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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逗比贾侦探 第27节

作者:诗念 字数:21310 更新:2022-01-10 07:47:48

    凌钰斜睨着贾瑞,“四哥阻止你查宋御史案,是不想你触怒父皇,还是不想你有个前车之鉴呢”

    贾瑞淡然一笑,“多想何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若真想杀我,我又能如何坦然赴死而已,想来当年的宋御史,也未必不清楚吧。”拍拍卫若兰的肩膀,“无情最是帝王家,记着我这个前车之鉴。”

    凌钰“”

    “多谢殿下告知,不知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可回报的。”

    “不如卫郎为我奏上一曲吧。”

    “那便献丑了。”

    对于凌钰的话,贾瑞并没有十分相信,他一定要看看客楼巷那棋局下藏的是什么东西。他与卫若兰商议,决定诈取。

    十月底江南已一是片萧瑟。

    谢府院里有棵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衬着粉墙黛瓦,如诗如画。

    谢沈负手立于银杏树下,黄叶簌簌飘落,他一袭乌衣轻软,鸦羽似的长发垂曳下来,如水墨画卷上的墨色流淌,看他背影似乎消瘦了不少,颇有些寥落伤情之意。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贾瑞惊讶地发现,他那把秀美的胡须竟然已经星星白了,两颊深陷,透着股病弱与沧桑感,明明半年前他还是那般气韵风流的美大叔。

    谢沈伸手,细瘦的手指接住片飘落的黄叶,“这颗银杏树已有四十岁了,还是当年我们三人手植的,已然亭亭如盖,只是当时约定围炉树下,诗酒闲暇之人,却已不堪相见。”

    “犹记得那日酒后,语冰说一入朝局,风波诡谲,只望我们自守本真,初心莫负,而我到底还是”

    “他这么些年不肯见我,想来是对我失望的狠了吧”

    这个“他”到底是谁呢客楼巷里的主人谢沈的情人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过往贾瑞虽满心疑惑,却并非询问,他知道谢沈并不需要回答,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那局珍珑是语冰所创,却是他留给我的,他是想让我给自己个了断,也给我们一个了断。”他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凄楚与深情,“凌墅、凌墅,这么些年来,他到底未曾谅解我,到底还是不能放下语冰。”

    贾瑞感觉卫若兰身子忽然僵住了,诧异地望向他,见在虚空写下几个字,忠义亲王。原来谢沈口中的“他”竟是老忠义亲王

    他将一幅卷抽交于贾瑞,“去吧,你想知道的,都在那里。”眼里带着千帆过尽的疲惫与沧桑。

    贾瑞接过那棋谱,对他重重一揖,快马加鞭赶到客楼巷。这半年来他们一直派人守在楼内,防止有人破坏那个暗匣。

    古朴的大门被推开,有风扑面而来,被风卷起的,不是飘零的杏花,而是金黄的银杏叶,铺满整个青石小院。

    原来这里竟也有一棵数十年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映衬着乌木的小楼,古朴中透着股明灿之意,别具一格。

    他们来到棋盘前,卫若兰按在谢沈帛卷上的步骤下棋,下了几十手终于解开棋局,棋局下的暗匣了打开,里面摆放的就是宋御史案所有的证词证物。这些东西下面,还有二十来幅画。

    贾瑞好奇的撑开一幅,画中所绘正是这幢小楼,楼下杏花如雪。楼内有人临窗而立,乌衣轻软,乌发如墨,长身玉立,手执画角,缓缓吹奏。他身旁上张书案,案上纸笔搁置,有人支颐于案,右手举着酒杯,脉脉凝视着吹奏之人,眼神似醉似醒。

    画卷底题着诗句掷笔卷夕帘,推盏漫吟留。杏花吹雪里,清角起小楼。

    落款是凌墅。

    那乌衣人是谢沈无疑,不过那神情与气质与现在不同,少了些沉稳,多了些年轻人的朝气,看样子应该是二十来岁的。而这举觞之人想来便是当年的凌墅了,然而他的长相,竟然

    贾瑞与卫若兰对视眼,皆惊诧不能言。

    又打开些画卷,画中人皆是谢沈与凌墅,但场景却不同,或于江南烟雨中,画船听雨眠;或是晓风残月下,吹叶到扬舟;又或者大漠落日下,萧声起燕然林林总总二十来幅,两人仿若一对神仙眷侣,将塞北江南,大漠草原,一一踏遍。

    卫若兰道“你有没有发现,这每幅画中的人物都不同。”

    贾瑞对画没有他敏感,经他提点才蓦然发现画中人物日渐老去,到最后一幅谢沈的鬓角已然星星白,凌墅的头发也是半白了。

    卫若兰叹息道“原来这二十多年,他们从未分开过。谢先生只是不知道他就在他的身边,貌离而神合,两心如一,实着令人唏嘘。”

    “谢先生若是看到这些画,心里会宽慰些吧。”

    他们从客楼巷出来时被人挡住了去路,那人怀抱宝剑,头戴蓑笠,一副江湖打扮,“敢问阁下可是贾瑞贾凭玉”

    贾瑞戒备地道“正是,阁下何人”

    那江湖客忽然向他屈膝行礼,呈上一物,“请贾大人为淮南百姓作主”

