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把地渊沉星怕是修不了，估计你也只能回唐家堡一趟。”唐无乐说，瞬间又神采飞扬起来，“记得把大黄带来，许久不见我挺想它。”
大黄是唐无乐在唐家堡养的一只獒犬，身形巨大很是凶猛。唐无乐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种苛刻的要求，显然是在为难唐无泽。
“无乐少爷，你觉得我有那么无聊么我可不会千里迢迢给你送一条狗来。果然无乐少爷伤到脑子了，所以现在神志不清醒。”唐无泽冷笑一声，直接掀开帘子走人了。
果然一切都怪唐无泽如果不是有唐无泽这种大逆不道的手下，小婉妹妹又怎么会和叶凡私奔等他彻底好起来，他一定要给唐无泽来上几发追命箭唐无乐死盯着门口，他已经把一切过错全都怪到了唐无泽身上，丝毫不管唐无泽本身相当无辜。
第6章 辜负
蜀中唐家堡。
唐无泽在见过师傅唐怀智以及少主唐无影之后，就来到了密房。
但不出所料，即便是唐家堡管理密房的的唐无寻也对那把千机匣束手无策。
“坏了，修不了。”唐无寻的语气万分痛惜，“无泽师弟啊，你究竟拿这把地渊沉星干了什么你是拿它杀人，还是拿它砸核桃吃这地渊沉星唐家堡上下一共就那这么几把，其中一把就毁在你手里。”
好歹唐无乐还说是砸石头，到唐无寻这就成了砸核桃吃。他至于做出这么蠢的事情么唐无泽一向知道，所谓唐门杀手都高冷又不善言辞都是假象罢了，他那些师兄弟在唐家堡时一个比一个逗比。
“既然坏了，那无寻师兄给我换一把新的千机匣就行。”唐无泽沉默了一会道。他已经放弃解释这把千机匣究竟是怎么坏的，这话说起来太长也太麻烦。
“你说得倒轻巧”唐无寻横了唐无泽一眼，“你对千机匣的要求高又挺挑剔，恐怕这满屋子千机匣里你都未必能找到满意的。”
“据说，密房里收藏了好几把凤尾天机。无寻师兄只要给我一把凤尾天机就好，我并不挑剔。”唐无泽的语气极其自然，自然到唐无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想得倒美我把凤尾天机交给你，然后你又把它弄成这副模样”唐无寻指了指模样凄惨的地渊沉星，气极反笑。
于是唐无泽只能乖乖认错，他一字一句地说“我错了，我不该拿地渊沉星挡重剑。”
“态度不够诚恳。”唐无寻板着脸说。
“我真的错了。当时的情况实在危险，我别无他法。”唐无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遗憾与不舍。
“罢了，人没事就好，下次要小心一些。”唐无寻叹了一口气，他果然还是心软了，“恰巧密房有了新套装，你正好领一套回去。”
新套装。唐无泽心中一沉，只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一想到当初男弟子破军套那大大敞开的胸口，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只希望，这次的新套装能不至于那么，暴露。
“无寻师兄，这新套装没有破军套这么豪放吧”唐无泽斟酌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破军套又有哪里不好”唐无寻反问道，“自从我们的男弟子换了破军套，江湖上的女侠们倒是愿意与我们打交道了，她们甚至不再那么害怕我们唐门杀手，我们的生意也因此好了不少。”
那明明是色诱吧。唐无泽将这句话烂在了心里，鉴于现在他有求于人，他实在不敢得罪唐无寻。
“放心，这次的定国套比破军套好多了，起码没有露胸口。”唐无寻胸有成竹地说。
可唐无泽并不相信唐无寻的话。他拎着定国套的上衣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这定国套的确比破军套好多了，至少胸口是有布的。可那似露非露的感觉，却比破军套更糟糕。而且为什么这定国套的腰间和裤子两侧都是镂空的
唐无泽强忍着不对这新套装发表自己的看法。他知道他一旦说了出来，那他就绝不可能拿到凤尾天机。
“这次无泽师弟倒是没什么意见”唐无寻挑了挑眉，“我记得破军套刚出来的时候，你可是意见很大啊。你不是说破军套的上衣穿了倒不如不穿么可你现在，不也乖乖穿了破军套”
他果然记仇了。但那时要唐无泽忍住不毒舌，实在比登天还难。
“我这次没有任何意见，无寻师兄英明神武。”唐无泽恭恭敬敬地说，他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悲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实在是可悲啊。
“既然语兰师妹找你，这次暂且放过你。”唐无寻瞟了一眼门外，表情微妙。
他自架子上取下一把千机匣，将它递到唐无泽手中“好好珍惜凤尾天机，你再把它弄坏了我可没有新的千机匣给你。”
唐无泽应了一声，抱着新套装和凤尾天机离开了密房。
门外，有个唐门姑娘正望着他。二人四目相接之后，那姑娘却极快地移开了视线，隐约可见一抹绯红漫上了她细白脸颊。
“语兰师妹好久不见。”唐无泽打了个招呼，态度平淡。
唐语兰是他的师妹，他们俩都是唐怀智的亲传弟子，从小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只是近些年来，唐无泽常常外出执行任务，他们俩见面的次数着实有限。
唐语兰却并没有说话，她只是冲着唐无泽伸出了手。在她白皙的掌心之中，是一条异常精美的流苏。从这条流苏上看得出编制者花了很多心思，整体竟无一处瑕疵。
“我希望师兄可以将它系在千机匣上。”唐语兰开口了。她鼓足勇气抬起了头，黑亮的眼睛直视着唐无泽。
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一个姑娘若是鼓足勇气送了你她亲手制作的东西，那她的意思便再明显不过。
可唐无泽倒宁愿他不明白，只是他一直装傻也不是个办法。他沉默许久之后，还是接过了那条流苏。
唐语兰眼睁睁看着唐无泽将那条流苏拴在了凤尾天机上，于是她的心砰砰直跳，简直要跳出胸腔。但随后唐语兰的眼神却变冷了，因为她看到就在她的那条流苏旁边，还有一枚颜色暗淡的银质吊坠。
这十多年来，不管唐无泽的千机匣换了多少把，那枚银质吊坠却一直拴在他的千机匣上，从未更改。
“师兄，你就不能将那东西扔掉么”唐语兰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不能。”唐无泽的语气斩钉截铁。
“你难道要挂着那东西一辈子么”唐语兰脸上的那抹绯红忽然褪去了，她倔强地望着唐无泽，眼睛一眨不眨。
“那就挂一辈子吧。”唐无泽淡淡地说。
这句话让少女的脸色变白了。唐语兰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眼眶，她忽然自高高的台阶上一跃而下，展开机关翼瞬间飞走了。
