,掠起滔天烈焰,仿佛要焚尽世间一切罪业方才罢休。见此情形,横霜剑在白子画手中发出示警的剑鸣声,似在催促他出手抵挡。没想到白子画不但不肯出剑,反而挺身迎了上去。

    灼人的妖气像是要将白子画的骨肉一起融化,但是他没有退后,在杀阡陌一掌打向他的时候,他非但不闪避,反而撤去了全身的内力任由他一掌按在自己胸口上。澎湃的妖力顷刻间侵入白子画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筋骨犹如要爆裂一般,白子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但是同时他也紧紧握住了杀阡陌的手,将自己的内力推入到杀阡陌的体内。

    要破幻术必须要先摒弃心中的杂念和欲望,白子画之所以能识破魔罗优昙的束缚也正因为他有一颗无欲无求的清静之心。他现在就是要用长留道法帮杀阡陌驱逐心魔,这样他才能尽快摆脱幻术的束缚。

    白子画的真气源源不绝地进入杀阡陌的体内,他的目光从最初的疯狂渐渐平静下来,周身躁动的妖气亦有退散的迹象。他看着白子画,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陌生,血红的双瞳里白子画的身影清晰起来。

    “白子画,你”

    杀阡陌如梦初醒一般讶然地盯着眼前口吐鲜血的白子画,他方才分明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钟鼓,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白子画这究竟是

    可是不等他询问清楚,白子画被重创的身体已无法继续支撑。他虽有妖神之力在身,但杀阡陌那一掌非同小可,而他又消耗了自己太多的真气,此刻一看到杀阡陌恢复神智,心头一松,意识便陷入了模糊。杀阡陌见他突然松开自己的手坠落下去,慌忙飞扑上去将他接住。

    杀阡陌一直将白子画带到花海之畔的一片河滩上才停落下来。此时白子画体内的妖神之力已在助他自行恢复,但是因为伤势过重,他仍然一直眉头深锁,显然痛苦不堪。杀阡陌刚刚才从幻境之中脱身出来,还不清楚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白子画伤得这么重,第一次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情。

    他犹豫了片刻之后将白子画从地上扶起来,盘腿运功凝聚真气助白子画疗伤。

    杀阡陌方才之所以如此杀意凛冽是因为他在幻境之中看到了他最想忘却偏偏又纠缠他最久的那些记忆在自己眼前重演。在被钟鼓无情丢弃的那千百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地忘记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可是突如其来的重逢让所有的努力都化作泡影。

    他确实已经不再爱了,甚至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但是那是盘踞在心底的一道伤口,一旦被人揭开仍然会流血,会痛,会疯狂。

    就像他在幻境中拼命想要杀掉钟鼓一样。

    然而他没想到当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白子画虚弱苍白的面孔。他甚至看到白子画在昏迷之前,微微颤动着嘴角露出一个释然安心的微笑。

    白子画的心思,真的越来越难猜了。

    “白子画你究竟在想什么”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样彼此舍命去救对方的一天。他以前与白子画大打出手之前总会调侃他说这世上若是没了他这个对手自己该有多无趣,然而此刻他是真的希望白子画能够活下去。

    不是因为自己怕失了个对手,而是真的,真的希望他能够活下去。

    “咳”

    两人不知在花海之畔坐了多久,直到白子画的咳嗽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杀阡陌闻声慌忙睁开眼,正要开口询问他的伤势时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起身退开几步,故意冷言嘲笑道“啧啧,堂堂长留上仙竟然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白子画其实并未一直昏迷,所以杀阡陌为他疗伤的事他也是知道的,但既然杀阡陌嘴上不肯承认,他索性也顺了他的意思故作不知。

    “腾蛇的万年妖魄虽然被你收为己用,但此妖力过于强大,你好自为之。”

    方才生死之际两人都为对方交付了真心,如今好不容易转危为安,倒是又等不及地斗起嘴来。杀阡陌每次一听到白子画那种居高临下的说教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出言反问道“怎么,你还想为民除害不成”

    “若你真的用那妖力为祸苍生”

    “等你打得过我再说。”