    贾瑞将信将疑地接过,见竟是封血书,原来淮河起义不是忠义亲王党造反,竟是因为淮河决堤,百姓被淹死无数,官员不敢上报又不赈灾,最终逼得百姓揭竿而起,被有心之人利用,谎报成忠义亲王造反。

    贾瑞勃然大怒,“淮河决堤如此大的灾情,官员竟不上报太过荒谬”

    、赴淮阳凌銮赈洪灾

    那江湖客道“朝廷去年刚拨下修缮淮河的款项,只是并未用到修缮河堤上,今年突发灾难,他们乌纱难保,岂会不尽力遮掩百姓揭竿也不过求顿饭吃,朝廷却不由分说的调来军队镇压,如此行径已惹得天怒不怨若是派太子那废物去,他不擅作战,被逼得狼狈了还有转寰之机,此次派得是瑞王,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几次对忠义亲王党都是赶尽杀绝,此次只怕也会血洗淮南”

    “不会”贾瑞毫不犹豫地道,“瑞王刚毅正直,绝不会做出草菅人命的事”

    江湖客愤然而起,冷嘲道“淮河百姓都传贾大人是包龙图、宋御史传世,不畏强权,铁面无私,看来也是浪得虚名如今瑞王军队已抵达淮河,淮南百姓危在旦夕,看来你也指望不上”说着抱剑而去。

    “且慢我并非说不去淮河,你且稍等。”对卫若兰道,“我虽信凌銮,但事态发展千变万化,还是要亲自去趟淮南。你将这些东西交给宋姐姐,皇上亏欠宋御史,想补偿他们母子,在关健时候她的话还是有几分份量的。淮河一事非同小可,还需要你和大哥在京中张罗,必要时可利用谢沈欠我的那个人情,还有五殿下”说着顿住了,到底难以启齿。卫若兰这么干净的人,自己却让他利用凌钰对他的龌龊心思,实在不堪。

    卫若兰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我知道,和万千百姓生死相比,我个人荣辱算得了什么我有分寸,你便放心吧,我们兄弟永远一心。”

    贾瑞感动地握住他的手,“有你们这样的兄弟,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两人对望眼,各自上马而去。

    凌銮做事向来干净利落,十日之内已抵达淮南,此时叛军已攻下一个城,淮南地方军已被打得溃不成军。

    贾瑞率大军到淮南,先命军队守住城门,并未急着反攻。进城之后淮南官员夹道欢迎,置办酒席为他接风,然后送上当地“土特产”。

    凌銮不动声色的收下,“诸位辛苦了,待叛乱平了,本王自当向朝廷为诸位请功,已牺牲的将军,朝廷也会抚恤,明日本王决定去都指挥同知灵前吊唁。”

    淮南知府为难了,“这王爷有所不知,江指挥家也被叛军攻破,家人无一幸免。”

    “岂有此理”

    知府诚惶诚恐地道“叛军势力太过强大,淮南武将多被暗杀,实在是下官等无能。”

    凌銮问,“现如今负责淮南本地军事的是何人”

    有位体形肥胖着军装的武将上来,“下官都指挥佥事王业拜见王爷。”

    “说说你打算如何平叛。”

    “王爷放心,下官已命人封锁住城门,调集火油,只要王爷一声命下,便可向城中放火箭,烧死他们。”

    凌銮凤眼微眯,睨着那武将,“很好把你的作战计划写成公文呈上来。”

    那武将得凌銮赞赏极为自得,“末将已经准备好。”

    “很好,本王会在父皇面前多多提及你的。”

    “谢王爷。”

    “还有你们,为平叛做了什么功绩,都可以写下来,忠义亲王事是父皇的心结,办得好你们前程不可限量。”

    官员们纷纷叩谢,“多谢王爷提点。”

    凌銮点点头,“本王行军数日,也乏了,先去休息,你们写好了递过来。”带着小宋回到驿馆。

    一连两日凌銮皆按兵不动,只与淮南官员们吃喝玩乐,底下人送什么他皆收着,胃口比太子都大。淮南的官员倒是放松下来,他们不怕贪的,就怕贪。

    第三日,凌銮下了请贴,请诸位淮南官员及当地富户到城楼上饮宴,顺便看他如何平叛。

    官员们到城楼上,发现凌銮身边又多了个俊俏的随从,他笑温和蔼地招呼众人落座,“诸位大人稍等,好戏马上就开始了。”

    随后凌銮也到城楼上,“诸位,请坐。”然后向小颜颔首示意。

    小颜执起楼上的桴鼓敲了起来,随着鼓响,瑞王的军队没有攻城,反而控制住了淮南当地的守军,接着被困在城中的叛军一涌而出,围住宴客楼。

    官员们正疑惑不解时,身边忽然出现十几名黑衣蒙面的人,那是凌銮亲自调教的昆仑卫,他们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场鸿门宴。

    凌銮目光冷冽地扫过众人,“一个月前,淮河决堤,百姓淹死无数,成千上万个家庭被大水冲毁,无片缕遮身,无颗粒果腹,卖儿鬻女,你们一个个不思赈灾,反而将他们冠上叛军的称号,想借本王之剑斩杀他们么”

    官员们闻言,皆面如土色,“冤枉啊冤枉啊他们确实是忠义亲王叛党,俘虏身上有逆党的标志,王爷明察。”

    “百姓目不识丁,任你们愚弄,本王可不愚蠢。你们如何谋杀淮南都指挥同知,如何煽动百姓冠上忠义亲王党的旗号,如何私吞修缮河道款项,本王已果得一清二楚,还敢狡辩”