他什么都明白，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唐无泽抬头凝望着碧蓝天空中那逐渐变小的一团黑影，面无表情。
扬州郊外。
唐无乐伸出三根手指，轻轻地捏起了那只绒毛短短的小狗的颈皮。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二黄，大黄的儿子。”唐无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虽然不能把大黄带给无乐少爷，但还能把它的儿子带给无乐少爷看一看。无乐少爷也不用太感激我，只要给我千两白银当作谢礼就够了。”
“你当我不知道大黄是一只獒犬么”唐无乐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他冷冷地望着唐无泽，“这明明是一只哈皮”
“我以为无乐少爷的脑子受了伤，所以神志不清醒，才会让我千里迢迢帮你把大黄从唐家堡带到扬州。”唐无泽恍然大悟，“现在看来情况没那么严重，无乐少爷还能认出这是一只哈皮，当真好了不起”
唐无泽那种惊讶的赞赏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他的脑子好得很，而且从没出过任何问题如果唐无泽哪天被人悬赏追杀，唐无乐也丝毫不会奇怪，就是因为唐无泽实在嘴毒。
在唐无泽小的时候，唐无乐有一段时间曾经和唐无泽不对付。他就是看那个一脸冷漠的小孩不顺眼，你又不是纯阳宫的那些道士，没事装什么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吶就算你长得好看也没用可那时唐无泽即便被欺负了，也不哭泣不告状，他顶多淡淡地看唐无乐一眼，眼神空茫又暗淡。
你这是在鄙视少爷我么于是那就让唐无乐更火大了，他和唐无泽的仇也越结越深。直至后来唐无泽离开唐家堡一段时间又重新回来之后，他和唐无泽的关系才慢慢变好。因为在那之后，唐无泽渐渐变得像个真人，而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神仙。
可唐无乐却没想到，唐无泽竟然还记着小时候唐无乐欺负他的每一件事情，时常不痛不痒地报复回来。这对唐无乐而言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他无乐少爷既然放下身段肯和你当朋友，你唐无泽居然还记仇于是这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只是这回唐无乐吃亏的情况更多。
这种情况直到唐无泽进了逆斩堂成了唐无乐的手下，也并没有任何好转。
“我在成都看到这小东西挺可怜的，所以就带回来了。”唐无泽淡淡地说，“无乐少爷若是不喜欢，可以把它丢掉。”
唐无乐嫌弃地将它拎到自己眼前，那小狗睁着一双黑亮亮的圆眼睛看着唐无乐，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唐无乐的手指。
这小狗倒挺也伶俐，留下也不是不可以。唐无乐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勉强留下这个小东西。”
“诚惠一千两银子。”唐无泽好整以暇地说。
“滚”唐无乐已经摸到了他腰间的千机匣。
可没等唐无乐扔出一根暴雨梨花针，唐无泽就已经离开了屋子，快得好似一阵风。
第7章 债主
扬州城内的一间宅邸里，日光晴好。
薛西斯膝盖上趴着一只毛色纯白瞳色一蓝一绿的波斯猫，他一边伸手抚摸着小猫的脑袋，一边自言自语“已经第七天了，唐无泽还没回来。球球，你说他不会有事吧”
那只名叫球球的小猫却懒得理这笨蛋主人，它打了个哈欠，尾巴一摇一摇。可这人却实在烦人，他竟伸手将球球举了起来，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睛直视着它“万一唐无泽死了，那就不大好了。我一时半会，可找不出比他更有趣的人了。”
球球自然听不懂薛西斯的话。它不耐烦地盯着薛西斯那双绿眼睛看了好一会，刚要伸爪挠他，就被那人重新放回了膝盖上。那人还给球球挠了挠下巴，所以球球喵了一声之后，又懒得动了。
“师兄，你还真没出息。都这么久了还没搞定一个唐门杀手，简直给我们圣教丢人。”
薛西斯只听到耳边一声冷哼，随后一个妙龄女子就凭空出现了。她湛蓝的双眼犹如天空，红唇微扬笑容醉人，只是她口中说出的话却着实不动听。
“你若是追不到就直接下药，再不济就缴了他的千机匣，那唐门杀手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姑娘十分自来熟地坐在了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若是像阿斯娜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办了。”薛西斯继续摩挲着球球的毛，语气淡定，“唐无泽可是逆斩堂的杀手，他对毒药可比我熟悉多了。而且他即便没了千机匣，我也未必能抓得住他。”
“那你就继续和他耗费时间么”阿斯娜挑了挑眉，“我头一次见到你这么吃亏，以往有好多人一看到你那张脸就神魂颠倒了，只要你手指一勾那些人就主动凑上来。”
“所以这人才有趣啊。”薛西斯忽然笑了，这笑容邪气凛然却也无比好看，简直能醉倒江湖上的所有女侠。
“我倒没看出他有趣在哪，不过是一个死认钱的唐门杀手罢了。”阿斯娜说，“而且他长得又不好看，不过是个普通人，这可和师兄你以往的标准不大一样。”
“但他身材好啊。”薛西斯悠悠地说，“唐无泽腿长腰细，屁股又很翘，手感也好。”
阿斯娜鄙视地看一眼薛西斯。他又没亲手摸过，怎么知道那唐门杀手的屁股一定手感好
“师妹你不知道，我在看他第一眼时，就觉得一定把他追到手。”薛西斯兴致勃勃地说，“他的眼睛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人看一辈子都不腻。”
阿斯娜打了个寒战，她没想到竟有一天能从她师兄口中听到这么腻腻歪歪的话。果然这人一开始谈情说爱，就都会变成傻子。谁现在还认得出，薛西斯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明教刺客
“他的眼睛里空荡荡的，好像有整个世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薛西斯轻声说，他碧绿的双眼闪亮如狼，“真想让那双眼睛中映出我的倒影。”
“真肉麻。”阿斯娜小声说。这回阿斯娜真的受不了了，她将球球自薛西斯腿上抱起，用脸蹭了蹭球球的毛。而球球和她倒也不认生，乖乖地任由这姑娘蹭来蹭去。
