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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第2节

作者:袖底澜沧 字数:23766 更新:2022-01-10 07:29:17

    以前看过的无数电视剧里,主角落入恶人之手,危在旦夕之时尚能谈笑从容的画面闪过眼前,方心骑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忽然冲着王怜花淡定一笑,学着对方的口吻,甚至更加云淡风轻的道“王子虚,或者,我该尊你一声怜花公子”

    王怜花眼中精光一闪,他换了个坐姿,居高临下的睨着地板上的方心骑,沉声道“看起来,你知道的不少。”

    淡定模式全开,无所畏惧状态仍未消失的方心骑老神在在的两眼一闭,一副我是你大爷的欠揍表情,道“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更多。”

    听见他如此回答,王怜花一瞬间忍不住变了脸色,只因他看得出来,方心骑所言非虚。

    急风三十六骑若无快活王的命令,是不能擅自离开快活城的。而急风第一骑最得快活王信任,更是常常跟随快活王左右。他知道的消息,无非都是从快活王那里得来的。

    方心骑究竟知道些什么,他对自己这方的势力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

    或者说,快活王究竟已经得到了多少信息

    王怜花面上神色不动,暗自沉吟,却是越想越心惊。勾唇一笑,正待再问之时,忽然门外一阵嘈杂入耳。王怜花皱一皱眉,望向门口,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奔来,停在门口之后,来人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声“公子”。

    方心骑听出,这正是那店小二的声音。

    王怜花瞥了方心骑一眼,冲门外扬声道“进来。”

    店小二推门而入,神色甚是慌张,匆忙行了一礼,急忙开口道“公子,小婉死了”

    “小婉”

    失声惊问的不是王怜花,而是躺在地上的方心骑。

    他记得小婉,那是在快活王身边伺候了五年多的一个侍女。容貌并不美丽,却也不会丑的难以入眼。做事细心谨慎,寡言罕语。

    不是方心骑自恋,他可以很自豪的说,他在快活城中绝对属于未嫁姑娘们眼中的金龟婿,无论走到哪里,不说附近所有的姑娘,但是十之都会围过来想尽办法和他说上几句话。而小婉从来不在此列。

    要不是方心骑曾经特意去记过每个人的脸,他真的不会记得快活城中还有这样一个姑娘。

    小婉并不在快活王身边工作,她负责的是快活城的采买一类的事项。但是这个文静得近乎木讷的姑娘,在快活城中人缘却是不差,尤其是在姐妹淘中。方心骑每次见到她,都是看见她和一大群少女聚在一起。

    联想起方才见过的那双黑斗篷下露出的眼睛,方心骑很快反应过来,小婉是王怜花一方安插在快活城的内奸。

    不过看王怜花那无所谓的神色,只怕快活城的钉子,绝对不止小婉一颗。

    惊诧过后,方心骑忽然感觉到,因为长时间被点穴而僵硬麻木的身子正在恢复知觉,他继续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不让对方察觉。

    眼看着王怜花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方心骑心里恨不得他走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下一秒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可谁知道王怜花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店小二拿绳子把方心骑五花大绑,塞到了甲字房衣柜后面的暗室里。

    绑住他的是浸过水的牛皮绳,内力震不断,越挣扎便捆得越紧。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之中,方心骑无计可施,四周极其安静,可以清晰的听见心跳声。这次的姿势变成了俯卧,半边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方心骑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白衣白裙的少女将瓶中的旧花撤去,换上了刚从院中剪下来,花瓣上还带着清露的栀子。

    娇嫩的栀子好似少女的脸庞,芳香阵阵袭人,已叫人分不清醉人的究竟是花香,还是花朵儿般的少女的体香。

    载满了鲜花的院落很小,绕着走一圈也不过百来步,院墙是一色水磨青石配着灰色琉璃瓦,墙头上探出一截高大的古松,松枝横斜,朝院子里伸来。

    午后时光慵懒闲散,宜打盹,宜打混。

    屋檐底下走廊上,方心骑懒洋洋的躺在一张竹躺椅上,眯着双眼似睡非睡,曲起一臂枕在脑后,一派悠然惬意。

    抱着花的白衣少女从他身边经过,一派见怪不怪的摸样,目不斜视的走了开去。

    这是方心骑在小院之中度过的第十四个白天,回忆了一遍原著,方心骑可以肯定,这里就是一开始朱七七跟踪白云牧女时发现的,披着某种行业皮的王家母子的大本营。

    半个月前,王怜花把他往这里一丢,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传说中美艳绝伦恍若神妃仙子的云梦仙子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每天出没于四周的,只有这些身披白衣,美得像仙子,却冷得像幽灵一样的少女。

    方心骑知道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一天十二个时辰,无论他做什么,都能感觉到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

    吃饭睡觉甚至是洗澡出恭方心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实际上已经快要疯逼了。

    尝试过逃跑,下场便是被数名黑衣人围殴成重伤丢回来,屋里两名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女已经准备好了药浴,将方心骑身上的衣服胡乱扒光之后,毫不温柔的把人直接丢进浴桶,泡了一天一夜。

    这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如今方心骑似乎还能闻见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药腥味。

    王怜花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方心骑纠结了这么多天,想了无数个答案,却始终没有一个结论。

    浑浑噩噩的混吃混合混日子,终于又过了十几天,在方心骑被这样的日子彻底搞疯之前,某一天早上,捧着新鲜栀子花走过来的白衣少女,路过方心骑身边的时候,怀中的花束偏了偏,一瓣柔软的花瓣轻轻地落在方心骑身上。

    平日里对他视而不见的少女脚步一顿,往这边悄悄瞥了一眼,秀眉一簇,随即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方心骑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因为他的动作,栀子花瓣从胸前的位置跌落到大腿上,阳光照射下,洁白的花瓣上隐约可见用指甲划出的细微痕迹。