    官员们皆伏地,汗如雨下。

    “我看你们一个个脑满肠肥的,既然不肯拿粮食来赈灾,不如烹一锅肉靡给他们裹腹来啊架锅”

    城楼之下立时架起几口大锅,熊熊大火燃烧下,水渐渐冒起热汽。

    凌銮道“来人把这几个鱼肉百姓、谋害忠良的狗官给本王煮了”

    昆仑卫拖着知府和肥胖的武将等几个主谋下城楼,两人已经吓得晕死过去了,被丢到锅里又被汤醒了,要爬出来却被绑成粽子,随着水越来越汤,他们的叫声越来越惨烈,最终被活活煮死。

    城楼上的官员富翁们吓得心胆俱裂,有些已经禁不住昏了过去,城楼下的难民则欢呼阵阵,有些的百姓已经扑上去啃他们的肉,场面惨不忍睹。

    凌銮凤目凌厉地扫过那些官员,“还需要多支几口锅吗”

    城楼上刹时跪头声求饶声不绝于耳,“下官认罪,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带下去。”又对那些富户道,“你们要不要尝尝那些肉靡是什么味道”

    那些富户何尝见过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已经噤若寒蝉,被凌銮凤目一扫,立时伏地求饶,“草民愿开放自家粮仓,赈济百姓。”

    “草民愿将庄里布匹尽数供献出来”

    凌銮这才满意,“那还不快去”又吩咐士兵,“开府库放粮,城外建粥棚施粥”

    贾瑞赶到淮南时,百姓已被稳住了,不过叛乱并未真正的平定下来,他烹杀了那几个狗官表明了朝廷的态度,但百姓们还在持观望的态度,接下来若处理的不好,会再度引起哗变。

    凌銮大军开拨之前,已先让小颜带昆仑卫来淮南探查情况,他与官员周旋那两日,一是因证据还未收集充分,二是要放松他们的警惕性,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住地方军,这样才能无后顾之忧的救灾。

    他已提前将小颜查明的情况上禀朝廷,只是朝廷反应没那么快,救灾物资一时到不了。此时的形势依旧很危急,十月底淮南已经颇为寒冷了,百姓饥寒交迫,很多人家已经开始卖儿鬻女,若不妥善处理,叛乱会再起,他之前的种种都白费了,还会落个残杀大臣的罪名。而更让凌銮忧心的是那些被淹死的尸体,若不处理好,引发瘟疫,将会成为更大的灾难。

    这些日子凌銮四处筹积粮食,城楼宴后淮南富户虽主动拿出粮食衣物棉被等物资,但毕竟有限,凌銮深知做事情要有个度,不能杀鸡取卵,只得向别处借粮,调用军需物资以备使用。

    贾瑞见到凌銮时,他已经忙得几天没有合眼,眼睑乌青、嘴唇起皮,十分憔悴狼狈,见到贾瑞时,他紧绷的脸上显出点笑意,“你来了,那些证人证物我给你留着。”

    相识这么久,贾瑞从未向此刻这般,对凌銮生出这么浓烈的情义。以往的温柔体贴、心有灵犀,都及不得此刻,他这疲惫的笑颜。

    这一路上他听到凌銮的雷霆手腕,听到他智斗富商,听到他为民奔走,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自豪,这是我贾瑞的男人,是个爱民如子、有担当有魄力的男人。

    “我知道。”贾瑞拥抱住他,眷恋地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这么多灾民,每日施粥也不是长久之法,不如招些年轻力壮的,修筑河堤,每日给些工钱,那些尸体也需要打捞上来,要么焚烧,要么掩埋,撒上石灰消毒,否则容易引发瘟疫。”

    “嗯。”凌銮点点头,一边交待属下立即执行。

    “这里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最多两天。”

    “朝廷赈灾的粮款最快还得七日才能到,如何能撑得过去”

    “淮南的富户已经被我搜刮的差不多了,小颜小宋已经去淮北借粮,尚未来消息。”

    贾瑞叹息,“没有米面,若是能有红薯玉米什么果腹也好。”

    “那是什么”

    、隋佩玺淮南施粮草

    “容易种植,且产量很高的粮食,只可惜我们国家现在没有。凌銮,这一路行来我在想,我虽然破了几桩案子,但于百姓有什么益处似乎没有。杀了一个恶人,天下还有无数个恶人;杀了一个贪官,朝廷上下还有无数个贪官。就如淮南这些官员,他们已经害死了无数个百姓,现在将他们烹了煮了,也是于事无补。所以,想要肃清朝野,靠得不是一个清官,而是一个好的皇帝。”

    他用灾民的眼光看着凌銮,殷殷切切,寄托全部的希望,“凌銮,我相信你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凌銮没有说话,但是神情坚定。

    “我也找到我最迫切要做的事情,虽然这不一定是我最喜欢的。”

    凌銮将他揽到怀里,紧紧地抱住。这一刻,他们的心贴着心,吟听着彼此的心跳声。然后凌銮就那么在他怀里睡着了。贾瑞没有睡,他整晚凝视着凌銮的面容,感觉到自己稍稍抽离的一颗心,再度沉沦、沉沦,只到不可自拔。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宋语冰。明白他为什么知道终将会被这个人辜负,还义无反顾的陪他走过血雨腥风,义无反顾的爱着他,甚至连死也心甘情愿。

