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挤破头往经侦里钻,我却从经侦往刑侦调,这说出去非常影响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可能更耽误找对象。所以全家上下对外一致宣称,既然哪里都是坐板凳,不如换到家里人手下罩着,久而久之就传成走后门了。
要说走后门吧,也对,本来我的近视程度是进不了刑侦队的,但是架不住我三叔是刑侦队的头儿,再加上副队长还是我大学同窗。
要说我这位同窗,那可就厉害了。
当年在警校的时候,除了四年校花也没看出他哪里厉害——或许一个男生能当四年校花而不是校草这本身就很厉害——结果毕业典礼刚过,人就没了,连散伙饭都没吃,压根就找不到人,也没听说给分到了哪里。
结果等两年后,一个横跨五省的大型贩毒团伙被打掉,才有传言说这货是被消了档案派去卧底了,以一人之力挑掉整个团伙。但是人家也不声张,回来扔在派出所冷藏,两年前直接晋警长调区队。
不过关于他那段时间的经历,我从来一句都问不出来。原因之一当然是保密原则,再有我也觉得,那两年他可能也遭受了什么心理伤害。可是他怎么问也不说的劲儿,导致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用美人计得到老大信任的。
当然这个我们私下说说就算了。
再说说那鸭脖。
我们内部得到的消息可比那中年人详细多了。从今年四月吉林省白山市长白山脚下犯下第一案,再到六月陕西省宝鸡陈仓交界,然后顺着秦古道南下跑到了都江堰,八月又窜到青海格尔木去,行程表之满堪比全国巡回个唱。
要是换我来破案,我觉得这人肯定有旅行社背景,要么就是摄影师,你看他去的几个地方全是景点啊,远近都有座雪山,这人没准就是个雪山控,上网上查一查有没有拍雪山出名的摄影家博主就好了。
也没准是雪山恐惧症,见到雪山就发狂,反正现在奇怪的病多了。
马上迎国庆双节,老规矩□□第一,就因为他这跳脱的路线,这不,全国警察脑子里那根线都绷紧了,生怕是无差别随机作案。
先不说别的地方,这一阵我们队几乎空了,基本上白天晚上的全勤机动,局里常常就剩几个接电话的妹子和搞技术的半残,受过点训练的老爷们都出来了,包括我们俩也是踩了一天街,终于回到警队后院,才敢放松下来给马上收队的那帮饿狼买夜宵。
这么回想起来,借着京城退下来老干部疗养地的名声,我们市的各类刑事案件极少,以我这么多年坐板凳的经验来看,严肃到把我这弱鸡都拎出来的阵仗可从来没遇见过。
要是这人杀个回马枪窜到杭州来?我想了想,愣是打了个寒战。
哪曾想再过四十分钟,要是我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一定会抽当时自己那张乌鸦嘴。
第三章 遇袭
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得离小摊点有点远,都快到被跳舞大妈占领的广场护栏边上了。正想调头,却眼见前方不远有几个晚上加完班吃宵夜的西服男起身走人。
chance!我立刻发挥出当年招警考试时一百米最好成绩冲了过去——然后,椅子就被一个扔过来的手提包占上了。这样也行?我顺着包飞来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学生打扮的姑娘正冲着伙伴挥手,我无奈减速,眼睁睁看着三个女孩子连跑带跳的过来。
时运不齐,下楼也喘,常年在图书馆占位练出来的果然比不过。我摇头准备转身走人,就在这时,一个披着西服手拎两瓶啤酒的光头凑了上来,一个挥手把手提包打落在地,旋即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神、神逆转啊大哥!他这一挥手颇有当年领袖之气,我都看愣了,三个妹子也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其中披散头发个子高一些的姑娘更大胆一些,在愣神过后很勇敢地走了过去,拾起手提包对光头说“先生,这是我们的位子。”
但她的反抗被宣布无效了,因为她身后又围上来能有七八个不正经打扮的男人,可能是远道而来的混混,毕竟我们这儿作为全省重点景区治安不错。
那个光头竟不是一个人?一时我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出声拦下她,要离开的脚步也停下了。我身边也有几个人看到热闹站住了脚。