    快逃

    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栀子花瓣掉落地面,方心骑举步往屋中走去,鞋底恰好踩过花瓣,将之碾成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方小囧,再不逃就要死了 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8、一骑红尘

    红日西沉,夕阳的余晖尚未敛尽,弯弯的娥眉月已经高高挂在西方的天空,淡白色的月牙四周缭绕着轻纱似的浮云,如同仙女在空中舒展广袖,翩翩起舞。

    越来越昏暗的光线妨碍了方心骑掩上书卷,揉了揉眉心。

    其实从两天前开始,他就已经感觉到,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的那些视线正在慢慢减少。这应该是一种预兆,但是方心骑虽然能察觉,却无法推断出预兆背后隐藏的真相。

    小院里的气氛早已悄然变化,就算没有那白衣少女今早的示警,方心骑也已经察觉到,王怜花那边的布局大概已经完成,剩下的,无非是将他这个已经没有用了的人质清理掉而已。

    今晚么

    毫无形象的软趴趴的摊在书案上,脸颊压着摊开的书页,方心骑闭上双眼假寐。

    蝴蝶效应坑爹不解释,剧情才是硬道理

    如果这一次能逢凶化吉逃出生天,他在此向满天神佛起誓,绝对乖乖回到快活王身边该干嘛干嘛,绝对不再轻举妄动了

    “方公子,请用茶。”

    一盏茶被轻巧的放在桌面上,瓷器与木质相击,发出叩的一声闷响。方心骑睁开眼睛,恰对上一双含情脉脉,柔如春水的美眸。他微微一愣,再仔细看去,那盈盈春水却已是冰冻三尺。

    “栀子”

    方心骑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他正在口渴,这盏茶来得恰是及时,他端起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

    他并不知道这白衣少女的名字,只是每天见她抱着栀子花来来去去,便随口取了这个绰号。那少女听他乱叫,也不纠正,便一直这样唤了。

    屋里另一名白衣少女拿着纸媒和火石点起香烛,蜜合色的烛蜡里不知参了什么香料,烛光一亮,火焰上腾起一缕细细的灰烟,与栀子花靡熟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熏得满室旖旎。

    那点灯的少女方心骑也曾见过,因她鬓边总是簪着一簇含笑花,便又以花代名,唤她含笑。

    香烟袅袅,方心骑吸了一口气,笑赞道“好香啊,不知道这是什么香料”

    伺候的白衣少女们大约是接到过命令,如非必要,很少跟他说话。方心骑早已习惯,本是随口一问,岂料含笑回过头来,甜甜一笑,脆声答道“这个嘛,是我们家公子亲手调制,叫做勾魂香。”

    摇曳的烛火在少女的脸庞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那笑容显得说不出的诡异。方心骑心里一突,皱了皱眉,忽然浑身一软,竟是连坐也坐不住,身子往前一扑,倒在书案上。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他的意识却仍清明,方心骑这回明白过来,不由露出苦笑。

    勾魂香、勾魂香,端的好名字,可不就是勾他的魂来了。

    含笑走近前来,见他脸上神色,伸出右手食指往脸上刮了刮,笑着羞他,道“还以为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不过是个脓包,知道自己要死了,吓得快哭出来了吧。”

    方心骑啧了啧嘴,苦笑着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我倒是真的还不想死。”

    “哎呀,可惜,这可由不得你了。”含笑笑意盈盈,又往前走了几步,柔软的手指抚上了方心骑的脸,有些遗憾的道,“说实话,你就这样死了,我也有几分伤心呢。可是谁让你偏偏要和我们家公子做对,不如这样,你死了以后,我向公子讨个情分,把你的头留下来,放在我屋里,你说可好”

    口

    变变变变态江左司徒,老纸终于遇见跟你一国不,比你更那啥的死变态了

    望着眼前少女甜美娇俏的笑颜,脑补自己死后身首分离,脑袋被这个变态女带回去做些哔或者哔或者哔的事情,方心骑的脸忍不住白了。

    他的反应取悦了含笑,少女那用凤仙花汁染得通红的指甲轻轻搔刮着他的轮廓,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她的身形猛然晃了两晃,呯的一声撞上书案,险些将上面的茶盏碰翻。

    含笑面容铁青,失声惊叫道“不怎么会”

    一语未完,她浑身颤抖着,一手撑着桌子,费力的想转过身去。一只苍白的手从她背后伸出,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含笑瞪大了眼睛,肩膀颤了颤,随即悄无声息的软倒在地面上。

    她的身后,栀子半垂眼睑,神情空洞的将手帕塞回袖中,越过倒地昏迷的含笑,走到书案旁,端起茶盏送到方心骑口边,将里面剩的大半盏凉茶一滴不剩的灌进了他口中。

    灌得有些急,方心骑被呛了两口才咽下去,冰凉的茶水化成一线,从喉咙一直滑进胃里。没过多久,方心骑只觉得浑身一轻,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臂,慢慢的重新坐直了身子。

    四周监视的视线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栀子弯下腰去,将含笑打横抱起,往床榻上搬去,同时头也不回的对方心骑道“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便会有人来,方公子,你可信得过我”

    最后一句问话,栀子已将含笑平放在床上,她转过身来,却不敢直视方心骑的眼睛,低着头,双手不安的拧动衣角。

    信不信不都这样了么,难道如今他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不成

    “啊”方心骑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多谢姑娘好意。”

    栀子抬起头来,望着他微微一笑,烛光之下,少女清秀的脸庞上神情说不出的缱绻温柔。方心骑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干咳了一声。

    栀子道“时间不多了,方公子,请你先将身上的衣服脱了。”

    “啊”

    方心骑呆了呆,却看见栀子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双手飞快的解下含笑的腰带,一件一件剥下了昏迷少女的外袍、中衣、罗裙

    方心骑脸上一红,赶忙背过身去,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

    她偶一回头,看见方心骑还愣在那里,急得跺一跺脚,道“方公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衣服脱了啊。”