    灾区的形势依然很不乐观,粮食仅够一天用的了,小颜那里虽借到粮了,最快也得三天。今年淮南冷的尤其早,才十月夜晚河面已经结细碎的冰了,怕什么来什么,阴沉了两天,终还是下起雪来了。棉被棉衣原就不够用,这下愈发紧张,灾民们冻得瑟瑟发抖,只能多烧些火,煮姜汤喝。饶是如此有许多人受不住已经生病了,贾瑞最怕的流感还是发生了。

    下了雪路更难走,原本三天可到达的粮食,只怕五六天才能到,灾民心中已是惶惶,怨声回荡。有位将领建议用沙子装作粮食运进来,暂时安定民心。但被凌銮否决了,这与战场上不同,战场上可以用这种方法鼓舞士气,一举歼灭敌人,获得粮草,这时又从哪里获取粮草粥越来越稀骗不过灾民。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凌銮的亲军惊喜地进来,“将军,有救了”

    贾瑞随着凌銮来到灾民安置区,就见隋唐正指挥着士兵卸东西,十几辆马车拉着粮食、棉衣、棉被,灾民们望着隋唐的目光像望着活菩萨。

    凌銮疾步走到隋唐面前,千言万语无以言表,唯有重重地一报拳。

    隋唐仅是理所当然地一笑,并不居功,扬声对灾民道“这些只是第一批,明日还会有十几辆马车过来,大家放心,有瑞王在,大家尽可带着你们的老婆孩子安心过冬。”

    凌銮也道“朝廷的赈灾物资不日就会到,诸位放心。”吩咐士兵将棉衣棉被分发下去,灾民们这才安心下来。

    隋唐所言不虚,此后几日皆有粮草运到,随后小颜小宋借的粮食也到了,这样足以维持到朝廷的赈灾物资运来。往年赈灾物资运到地方时,已被各层官员盘剥的七七八八,今年有凌銮亲自坐镇淮南,朝中官员皆知他铁血手腕,又有烹杀的两位官员在先,故而无人敢苛扣。

    救灾物资到齐了,百姓也稳定下来,凌銮又组织士兵帮助百姓修缮河堤、建设家园,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这日贾瑞接到卫若兰的信,催他回去。贾瑞想到临走时说到凌钰,怕他真受到侮辱,率先回京,然而却不知京中正有人设下天罗地网等着他。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状元府见附近的几条街上都挤满了人,行走困难,他下马拉住个人正要问出什么事的时候,有人指着他,“他就是贾状元。”随着这一声,人群“忽啦”下向他聚来,差点将马惊着了。

    贾瑞紧紧牵住缰绳,“诸位乡邻,找贾某可是有什么事”

    “果然是贾状元”

    “贾青天来了就好”

    “宋御史沉冤得雪了”

    众人相互低语了番,忽然不约而同地向他跪了下来,“请贾先生替宋御史申冤”

    贾瑞大惑不解,“你们为什么要替宋御史申冤”

    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有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走上来,老态龙钟的样子不是贾代儒是谁贾瑞忙扶着他,“祖父,你这是做何”

    贾代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问,“宋御史被害是不是真的他不是患瘟疫而死,是被闫崇逼死的,是不是”

    贾瑞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此话不能乱说,你们”

    周围的人道“你既然找到了证据,一定要替宋御史喊冤,奸臣当朝,错杀好官,天理不容,宋御史一生做了那么多好事,怎么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群众纷纷咐喝,“对对宋御史造福百姓,我们不能让他这么冤死了。”

    “铲除贪官,为宋御史报仇为宋御史报仇”

    众志成城,呼号震天,贾瑞默然,他知道情形有些不对,却不得不应下来,“诸位放心,贾某必当尽心竭力”

    话音刚落他便被人拉着手腕,一路拖回府里,卫若兰神色诧异,“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先避避么”

    贾瑞意外,“不是你写信让我回来的么”

    卫若兰神色沉重地道“我是写过信给你,却是让你晚点回来。近日京中茶楼酒肆里都在传,你我在客楼巷忠义亲王的别院里,找到闫崇杀害宋御史的证据,言之凿凿,甚至连那封伪造的信都能背下来,此事在京中引起很大的反响,宋御史的拥戴者们十分激愤,闫府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若不是有官兵护卫,只是都在闯到他家里去了。明日正好是宋御史的忌日,往年都有大批的百姓到他的衣冠冢里祭拜,今年只怕会出乱子。”

    “那封信出我手,入你手,还有谁看过吗”

    “我一直随着放着,没有外人看到。”

    贾瑞分析道“那么只有当年谋害者知道了,谢先生肯定不会传扬此事,那么就是闫崇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着,他是受害者,那么是有人从他那里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卫若兰显然比他更了解朝局,“朝堂上的事,是不能用眼下的利害来衡量的。但显然有一点,有人在针对你我,更或者借你我之手,拉下什么人,总之,我们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宋御史之死是什么原因,你我再清楚不过了,现在这事像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贾瑞道“我已经接下了,再烫也得拿下去。”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陪着你。”卫若兰道,接着笑得眉眼弯弯,喜气洋洋,“有喜事等着你呢,你且猜猜是什么”

    “莫非是实验成功了,那几个女子里有人怀上了”

    卫若兰笑得越发欢喜,“嗯,不光你这里,北静王那里也怀上了,可谓又喜临门,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阴谋想来定也能逢凶化吉。”