    杀阡陌可不是花千骨,会任由白子画喊打喊杀。况且就算没有那妖力,他要真想为祸苍生的话,还会怕白子画不成

    他丢下这话,转身拂袖而去。白子画抚着仍然剧痛不已的胸口站起身来,望着杀阡陌那渐渐走远的红色身影,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杀阡陌实在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凶狠起来翻云覆雨天昏地乱,可是更多的时候却又至情至性,毫不矫揉造作。白子画当年一提起他总是十分不屑,但是他心里知道其实自己是羡慕杀阡陌的,羡慕他敢爱敢恨,羡慕他随心而活。

    而独自走在前面的杀阡陌表面故作潇洒,可是心底却和白子画一样被一份莫名的悸动所困扰着。回想从前与他为敌的那段日子,每日想的无非是保养容颜之余再去给他找些麻烦。可是如今两人一同经历了这种种生生死死,再面对白子画时,杀阡陌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分明是厌恶这个口是心非的冰疙瘩的,可是看他受伤难过却又有点舍不得。而他明明可以任由自己死在魔罗优昙的幻境里,却又为什么要拼尽全力救自己出来

    杀阡陌可以敷衍自己说他们彼此妥协是为了小不点,可是他也知道那是自欺欺人。这段时间以来,他与白子画之间的关系似乎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他向来喜欢纯粹的东西,讨厌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所以他要尽快理清自己的心绪,给这种种疑惑找到答案。

    、天河弱水 齐心同渡

    在这六界之中,只有一个地方才能看到如此之多的魔罗优昙,所以在清醒的一刹那,白子画就知道他们已然身在宛梨城外。但是要进入宛梨城,必须渡过城外的那条天河弱水。天河弱水,鸿毛不浮,飞鸟难过,无论魔佛,一旦沾上弱河之水便会身形俱灭,修为尽毁。

    “没想到你我二人竟被一条河挡在这里进退两难。”

    宛梨城就在弱河彼岸,黑色的城池犹如蛰伏的巨兽隐隐绰绰地屹立在云海之间。偶尔能听到翼望鸟的哀鸣从远处的雾海中传出。这种堕仙的修道之人死后,精魂会回到宛梨成化作这种人面鸟身的翼望鸟,有人说他们每每飞过天河弱水发出凄厉的哀鸣是在忏悔前世的过错。

    “到未时与申时交替的时候,天河弱水会短暂退潮,到那时我们可以御剑渡河。”

    弱河之上罡风烈烈,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此枉送了性命,这弱河之上氤氲不散的黑雾正是无数冤死的亡魂所化。

    杀阡陌听到白子画谈及御剑过河,不由想起了生死不明的火凤。自沙海一别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此刻只怕已经

    “我已将火凤送去安全的地方疗伤,你无需担心。”

    白子画的话让杀阡陌微微一怔,自己明明什么都不曾说,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在担心火凤这冰疙瘩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眼下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我先将御剑术传授于你,待退潮之时你可乘绯夜剑渡河。”杀阡陌贵为妖魔两界之王,每次出行都有火凤护驾,纵横六界是何等排场,可惜如今火凤不在身旁,这弱河之水又是沾身即腐,唯一的方法就是御剑渡河。

    “御剑术我没记错的话,那可是你们长留不外传的秘术。”杀阡陌眨了眨眼,故作惊讶道“他日我若是驾着绯夜剑去你们长留,摩严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大约真的会被气死吧。

    白子画只是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已经隐约觉得头疼。

    “不过你放心好了,待火凤伤好之后我便会将这御剑之术忘得一干二净。”杀阡陌拂了拂自己的长发,骄傲得像只随时会开屏的孔雀“你们长留的御剑术招式那么难看,哪里配得上我的美貌。”

    呵,世人都说他白子画口舌无情,一句话能把人气得跳脚,但论嘴毒的功夫,在杀阡陌面前他甘拜下风。

    结果杀阡陌虽然对此万般嫌弃,但是最终还是不得不一招一式有木有样地学起来。他本就天资极高,如今又功力大进,学起这御剑之术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白子画只为他示范了一次,他便学得八九不离十。