    说着,竟主动凑上前来,伸手扯住了方心骑的腰带。

    “我我我我自己来就好姑娘你麻烦你转过身去”

    方心骑捂着腰带往后一蹿,栀子反应不及,愣怔片刻,抬眼瞥见方心骑通红的耳尖,以十分惊讶的语气轻声道“方公子你莫非未曾与女子亲近过”

    真相帝什么的,最讨厌了

    恰如栀子所言,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门外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

    栀子出去应门,房门打开之后,四名身穿白衣,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两前两后,抬着一口沉重的红木大箱子走了进来。栀子向他们点一点头,那四名大汉走进里屋,另一名白衣少女站在床边。屋里的烛火已经熄了,四面的窗户大开着,嗖嗖灌进来的冷风吹散了原本环绕四周的香气。

    床边架子上的栀子花已经变成了黄黑色,花朵枯萎,皱巴巴的花瓣落了一地,一踩便碎,发出沙沙的声响。

    栀子跟了进来,道“那人就在床上,你们速速收拾妥当,回去复命吧。”

    那四名大汉其中一人嘿嘿一笑,道“有劳两位姑娘了,不过这里黑灯瞎火的,不知两位姑娘可否帮忙点盏灯来,也好让我们兄弟几个认认尸首,也好对上头有个交代。”

    此人声音粗哑,说话之时犹如钢刀刮着铁锈,刺耳难听。他刚说完,便听栀子厉声呵斥道“听你的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姐妹办事不利不成”

    那人笑道“岂敢,只不过上头吩咐下来的事,我们兄弟几个岂敢怠慢。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别说咱们兄弟几个,就是两位姑娘只怕也担待不起。”

    黑暗之中,只听见栀子的呼吸一乱,不知是气是慌。那人不待栀子回话,便接着催促道“姑娘,掌灯吧。尽快认了尸,完了此事,咱兄弟几个也好领赏去,两位姑娘娇滴滴的,也不想这大晚上的总对着一具尸首吧。”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时间固定在每晚八点半,如果到时间没有更,就是当天抹油更新,大家可以不必等了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9、一骑红尘

    落在地上的干枯花瓣在风中转了几转,擦着栀子的鞋边飞过,她冷哼一声,长袖一甩,不耐烦的道“罢了,都是为公子办事,我也不好为难你们。既然几位大哥坚持要认尸,就让几位看个够吧妹妹,掌灯。”

    床边的白衣少女闻言,从袖中取出纸媒火石,拿来烛台,又换上一支新蜡,方才小心翼翼的点亮。

    “哟喝,多谢姑娘了。”

    那声音嘶哑难听的汉子从掌灯少女手中接过烛台,早有人伸手扳过床上尸首的脸。这汉子举灯往那人脸上照了一照,只见那张脸颜色青灰,毫无生气,正是方心骑的容貌。这四名汉子都是这一个多月来监视小院的几双眼睛之一,辨认过一回,相互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掌灯汉子将烛台还给少女,笑道“果然不错,两位姑娘不愧是公子看重的人,办事果然干净利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这些大老粗吧。来,兄弟们,搭把手。”

    栀子毫不领情的冷哼一声,掌灯少女吹熄烛火,屋中复又是一片黑暗。四个大汉将尸首从床上挪至箱中,盖上盖子落了锁。

    拍了拍木箱盖子,那汉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床边的白衣少女,嘿嘿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吓着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你有完没完,可别耽误了正事”

    少女发怒之时,冷冰冰的语调宛若霜雪。那汉子的同伴亦道“好了,少说两句,咱们快些走吧。”

    四名大汉终于走出了房间,那搬运木箱的吱呀吱呀声渐渐远去,直到小院再度恢复沉寂。屋里的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栀子这才发现她身上的冷汗早已湿透了罗衫,背上的衣料紧贴着肌肤,黏糊糊的好不难受。

    方心骑的情况也未曾比她好多少,尤其是方才那汉子向他问话时,他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一关暂且算是过了,栀子轻声笑骂道“那个老张,精得跟鬼一样,好险瞒了过去,要是被他发现蛛丝马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不过”栀子话锋一转,正色望向方心骑,道,“接下来才真正凶险呢,一会儿出了屋子,公子可千万跟紧我,看我的眼色行事。”

    方心骑见她说得郑重,亦认真点头应下。栀子叹了口气,拢了拢发髻,道“走吧。”

    两人走出小院,步上一条千步回廊。廊檐下每隔五六步远,便挂着一盏流光溢彩的五色宫制琉璃灯,照得四下一片通明,反而不易隐藏行迹。

    栀子走在前面,方心骑按照她的指点,半低着头,将经过栀子妙手易容的脸庞藏在梳得蓬蓬的刘海下。走动时稍稍屈膝,这样虽然有些辛苦,却能大致掩饰他比女子显眼的身高。

    迎面成群的白衣少女提着精巧的水晶灯笼嬉笑着走来,显然这里的女孩子们都是相熟的,看见栀子和方心骑,加快脚步迎了上来。

    两人脚步略缓,栀子挪了几步,将方心骑遮在身后,率先向姐妹们笑着打招呼。

    好在那几个少女都有事在身,怕耽误差事,说笑了几句也就散了。栀子的手掌在袖中蜷了蜷,回头却是冲方心骑柔柔一笑,用只有两人听得清的语调悄声道“没事的,方公子且放心。”

    方心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回以一笑。栀子却已经转回了身,继续朝前走去。

    七拐八拐,一路上回答了无数口令暗号,来到一处寂静无人的穿堂,西面的门已经上了锁,栀子回身将他们进来的那扇门反锁了,随即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穿堂边唯一一间房屋的大门。

    大门一开,扑鼻便是一阵呛人的灰尘霉味。栀子挥袖荡去飞尘,向方心骑问道“方公子,你轻功如何”

    方心骑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不差。”

