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即便他根本无法左右薛姨妈怎么做。
这一跪,事情就真的没有任何转圜,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柏杨不知道她是早有准备,还是临时想到,但无论如何,薛姨妈今日的决断,令他吃惊的同时,也不由心生几分震撼。即使平日里看起来再柔弱的女人,当她成为一个母亲,当她需要去维护自己的孩子,所能够爆发出来的能量便十分惊人。
柏杨也是人,也有母亲,也曾经这样被某个柔弱的女人护在身后,所以他不能不动容。
如果这就是她的目的,那她成功了。
那薛蟠呢莫说是在这个年代,就是现代人自诩独立自主,如果生身母亲的在自己面前跪下,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
哪怕只是敷衍,总要先将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柏杨甚至想,如果薛蟠此时开口说会和他分开,他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就算他自己也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然而薛蟠进门之后,却是直接走到柏杨身边,将他往旁边一推,自己站在了他原本所站的那个位置上。于是薛姨妈所跪着的人,就变成了他。
“蟠儿”薛姨妈大惊,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
但薛蟠已经噗通一声跪下,双手抓住了她的裙摆,“妈这是要折了杨哥儿的寿这件事全是我纠缠他,有再多错都是我的错,我这个做儿子的让您老为难,我给您赔罪,妈何苦为难杨哥儿他、他怎么受得起呢”
“你顾念他受不起,就不想想我受不受得起”这番话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究让薛姨妈彻底崩溃。
她一边哭一边抓着薛蟠,使劲用手锤他,“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你父亲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就这么撒手去了,我战战兢兢的教养你们,生怕出了一丝错处,将来到了地下也没脸见你父亲孽障啊老天爷难道我前生做了恶事,今生要受这样的报应就算报应,也该报应到我身上”
哭了一会儿,又转为数落薛蟠,“蟠儿你就听妈这一句吧倘若你继续执迷不悟,妈也没有面目见人,唯有一头碰死在你面前了”
这最后一句话,简直听得人心悸。
薛姨妈如果真的这么做,那他跟薛蟠就真的永无可能了。
但看到她这个样子,柏杨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茫然。也许的确是他错了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他就听见薛蟠道,“太太何必如此我是你的儿子,倘若我做错了事惹得太太生气,该受惩罚的也是我才是。可惜我年近二十仍旧一事无成,仅有的一点成就也多是托赖杨哥儿所得,别无他物可报偿生养之恩,唯这一身一命而已。”
“薛蟠”薛姨妈还没听出来他的话中之意,但柏杨却已经明白了。连忙上前一步,然而却已经迟了。
薛蟠说完话,便松开手,朝着薛姨妈重重的往地上磕去。
薛家的地面都是用上好的石头铺就,光可鉴人,坚硬无比。他这么一磕,“咚”的一声简直如同响在剩下两人的心上。
薛姨妈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拉他。薛蟠却还挣扎着想要继续磕,幸而柏杨已经赶上来,从背后抱住他,厉声喝问,“你这样是要逼我跟你一起死吗”
“杨哥儿”薛蟠顿时气弱,也不敢再继续挣扎。
薛姨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无限悲苦。她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听从自己这个母亲,反倒对柏杨言听计从。从前她只觉得柏杨有见识,这对薛蟠只有好处,所以放心得很。如今再见,却是心思复杂。
这个儿子,还能拉得回来吗
若真的强行将他和柏杨分开,今日之事会不会再次重演
薛姨妈只有这个儿子,看得真是比自己的命还重。薛蟠这么一磕,的确是吓住她了。尤其是他抬起头来,一头一脸都是血,看上去狰狞无比,更是令人无限心惊。
薛蟠就是薛姨妈的弱点,她之前坚决反对两人在一起是因为这个,现在不敢再强硬的反对,也是因为这个。
她甚至不能再去逼迫柏杨。因为柏杨没有薛蟠或许还有别人,但薛蟠却真的可能会死。
这种情况下,薛姨妈不敢赌。
“真是冤孽呀”她抹了一把眼泪,转头的时候视线从柏杨身上扫过,又忙忙避开。她不敢反对,但也不愿意就这么接受这件事,只好继续僵持。
柏杨现在也顾不上这个,正忙着查看薛蟠的伤势。虽说人的脑门是最硬的,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薛蟠这么瓷实的磕下去,脑震荡估计是免不了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影响。这个时候没有ct,着实让人不放心。
偏偏病人不配合,问什么都是好,让柏杨无从判断,只得转头对薛姨妈道,“太太,还是先把这伤口包扎一下,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啊哦”薛姨妈心情复杂的应了,不放心的起身出门去吩咐人。
长顺和长兴就远远等在院子里,低眉顺目的样子,假装没听见任何动静。薛姨妈努力平复心情,将事情吩咐下去,立刻转身往屋里走。
只是才走到门口,就见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正拉着柏杨的手撒娇,“杨哥儿,我头疼”
更糟心了。
第111章 不负
经过薛蟠这么胡搅蛮缠的一闹,薛姨妈就是再不甘心,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没办法把两人给拆开来的。于是在大夫确定了薛蟠的头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磕破了皮之后,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离开了。