    绯夜剑通体火红,行于夜幕之上虽不及火凤华丽绚烂,但远远看去一身红衣的杀阡陌御剑而来,虽不像白子画那般仙姿绰约,但炽焰流火横过长空,风姿何等惊艳绝伦。

    “再过片刻弱河便要退潮,我们准备渡河。”

    白子画已经感觉到河面上的风在慢慢减弱,妖雾渐渐散开,算一算时辰,差不多也该到申时。他们必须在退潮的间隙横渡天河弱水,否则一旦涨潮,水势必定凶猛,到那时候可就危险了。

    杀阡陌从绯夜剑上纵身跃下,随着白子画一同走到岸边。对岸的宛梨城在雾还中若隐若现,虽然只有黑色的轮廓,但是整座城池之壮观,丝毫不逊色于人界的皇都。

    “待会渡河的时候,你跟在我后面。”

    横渡天河弱水何其凶险,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先走一步就意味着要面临更多未知的风险。杀阡陌听完白子画的话眉头微微一皱,不等他将横霜剑召唤出来就先他一步御剑上前。

    “杀阡陌”

    “顾好你自己吧。”

    杀阡陌说罢,不等白子画多言便头也不回地闯入雾海之中。他这么做绝非是故作伟大,而是他身为强者的本能使然。

    虽然在这一点上白子画与杀阡陌不谋而合,可是此际他内伤尚未痊愈,一时之间竟追不上杀阡陌的脚步,只好在后面紧紧跟着。这弱水退潮之后,河面的妖雾虽然渐渐散开,但是显露出来的河床上却可以看到累累白骨沉积于底。

    道行浅薄的人若是沾了这弱河之水,莫说是尸首,连骨头都会被腐蚀殆尽,而能保留下尸骨的人必然是道法高深的仙人或者是有千年修为的妖魔,这河床之上沉积了这么多的白骨,可见当年神魔之战死伤何其惨重。

    “杀阡陌,前面小心。”

    前方看似一片宁静,但是白子画已从这不寻常的宁静之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杀阡陌兀自御剑走在前面,绯夜剑在黑色的河面上划过一道明亮的火光。白子画的目光片刻不离地追随着他,一颗心也无时无刻不高高悬着落不了地。

    而就在白子画扬声示警之时,杀阡陌亦感觉到周围的异样。脚下的河面原本平静无波,但是突然之间震颤起来,他听到远处的河岸上传来妖兽的吼叫声。

    那吼声起初还很远,但是似乎转眼之间就近了,杀阡陌立时停住了剑,可就在他稳住身形的一刹那间,那迷雾深锁的岸上突然有个黑色的巨影身形如电一般钻入弱水之中。

    这天河弱水就连白子画杀阡陌这样的六界绝顶高手都不敢沾身,这是何方妖兽,竟能钻入水中而不死

    绯夜剑感应到危险迫近,发出铮铮剑鸣,杀阡陌从剑上一跃而起,凌空一掌击在水面之上,掌风破开水面,掀起一片巨浪,杀阡陌双臂一展,撑开一道气壁挡在自己身前。那妖兽受此一击,发出一声震天巨吼,从水中猛地扑了上来。这时杀阡陌才看清他的模样,那妖兽赤身人面,身形如虎但四蹄却似马。

    这妖兽是六界之中从未出现过的

    妖兽在水中时被杀阡陌的掌风所伤,正盛怒不已,咆哮着冲出水面扑向杀阡陌。他四蹄如飞,吼声如雷,似乎整个天河弱水都震动起来,在河面上卷起惊涛骇浪。

    此时正好赶到的白子画看到妖兽腾空而起,当即纵剑上前迎敌。那妖兽一身怨煞之气,而横霜乃上古神兵,纳天地正气于一身,正是此等妖孽的天生克星。妖兽被那横霜剑气说压制,愈发狂躁起来,可就在转身攻向白子画之时,河畔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箫声。

    那箫声凄咽悠长,哀思无限,妖兽听到那箫声突然丢下白子画朝着岸边撤了回去。画杀二人见状都惊异不已,可是当杀阡陌看清楚那站在岸边吹箫之人时,他的脸色陡然大变。

    “单春秋”