    栀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大门已开,她伫立在门口,却不往里走。方心骑顺着她的视线向房间里望去,却发现这间屋子原来是一间宽敞的佛堂。

    一尊金身大佛立在堂中,佛身金塑前放着佛案,按下列着三张蒲团,但是那案上贡品已经腐败,蒲团和地板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黑灰,看起来已是许久无人来过。

    栀子道“方公子,你看清我的落脚之处,千万别踩错了。”

    说着,她身形一展,踏上门槛,借力一蹬,宛如翩翩欲飞的蝴蝶般腾空而起,足不沾地的直接从门口跃上了佛案。

    那佛案离门口足有五六丈远,她这一掠却是毫不费力,单就这手轻功,已足以傲视江湖上大多数高手。

    单单一个侍女便有如此功力,王怜花果然不容小觑。

    方心骑学着她的样子,借着一蹬之力亦跃上佛案,只见栀子双掌在佛像肩部背部几处拍打了一阵,墙壁内一阵机关响动,佛像后与墙壁间的间隔处,地板上一块铺地的青石砖发出隆隆的声响滑向一旁,露出一条可容一人进出的狭窄地道。

    栀子道“这条通道可以直接通到城外山间一座破庙里,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

    方心骑听她言下之意,似乎并不打算同他一道离开。他不觉有些诧异,问道“姑娘,你打算留下”

    栀子点了点头,忽而冷笑一声,道“我是公子的婢女,自幼公子便待我不薄,我如今不光背叛公子,且残害同门,已是罪无可恕,自当留下听凭公子发落。”

    “你”夜晚的昏昧光线里,依稀可见少女脸上的线条坚如磐石,方心骑顿时语塞,默然片刻,道,“能活下去,总是好的,你若是担心此后无处可去,我可以”

    一语未完,忽然穿堂之外响起几个女子口音,皆是扯着嗓子,唤着一个方心骑没听过的名字,似乎是在找人。

    栀子目中闪过惊慌之色,道“糟了,是来找我的,方公子你快走”

    方心骑尚有些犹豫,栀子气急败坏的道“方公子盛情,我铭记于心。只是我心意已决,方公子不必多言,若是在此处功亏一篑,先前的一番心血岂不白费你我生不能同衾,莫非方公子想要死后同穴”

    “如此,多谢了。”

    这是方心骑第二次向栀子道谢,其中的分量却不可同日而语。

    栀子展颜一笑,目中却闪动着凄凉的光芒。她忽然伸手勾住了方心骑肩上一缕长发,垂首柔声道“方公子若要谢我,便将此物赠与小女子吧。”

    穿堂外的声响越来越近,栀子目中寒光一凛,手腕一抖,指扣袖中滑出的飞镖,在方心骑诧异的目光中削下他肩上一缕青丝,最后将人一推,送进了地道之中。

    栀子再一次扳动机关,地道合上,再看不出启动过的痕迹。她望着指间缠绕的乌发笑了笑,抬手将之盘入自己的发髻之中,从佛像背后走出,足尖一点跃出门外,回身锁上了佛堂大门。

    地道的尽头果然如同栀子所说,出口乃是郊野山道旁的一座破庙中。

    破庙外塌了一半的青石墙,墙根下散落堆积的石块和杂草恰到好处的将出口掩藏起来,方心骑从地道中脱身,抬头便见满天星子,顿时觉得天高地广,世界之大,耳目一新,心情就和刚刚被人从井里捞出来的青蛙差不多。

    不过终于逃出生天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摸了摸肩上因为被削去一截,而显得有些怪异的垂发,想起凶多吉少的栀子,方心骑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不知该如何发泄。

    最难消受美人恩,古人诚不欺我。

    鼻端嗅到烤肉的诱人芬芳,肚子咕噜噜一阵作响,方心骑这才想起,为了逃跑事宜,他今晚还没吃过晚饭。

    官府大牢死刑犯行刑前好歹还能吃顿饱饭,王怜花家倒好,赶在饭点杀人,连晚饭都省了,王夫人还真是那个,勤俭持家。

    食物香味的来源恰是在破庙之中,暖橙色的火光从破庙的缝隙里透出,方心骑不由庆幸这地道出口离破庙大殿尚有一段距离,不然被人看见地底下忽然钻出个人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走进破庙正殿,只见铺满茅草的殿堂一角,一个身穿灰蒙蒙的麻布衣服,做农家打扮,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正盘腿坐在一方篝火前,专心致志的烤着一只山鸡。一个身形瘦削,面色发黄,头发蓬乱的中年女子虚弱的倚在一旁的草堆里。

    这两人看起来像是一对赶路的农家母女,方心骑走入大殿中,脚下踩着干草沙沙作响。那老妇听见响动抬起头来,眯着昏花老眼,借着篝火光亮,似乎很是费力的打量着他。

    方心骑走上前去,抱拳行礼,笑道“在下偶然路过此地,错过宿头,想在这里借宿一宿,还望老夫人和这位姑娘行个方便。”

    那老妇闻言,点了点头,又朝他脸上仔细看了几眼,挪了挪身子,拍拍身边的空位,哑着嗓子道“姑娘,夜里风大,来这边坐,烤烤火暖暖身子吧。”

    方心骑的笑容僵在唇边,这才想起为了方便逃跑,他脸上易容未除,一身女装,虽说身量较高,但是一眼看过去,不过是个高挑些的清秀佳人。

    这种事情解释不清,方心骑索性也就不多说了。在老妇身边坐下,交谈几句之后,方心骑得知,这老妇和女子并非母女,而是姑侄二人前往外地探亲,路上因为贪赶路错过宿头,只好权且在此安身。

    老妇见方心骑两袖清风,着实有些可怜,那山鸡烤好之后便撕了一条鸡腿给他。方心骑捧着这只鸡腿苦笑,他饿了多时,这么一点吃的实在是塞牙缝也不够。

    三两下啃完了鸡腿,回头见那老妇尚在小心翼翼的喂她那有病在身的侄女儿吃饭。方心骑道“老夫人,这附近山林里想必还有些小动物,不如我再去抓些回来烤了,你们这一路上干粮也都有了。”