    贾瑞却没有表现的太过欣喜,“我所求机率太小,若能心想事成,何憾之有”

    “能不能成,再过几个月便见分晓。你一路奔波,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明日是场硬仗呢。”

    、前尘往事恩仇俱散

    贾瑞刚回到府里,几位太监过来,“太上皇有旨,召贾大人晋见。”

    看来等不到明天了,该来得总是要来,“公公请稍等,容在下换件衣服。”

    贾瑞换上朝服,随公公进入皇宫,古稀高龄的太上皇瘫坐在轮椅上,老态龙钟、虚发皆白。“臣贾瑞参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上皇苍老的声音道“抬起头来。”

    贾瑞微微抬起下颚,眼睛忍盯着地面。

    太上皇冷嘲地道“果然与那个迷惑圣心的佞臣有几分相识。”

    贾瑞愣了惭,才明白他说得“佞臣”是宋御史,不动声色地道“当今陛下英明神武,朝中官员虽不是个个清廉正直,却也无人迷惑圣心,以臣的资历更是万万不及,故臣不知太上皇所言从何而来。”

    “哼朕听说你要替宋语冰喊冤,为他报仇”

    “并无仇怨,民众所求,不过一个真相。”

    “那么,你准备向谁寻仇向朕么”

    “不敢。”

    太上皇勃然大怒,“不敢你联合百姓闹事,围了闫崇府坻,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想让朕再留污名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朕制不住凌圳,还能杀不了你吗”

    贾瑞抬起头,凛然无畏地望着他,“杀了我便挡得住幽幽众口,挡得住你曾经犯下的错误么太上皇爱惜羽毛,只怕日后史书工笔不会替你遮掩。”

    太上皇看着他的眼睛,愈发的愤怒,当年的宋语冰便是这种眼神,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无论如何他都不肯妥协,就用那种眼神盯着自己,坚硬如铁,不动如山。他恨极了这眼神,若非如此自己怎么会输怎么会被软禁在这个宫殿里,十几年不得见天日

    他的昏暗的眼睛阴鸷狠毒,“来人就地正法”周围的十几个太监涌上来。他们也身怀功夫,一两个贾瑞还对付得了,一齐围攻上来,很快就将贾瑞擒住了。

    太上皇冷笑道“你当朕会在意什么史书工笔么不杀你如何解朕心头之恨先剜了他这双招子,送给凌圳”

    一个太监拿着剑步步逼近,贾瑞眼睁睁看着明晃晃地剑尖一点点逼近自己眼瞳,锋锐之意已渗透和肌肤,他死死睁着眼睛,绝不肯示弱。

    就在剑尖在刺入眼瞳时,忽然有什么东西,击中剑身,剑便偏了过去,接着那太监也被踢飞,三个人护在自己身边。

    随即禁军涌了进来,将围攻他们的人拿下,接一袭明黄衣袍的皇上进来,阴沉地目光扫过贾瑞,然后落到太上皇身上。跟在皇上身后的,是五皇子凌钰。

    十分钟后,众人皆退去,宫殿里只剩下太上皇与皇上。

    皇上道“想来父皇最近太清闲了,竟又折腾起来了。”

    “拜你所赐,闲来无聊,找点乐子。”

    “难道不是你自己作的孽么果真无聊,儿子给你请几个戏班,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唱戏也容易,只是杀害臣子这种事还是别做吧,免得日后罄竹难书。”

    “青史如何,朕会在意吗”

    “也是,二十万大军,一代贤良,您都杀了,还会在意多一个小小的锦衣卫么你不在意,朕在意。当年朕护不住语冰,如今绝不肯让你再杀了他”

    “怎么,你终于移情别恋了”

    “儿子不如父皇,太上无情,语冰是因何而死,自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只不过父皇您你我毕竟父子一场,你的罪孽,我找人替你背了,只是父皇,您年岁已高,就别再为祸人间了吧。”

    贾瑞跟着凌钰走了宫门时,见卫若兰焦急地等在宫门外,见他们出来,急切地围上来,“怎么样有无受伤”

    贾瑞笑道“还好王爷来得及时,有惊无险。”

    卫若兰又冲凌钰报拳,“多谢王爷。”

    凌钰笑意狡黠,“卫郎若真要谢,不如送幅你我的画像。”

    “这好吧。”

    贾瑞随他们回去,车马辚辚中听卫若兰讲两位皇帝之间的恩怨。

    当年太上皇还是皇帝,他志大才疏、好大喜功,不听满朝文武劝阻,执意御驾亲征匈奴,令太子随从。结果兵败如山,二十万精锐全军覆灭,太子被杀,他自已也从马上掉下,摔断了双腿。

    当时,匈奴兵临城下,皇帝生死不明,几位皇子蠢蠢欲动,朝野动荡不安,王朝生死存亡关头,谢沈、宋语冰,联合士族门阀、朝中权贵与宫中皇太后立凌圳为太子,暂理国事。

    凌圳不负众人之望,退匈奴、稳朝纲,用一年的时间,让满目疮痍的山河重新恢复生机时,就在朝臣推举他登基为帝时,皇上重新回到了皇宫,坐上了帝銮。

    然而这一年来,凌圳所作所为深得民心,他英明睿智,有魄力有担当,朝臣早已奉他为君,皇权已被架空。皇上并不甘心就此退居幕后,联合旧党并几位皇子,想要废除凌圳,他们所列的最大一条罪状,便是凌圳的断袖之癖。

