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毒,两人的额头上,都有细细的汗珠渗出,但神色却都没有一丝的焦燥。
张起灵站在他面前,他的眉目间,除了一向以来的深遂,竟然多了隐约的温柔。
“吴邪。”他再次喊他。
吴邪还是不说话,却仍然向后退了一步。
张起灵微微一怔,那眉目间的温柔瞬间被隐隐的失望所代替,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仍然是沉默。
吴邪并没有等他开口,而是转过了身,用背对着他。
他迈开了步子,打算远离而走。
可是才走了两步,他听到闷油瓶又在喊他“吴邪!”
他微微一停。
“吴邪,我知道,那天把你扔在山上是我不对,对不起。”
吴邪闭了闭眼睛,他不想再去回忆那天的感觉。
“可是,我之所以一次又一次那么做,只是想让你知道,对于我们之间的过去,我已经不想再回去了。而你却总是拿过去的事情摆在我们面前。”
他望着吴邪略微僵直的背影,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说
“我想要的,是将来!”
吴邪睁开了眼睛,他并没有回头,对于张起灵这句话,他的反应仍然是长时间的沉默,一直过了很久,他才终于说话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对自己说,如果我再去找你,如果我再和你说话,我就是一只猪!或许我这样很幼稚,很可笑,可是我是真的这么想。你不用再说,过去也好,将来也好,我已经什么自信也没有了,我也搞不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再蠢得像一头猪!一次又一次的,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他略侧了一下头,“对不起,小哥。你说的对,过去的事,忘了最好。现在我们就是两个陌生人,——算了!”
说完后,他终于迈开了步子,很迅速很坚定地,没有回头去望一眼身后的人的表情,迅速地走进人群里,走向另一条马路的对岸。
吴邪回到电子城时是下午三点多钟,他不顾员工诧异的目光,谁也不理,大步走进办公室,狠狠地关上门,一头扎进文件堆里,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等到他终于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外间里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了。灯光明晃晃的亮得刺眼,平时闹烘烘走路都会被文件绊倒的整个楼层,静悄悄的一片空旷。
他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电脑右下角,零点三十六分,怪不得人都走光了。
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他站了起来,酸痛的肩膀和手让他酸麻的一时之间根本动不了,他呆呆地望着电脑上做了一晚上的程序,竟然一眼看到了好几个错误来。忙将屏幕滚动下来,看了五分钟,他苦笑了起来。
这些程序,全是废料!根本不能用!
这么长时间,他真的是在工作吗?他做的都是什么呀?
他随手就把电脑关了,仰起头,疲倦得几乎想直接躺倒在地上。他知道必须马上去休息,不然以眼下这个精神,根本没有办法在明天和秀秀一起去孤儿院。
去孤儿院,也是为了那个人啊!
果然,有些话只是嘴上说说,内心里,只能够不断地说服自己查他,仅仅是为了整个吴家。但目前为止,那个人到底对吴家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之所以坚持查下去,或许,仅仅想多了解一些。
他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吴邪将办公室的门关了,走出门,走进电梯,来到顶楼。他的住处在上面,他哪儿也不用去,他的公司就是他的家。
屋子里和他出去时一模一样,没有开冷气,闷热得让人窒息。他走进浴室迅速洗了个澡,总算让自己胀痛的脑子有了暂时的缓解。这才走进卧房,倒在了床上。
闭上眼睛,他什么都不想,努力睡觉,很累,很累!
不知是不是梦,那个人,一直在耳边对他说
“吴邪,我要的,是我们的将来!——”
吴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以为很晚了,忙从床上一跃而起,多梦而不安的睡眠让他的头比昨天更加的痛,差一点又倒在床上。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只有六点多。夏天亮得早,他又在顶楼,昨天好像没有把窗帘关好,阳光已经照了进来。屋内的冷气却开得很大,让他只穿着背心的身体冷得像冰一样。
他闭上眼睛,用力地甩了甩脖子,让自己迅速地醒过来,然后还是下了床,走进浴室再次冲了一个冷水澡。
半个小时后,吴邪已经穿戴整齐,除了眼睛微微红肿以外,他看上去并没有和昨天有什么分别。年轻的身体,总算可以恢复如常,抗住一切无法言喻的劳累。
可是,当他打开门,打算下楼去等秀秀时,却停在了门口无法动弹。
门外,有东西挡住了他。
确切地的,这东西,不是人,而是玩具。
很大很大的几乎有大半人高的一只毛绒玩具!
竟然是一只鼻子拱拱眼睛圆圆穿着棉质深色帽衫的猪!
猪的脸是粉红色的,从帽衫中伸出的手脚是白色的,是一只很干净的猪呢!
吴邪傻站着,足足盯了这只猪半分多钟,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站在自己门口。
难道是秀秀带来的?不可能,昨天秀秀所有行李加起来也没有这只猪大。
到底它是怎么会在自己门口的?有人会把东西遗忘在顶楼吗?
呆了好一会儿,吴邪只好走出屋去,将猪抱起移开。。
触手柔软舒服,做工非常好,料子也是上层的,看来是只很‘高质量’的猪。他在所抱的猪的背后衣服里面,无意中按到了一个突起的类似开关的东西,似乎是一个按钮。
按钮一按下去,怀里的猪突然动了一下,吓得吴邪忙放开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这只猪在吴邪面前迅速稍息立正站好,同时伸出肥厚的右手,不,是右爪抬到脑袋前,做了一个标准的敬礼姿势。
它翁声翁气地说“对不起,吴邪!”