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就算大夫说薛蟠的额头伤口较深很可能留疤,薛姨妈都不担心了。虽然她也时常发愁自家儿子的长相过分粗犷,不符合时人审美,但抱着万一的心思,万一儿子毁了容貌,说不准柏杨就变心了呢
左右以后那个时常看到薛蟠的人,不是自己了,薛姨妈不无心酸的想到。
等人都走了,柏杨坐在床边看了薛蟠一会儿,才叹气道,“你呀这又是何苦”
薛蟠握住他的手,笑道,“杨哥儿心疼我么”
柏杨伸手摸了摸他已经被包扎好的额头,“自然是心疼的。这么一磕,说不准往后就破了相,不似往常那般英明神武了。”
“那杨哥儿可不许嫌弃我。”薛蟠依恋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
“其实也不是非要如此”柏杨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薛蟠的决绝是他所没有料到的,心头震动之余,自然也不免后怕,薛蟠当时那不管不顾的样子,要是没被拦住,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种事要旁人接纳,本就艰难,太太一向疼爱你,一时受不了也是有的。咱们从长计议,她总归拗不过你。”
“我知道的,杨哥儿。”薛蟠望着他道,“可是我更知道,这件事非如此不可。”
见柏杨要开口,抬手按住柏杨的唇,“杨哥儿你先别说,听我说,好么”
柏杨点点头。
他少有见到薛蟠这样的时候,看上去比平日里沉稳许多。想来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他自然也不可能还是原本那个没心没肺,胆大包天的薛蟠。他心里有思虑、有谋划,而自己理当一听。
“其实直到如今我也常觉得,能得杨哥儿的垂青,真像是做梦一样。所以有时就不免会想,杨哥儿究竟看上我什么呢”薛蟠慢慢的道,“外人眼中如何看我,其实我也大致晓得。鲁莽冲动,一事无成,唯一的优势,也就是家有恒产,身体强健罢了。但这样的人何其多,我又有何处胜过别人”
“我思来想去,除了脸皮够厚死缠烂打之外,我身上唯一可取之处,也唯有这一身胆气了。杨哥儿看似随和,其实本性骄傲,是绝不屑于拖拖拉拉撕掳不清的。若非我是这么一个人,或许你也不耐烦与我歪缠的。”
薛蟠说着转过头盯着柏杨,“方才太太跪下时,杨哥儿心里在想什么――其实就是你不说,我也能想到。那时我若不如此行事,纵然能安抚太太一时,随之而来的必然也是种种麻烦。太太心里疼我,必然会如今日这般逼迫于你,迟早消磨干净你的耐心。所以不若快刀斩乱麻,不让她心里有一丝侥幸。她顾忌我,便不会再逼迫杨哥儿了。”
“况且,”他最后说,“我也不舍得杨哥儿受这样的委屈。”
说完之后,他立刻转头,带着几分殷切看向柏杨,一副求表扬的模样,看得柏杨失笑。然而回想起薛蟠所说的话,心中却也不能不受触动。
“你未免把我看得太理智了。”他笑着摇头,“我又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自然心里喜欢,才会同你在一起。你大可以对自己更自信些,也对我们的感情有点信心。不过是遇上第一个碍难罢了,还不至于把我吓住,想要逃走。”
“杨哥儿”这番话说得薛蟠心热不已,“这话不是哄我”
“哄你做什么”柏杨道,“今日的情形,我当初就已经想到了。现在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走的。”
薛蟠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柏杨,片刻后才声音干涩的道,“杨哥儿你亲亲我好不好”
柏杨便俯下身去吻他。
第一个吻落在包了纱布的额头上,然后渐渐往下,掠过薛蟠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在唇畔停住,辗转反侧。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带着无尽的怜爱之意,让薛蟠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直到柏杨离开,才骤然回神,将一直含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这样子看上去着实有些傻,但柏杨却只觉得他无论怎么样看,都是合自己心意的,都是好的。
两人又黏糊了一会儿,柏杨才提起正事,“太太方才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有些道理。你也就罢了,既然同我在一处,这辈子就别想什么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的美事了。除非我死,不会有那么一天。可宝钗和黛玉总要成婚,倘若婚事因你我而受阻碍,叫人于心何安”
“呸呸呸不许提那个字”薛蟠连忙伸手来遮他的嘴,“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无论如何算不上童言无忌了吧”柏杨好笑,“再说,人固有一死,有什么提不得的我的话又不是金科玉律,说了就能成真。”
“可我舍不得。”薛蟠坚持。
柏杨只好道,“往后再不说了。”
薛蟠这才满意,然后道,“妹妹们的婚事,我自然是想过的。这件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也只好你我辛苦些,多赚些家资本钱,让人不敢轻视。有娘家撑腰,自然无人敢薄待了她们。”
“有道理。”柏杨点头,“其实我想,再过几年,妹妹们都出嫁了,咱们或许可以换个没那么多亲戚故旧在的地方,如此咱们自在些,亲戚们离得远了,也不会胡乱揣测。”
“都依你。”薛蟠立刻道,“杨哥儿想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能去的地方,到时候再看吧。”柏杨道,“不过太太的顾虑也是对的,在宝钗和黛玉出嫁前,此事还得好好瞒着才好。说到这个――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对视一眼,才总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