    在皇上连番攻击下,渐渐式微,凌圳自己也心生退意,他原本就只想做个逍遥江湖的王爷,临危受命才勉强做了监国太子,彼时又与宋语冰正情浓,自然不肯舍弃他。宋语冰为了绝了他的心思,娶妻生子,然而这也未让凌圳退却。

    他那一颗殷切真挚的心,最终打动了宋语冰,两人决心远走江湖。

    是谢沈出卖了他们,他将这消息透漏了出去,于是那天,满朝将士跪在宋语冰府前,山河泣泪,二十万亡魂未安,那昏庸的皇帝不自裁已谢苍生已是罪孽,怎么能让他再重坐金銮

    宋语冰最终没有赴凌圳的约,远走蜀中。

    他远离了朝堂,却没有远离风波,他最终被皇帝的人抓住。

    皇上问凌圳,你要天下还是要宋语冰。

    凌圳说我要语冰。

    然后,他等来的是宋语冰的死讯。

    这一回,出卖他们的还是谢沈。是他将凌圳的选择告诉了宋语冰,宋语冰知道只有自己死了,凌圳才能有牵无挂,无惧无畏,于是慷慨赴死。

    悲愤之下的凌圳,破釜沉舟,起兵逼宫,迫使皇上退位,将其软禁,正式登上帝銮。

    然而,他永远失去了心爱的人。

    谢沈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深爱的人,从此十几年,不复相见。

    次日宋语冰的忌日,皇上亲戴麻服前往祭奠,宣布当年闫崇为邀宠于先皇,以宋御史逼迫皇上让权,宋御史为天下苍生计,甘心赴死,大义凛然。革闫崇之职,充军流放,其家人没为官奴。

    又过几日,太上皇驾崩,举国同丧。

    在百姓为此或喜或叹之时,一幅画贴遍了金陵的大街小巷。

    一株杏花树,一张乌木躺椅,一个半裸的男子身后插着荆棘。

    那幅画画得极为细致,腕间的胭脂记,漂亮的蝴蝶骨,私秘处的大小以及腿间的痣都标的清清楚楚。眉目间更是传神,坚毅隐忍的眼瞳里掩藏不住屈辱、痛楚、脆弱,极度淫靡,又能勾起人的欲。

    贾瑞他们反应过来之前,那些画已被别有爱好之人揭了下去。从此金陵人看贾瑞的眼神都变了。

    此事并不算完结,又过几天,一封封凌銮贾瑞的情书流传出来,大街小巷里也响起了童谣

    清俊小后生,青布衫,白直身。好个人,杏花树下桃儿分。

    、历尽劫波兄弟犹在

    情书被曝光的第二日,皇上就召贾瑞入宫,然后将它们扔到贾瑞面前,“你有什么话说”

    贾瑞跪在汉白玉的宫殿里,肩背上蝴蝶骨支棱,细瘦的腰身似再多一点重量便要被压拆,他伏跪着说不出一句话。他原本有足够的勇气与资格,说他爱凌銮,然而那幅画一曝出来,他再也没有说爱的资格。

    遭受到那样的侮辱,他何其无辜可此时的他,就像被强奸的少女,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她只是受害者,却要忍受世人的白眼与唾弃。

    “此事弄得金陵城人尽皆知,就不用再当差了。”

    “是。”

    “凌銮知道此事么”

    这句话像沾了辣椒水的鞭子,狠狠地抽在贾瑞身上,痛彻心扉。怎么会不知道他消息那么灵通,怎么会不知道他会怎么看自己呢也会用世人的眼光么是同情是可怜还是厌恶和嫌弃

    皇帝凝视着他,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道“和他分开,到朕身边来,朕罩着你。”

    贾瑞没听懂他的话,抬眸起看他。这样向上看时眼睛比平时更大,清澈如水的眸子黑白分明,迷茫的看来让人心跳都漏了几拍。

    皇帝微俯下身,抬起他的下颚,“到朕的身边来,跟了朕,从此世间再无贾凭玉,你便是朕的人。”

    贾瑞眼中的迷惑转变为惊愕,猛然打开皇帝的手,连连退后几步,接着伏跪在地上,“不不我不要进宫你放了我吧皇上,求你放了我”

    皇帝犹记得穆王府案时,他凛然无畏地坚持批露穆附的罪行,那铮铮风骨,像极了宋语冰,而此刻,他却匍匐在地,哀声恳求,心里一时凌乱如麻。

    “你可知跟了朕,这天下只要你想要,朕皆给得起。”

    “我只要凌銮的一颗真心。”

    皇帝冷冷地道“抗旨不遵是死罪,什么也得不到还会连累他,况且,你便不跟朕,能得到他的心吗何去何从,你想清楚。”

    贾瑞紧握的拳头忽然松开,颓然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要得到凌銮一颗真心谈何容易从前意气风发的自己都不能做到,更何况如今已是声名狼藉凌銮,凌銮他不嫌弃自己便是万幸吧。

    他笑了笑,踉踉跄跄站了起来,“若能连累他一二,也是我的荣幸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总也有王权达不到的地方。王者,掌握天下,却掌握不了一条人命,就如同您掌握不了宋御史的命。”