    、往事难追 旧缘难续

    自从那日天绝门一别之后,杀阡陌就一直命火凤寻找单春秋的下落。他从前虽然对这个属下总是动辄斥骂,甚至为了花千骨动过杀念,但其实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单春秋是怎样一种独一而无不可取代的存在。

    他们少年相识,风雨同路,苦也好,乐也罢,正因为他常伴左右,自己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对于杀阡陌来说,单春秋和琉夏一样是不可割舍的牵绊,琉夏的死已是不可挽回的遗憾,所以当年他功力散尽之时才狠心将单春秋逐出七杀殿,他只是希望他能够走他自己的路,而不是被一个年幼的承诺束缚一辈子。

    可是当他从长眠中醒来再次见到单春秋时他才明白自己又错了。单春秋一刻也没有放下过他的执念,哪怕走火入魔失了神志,哪怕被人控制身不由己,他心心念念的依旧是要为自己夺取天下。

    承君一诺,永世不负,原来他才是最痴的人。

    “单春秋”

    杀阡陌愣神的片刻已被白子画带到了岸边。单春秋整个人裹在一袭宽大的黑袍里,几乎遮住了整张面孔,他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就像一个完全不认识杀阡陌的陌生人。

    方才还凶相毕露的妖兽此刻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虽然目光之中仍然充满了敌意,但没有单春秋的命令它不敢轻易发起攻击。杀阡陌看到这副模样的单春秋,冲上前去拦在他的面前。他对单春秋素来疾言厉色,而此刻却温柔得像是怕惊吓到他。

    “单春秋,你真的认不出我了你仔细看清楚,我是杀阡陌,我”

    回想起来,当年他因竹染之事陷入疯癫,也曾连身边亲近之人都一并忘记,那时的单春秋也如自己现在这样一遍遍痛心疾首地追问,那种心情他竟到此时此刻才得以明白。

    可是单春秋对此依旧毫无反应,他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活尸始终低头不语。见他要离开,杀阡陌情急之下伸手按住他的肩,可手刚碰到单春秋就感觉到掌心里一阵刺痛,单春秋也如受了惊吓一般慌忙躲开。

    “怎么了”

    白子画抓起杀阡陌的手翻开一看,只见掌心之中一团乌黑,他连忙点住杀阡陌的穴道,用内力将黑血从伤口处逼出来。然而在这时,那宛梨城的方向突然传来一个鬼魅阴森的声音。

    “姐姐,你最好不要随便碰他,他可是会咬人的。”

    他话音刚落,只听到单春秋忽然跪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他身旁的妖兽俯下身瑟瑟颤抖,像是怕极了一般。南无月却哈哈大笑道“姐姐,他方才冲撞了你,我替你罚他如何”

    “南无月你敢再伤他分毫,我必让你死无全尸”

    杀阡陌曾以为自己这辈子最恨的人必是竹染无疑,然而这个南无月伤害小不点在先,又利用诡术控制单春秋,还胆敢对自己存有邪念,此三罪已足够他死上千次万次。白子画见杀阡陌已动了杀机,连忙按住他的肩道“冷静一些,莫要中了圈套”

    “南无月,休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此刻杀阡陌哪里听得住劝一掌挥开白子画,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飞身而去。南无月诡计多端而且残忍无情,他明知道单春秋对杀阡陌意义非凡所以故意在他面前折磨单春秋,乱他的心神,这等城府简直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白子画想到这,更不能让杀阡陌只身犯险,马上也一并追了上去。

    杀阡陌循着南无月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追到宛梨城下,那城楼高耸入云,如千仞危崖高不可攀,立在城墙之下就已隐隐有种压迫之感。紧闭的城门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昭示着魔皇赤帝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

    然而杀阡陌素来不敬天地,不惧鬼神,此刻莫说是一扇城门,便是赤帝亲临他也毫无惧色。

    “区区一扇城门也想挡住我”

    杀阡陌冷笑一声,双掌运势如风,周身气劲飞旋,转眼间宛梨城外天色突变,压城的黑云被狂风吹散,几道天柱般的气旋贯穿云霄。杀阡陌撑开双臂,操纵着那几股气旋压向城门,白子画见状也不觉心头暗暗一惊。他虽然知道杀阡陌得到万年妖魄功力大进,但没想到竟已到达如此境界。这威力只怕比当年他修炼的妖魂魄更可怕。