“嘿美女,这桌子是我们先看上的。”男人中有一个高个子花衬衫的,把几个酒瓶墩在桌子上,语气很嚣张。“至少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原来光看上就可以算实际占有吗?你这个逻辑的减少了好多人的工作压力啊,至少小偷会感谢你的。
“先来后到不是这么用的!我东西都放下了,”高个女孩被围在中央却丝毫不胆怯,我仔细一听,分辨出她说话有点山东腔,果然很汉子。
“婷婷,他们喝多了,别跟他们说了咱走吧!”但女孩的伙伴却被这阵势吓到了,说话的这个个子矮矮的,声音也有点软软的,可能是少数民族,羊毛裙下露出的小腿很漂亮,要是胖子在这儿口水都要流下来。
“走哪儿去啊,看上就算占上,这桌子是你女人?”第三个姑娘看来也是个不好惹的货,有点京腔,说话尖的像狐狸。
这时候就别激他啦!我心说不好,学生就是学生,总以为掌握真理就掌握力量,哪知道社会上是反过来的。就见女孩话音还没落,花衬衫直接抄起一个酒瓶子就冲高个姑娘砸了下来。
幸亏我离得不远,在女孩的尖叫声中,我冲进混混们的圈子,凭借年初全警警械训练的光,愣是用左手手臂硬扛下了这一瓶子,另一只手顺势也把高个女孩子推出了包围,然后一个转身挡在了三个人面前。
刚才哥的动作一定帅爆了,周围一下特别静,要是眼镜没被打掉就更完美了,虽说不耽误欣赏他们的表情,但只要一想到眼镜可能是掉在地上的烧烤里,我饿久了的胃就一阵抽抽。
“哥们咱有话好好说,跟几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别伤了胃口。”我还得装出一副安抚的样子,双节□□不说,局里真的没有人啊。
关键是这地方太特殊了,要是换在别的地方,警力一时到达不了,还能说是堵车。这排挡就在警局和政府后院,要是闹大了,却没警员准时赶过来,这事曝光出去说出警速度慢,警察不干实事,我们整个局子都得被处分。
刚劝着,高个姑娘显然不满意我这么窝囊,一边掏手机一边叫到“他们打人是违法的!叫警察啊!这不就在市政府后院吗?旁边就警察局!”
我心说姑奶奶就别找事儿了,不能叫啊,这会子区队空着呢,要不咱俩就没缘分见面了好不?是个人都知道,但凡有另外一个老爷们能出来跑这趟,我先不说,胖子必定是局子里等吃的那个。
“叫警察?警察管毛事!”小混混们好像被“警察”这个词触到了敏感点,突然都兴奋了起来,“叫他们来啊,看看这地盘谁说的算!”
女孩子手里的电话已经通了,模糊能听出柔美的接线员的声音。花衬衫还要上去抢她手机,我一把拽住他胳膊,豁出去来了一句,“快住手,我就是警察,有事跟我说。”
“正巧老子揍的就是警察!”光头喊这一嗓子时,没想到花衬衫回手就是一拳,我整个人向左跳了一下才闪过,大腿磕到了固定在地砖上的桌子,立刻就是一个趔趄。花衬衫趁这个空档又补了一拳,我重心正好在一侧,下意识抬腿就是一脚,把他踹回光头的桌子附近。
“警察打人啦!”这一脚可踹大发事儿了,被踹的人没吭声,另一个娘们嗓子的却像被狗咬了一样尖叫起来。“快来人快来看啊,警察打人啦!”
这一嗓子和着广场舞的音效,我被他叫得头疼,听得身后有风声,却没反应过来,正被另一个瓶子砸在了肩背上。
这一下力道可不小,我向前摔出去的时候,仿佛能听见自己的肩胛骨发出的哀嚎。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根本看不清胖子有没有过来救场。我心说越关键时刻越靠不住,你搭档都要贯彻群众路线挂在群众手里了。
往外顺势打了个滚,一侧身体撞到了公园与广场交界处的护栏,我心里一动,站起身来躲过一个扔过来的瓶子,顺势把身子往右一侧,右手一撑围栏翻到公园里面去。
这边是公园的北门,小路两侧种的都是修剪过的观赏用灌木丛,根本藏不住人,我往深处跑了十几米,翻进树丛刚喘了口气,就听光头在附近嘹亮的一嗓子,“那小子呢?”
“往那边去了!”真是一呼百应,小学老师都久违了的动静。我边倒气边惨呼连连,这帮货是喝了多少,追毛追啊!那边有三个大学漂亮妹子跟你抢座,多好的要挟机会!妈的你追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从灌木后面翻出来,别无他途继续跑。
这公园面积不小,晚上会分成两个区域。我行进方向的右手边还有个正门,修了个广场,目前已被跳舞的大妈攻占,音乐就来自那里;而左手边一路向前两百米左右有个小山,山上有个亭子,白天还可以纳个凉看个风景,到了夜晚就变成这一片有名的恋爱圣地,经常可以免费高清看到点东西。
我脚下一顿,躲过风声中的飞过来的东西,随即向左边跑去。
不管了,虽然上山很费劲,但谈恋爱的好歹还有壮年男子,年轻人总归跑得快不是?要跑到广场去,大妈再吓一跳摔倒俩,我是跑还是扶?