吴邪不知道此时自己该换上一副什么表情,此刻他心里已经知道是谁放在这里了。
可是,这可能吗?那个人,怎么可能放这种东西在他的房门口?像这种超级无聊幼稚的行为,不是应该由自己来做的吗?
那个人从小到大,只会玩模型,从来不玩毛绒玩具的!
他定定神,走到猪的面前,大半人高的身形,肥肥的身段,柔软的触感,抱住的时候,长长的鼻子拱着他的肩膀,就像活的一样。
吴邪终于还是把猪抱进了自己屋子里,这种东西放在外面,万一被员工看到,实在太没法维持他总经理的威信。
回到房里,他再次与猪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在猪的帽衫口袋里,似乎藏着一些东西。他把手伸进去翻出了一张小纸条来。
“吴邪,我不知道送你什么才能表达我的歉意。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做猪,那么,幼稚的事情就由我来做吧。——张起灵”
吴邪拿着纸条,再次看向眼前的穿着帽衫的猪,仍然保持着标准的敬礼的姿势,似乎一遍一遍地在说
“对不起,吴邪!”
这一刻,他简直是哭笑不得。
☆、第三十九章 峰回路转(一)
吴邪来到楼下,果然秀秀已经等在那里了。吴邪带她上了车,并且将给孤儿院的钱给她,对她说“你一个人进去行吗?我进去可能反而问不出,你一个女孩子,他比较没警惕心。”
“没问题。”秀秀看起来心情不错,“我把手机开着,你可以实时听。”
“不必。我这儿有个小东西。”吴邪拿出一个电子无线小耳塞给她,“你放在耳朵里,我能听到你们在说什么,而且你要是有什么没问的,我可以提醒你。”
“你哪儿来的窃听器?”
“不是,只有十几米远的距离,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微型的对讲机,所以你不要到处乱跑,信号不好就听不到了。”
“你自己做的?”
“恩。”
秀秀的眼中顿时流露出钦佩的神色“吴邪,其实你一点也不蠢。”
“只有你在说我蠢。”
“好吧好吧,我有眼不识泰山。”
“现在开始祟拜还来得及。”吴邪边开车边笑,“对我客气点知道不。”
“心情不错嘛,是不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没有。”吴邪自嘲地,“我能发生什么?”
秀秀也就没再问,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小耳塞,突然说了一句“吴邪,如果你爷爷和我奶奶还是让我们结婚,你答不答应?”
吴邪一怔“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秀秀立刻精神一振“好了,开车开车,别讲这些废话啦!”
“我不是在开嘛,大小姐!我又不是开飞机,马上就会到的。”
“别吵我!我要想想等一下和姓赵的老家伙说什么——”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到了孤儿院。孤儿院的全名叫“福平孤儿院”,四周环境倒不错,青山绿水环绕,交通也很方便,算是闹市中的静区。这么好的一块地这些年来都相安无事,果然这里面的孩子有许多都不简单。自从看过上次那份名单以后,吴邪也不由得感叹孤儿院里是藏龙卧虎,不容小窥。
吴邪把车子停在了孤儿院旁边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秀秀就打开车门走下来,吴邪叮嘱了她几句,秀秀虽然年纪不大,但做起事来很让人放心,有着女孩子特有的细心和谨慎。
秀秀走了大概五分钟以后,吴邪就听到了她和孩子们说话的声音,然后就有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出来。秀秀亮了身份后,就有人通知了赵院长,不一会儿,吴邪听到了赵院长标志性的爽朗笑声。
接下来的对话进行得很顺利,秀秀以霍仙姑的名义说了几句客气话,赵院长也十分客气地招待他,一点也没有把她当成小女生看。秀秀又拿出吴邪封的那个大红包递了过去,赵院长的声音明显带着愉悦,一个劲地说谢谢。
于是秀秀就终于进入了正题。
“赵伯伯,你们这儿的孩子,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多?那样子不会挤不下吗?”
“哪能呢?”赵院长笑着摇头,“你以为人人都可以进吗?进我们这里可不容易。”
“难道不是说只要孤儿就能进吗?”秀秀装作一副天真的样子。
“我们这儿是私立孤儿院,进来还是要收取一定费用的。就算是公立的国家出资的,也不是人人都收的,有很多要求呢。要不然,就算这儿再大,也是挤不下的。要知道社会上有多少没爹没娘的孩子,我们难道个个都收?”
“哦!”秀秀做恍然状,又疑惑地问,“那来这儿,有什么要求吗?孤儿不是没有亲人吗?哪来的钱?如果有亲戚的话,为什么亲戚不收养?反而还要花钱送过来?”
“这里面的事可复杂呢,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你可以回去问你奶奶,她倒是知道一些,会和你说的。”
吴邪心中暗骂真是只老狐狸,就这样把皮球踢回来了。
秀秀却马上接口道“我也就问问,我才不想知道呢。只是这里出来的孤儿好像都挺不错的,就像那个马来西亚的老戴一副墨镜的地产商,好像也是你们这儿来的吧。”
“没错!”赵院长有些得意地说,“阿树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我就知道他长大后会有出息的!”
“还有一个呢,才七八岁的时候吴爷爷就领走了,叫阿坤的,你还记得吗?”
赵院长干笑一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