“新衣服，新武器。”阿斯娜用下巴点了点桌子，“换上你的新衣服，早点把那个唐门杀手娶回来给我当嫂子。”
薛西斯却反而先将那两柄弯刀拿起，这一黑一白的两把弯刀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赞赏地说“真美啊。”
“明王镇狱，全明教都没几把，也就是师傅疼你才给了你。”阿斯娜愤愤不平地说，“我用的还是悲魔饥火。”
“师妹若是能打赢我，我就把这两把刀让给你。”薛西斯挑了挑眉。
阿斯娜的眼睛瞬间亮了，她说“后悔的人是小狗。”
“是小狗。”
阿斯娜提起了自己的双刀，她刚准备暗沉弥散，就被薛西斯阻止了。
“去外面，若是这屋子里的东西打坏了，唐无泽会生气。”
明教姑娘撇了撇嘴。她以前和师兄切磋的时候，可从没顾及这么多。她这师兄还没把人追到手，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妻管严。
可到了最后，阿斯娜也没拿到明王镇狱。她第五百三十七次败在薛西斯手上，但这次好歹比上次多撑了半柱香。
临走之前，阿斯娜愤愤不平地说“小气的师兄，你这样永远也追不到那个唐门杀手”
“那可未必。”薛西斯挑了挑眉，“没准等你下次来的时候，他就成了你嫂子。”
“万一那唐门杀手回不来，师兄就惨咯。”阿斯娜抛下这一句话后，就离开了。
但唐无泽一定能回来，薛西斯对这一点无比笃定。
可等唐无泽回来的时候，却只看见球球趴在大门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显然它没人理挺无聊。
这是怎么了薛西斯一向疼爱他这只波斯猫，就连做任务时也带在身边，从不肯委屈球球半分。唐无泽心中有了几分疑惑，他伸手将球球捞起来揣在怀里，准备看看这小猫的主人又闹出了什么事。
他刚一推开门，就闻见满屋酒气扑鼻。薛西斯和一个丐帮弟子正趴在桌子上熟睡，旁边还有好几个空酒坛。他们显然是喝得烂醉了，所以就连球球也没空管。
这丐帮弟子果然死性不改。唐无泽冷哼一声，却先将球球放在了一边。他从厨房提了一桶水出来，哗啦一下子全都倒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谁”那丐帮弟子被冷水一激瞬间跃起，手中短棒声势如雷，眼看就要砸在唐无泽身上。
“你爷爷我。”唐无泽冷冷地说，“宁淮安，你还欠我三百二十六两银子并七十四文钱，若是你这一棍子砸下去，我就要你再多给我五百两的医药费。”
这句话让那丐帮弟子极快地收手了，他悻悻地说“我虽然欠了你的钱，可你也不能这么占我便宜。”
“那就还钱啊。”唐无泽说，“利滚利利生利，在这么下去你可真要还不起了。”
“哪有你这么黑心的债主”宁淮安抗议道，“我不过向你借了二十两银子买酒喝，谁知这才不过三个月，你就涨到了三百二十六两。”
“我一向只放高利贷，你连这都不清楚还敢向我借钱”唐无泽淡淡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句话让宁淮安干笑一声，他赔笑道“最近实在手头紧，还请唐大爷宽限几日。”
“现在承认我是你爷爷也晚了，还钱。”
“薛西斯，你媳妇可太抠门了”宁淮安捅了捅一旁装睡的波斯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回答他的是却一枚疾驰飞来的迷神钉，宁淮安用竹棍挡住了这枚暗器，好不狼狈。
“谁是他媳妇”唐无泽冷笑了，“就凭你这句话，给你一发追命箭都算轻的”
宁淮安来回打量了这二人好久，瞬间明白方才薛西斯说的都是醉话。什么把唐无泽娶回明教啊，什么要让唐无泽管他叫相公啊，那都是假话这波斯人根本有贼心没贼胆，实在怂到极点
“我说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宁淮安瞬间认错了。没办法，这年头债主就是大爷啊。
一旁装睡的薛西斯却不好再装下去，他抬起头笑嘻嘻地对唐无泽道“你回来了，唐无泽。”
“我再不回来，这屋子就让你们俩掀了个底朝天。”唐无泽说，“最近江湖上有什么消息么”
这后一句话，却是问宁淮安的。丐帮人多势大，所以丐帮弟子的消息往往也是最灵通的。唐无泽不想将钱浪费在隐元会那些人身上，所以询问宁淮安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当然有啊，比如陆小凤最近刚刚破获了什么金鹏王朝的案子。那霍休，世上最有钱的几个人之一，竟然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再比如西门吹雪和独孤鹤两人决战，最后是西门吹雪赢了。还有就是，楚留香解决了天一神水宫的一起案子。”宁淮安眉飞色舞地说，“至于唐小婉和叶凡在金水镇被霸刀山庄截杀的事情嘛，你们唐门的人肯定早就知道了。据说小霸王唐无乐为了救唐小婉生死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哦，就这些”唐无泽问道。
可薛西斯却望了唐无泽一眼，他大约知道那天唐无泽所谓“很急也很麻烦”的事情是什么了。
“还有一个最最微不足道的消息，一个叫寻雪剑徐子道的三流剑客死了，有人还把他的心挖了出来。”宁淮安懒洋洋地说，“为此徐子道的未婚妻悬赏五千两白银，追杀那挖了徐子道心的杀手。为此，江湖上有些名气的杀手们都出动了。你们俩不接这单悬赏么”
“我最近不缺钱，所以没兴趣。”唐无泽淡淡地说。
“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一样。”薛西斯附和道。
只是这倒有些麻烦了。唐无泽心中暗想，有一个藏剑弟子亲眼见到他杀了徐子道，还好当时他易容了。他这几天恐怕要小心一些，若是他当真栽在那些二流杀手手中，唐无乐怕是能笑他一辈子。
第8章 埋伏
姜黎抚摸着他那匹里飞沙的鬃毛，叹了口气道“逸文你究竟要对付什么人，还要将我特意拉了过来你等了这么多天，总该告诉我一点情况吧。”
叶逸文最初找他帮忙的时候，姜黎尽管奇怪，却依旧应了下来。原因无他，他和叶逸文之间的交情实在非比寻常。即便后来姜黎离开天策府加入了恶人谷，他们之间的情谊也未因此有任何改变。
只是他们在这扬州郊外守株待兔足足呆了三四天，也不见叶逸文要等的人出现。
“不过是一个唐门杀手罢了。”叶逸文平静地说，“也是杀了徐子道的人，上次我让他跑了，这次绝不能再失手。”
姜黎剑眉微扬，这回他倒是真来了兴致。他说“就是那位被五千两银子悬赏了好长时间的杀手都半个月过去了，也没人领到那笔赏金。可见这唐门杀手的确有些本事。”
叶逸文微笑了，可他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唐门逆斩堂的杀手，又何止是有些本事”