    那老妇闻言,回过头来,道“姑娘可是没有吃饱,老妇包袱里还有些干粮,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拿去用了吧。”

    “呃”

    意图被一眼看穿,方心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在老妇人的指点下打开了角落里那个蓝布包,里面果然用一大张油纸包着几张干巴巴的面饼。方心骑早被刚才的鸡腿勾起了食欲,对老妇人笑了笑,拿了一块坐在一旁啃。

    面饼又硬又实,一整块下肚,不仅饱了,甚至有点撑。方心骑再次向老妇人道过谢,外面的夜色渐渐深了,倦意上涌,方心骑哈欠连天,找了一处干草堆和衣卧下,不消片刻,便已沉沉睡去。

    听见耳畔渐渐变得悠长平稳的鼻息,守在侄女儿身边的老妇人微微一笑,伸手往女子睡穴上一拂,女子目中闪过惊惶恐惧,心不甘情不愿的沉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写成bg扑地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0、一骑红尘

    颠簸,颠簸,颠簸。

    强烈的疲倦感令人睁不开眼睛,只想继续沉沉睡去。但是莫名的怪异感觉迫使方心骑清醒过来,脑袋晕晕乎乎,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将颈脖压得酸疼难忍。

    又不是低血压被迫早起,方心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想要动弹,却发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无法自主的境地。

    王怜花那一次尚可以归结为老油条欺负新人,而这一次,纯属他疏忽大意才会如此简单的落入圈套。深山破庙老妇女子这明明是小说和电视剧里主角的待遇,他只是一个半途插、入的小小nc,剧情大神如此厚待,实在令人无福消受。

    默默吐完槽,方心骑清醒了一些。四肢和脑袋都不能动,他刚刚试着出声,却发现对方连哑穴都给他点上了。他侧身躺在一个木板拼成的小车上,身下铺着厚厚的干草,因此小车虽然颠簸,却尚算可以忍受。昨晚见过的中年病妇侧身躺在他对面,脸对着脸,一对上他的目光,病妇的眼中便露出难以形容的凄楚之色。

    方心骑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说,是那自称为女子姑姑的老妇人有问题

    手臂枕在腮下,方心骑忽然发现,身上的衣服竟然已经被换过了。

    昨晚他还穿着栀子从含笑身上脱下来的白衣,白绸欺云,羽缎胜雪。而如今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截色如灰土,质地粗糙的麻布衣袖。而袖中露出的一段手腕和手掌,亦不知被什么涂抹过,变成了和对面病妇肤色相似的病态灰黄。

    易容术难道又是王怜花

    方心骑瞬间有些慌张,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

    不对,王怜花现在的目的是杀死他,如果自己真的是落在他手里,不过一刀了结的事,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面前的病妇,易容之术亦如习武之人的武功,那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身为快活王的贴身护卫,急风三十六骑都被狠狠训练过一番眼力,为的就是防止敌人以易容术钻了空子。

    而负责训练他们的,便是易容术的大行家江左司徒。

    不过,无论怎么刻苦学习还是被对方易容成功调、戏过无数次的方心骑森森觉得这货肯定是藏私了。

    越看就越是心惊,只因为那病妇脸上的易容堪称精妙绝伦,而且这手法森森的很是眼熟啊。

    对了,还有这给女子易容,并且伪装成亲戚的桥段

    口

    江左司徒你特么速度的滚过来给老纸一个解释

    愤怒归愤怒,暴躁归暴躁,方心骑依旧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咆哮和怒火都只能默默的憋在心里,眉见怒色,双目灼灼,倒是让对面的病妇以为他是因身陷歹徒之手而愤怒,眼神里露出深深的同情。

    方心骑一口凌霄血吐都吐不出来,打死他也不相信,昨晚栀子那拙劣的易容术能瞒过他江左司徒的眼睛。那二货绝对是认出他来了,要不然为什么明明都给他换过了衣服,特么的还是一身女装

    而此时正在被人泣血诅咒的江左司徒俨然心情不错,今日天朗气清,太阳不大不小,不冷不热,土路两旁绿草茵茵,接着连天碧树,弯曲小溪,粉白粉黄的蝴蝶在空中追逐飞舞,风中飘来不远处牧童吹奏的竹笛声,他坐在小车前头,放任拉扯的黑驴慢悠悠的往前走,很乐意多欣赏一会儿这满目怡人景色。

    大半个时辰之后,前方到路边远远挑起一支竹竿,竿头一方蓝布小旗正迎风招展。那是一家开在路边的小茶肆,那乖巧的黑驴不待赶车人吩咐,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直奔茶肆而去。

    卖茶的是一个面如核桃,肤色红亮的老汉。长得丑,却极有精神。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带着两个病歪歪的女子,赶忙迎上来,扶着那颤巍巍的老妇下车,又帮着她卸下黑驴,牵到一旁牲口棚里拴好。

    茶肆是用竹竿细木临时搭成,顶是细竹编的,四面通风,十分敞亮。当中摆着四张木桌,桌子四边各放一张条凳。这里本就地处清幽,平日里少有客来,甚至于两三个月没有生意上门。但今日东北角的一张桌子上,却已经坐着两名娇俏秀美的少女。

    这两名少女一个穿桃红,一个穿柳绿。穿桃红的梳着两条垂肩的大辫子,眼若明珠,顾盼神飞。穿柳绿的斜斜挽着慵装髻,春水翦瞳,温柔多情。

    见有人来,那两名少女都好奇的往这边注视。看见车上两个面色蜡黄的病弱女子,都有些吃惊,随即便露出同情的神色来。

    穿桃红的明珠凑到春水耳边,小声嘀咕道“姑娘常说,女儿家这辈子的好坏命运都在脸上,你看那两位姐姐,不人不鬼的,当真好生可怜。”