    他拂了拂衣袖,竟也不顾礼节,长身而去。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飘起雪来,纷纷扬扬竟已没足。他在深雪中跋涉了一阵,忽然解下大氅、脱了靴子统统扔出去,散开头发拔足狂奔而去。且奔且笑,狂放的声音在金陵城中回荡。

    他提着一口气也不知跑到何处,忽而纵身起跃,抽出腰中宝剑饮雪长啸,恣意起舞。三尺冷锋划过漆黑的夜空,似有银瓶乍破寒意幽然。只见他走马如飞,左旋右抽,一时间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

    这一场剑舞没有节奏,只是随心所欲的挥洒,龙形虎步,惊鸿掠影,静时沉稳利爽,凝如山岳;动时若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又如行云流水,均匀而有韧性。

    忽而掷剑入云,若电光四射,他长啸而起,纵跃云中。仿佛一只被关在樊笼里的苍鹰,一朝挣脱枷锁,扑命的扇着翅膀向渴望的天空飞翔飞翔,哪怕下一刻就精疲力竭,从九天之上摔下去,可这一刻,还要向着渴望的地方,扇动翅膀。

    幽冷的锋芒划破苍穹,清刃如雪光潋滟,映衬着他那双眸子,一派清郁而寒凉之色。

    倏然剑光寂灭,日星隐耀。他也如苍鹰收了翅膀,从九天之上坠落下来。

    刹那间,四野皆寂,江山如素。

    卫若兰将贾瑞从雪中扒出来时,他已经被雪掩埋了近半个时辰,脸色青白,手足冰冷,意识模糊了。

    “三哥三哥”任他怎么呼喊,贾瑞没半点知觉,还是凌钰冷静,“还有一口气,能救得过来,快送他回状元府。”

    到状元府卫若兰终于冷静下来,吩咐人取来火堂里的热灰放在贾瑞胸口,待他暖过气来再喂粥。一番折腾下来贾瑞终于恢复了意识,卫若兰紧绷的身子才徒然松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凌钰随着他出来,卫若兰拱手深深一礼,“再次劳烦王爷,实在有愧,王爷但有所需,必定尽心竭力。”

    凌钰见他如此却微微蹙了眉头,还是第一次见到卫若兰如此冰冷生疏,凌钰稍一想便知道自己被迁怒了,也不争辩,“本王告辞了,你也早些歇息。”带着侍从走了。

    卫若兰衣不解带地伺侍贾瑞,只到第二天中午他才醒了过来,只是目光依旧空洞,毫无生气。卫若兰将药送到他嘴角,见他毫无反应,怔立了半晌,忽然扬袖,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他脸上,贾瑞脸被打偏到一边去,转过来时已赫然五个指印。

    卫若兰温润的面庞寒冽如冰,将把匕首丢在贾瑞面前,“你若在寻死,先与我割袍断义吧当初结义时说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如今你为情自尽,我可不想与你同死”见贾瑞仍是不动,提起自己衣袍便要斩割,这时手腕被握住,贾瑞低着头,死死咬着牙关。

    卫若兰叹息了声,缓下语气,“二哥被刺杀时,是大哥舍身替他挡刀;心灰意冷出家,也是大哥坚持不懈地寻找。你几次三番遇险,瑞王无一次在你身边。我四人情谊若如,难道竟比不过他们么二哥已经出家,你如今又因瑞王而轻生,让我与大哥情何以堪早知如此,不如当初不结拜。”

    贾瑞握着他的手很用力,青筋突起,几乎要将卫若兰的手骨捏断。他眼前一片漆黑,无力、绝望,得不到一个人的心又将失去自由,他还能如何他也并非铜头铁壁,那幅画没流传开来之前,他还可以只将那当作受伤,伤口终究会结痂。

    然而却有人以这种方式将那伤口再度揭开,屈辱、淫秽、下贱、肮脏这些成了他的代名词,他们看自己的目光也是充满淫秽的欲望,连九五之尊的天子,也不例外。

    那么凌銮呢他会怎么看自己呵呵,还能怎么看他原本在意的就只是自己这幅身子,两人在一起不过就是情欲的交易,到如今,他定会爱惜羽毛,不肯再与自己往来。

    贾瑞觉得自己仍是那个被绑在那个乌木榻上,绝望无助的男子,被剥光了衣服,随时都会有人冲过来,像禽兽似的蹂躏自己。

    那种恐惧与屈辱,如同,侵蚀着他的心。

    卫若兰看见他虽竭力压制,肩膀依旧不停地耸动,倾身将他揽到怀里,“三哥,三哥”贾瑞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手心几乎浸出血来。

    第二日,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里,又贴出了幅画,同样的杏花树,同样的乌木榻,同样半裸着身子后插荆条的男子,这回是四个,冯紫英、柳湘莲、贾瑞、卫若兰。

    金陵城中又一次掀起了风波,却不同第一波的淫秽与轻贱,反而令人叹息佩敬。

    大家都知道那画是卫若兰画的,他们兄弟四人荣耀同享,屈辱同受。

    状元府内,贾瑞望着那幅画,种种表情交错而过,难以描述。

    大门被推开,三个人立在站外,冯紫英、柳湘莲、卫若兰。

    贾瑞愣了半晌,猛然大步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们,如同一只受伤的狼,呜咽出声。

    历尽劫波,兄弟在。

    、伤心欲绝贾瑞娶妻

    凌钰看到那幅画时,脸色十分的复杂,一边被画中的卫若兰深深吸引着,为这样有勇气、讲义气的他深深折报,又恼火他这动勾人的样子被人看去,更对贾瑞忌妒的发狂。他甚至怀疑卫若兰是不是对贾瑞有爱慕之情两人朝夕相处,同进同出,会不会日久生情