姜黎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普通的唐门弟子倒也罢了，逆斩堂的杀手可真不好办。那些杀手堪称唐家堡的精英，各个都见过大风大浪。
也难怪叶逸文会特意找他帮忙。一个唐门逆斩堂杀手若是执意想逃命，这江湖上能拦下他的人便少之又少。
“你是为了徐子道么不不，应当不是他，你一向和他交情平平。”姜黎猜测道，他不怀好意地望了叶逸文一眼，“那你便是为了徐子道的未婚妻，那位许婉容小姐了。苏州怀雪山庄也算江湖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势力，更何况那许小姐还美貌过人。想不到，你居然喜欢那种大家闺秀类型的姑娘。”
叶逸文嗤笑一声，神态间全无传言中藏剑弟子君子如风的模样。他说“那女人的确麻烦得很，但我却不是为了她。我之所以要请你一起堵那唐门杀手一次，是因为有人居然能在我面前逃掉，我很不甘心。”
他这句话说得既自傲又自负，那双浅墨色眼睛的光芒锐如利剑冷如寒冰，竟让姜黎有些心生畏惧。
但姜黎却知叶逸文说得倒也是事实。他这位好友天资出众，习剑十载就将藏剑山庄三庄主叶炜的一身剑术学得差不离。正是由于叶逸文在江湖之中罕有敌手，所以他才对这次失败便格外耿耿于怀。
“先说好，事成之后，我可要拿那唐门杀手的人头去领那五千两银子的赏金。”姜黎毫不羞愧地说，“你们藏剑山庄的人从不缺钱，倒是我江湖漂泊囊中羞涩”
“你既然想要赏金，那你到时候拿走就是。”叶逸文挑了挑眉，“我为了向隐元会打听那唐门杀手的身份，已经花了一万两银子，本来也没指望能收回来。”
姜黎啧了一声，一万两银子。到底是藏剑山庄的少爷，简直有钱任性。
“根据隐元会的情报，他最近几日就要离开扬州城，只是不知什么时候。”
但姜黎眼尖。他远远就瞧见一个身穿唐门破军套骑着踏炎乌骓的人自小路而来，马蹄扬起一路烟尘。
“嘿，踏炎乌骓，这唐门杀手还真有钱。”姜黎推了推叶逸文，“这就是你那个目标吧”
叶逸文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人一眼，在看到那张普通至极的脸后，他点了点头道“就是他。”
姜黎翻身上马，紧盯着叶逸文说“这次成功之后，你可要请我好好喝一顿。”
“不醉不归。”叶逸文说。
不对劲。唐无泽忽然心底一惊，随后他勒紧缰绳让踏炎乌骓放缓脚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四周一圈。他这半个月着实解决了不少不自量力的杀手，因而每时每刻神经都是紧绷的。可周围的一切并无异样，只有虫鸣与草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一瞬间，唐无泽却见一匹白马忽然自道旁的小路冲出，声势如雷马蹄铮铮。一个身着深红铠甲的天策将士，弯弓如满月，一支乘龙箭笔直地冲唐无泽而来。
唐无泽立刻俯身伏在马背上，惊险万分地躲过了这只乘龙箭。而后他果断翻身下马，抽出了一支弩箭填进凤尾天机中。
他刚想将凤尾天机对准那天策弟子，就听见耳边风声凛然，一把重剑刚好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仿佛地面都为之一颤。那却是一式鹤归孤山，旁边竟还埋伏着一个藏剑弟子。
唐无泽接连好几个后空翻，这才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招鹤归孤山。他敢肯定，刚才他若是没有及时退后这七八尺，即便侥幸避开了那把重剑，也会被剑气击中眩晕，到那时恐怕他就凶多吉少。
好埋伏，好算计。这一个天策弟子一个藏剑弟子看来等他很久了。
唐无泽冷笑一声，他终于抓住时机将那枚逐星箭射了出去，姜黎被那枚逐星箭击中，巨大的冲力让他立刻掉下马来，一时半会再上不去。
只是姜黎即便被打下马，也不惊慌。他枪如潜龙，对准唐无泽直刺而来。趁此时刻，叶逸文却又切了轻剑，一招醉月斜斜砸向唐无泽的脑袋。
唐无泽倒也并不慌乱，他手腕一翻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勉强挡住了姜黎这一刺，随后又对准叶逸文扔出一枚化血镖，他竟看也不看结果反身奔向路边的草丛。这两个人着实选了一个极佳的埋伏地点，周围连一棵树都没有。他若不与这二人拉开距离，那绝对是自己作死。
“还请二位回答我一个问题。”唐无泽说，“不知我何时得罪了二位，值得两位联手追杀”
“你倒是没得罪我，可你得罪了他啊。”姜黎安闲自在地调侃道，“这位藏剑少爷记仇得很，你既然杀了他的朋友，他要为那人报仇又有什么错”
唐无泽又扔出了一枚迷神钉，这次却是冲姜黎去的。不出意料，这枚暗器同样被姜黎轻松击落。
“抱歉，我这人有些脸盲，实在不记得阁下。”唐无泽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不过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我要你记住我干什么”叶逸文冷冷地说，他又用出了一记平湖断月。刚刚唐无泽费心拉开的八尺距离，很快被叶逸文拉近。眼看那把轻剑就要穿透唐无泽的心脏，情况万分危急。这唐门杀手却不紧不慢地射出了一枚夺魄箭，铮地一声，夺魄箭与叶逸文的轻剑相击，刚好将叶逸文的轻剑击歪。
趁此机会唐无泽又退后了四尺，重新与那二人拉开距离。
“好霸气。”唐无泽评价说，随后他嘲讽道，“可就凭二位，还不能让我变成一个死人。”
这次他对准姜黎脚下扔出了一个机关，这机关的位置着实刁钻，而姜黎一时不察竟一脚踩了上去。
糟了，姜黎心中惊呼。他一时半会摆脱不了那枚机关，移动速度也因此变得极慢。随后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暴雨梨花针，这让姜黎有些手忙脚乱，他费了好大劲才没漏掉一根。
“大话说多了，小心闪到舌头。”叶逸文抬了抬眼，语气很冷，“姜黎，你若是再不出力，小心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既然有人这么说，我也只能认真点啦。”姜黎笑嘻嘻地说，“对不起啦，这位唐门小哥。”
姜黎枪如奔雷势如闪电，一记突瞬间拉近了他与唐无泽的距离。而后又是一记穿云直挑唐无泽后背，凛冽之气自枪尖扩散而来，简直让唐无泽脊背生寒。
趁姜黎缠住唐无泽的时机，叶逸文却又砸出了一记鹤归孤山。随后他竟是直接用出了风来吴山，地上的草叶纷纷被这凌厉无比的剑气卷起，声势浩大。情况万分危急，可唐无泽此时已避无可避。
“好剑法。”唐无泽不紧不慢地赞赏道，他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那二人只见这唐门杀手发动了一个机关，随后这人竟在短短一瞬间回到了二十尺外，敏捷无比形如鬼魅。