    春水拧了她一把,道“就你话多,背后议论人家短处,小心被听见。”

    方心骑听着两个少女压低了嗓音嘀嘀咕咕,心中暗自苦笑。只见那老妇先将病妇扶下车,再回来时,方心骑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老妇满脸沉静,神色不动,看也不看方心骑一眼,搀住他的胳膊将人扶下车。动作看似颤颤巍巍,手臂却如铁箍一般,绝不是个普通年老妇人该有的体力。

    方心骑毕竟是男子,身量比女子高些,何况江左司徒易容成弓背缩腰的老人家,两人的身高差距更大,下车时的行动看在旁人眼里很有几分惊险,明珠看不过眼,跑上前来,嘴里叫着“婆婆小心”,一边伸手搀住了方心骑另一边胳膊。

    落座之后,江左司徒道了谢,春水抿嘴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汉拴好驴子,赶过来沏茶。方心骑听着两人寒暄,心中满是无奈没想到他也有当江左司徒生病的侄女儿的一天。

    清亮的茶汤倾入瓷碗,腾起袅袅香雾,那老汉满脸得色,道“穷乡僻壤,别的不敢夸,也就这茶水还算甘甜。自家晾的茶叶,兴龙山的泉水,都是好的,别处啊,想喝也喝不到。”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两声清脆的笑声,明珠和春水吐了吐舌头,见众人看着她们,眨了眨眼睛,对视一眼,又是一阵嬉笑。

    那老汉顿时有些尴尬,江左司徒问道“老板,刚才听你提到兴龙山,不知这里离快活林还有多少路程”

    快活林乃是兴龙山山麓一处所在,据闻那里有世间最可口的美食,最醇香的美酒,最甘芳的新茶,而伺候你的,无一不是温柔多情的少女。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在快活林中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

    而这销金窟的老板,明面上是一个名叫李登龙的落魄世家公子,和一个擅长调酒的楚鸣琴。但是方心骑记得,快活林真正的主人,是被快活王柴玉关阴了一把,恨之入骨的云梦仙子王云梦。

    快活王,快活城,快活林不愧是老夫老妻,看这名字取得多西皮。

    而如今快活城的主人快活王便在这快活林中寻欢作乐,江左司徒正是要将搜集来的美女第一时间送至快活王面前。

    “要去快活林啊”快活林大名鼎鼎,老汉就生活在兴龙山附近,自然晓得那是什么地方。江左司徒之前便说过,他是带着生病的两个侄女儿出门投亲的,老汉此时自然猜测她们的亲戚大概是快活林里的下人,他正要回答,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

    明珠道“婆婆,你们要去快活林的话,不如让我们姐妹俩带路。快活林上上下下,差不多的人我们姐妹都认识,您要找的亲戚叫什么名字,您说一声,保管给您叫来。”

    春水和明珠正是快活林老板之一李登龙的爱妾春娇的婢女,听她们表明身份之后,江左司徒笑道“老身在此谢过二位姑娘了。”

    休息过了,驴车再一次辘辘的踏上旅程。春水和明珠一左一右坐在江左司徒身边,语声呖呖的聊着快活林里的趣事。

    明珠道“那个叫红姬的女人真是讨厌,不过仗着三分容貌,眼睛长在头顶上,这样的女人哪能讨男人欢心,真弄不明白,快活王怎么这么喜欢她。”

    春水笑道“快活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还要你操心,难不成你这小妮子春、心动了,要知道,快活王的年纪可都可以做你父亲了。”

    明珠脸上一红,呸了一声,睨着春水,笑道“呸,小蹄子,谁动春、心了谁自己知道,没得往旁人身上扯你前儿和快活王身边那个那个”她歪着头半天想不起名字,春水忍不住借口道“是急风第二骑。”

    明珠双手一拍,笑道“对,对,就是他。你们那天晚上,大半夜不睡,花前月下孤男寡女,偷偷摸摸的说什么呢”

    春水又羞又急,飞红了脸颊,伸手去挠明珠腰间嫩肉,口里骂道“嚼舌头的小蹄子,少胡说吧,那天晚上明明是夫人叫我送茶过去,偶尔说了两句话,被你看见就这样埋汰我,小蹄子,别叫我说出好的来”

    明珠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春水手腕,一边躲,一边气喘吁吁的笑道“你说,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春水薄唇一抿,一字一顿的道“急、风、第、一、骑”

    三人身后,方心骑顿时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更新日期,然后默默顶上锅盖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1、一骑红尘

    方心骑脑袋里嗡的一声,明珠和春水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嬉笑落入耳中,一字一字听得真切,而其中传达的讯息却令他匪夷所思。

    明珠两颊飞红,妙目一转,笑道“他怎么了,古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反过来,女子就不能主动追求男子不成我就是看他长得俊,就是喜欢他,你能耐我何”

    她这厢说得大大方方,春水却是听得低下头去,连脖子根都臊红了,啐道“好个没廉耻的小蹄子,你这番话也是女儿家该说的看我回去告诉夫人,非把你的皮扒下来一层不可。”

    这番话的意思分明是急风第一骑如今正是在快活林,就在快活王身边,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这两个从未离开过兴龙山方圆百里的姑娘,是如何认识的急风第一骑。而且听她们熟稔的语气,似乎还与对方关系不错。

    可是方心骑自从离开大漠之后,刚入关便撞见了王怜花,之后更是被软禁一个多月,逃出来之后就直接被江左司徒绑了

    他在这里,那么快活王身边的那个是

    稍微一想,方心骑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若是此刻有人除去他脸上易容,便会发现他的脸色已如死人般苍白。