    然而就在此时,画杀二人都没有想到那城门忽然发出沉闷喑哑的声音,两扇沉重的玄铁巨门被缓缓推开。城外的狂风从缝隙之中穿过,发出凄厉的呼啸,杀阡陌嘴角轻撇,从云端缓缓落下“怎么,终于肯现身了”

    那城门虽只打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但是已足够一人通过。杀阡陌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眼,定睛一看,那昏昧的月色之下,有道单薄瘦弱的身影立在城门之间,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笑。

    他难道就是南无月

    “不对,他是彦月。”

    不等杀阡陌上前,白子画已抢先一步拦在他的面前。门前的风沙渐渐落定,那瘦弱的身影逐步清晰起来,那是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衣,双掌相合于胸前,双目紧闭,嘴角微动,似乎正在虔诚地吟诵着经文。

    而彦月的这张面孔与杀阡陌在花千骨的灵识中看到的南无月是一模一样的

    “他是南无月的善体,当年被我亲自送入轮回,如今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佛门弟子。”

    “普通人能穿过西极沙海安然到达此地”

    “是伏羲之力。”

    白子画略作沉思之后道“南无月从天绝门的神木里取得了伏羲之力,所以才能避开钟鼓的监视穿过西极沙海,而彦月也恰好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沙海外的绿洲,是南无月将他带到了这里。”

    可是就在白子画说完这席话之后,杀阡陌忽然看到彦月睁开双眼,他的双瞳乌黑如墨,但是却泛着慑人的寒光,他将面孔转向杀阡陌,没有血色的双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虽然没有说任何话,可是杀阡陌却听到了南无月的声音。

    “姐姐,你终于来了,小月真的很想你”

    “南无月”

    杀阡陌如梦初醒,眼神一厉,推开白子画一掌打向彦月。

    “住手”

    毫不知情的白子画情急之下飞身挡在彦月身前,转世后的彦月只是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住杀阡陌这满含杀意的一掌可是就在他挡在彦月身前的一刹那,彦月眼中杀机毕露,一道寒光闪过他的眼眸,那动作快得甚至让画杀二人都不及反应。

    “白子画,让开”

    、诡局开启 谁主生死

    “白子画,快让开”

    杀阡陌想用掌风推开白子画,可惜已经晚了,彦月手中的匕首已经落下,那一声血肉撕裂的轻响仿佛比任何声音都要刺耳,他这一生不知杀过多少人,亲手碾碎过多少魂魄,可是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这样触目惊心。

    鲜血从后背的伤口处喷涌而出,白子画在刹那的震惊之后马上反应过来,此时杀阡陌已经上前扶住了他,彦月面无表情地举着沾血的匕首,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之人。杀阡陌双瞳血红,一手扼住彦月的脖子,只要他稍稍一用力便能让彦月身首分离。

    “住住手”

    自得妖神之力以来,白子画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便是封了自身的穴道却还是止不住血。但是他神志模糊之际居然还有余力担心彦月的死活,简直让杀阡陌又可气又可笑。

    “什么彦月,他分明就是南无月”

    “南无月只是想借你的手杀他咳”

    彦月是南无月的半身,是六界之中南无月唯一不能杀的人。如今他虽然魂魄被拘,形如傀儡,但是想要彻底占据这个身体却要等他肉身死去魂魄消亡之时。想通了这一点,杀阡陌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先放开彦月。他可不想白白替南无月做了嫁衣。

    “咳”

    白子画方才阻止杀阡陌时又牵动了伤口,杀阡陌见他血流不止,气急败坏地连忙运功帮他疗伤。这一刀深可见骨,温热腥红的血不断地涌出来,雪白的衣衫转眼间被染红了一大片。杀阡陌将自己的真气输给白子画,然而那真气却如泥牛入海,伤口亦不见愈合,不仅如此,伤口处竟还隐隐有腐烂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以他们两人的修为竟不能让这伤口愈合,杀阡陌正疑惑之际,只见彦月和单春秋的周身都浮起黑雾,眼看着他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黑雾之中,杀阡陌突然间想起什么,猛地划破手掌将血淋向单春秋。