“两位着实情深意厚，好一对情投意合的狗男男。”唐无泽临走之前抛下一句话，“不如二位早点回藏剑山庄成亲吧，也许婚礼当天我会去讨一杯喜酒。”
“你若敢来，我又有何不敢请”叶逸文却忽然笑了，眼神犀利异常，“江湖很小，我们后会有期。”
好无耻，他这点微末道行在这两人面前简直不够看。姜黎在心中感慨道，他眯起眼看着那唐门杀手展开机关翼，极快地飞升至高空。
“我现在明白你为何要杀他了，因为这人的嘴实在太欠。”姜黎说，他随后却忽然叹了口气，“可这唐门杀手倒也挺了不起，没想到他竟能从我们手中逃出生天。”
“这有什么以后的路还长着。”叶逸文淡淡地说。
姜黎望了叶逸文一眼，他一向知道他这位好友越是生气，脸上反而越发平静。看来叶逸文这次是真将这唐门杀手记在了心里，也不知道那二人再次重逢之时是叶逸文倒霉还是那唐门杀手倒霉。
第9章 如愿
薛西斯刚从窗子翻进来，就看到唐无泽正在包扎伤口。
那唐门杀手此时正光着上半身，咬着白布一圈一圈地往左胳膊上缠。
这真是，风景绝佳啊。灿烂的日光映在那唐门杀手光裸的上半身上，更显得这人肌肤如玉，简直白得不似真人。薛西斯发现唐无泽瘦归瘦，可他不仅有胸肌，还有六块薄薄的腹肌。只是平时唐无泽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从不将那副好身材展露在外。
“我说过进我房间之前要先敲门，不准翻窗。”唐无泽停下手边的工作，转头望着那波斯人，“下次你若是还这样，我就在窗台上放满机关。”
“习惯了，下回注意。”薛西斯毫不在意地应付道，他伸手接过了那条白布，谨慎仔细地将那道伤口裹好。
“这道伤口，是剑气造成的”薛西斯询问道，眉头微微皱起。
可唐无泽却并未回答，他将一瓶金疮药递给薛西斯道“帮我上药。”
薛西斯接过药瓶，随后定睛一看唐无泽的后背，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如果说唐无泽左胳膊的那道伤口，已经算得上比较吓人。那他后背的这道伤，简直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了。
“刚才我被一个藏剑弟子和一个恶人谷天策埋伏了，虽然最后逃掉了，但也受了一点伤。”唐无泽平静地解释道。
那藏剑弟子和恶人谷天策着实功夫不错，即便他当时并未被其正面击中，却依旧被剑气和枪势所伤。所幸那气劲只要打坐片刻便能化解，并未造成什么严重的内伤，倒是这几道外伤有些吓人。
薛西斯冷笑一声，他脱掉手套毫不客气地戳了戳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说“这还算小伤那枪头若是再深上几寸，就能把你后背的一块肉活生生挑下来。”
若是普通人被这波斯人猛地在伤口上戳一下，难免要痛得大叫一声。可唐无泽却对薛西斯粗暴的动作没有太大反应。他对疼痛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他以前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
“若是再深上几寸，那杆枪就能捅穿我的心脏。”唐无泽淡淡地说，“以一敌二又是短兵相接，我根本没有胜算。那两人想必也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受一点小伤可要比丢掉性命划算多了。”
他将一柄匕首扔在了桌子上，这柄用上好寒铁打造的匕首此时已经弯曲断裂，由此可见姜黎那一下直刺着实威力不凡。
薛西斯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始给唐无泽后背的那道伤口上药。他的动作轻柔和缓，简直称得上是小心翼翼。
“可惜难免要留疤了。”薛西斯轻声说，他实在舍不得让这光洁如玉的后背上留下任何疤痕。
“我又不是女人，在乎那个干嘛。”
“谁有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围堵你”薛西斯的语气很冷，“是你以前的仇家，还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
“最近刚结下的仇家。因为我杀了徐子道，所以他的未婚妻不仅出五千两银子悬赏我，还让那个藏剑弟子追杀我。”唐无泽回头望着薛西斯，“你现在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我，去领那五千两银子的赏金。”
“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那样的人么”薛西斯碧绿的双眼中光芒暗沉，这回他真的生气了。
他原本以为，唐无泽肯让他上药，已是相当信任他。没想到，这唐门杀手到了此时竟还在试探他。若是他真的心存歹意，即便唐无泽此时看似手无寸铁，却也能轻易要了他的命。唐家堡的杀手之所以被江湖人忌惮，不仅因为他们的追命箭与千机弩，也因为唐门秘传的各种效果诡异的毒药。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提醒你不应该错过那五千两银子的赏金。因为我的这张脸不能再用了，就让它最后做一点贡献吧。毕竟，我已经死了。”唐无泽却忽然笑了，即便他此时这张易容脸容色平平，这微笑却依旧十分动人。
所以他根本没法和唐无泽生气啊，这唐门杀手实在太狡猾了。薛西斯目光奇异地注视着唐无泽，叹息了一声，可他随后却注意到了重点。
“所以说，现在这张脸也只是你的易容”薛西斯愣了一会，随即声音轻柔地说，“那让我看看你真正的脸，好不好”
这波斯人的绿眼睛此时亮得惊人，那抹浅绿简直能勾魂夺魄。可唐无泽忽然觉得他现在竟和球球索要小鱼干时有些相似，一样的撒娇讨好不择手段。
“何必呢，我都快忘了自己真正的脸是什么样子。”唐无泽回绝道，他随即转移了话题，“等我的伤好了，我们就去找许小姐领赏金。”
“恐怕不只是领赏金吧”薛西斯笑嘻嘻地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既然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想办法报复回去。”
“你可别乱说，我这人最是怜悯弱小，我又怎么可能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动手呢”唐无泽反驳道，只是他眸色深暗，一点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毫不在乎。
而薛西斯随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所以说唐无泽着实是个口不对心的人，要想从他口中套出几句真话着实比登天还难。他之所以并不在意唐无泽方才的拒绝，因为以后他总有一天会看到唐无泽的真面目，所以他真的不急，一点也不急。