    他的危机感蹭蹭地上升,对贾瑞的防备之心甚至超过了史湘云。

    他拿着画到状元府时,见兄弟四人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一排长长的躺椅,四人各裹着床被子,时不时说上一两句,没有高谈阔论,没有放声大笑,却令人身心愉悦。

    凌钰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因为心底蓦地升起个念头,没有人能插足于他们兄弟之间,抱括凌銮与水溶。

    爱情总是伴着伤害,尤其是皇家子弟,因为他们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只有兄弟才可以坦城相对,无所顾忌。

    他也忽然明白卫若兰绝不可能对贾瑞言爱,因为他是太过温柔的人,绝不可能让自己去伤害贾瑞。

    那么对自己呢他是不忍伤害,还是根本就没想过要伤害

    当晚贾瑞又从恶梦中惊醒时,听到门外有敲门声,他撑着灯打开门,见凌銮立在门口,昏暗的烛光照在他脸上,两眼充血,下巴上布满青色的胡茬。他一身黑色的大氅冻得僵硬,鬓角的发丝被汗打湿,来不及干就被结成冰。

    两人执手相看,无语凝噎。最后凌銮长臂一伸,将他揽到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他从来不知道满身疲惫从风雪中归来的,有这么盏灯,这么个人等候着,竟是这种甜到令人心底发痛的感觉。

    凌銮将他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脖颈间,感觉到怀中的人在瑟瑟发抖,两个人都浑身冰冷,相拥着却温柔入骨。

    这一拥,能否消得,你一路而来的半身风雪

    流匀准备了一大桶的热水,凌銮泡在浴桶里,犹觉不够,将贾瑞也捞了进来,浴桶很小,贾瑞进来的时候踩着了凌銮的腿,他闷哼了声,随及将贾瑞揽到住怀里,胸口贴着胸口,听着彼此的心跳才觉安然。

    被冻僵的身子在热水浸泡下渐渐复苏过来。贾瑞埋首在凌銮的怀里,不愿说话,不一会儿竟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他并未好眠,每每一闭上眼,就像有无数个凶神恶煞地人向他扑来,他一次次惊醒,然后陪伴他的,便是那挨不明的更漏。

    凌銮起身,咬着牙、脚步蹒跚地将他抱到床上,看着他原本尚有几分圆润的面庞苍白削瘦,心痛不已,然后目光落到贾瑞的后面。

    那里还留着撕裂的痕迹,他不是没发现,只是从来不敢问,怕揭开的是自己的痛,竟不曾想他当时有多痛他到底受了怎样的屈辱与折磨他是怎么挺过来的连隋唐都可以在他最危险的关头救他,而自己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他身边。

    枉他也算威镇一方的将军,却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守护不了。

    他想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贾瑞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胳膊,身子蜷成一团,眼睫不安地抖动。他心里刹时如绞,终究舍不得离去,钻进被窝里将他揽入怀中。贾瑞困倦至极,感觉到有人靠近眼珠不安的转动却睁不开。凌銮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眼睫,闻着熟悉的气息他才放心下来,在他怀里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呼吸均匀的了下来。

    凌銮凝视了他会儿,拥着他入眠。

    这晚贾瑞依旧难逃恶梦,他梦到自己被关在漆黑冰冷的宫殿中,他朝着那朱红的宫门跑去,跑过一重还有一重,他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跑得腿都要断了,却怎么也跑不过那些朱门。

    “我不要进宫,不要做董贤邓通,放我出去”他猛然惊叫着坐起,然后被人揽到怀里。他惊弓之鸟似地掉开那人,才发现他是凌銮,一瞬间有些怔忡。

    凌銮见脸色苍白如纸,双眼乌青,汗水打湿头发贴在身上,往昔清澈坚定的眸子,此刻满是茫然无助,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他心里软软地痛,禁不住吻了吻贾瑞的额头,“别怕,有我在,好好睡一觉,天亮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贾瑞轻轻地推开他,然后解开自己睡衣,殷殷地望着他,眼里几乎带着乞求,“凌銮,抱我。”

    凌銮心神一窒,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眼里为难如惊电交错。

    那“为难”只是一刹那,却被贾瑞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一时间万箭穿心,生不如死。

    原来到如今,抱自己竟成了如此令他为难的事。厌恶了么恶心了么觉得肮脏了么呵呵

    他将头一扭,避开了凌銮的亲吻,退到墙角裹紧被子,假装傲然地扭着头不看凌銮,“你走吧。”

    凌銮大惑不解,“怎么了”

    贾瑞笑了起来,“那幅画你也看过了吧呵呵,如今金陵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着我这具身子呢。”

    凌銮的脸黑了下来,死死地握住拳头,额上青筋突突然跳动。

    他笑容愈发的灿烂,“你不是也一样么,瑞王殿下你最喜欢我哪里我只腕这副肩胛骨还是这淫荡的后庭”

    “凭玉”

    “你说我要是出去卖,是不是比南馆里的头牌相公也值钱”

    “住口”

    “不,他哪有我值钱你父皇说了,只要我陪他,我想要什么他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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