    在天绝门时他曾用血让单春秋恢复过神志,所以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单春秋,不许走我命令你不许走”

    被黑雾所笼罩着的单春秋因为嗅到了那熟悉的气息,空洞迷蒙的双眼之中竟慢慢浮现了一丝神采。他抬起头看向杀阡陌,目光之中的混沌渐渐散去,杀阡陌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可是一切都来不及挽留,单春秋的身影便彻底被黑雾所吞没。唯有那几滴猩红的血迹残留在坚硬冰冷的石板上,似是在讽刺着他的无能为力。

    “单春秋”

    他曾经亲眼看到琉夏死在眼前而无力相救,如今他又眼睁睁看着单春秋消失,这就好像将心底的一块伤疤又血淋淋揭开一样。

    “杀阡陌”

    白子画虽然已神智模糊,但也明显感觉到杀阡陌周身气息的变化。他勉力抬起手想要抓住杀阡陌,可是在握住他衣角的一瞬间却被他狠狠甩开。

    “南无月”

    那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

    “南无月,给我滚出来”

    杀阡陌话音未落,天际已泛起不祥的红光,山河日月像是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狂怒的风咆哮着席卷一切,整个宛梨城在杀阡陌的脚下震颤,他的发髻在风中散开,乌墨般的长发犹如飞瀑,他红衣翻飞,潋滟光华令人不可直视。

    千年之前,白子画曾于佛国祗支偶遇神鸟重明,此鸟生于不周山巅的源火之中,其鸣如凤,五身,若东之朝阳,艳艳生辉。而此刻眼前的画面竟与那时如此相似。

    “南无月你还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吗”

    狂风之中,鼓楼上的钟声沉闷而渺远,重重楼宇之间传来无数错乱的风铃之声。那些声音交错在一起,如同无形的气劲挡在了宛梨城的周围。

    “姐姐何必动怒,我在城内神庙恭候大驾。”

    南无月的笑声依旧淡然自若,处变不惊,似乎无论杀阡陌如何动怒,他永远是身在局外一样。杀阡陌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尽管整个宛梨城被一片晦暗不明的浓云遮蔽着,但是杀阡陌却能够从重重楼影之中辨认出南无月的所在。

    他冷笑了一声,忽地一抬手,血云之中如有千军万马杀声阵阵,流火似无数的飞矢朝着城中最高处的钟楼坠去,漫天火光像是要将这黑色的城池吞噬。然而当天火落下之时,宛梨城的上空忽然浮现了一个巨大的魔印,这魔印正是宛梨城的结界,千万年来既保护着宛梨城不受外界的滋扰,同时也将宛梨城与六界彻底隔绝。

    “姐姐还是省些力气为白子画续命吧。这宛梨城的结界是魔皇赤帝的精魂所化,除非三皇亲临,否则没有人可以破坏。”

    糟了白子画

    南无月的话突然间提醒了杀阡陌。他方才因为单春秋之事心绪大乱,只一心想着要将南无月碎尸万段,却忘了白子画危在旦夕命不久矣。

    “白子画,你怎么样了还撑得住吗”

    白子画伤势沉重,而且一直血流不止,此刻已是极度衰弱。彦月伤他的那把匕首定然不是凡物,恐怕是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才会使白子画仙身受损。

    “我撑得住”

    此刻白子画已是面色如纸,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双唇却泛着诡异的青紫,像是中毒入魔之状。

    他这个样子哪里还像是能撑得住的

    “你给我振作一点,你要是敢死在这里,我回去之后必让你长留永无安宁之日。”

    说到那个死字,杀阡陌顿时心神一乱。他们两人斗了这么多年,这个白子画无论怎么狼狈,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凌然众生的模样,而如今却是这副垂死之态,让人看了竟无端觉得那么难受

    “杀阡陌你”

    白子画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若是从前听到杀阡陌这么说,他定会厉声斥责,可是现在却觉得心头微微有一丝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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