苏州，怀雪山庄。
许婉容正站在窗边凝望着天边的晚霞，神色黯然。她曾经和徐子道一起看过这样的绯红似火的晚霞，她还记得徐子道称赞她容颜秀丽，甚至比这晚霞还美上三分。
只是这风景依旧可入画，那陪她一同看晚霞的人却已经不在了。许婉容怔怔地呆立了许久，就连她的房间何时进了两个人都并不知晓。
其中一人是个万花弟子，穿着一身繁复精美的万花服装，长发直垂而下。可他本人的神色却淡然如水，让许婉容猜不透这人在想什么。那万花弟子容貌清秀却也不大引人注目，相比较起来，那明教弟子却要显眼得多。他身着一套黑色为底白红相间的劲装，却独独露出左半边胸膛。他身上还带着闪闪发光的金银饰品，一枚金饰将他的长发并拢固定，露出了那双颜色绮丽的绿眼睛，似宝石又似萤火。
那西域人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许婉容，饶有兴致。许婉容心中暗想，这人的长相简直堪称妖孽，他这一微笑，怕是绝大多数女子都要为此神魂颠倒。只是，这二人出现得却着实诡异。
“前段时间，姑娘悬赏了五千两银子取一个唐门杀手的人头。”那明教刺客笑嘻嘻地开口道，“我们刚好杀了他。”
原来是冲着赏金来的，许婉容挑了挑眉瞬间了然。
为了这笔数额巨大的悬赏，江湖上不少杀手纷纷出动，可他们却全都折在了那唐门杀手手上，无一例外。而不久之前，被她即以厚望的叶逸文也铩羽而归。她对此便不再抱有期望，只能将那深沉恨意埋在心底，酝酿再酝酿。但她却没料到，今日居然能得偿所愿，这完全是意外之喜。
那明教刺客将一个木匣推给许婉容，她揭开一看，里面那枚人头，恰巧就是她在隐元会资料上见过熟记于并心恨之入骨的仇人的人头。
“是我运气好，恰巧撞见了这人。在跟踪几天之后，我和我的同伴终于找了个机会杀了他。”那明教刺客解释道，“这唐门杀手还挺厉害，只可惜他以一敌二，一开始就并无胜算。”
许婉容却好似并未听到那明教刺客的话，她紧紧抱着那个木匣仰望天空，轻声细语道“徐郎，你看到了么我终于替你报仇了，你一定会开心吧，徐郎”
尽管这姑娘语气轻柔，但她的表情却是有几分癫狂。她好似在对自己已经去世的未婚夫说话，又好似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后许婉容轻轻合上了眼睛，神情无比满足。
许久之后，许婉容睁开眼睛微笑道“见笑了，二位的赏金我会如数奉上。”
可那明教刺客在接过银票之后，这二人却并未离开。
“既然这笔交易完成了，那我们也可以说说别的话。”这次却是那万花弟子开口了，“我很好奇，许姑娘为了杀掉那唐门杀手，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值得么”
“当然是值得的。”许婉容斩钉截铁地说，“他既然杀了徐郎，我便要他以命相抵。一命换一命，再公平不过，这江湖上的规矩就是如此。”
唐无泽没有说话，可他却在心中冷笑了。没错啊，这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江湖规矩实在好得很。既然你恨我恨到极点，又是悬赏又是追杀，那我现在并没有死，因而也能光明正大地报复回来。
虽说唐门逆斩堂有规矩，老弱妇孺不杀，正义侠士不杀。但不杀归不杀，唐无泽要让一个女人难过，却总是有许多方法的。
第10章 忘情
“许姑娘说的倒也没错，所谓恩怨情仇纠葛不清就是如此，”唐无泽点了点头，可他随即却微笑了，笑容讥讽，“只是啊，许姑娘又是否知道，你那位徐郎着实声名狼藉人品不堪。有不少姑娘被他玩弄抛弃，甚至还有人为他自尽。他这种人，着实不值得你为他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寂静，可怕的寂静。许婉容好似被这可怕的事实镇住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定定地望着这万花弟子，眸光亮而冷，如同冰雪一般。
要让一个曾经有爱人的女人难过，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摧毁她心中完美无缺情郎的形象，让那人从云端之巅跌入泥沼之中，不复当初的纯白与美好。这样一来，这个女人便会怀揣着自己曾经的恋慕与失望，郁郁寡欢。
可唐无泽却完全低估了这个姑娘，她不慌不忙地将一丝碎发捋到耳后，笑容清浅又淡然“我知道，那位姑娘名叫林曦，是苏州城里小户人家的女儿。她被徐郎抛弃之时，已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但徐郎却不愿娶她为妾，因而她便带着徐郎那尚未出世的孩子，跳河自尽了。最后徐郎出了好大一笔银子，才将此事平息。阁下竟然能打听到这件事，倒也挺了不起。”
许婉容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到薛西斯以为她说的不是她那未婚夫的事情，而是什么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我还知道，除了那林姑娘以外，徐郎一共曾有过十一位情人。至于那青楼楚馆中和他有所牵连的女子，那更是多不胜数。这些事情尽管徐郎不想让我知道，但我却都知晓。”许婉容依旧在微笑，她的眸子越发亮得惊人，“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便装作不知道吧。他希望我是涉世未深的大家小姐，那我就是涉世未深的大小姐。”
噢，这倒真是有趣了。唐无泽深深凝视着许婉容，一言不发。
“哎，你们男人总希望自己的女人要蠢一些再蠢一些，最好蠢到对他那些拈花惹草的行为从不知晓也从不注意。可有些时候呢，你们又希望自己的女人聪明一点，最好冰雪聪明心思玲珑善解人意。你看你们男人对我们女人的要求多高，又是多苛刻。”许婉容微笑了，她眉目如画眼波流转，“可绝大部分女人都不傻，她们之所以不揭破男人的谎言，那只是因为她们爱着一个男人罢了。”
“我知道你觉得我为徐郎这般付出，着实不值得。但在我眼中，徐郎却是完美至极再好不过的未婚夫。”许婉容缓缓地说，“因为我爱他，所以从未觉得不忿心疼与黯然神伤。当你爱一个人爱到极点之时，也就无所谓值得不值得。只要你能远远看到他一眼，就会心生欢喜觉得人生圆满别无所求。这般卑微，又是这般可怜。”
许婉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可她面上却看不到任何苦楚与凄凉之色。她仿佛只是在为院内那开到荼蘼而后又凋零的石榴花叹息了一声，无关风月无关情仇。
唐无泽却好似被这几句话触动了，过了好一会他才淡淡地说“我不明白，大约一辈子也不明白。”