    赶车的老妇甩了一下皮鞭,一声脆响,两名少女这才意识到又外人在场,对视一眼,吐一吐舌,理装整发,笑嘻嘻的各自坐好。

    江左司徒以惟妙惟肖的老妇口吻道“两位姑娘好福气,长得跟鲜花似的,谁家的少年郎会不喜欢哟。”

    “婆婆说笑了。”

    两名少女都有些羞涩,可是提起心上人,情窦初开的少女哪里藏得住话,她们恨不得告诉世上所有人,她们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有多么的好。

    说的人兴高采烈,听的人有心套话,不多时,那所谓的急风第一骑大半情况便落入了方心骑耳中。

    听闻那人是十天前才来到快活林,方心骑胸中一团迷雾霍然开朗。

    王怜花将他软禁监视却不多加限制,为的就是暗中着人仔细观察模仿他的一举一动,言谈举止,为的就是易容成他,接近快活王。

    快活王可谓当世枭雄,心思狠辣缜密罕有人及,但王怜花此计亦不可谓不妙。若能一举成功当然是好,就算失败亦不过损失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且能借此试探快活王的实力。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而从如今的局面来看,王怜花无疑是成功了。若非这几日那急风第一骑顺利瞒天过海,获得了快活王等人的信任,王怜花不会认为他已无用,下令将他除掉以绝后患了。

    说起来有此一遭还不都是因为他自己的轻举妄动,若非遇见栀子意外相助

    方心骑目中一黯,心中明知道那姑娘必定是凶多吉少,但仍是存了一份奢望,祈祷她能够度过此劫。

    驴车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午后的阳光在翠绿的枝头跳跃,在山路上拐过一道弯,前方横斜的树影后现出一角飞檐,白墙黛瓦映衬着青山绿水。这快活林虽是纸醉金迷,穷极奢欲之地,一眼看上去却不觉奢华,唯见淡雅,更兼香烟轻雾隐隐环绕,好似天宫仙府灵秀洞天,不负快活神仙林之名。

    剪霞为衣,裁花为群的妙龄少女们穿梭其间,纤纤素手或持壶,或捧花,或双手托着金盘,或捏着长柄宫扇,一个个体态轻盈,身姿袅娜,行动间如仙子凌云虚步,此番景象委实不似人间。

    明珠和春水的容貌即使是在这些少女中亦是令人眼前一亮的,二人灵巧的从驴车上一跃而下,明珠一边说着到了,一边伸手搀着江左司徒的胳膊,将这个颤颤巍巍手脚不灵便的老妇人小心翼翼的扶下来。

    江左司徒那未曾见过世面的投亲老妇一双昏花老眼眨了又眨,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望着快活林,半晌,叹了口气,握着明珠和春水的手,道“两位姑娘别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吧,这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美的地方,姑娘,你们别是把老婆子我带到天上来了吧”

    春水和明珠笑得直不起腰来,春水道“婆婆,您说的哪里话,我们可不敢冒充什么仙女,这里是快活林呀。”

    老妇人犹自不信,不住的咂舌念佛,明珠和春水一边忍着笑,一边喊来几名青衣的丫鬟,帮着把车上的女子扶下来。

    明珠道“婆婆,你家亲戚姓甚名谁,我让人去叫一声,省得你找不着人。”

    话音刚落,就听快活林里,一个爽脆泼辣却又不失妩媚的嗓音高声道“两个小丫头片子,倒还记得回来不过叫你们上山去采些鲜花嫩芽,就玩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什么时候被狼叼去,才叫你们知道厉害”

    这骂人的是个身穿水绿抹胸绸裙的妇人,披着青竹色的透明披纱,露出雪白修长的颈肩和半截酥胸。她看着大约有三十上下,正是一朵花开得最艳的时候,既不会过于青涩,亦不会熟而无味,那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浑然天成的热辣娇媚,少了些女子的温柔似水,却别有一番火热风情。

    她的一双手生得尤其好看,十指纤纤,柔若无骨。指甲修成水滴状,用凤仙花汁染得红艳艳的,十指动作灵巧而富有生命力,双手的每一个姿态都仿佛一种神态,是女人在看见心仪的男人时的那种尽态极妍。

    这样一双手,应该配上雨过天青或者羊脂白玉似的细瓷杯,杯中最好盛着琥珀色或翡翠色的清亮茶汤,旁边几个小碟中盛着落花生、绿豆糕等小食,不远处竹林潇潇,鸟鸣幽幽,便是一个宁静安好的下午。

    而她也的确是会泡茶的,她不仅会,而且精。从她手中泡出来的茶,据说香得能令九天之上驾云而过的神仙沉醉。

    明珠和春水低头敛裾,齐声道“夫人。”

    此女正是快活林的老板娘,李登龙的侍妾春娇。身为主事人之一,她知道的事情虽然少,却总比两个丫头多多了。听完个丫头的解释,春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千回百转。快活林所有下人都是买断的死契,早就断了那些亲朋故旧枝枝节节,哪里会有什么来投奔的亲戚。

    将春水和明珠打发走,春娇盯着那老妇和两名病弱女子,越看,便越是觉得这三人古古怪怪。

    当了这么多年快活林的老板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春娇心中早已将自己当成了这快活林真正的主人。凭着这一亩三分地,江湖上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低头三分。早已沉浸在这些荣耀称赞之中,春娇早已忘记了这快活林背后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如今她只想和气生财,守着快活林这株摇钱树安安稳稳过她的下半辈子。如今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快活王便在此间,她可不愿意在这个关头横生枝节。要知道,快活王若是一怒,十个快活林也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可是偏偏就在前几天,快活林背后久无动静的那只手忽然给她送来一封信,信中要求她好生接待一名其貌不扬的富家公子,无论那名公子有何要求,必须照办,不得违抗。

    凭借直觉,春娇嗅到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而那富家公子自从住进快活林一个偏院之后,每日吃喝玩乐与别的客人无异,正当春娇稍稍放心的时候,昨晚那公子突然命人传话给她,说是快活林这几日,无论是来头多大的客人上门,都不许接待。并且即使是快活林中的客人,亦要派人暗中监视,及时汇报他们的一举一动。