“对我而言，只要在那些女人中徐郎最喜欢我，这便足够了。不管他看上我的家世背景抑或我的美貌才情，只要他心中有我，我便心满意足。”许婉容说，“所以，他死了我便替他报仇，大仇得报之后我便立誓终身不嫁。”
“何必呢”这次却是薛西斯说话了，他现在倒真有些佩服这姑娘的决心了。
现今民风开放，夫妻之间若是感情不睦，女子和离之后也可另嫁他人。即便寡妇再嫁，也没人指指点点，更何况许婉容只是死了未婚夫。她这么年轻，又是这般的花容月貌，想娶她的青年才俊多如过江之鲫。但她却主动将自己的心死死封锁，任由它凋零衰败，一生不悔。
“我心甘情愿。”许婉容神态淡然。
“既然姑娘心甘情愿，那便再好不过了。”唐无泽轻轻地拍了几下手，权当称赞。他微笑着说，“之前姑娘说，这江湖规矩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既然找人追杀那唐门杀手，若是他还活着，当然也能找你报复回来。”
许婉容死死盯着这万花弟子看了一眼，随后却忽然恍然大悟。随后她只是地望了唐无泽一眼，平淡坐在了椅子上，既不逃跑也不呼叫。
“唐门杀手果然很有本事，这易容之术连我也看不出破绽。”许婉容挺起了胸，主动露出了她那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既然阁下要杀我，那便痛快一些。下了黄泉之后，我也可以早日与徐郎重逢。”
“谁说我要杀你了”唐无泽悠悠闲闲地说，“唐门逆斩堂有规矩，老幼妇孺不杀，正义侠士不杀。若是会武功的女人，那当然不算是弱质女流。可许小姐并不会武功，我也就不好下手了。”
许婉容却面带讥讽地说“那你是要你的同伴，这位明教刺客动手杀我了这倒也聪明，可你们这些收钱办事的杀手，何时顾忌过那些江湖规矩你们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此时却和我讲什么逆斩堂的规矩，简直可笑之极”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既然不想叛逃出唐家堡，那逆斩堂的规矩我当然要遵守。”唐无泽说，“只是姑娘又猜错啦，我要姑娘活着，而且最好能活得长长久久。”
这次许婉容真的愣住了，她完全猜不透这伪装成万花弟子的唐门杀手究竟在想些什么。
“对姑娘而言，你最珍贵的东西便是你同徐子道的那些回忆。”唐无泽意态安闲，他忽然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一枚金色的药丸来。这药丸很是好看，灿如日光。
“这枚毒药叫忘情，其实说是毒药倒也不太准确，它并不会要一个人的命。”唐无泽捏住那枚药丸来到了许婉容面前，他微笑着说，“不过药如其名，吃下这药的人，会将自己最珍贵最宝贝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唐无泽深深地凝视着许婉容，他一字一句地说“也就是说，姑娘会将徐子道这个人彻底遗忘。即便你努力想起你曾经爱上过他，而且用情极深至死不渝，那你也会在第二天重新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多好的东西啊，但也花了我许多银子，不过一切既是为了姑娘，倒也值得。”
她现在除了那些回忆，还剩下什么许婉容睁大了眼睛，她不禁浑身发冷。这唐门杀手着实是个恶鬼，他完全知道怎么摧毁她的骄傲与自信。她刚要张口呼救，就被那唐门杀手点了穴道。随后他又是一掰一抬，那枚药丸就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
“许姑娘，我们走了。感谢你的五千两银子，姑娘大可继续派人追杀我，我也并不怕。”唐无泽面带微笑同许婉容告别道，“只是呢，姑娘若是真的这样做，那我就免不得要对徐子道的父母出手了。毕竟那二位老人家，可都身怀武功。人在江湖飘，谁又没有一两个仇人呢哎，倒是可怜这二位老人家了。”
许婉容死死地盯着唐无泽。尽管这唐门杀手故作悲哀地叹了口气，但那话语背后的威胁之意却再明显不过。被一个唐门杀手惦记，绝非什么好事。可随后许婉容的心却沉了下来，她早就没了什么复仇的心思。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第二天，是否会记得徐子道这个人。
这边唐无泽和薛西斯翻窗出了许婉容的闺阁，又是一路无声无息离开了怀雪山庄。
“原来世界上当真有这么神奇的毒药。”薛西斯好奇地说，“我之前倒真不知道。”
“不过是唬那姑娘的，你也相信。再说若是有那么神奇的东西，我又何必浪费在她身上”唐无泽嗤笑一声，“那是万花谷的白凤养荣丹，不仅没毒而且还能美容。内部价十两银子一瓶，你若喜欢我便宜点卖你。”
这人，简直就是死认钱。可薛西斯却没和唐无泽计较这个，他继续问道“所以，你只是再吓唬许婉容了”
“没错，我只是在吓唬她。”唐无泽点了点头，“但许婉容并不知道这一点，于是她每天一睁开眼睛便会告诫自己，绝不要忘了徐子道这个人。许婉容虽说温婉如水，却也性格偏执，从她为徐子道立誓一辈子不嫁就能看出这一点。原本她心如止水别无所求，即便终身不嫁也能安然过完一生。可让我这么一吓唬，她便会日日苦思和徐子道度过的点点滴滴，这回忆虽甜美无比却也犹如饮鸩止渴，毕竟她的情郎已经死了，一切于事无补。”
随后唐无泽漫不经心地补充道“那许婉容既惶恐不安又心力憔悴，即便发现我在骗她，她却对我毫无办法。她只能在心中狠狠诅咒我让我下地狱，这百味交织的憎恨仇怨与怀念，很可能让她的心碎成千万瓣。她原本就气虚体弱，这段时间她又为徐子道的事情日夜操劳，早就心神憔悴。这么一折腾，怕是活不过三个月。”
真是可怕的人啊，但也是好心思好计谋，唐无泽对许婉容的性格可谓知之甚深，他好像什么都没干，却彻底摧毁了许婉容。
可他喜欢的就是这样唐无泽啊。薛西斯望了唐无泽一眼，目光柔和。
第11章 闲话
唐无乐正百无聊赖地抱着二黄一下下摩挲，那小狗倒也相当乖巧，任由唐无乐摸着它的脑袋。
此时的扬州阴雨绵绵，就连天色也是暗淡无光的。这倒让唐无乐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唐家堡，唐家堡晴天的时候也很少，只是唐家堡并没有这么连绵不绝的细雨天。他自从伤势大好之后，就从那万花神医余芳凝的住所挪到了扬州城逆斩堂的驻地。这几日他逗狗遛鸟安闲自得，倒是找回了当纨绔子弟时的感觉。
“无乐少爷，这狗再让你摸下去，脑袋就要秃了。”唐无泽依旧穿着那身繁复异常的万花男弟子破军套，他正坐在唐无乐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嗑瓜子。
也许由于连绵的雨天，这几日逆斩堂的生意并不好，因而不仅临时负责人唐无乐没事干，就连王牌杀手唐无泽也没接到什么可观的大单子。
“你管我”唐无乐横了唐无泽一眼，随后皱了皱眉道，“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万花谷弟子什么时候也开始干起了暗杀行当。”
“因为我冷啊，在这种天气里定国套实在凉飕飕的。”唐无泽说，“这万花破军套多好，一层又一层，相当暖和。再说这衣服可是我花大价钱借来的，不多穿一段时间着实亏本。”
说什么定国套凉飕飕的，其实这人压根没穿过一次定国套以唐无乐对唐无泽的了解，这人的所谓怕着凉以及怕亏本都是借口罢了。唐无泽有内力调息不畏寒暑，真正的原因却是唐无泽不想穿得太暴露。即便在大夏天，他依旧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唐无乐仔仔细细打量了唐无泽一会，这人穿着万花弟子的衣服倒也不见有何违和之处，最终他自己给出了原因“你这张脸倒比以前看着顺眼的多，至少没那么丑。”
“是吗我倒觉得那张易容脸挺不错，谁看了都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唐无泽挑了挑眉，而后轻轻地叹息道，“可惜不能用了。”
“是你自己学艺不精，差点栽在那两个人手上，真是活该。”唐无乐冷哼一声，随后却道，“那个藏剑弟子名叫叶逸文，藏剑山庄三庄主叶炜亲传弟子；而那个天策将士却是恶人谷的人，名叫姜黎。”
他这顶头上司唐无乐，尽管嘴上说他受伤是因为学艺不精自己活该，可实际上却帮他查清了那两个人的身份，可见这人着实嘴硬心软。
但唐无泽却懒洋洋地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了。不过我既然换了易容，那两人想必也不会轻易找到我。没人出钱的时候，我才懒得杀人，因为根本不划算。”
“既然你自己有打算，那就好。”唐无乐点了点头，他随即感慨了一句，“在你小的时候，我可没看出你是个财迷。现在一看，你简直整个人都钻到了钱眼里。”
“那时候年幼无知嘛，钱是多好的东西啊。”唐无泽淡淡地说。
“你小的时候倒也挺好玩，整天冷着一张脸活像刚从华山下来的小道士。别人跟你说十句话，你能答两三句就算给面子了。”唐无乐好似却来了兴致，“记得那时候你还不想当杀手呢，只想钻研机关之术，长老们还说可惜你这个习武的好苗子了。”
“我不过一个庸才而已，有什么可惜的”唐无泽的眼神很空很远，他此时好像什么都懒得说懒得想。
“你若是庸才，这世上也就没有天才了。”唐无乐评价道，他看出这人心里不痛快，但他偏要继续找这人的麻烦，“谁都没想到，你第一次杀人时居然如此干脆利落，不给任何人一点活命的机会。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天生的杀手。”
“什么天生的杀手，不过是我能狠下心罢了。”唐无泽垂下了眼帘，随意应付道。
“那年你才十二岁吧，就被三长老派去追杀一个恶贯满盈的伪君子。我原本在暗中看着你，生怕你出了什么差错。可谁知你下手那么干脆利落，一发追命箭还不够，还在那人脖子上又补了一刀。这手段，可比我当年强得多啊。”唐无乐的语气似是称赞又似是嘲讽。
唐无乐口中的三长老，却是唐无泽的亲传师傅，唐门四老之一的唐怀智。他知晓他这个徒弟虽然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但作为一个杀手，唐无泽却不够心狠也不够果断。尽管在那次事情之后，唐无泽已经有所改变，但唐怀智却并不放心。唐无泽的第一次任务，既是他的一次机会，也是唐门对唐无泽的一次测试。若是唐无泽不能通过这次测试，那唐门从此便对他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一把不能杀人的刀，即便刀刃再锋利也不过是无用之物。他们会将唐无泽派往唐家集，不让他接触任何机密要事。
唐无乐原本还觉得有点可惜，他可能再见不到这个很是讨厌却也有点意思的小鬼。只是他却没想到，当年一身出尘之气恍如仙人的小孩在第一次杀人后，既没有哭也没有精神恍惚，唐无泽只是抖落了那把匕首上的血迹，神情平静地将匕首收进了刀鞘。
“那种时候，不是他死便是我死。”唐无泽的声音低沉，他的眸子漆黑深暗，竟好似没有一丝光亮，“这道理我很久以前早就知晓，我既然早就明白，又何必无谓地后悔自责”
他曾经也不想让双手沾满血腥，成为一个时刻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杀手。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只有自己才是唯一可靠的，也只有力量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他已然有了自保之力，可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愚蠢却目光纯然的孩童。
“真是心冷如铁啊。”唐无乐评价道，他看到唐无泽不开心，倒是开心了许多。可他却忽然觉得，当年唐怀智的做法是否有些矫枉过正。眼前的唐无泽，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把出鞘的刀。的确是寒光湛然锋利无比，可那毕竟是刀，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于是唐无乐决定换个话题，继续噎唐无泽。他声音平淡地说“你的师妹唐语兰，最近好像不对劲。她在一次任务中受了不轻的伤，在养好伤之后却立刻接了其他单子，竟像不要命一般。这想必和你有些关系吧，毕竟谁都知道，你这位的师妹倾心于你。”
“倒是和我有关，我也知道她喜欢我，但这不代表我一定会喜欢她。”唐无泽无动于衷，“若是每个心怀爱慕的人都能得偿所愿，那我们的生意也就不会这么好了。”
“小师妹是个好姑娘，她不犯不着将一颗真心交付到我这种人手上。”唐无泽淡淡地说，“我既然根本不可能给她回应，倒不如一开始就断得干脆一些。”
唐无乐沉默了一会，其实他明白唐无泽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他既然不喜唐语兰，就没必要和她继续纠缠不清，这样就不会耽搁唐语兰的大好时光。
“你不会喜欢男人吧从小到大，我就没看你对什么姑娘动心过，不管再美的姑娘也一样。”唐无乐忽然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手，他却立刻离唐无泽三尺远，好似唐无泽身上带了什么致命的毒药一般，沾之即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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