    预感到麻烦上门,春娇心头烦躁,眼波却是一横,媚态横生的迎上前去。将三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冲那老妇一福身,笑问道“几位不像是来寻亲的。”

    12、一骑红尘

    江左司徒所扮的老妇弯腰咳嗽,以袖掩口。春娇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脸色一变,双唇颤了颤,脸上堆起娇媚的笑意,道“原来是恕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了,贵客请进。”

    那老妇抬手之时,春娇分明看见对方袖口间露出的一块玉牌。那玉牌不过半个巴掌大小,苍翠如松,莹润如冰,小小一块玉上却雕琢着栩栩如生的龙翔九霄图案。春娇也算见多识广,如此精美的玉牌却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那人便是快活王身边的财使金无望。

    而如今这老妇手中亦有此玉牌,她的身份立刻呼之欲出。虽不知是传闻中酒色气中的哪一位,但都不是她得罪的气的。春娇将这三人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亲自送到快活王下榻的院落外。一转身,便叫了个伶俐的丫头,悄悄吩咐她往那身份不明的富家公子所居的院子里报信去了。

    今天天气很好,快活王的心情也很好。

    他心情一好就想喝酒,而干饮无味,一壶陈年佳酿,势必要配上玛瑙盘,白玉杯,时鲜蔬果,精美小菜。远处丝竹之乐盈耳,眼前佳人翩跹,最好还有一二知情识趣的清客作陪,乐舞伴食,谈笑佐酒,方不负如斯美酒。

    方心骑等三人进入院中,看见的便是此番人间极乐的景象。

    红姬放软腰肢,神情柔媚的依偎在快活王身边,素手持壶,往白玉杯里约了八分满的佳酿。忽而抬眼望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她脸上那对颇有几分英气的长眉一簇,顿时带出几分醋意来。

    能为快活王伴驾自是无上殊荣,而如今这没眼色的色使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个毛丫头分她的宠,她能有好脸色才怪。

    但即使心中再不愿意,面上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她好歹在快活王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天,对这位的脾气也有了几分了解。再美丽的女人,在这个男人眼中也不过等同于漂亮的小猫小狗,乖巧逗趣为上,偶尔闹闹脾气那是情、趣,若是太过可就惹人生厌了。

    每念及此,红姬心中便陡然升起一分不甘。

    她自负美貌绝伦,身材样貌俱是举世无双。昔日在故国,谁不夸她是大漠上最耀眼的红宝石。可是自从来到快活城,先是那急风第一骑,后又是这快活王,一个两个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男人哼,不过是两个臭男人

    快活王也已经看见了江左司徒,他这几日正在无聊。红姬这一类型的女子犹如辣椒,偶尔吃一次满口火燎,齿颊留香,痛快淋漓。但是日日吃辣难免腻味,江左司徒这一遭倒是来得正好。

    快活王碧色的眸中微微漾起得意之色,属下知冷知热乖觉机灵固然令人欣慰,但是如此能干的属下借由他一手提拔,如此知人善用,快活王对自己的眼光更是十二分的满意。

    他像江左司徒遥遥举杯,色使点头会意,视线往快活王身后笔直站立的急风第一骑身上一扫。快活王印下一口美酒,修长白皙堪比美玉的手指温柔的摩挲着白玉杯,微侧过头,对身后一身黑色劲装的俊美少年道“去吧。”

    温泉水滑洗凝脂。

    天然的温泉水温正好,两名只穿贴身鹅黄小衣的娇美侍女一左一右搀扶着除下易容的少女,帮这穴道未解,浑身无力的姑娘清洗身体。

    柔美的小手握着顺滑的丝巾,蘸着温泉水擦拭着雪嫩肌肤,美人光裸的脊背线条优美而诱惑。不远处的锦障旁,黑色劲装的少年往这边扫了一眼,皱着眉走出帷幕,一脚踩过地上五体投地趴着的男人的手背,用力碾了几碾,几声细微的骨裂之声穿进耳中,他才目不斜视的继续走了过去。

    搞不定王怜花,欺负一下小喽啰还是没问题的。

    本质上睚眦必报的方心骑童鞋表示没有鸭梨。

    衣袂划破风声,身后人影一闪,一身风骚暗花绸衣的翩翩美公子身姿轻盈的落在身后。方心骑回头看去,只见来人以扇掩面,只露出上半张脸,乌发披肩,俊眉秀目似乎用眉笔罗黛点染描画过,端的是光彩照人。

    方心骑道“你搞毛啊,一身公狐狸骚气。”

    那人眼角一弯,轻笑一声,流波的眼神往地上那已经痛晕过去的男子身上一扫,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他轻声道“王爷很生气。”

    “那必须的。”方心骑道,“身边的侍卫被人冒充了,要不是王爷平日小心谨慎,只怕早已着了道。”

    一想起这个方心骑就忍不住一脸血,所谓boss永远是对的,boss身边出了问题,那么一定是下属的错而且这件事真要追究起来他方心骑肯定是第一责任人。

    快活城刑堂里各种行刑记录和道具开始疯狂的脑内刷屏,方心骑不由得身形一晃,赶忙屈指按住额角把暴走的苦逼妄想压了下去。

    还好江左司徒够义气,主动先行一步去探boss口风。

    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方心骑指着地上那原本冒充他的男人,道“话说回来,王公子做事果然心思缜密。这货一问摇头三不知,看起来倒不是装的,而是他背后的主子当真什么也没告诉他。”

    “哦”

    对方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方心骑挑挑眉毛,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听说快活林里养了不少凶猛的狼狗,反正这人也废了,不如”

    身前暴起一竖寒光,那持扇的青年公子神色一凛,匕首将绸氅从中划成两片,而衣服的主人已经身在数尺开外,八风不动的从容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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