没有眼镜真的很憋屈。虽说能看见具体轮廓,但地上有什么障碍物是看不到的。我完全凭着记忆踉跄着上山,心说我就一个,他们那么多人,踩狗屎也是他们概率大。
冲到半山腰才发现自己体质真不行啊,幸亏这地方很熟,我跑到半山腰开始脱离台阶路,这里有片小树林,也种着几棵老树,以前我和胖子他们没事的时候经常躲树后看人谈恋爱,是个比较理想的隐藏点。
可当我绕到近前才发现,最粗的那颗树旁居然有人了。只见清澈月光下,地上顺着山坡躺了个穿深色长袖体恤的男人,正在仰面冲天——看星星?
这是失恋了吗来这里缅怀一下?我急刹住脚步,感觉肺要炸了的当口,还能想些个乱七八糟的,我真佩服自己。
脚步一停下来,就听见身后不到十米处传来那娘们嗓子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那小子呢?”
“去哪了啊?”
那个男人已经站起身来,看见我好像怔愣了一下,但非常快就缓了过来,简直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被人追?”男人开了口,声音很干净,矫情点说挺配他身后的月色。
我拄着腿喘不上来气,觉得都不用回答,身后的声音已说明了一切。
“楚哥,我刚好像还看见他在这,等我看看——”
“肯定就在附近,咱分开找找!”
我正想着怎么说服他让个地我先躲一下,要是他们问起来也替我打个掩护,就见男人往我身后看了一下,又看了看我,随即从地上拿起一件深色外套,拽住我胳膊往树后拖。
“兄弟啊,你不用管我,一会就麻烦你帮忙撒个谎——。”他这一爪子正好抓在我左手接瓶子的位置,我咧咧嘴,抽着冷气说道。
男人没有回话,我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攥得更紧。
他怎么力气这么大,难不成练过?正想着,男人一把把我推靠到老树树干上,趁我一时没有反抗用脚背勾了一下我膝盖内窝,我身子就势往下一滑,背上肩胛骨附近的伤立刻隔着衬衫蹭到了粗糙的树皮。本来跑的我就脚软,这一蹭眼泪都该下来了,心说妈妈啊这人好阴沉果然是刚失恋!
这一停顿让男人察觉到我有异,攥着我胳膊的右手把我往前带了一下,左手迅速把外套抖开,像围裙一样缠到我腰上,然后这只手就留在我身后制住腰,另一只手用手肘支在我脸旁边的树干上,完全挡住了可能来自于那帮小混混的视线。
我完全被他带着走,抑制不住心里的惊悚,靠,动作这么流畅是练过多少遍?你女朋友一定很可怜,怪不得你失恋——等等!
提到女朋友,我缓过来一些的神经后知后觉的发现,我靠,他娘的这不对啊,这个姿势,怎么那么——
像——
霸道的男友把较小的女友按在墙上然后……?
我嘞个去前脚遇混混后脚遭流氓啊!
第四章 归因错误
其实,等很久以后再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与其说是被他这种行为惊吓到了,倒不如说是被自己“遇流氓”的想法吓到的。
因为,要说实话,当时的情景并没有我想得这么龌龊。这个男人只是做了这样一个造型,但实际上,由于担心追我的人的走向,我们两个人的脸都是侧到一边去的。用余光也可以看见,那个人刘海下的眼睛并没有在意我,而是一直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想在想来,或许就其效率与结果来看,确实是个聪明的办法膝盖弯下让我平白比和我身形相仿的他矮了一截,围在腰上的衣服像这个时节常见的长裙子一样,不但挡住了弯曲的双腿,也极好的混淆了他们对我性别的判断。所以,就算他们看到了,也只会认为,我们是,呃——幽会的小情侣。
但是,当时的我完全不认为会有任何正常人能想到这样的解决方式吧?!当然后来的我对这一点我也深表怀疑。于是即使在那样算是危急的形势下,不适感也让我无法放弃挣扎。
之前他试图从我身后围衣服的时候,我的右手臂就下意识地去隔开他伸到身后的手,以免造成揽到腰的事实,同时左臂外侧抵在他胸前,不让他靠我太近。
在无声的反抗与被压制中,我摸出他的手臂肌肉量很大,身上也很结实,好像在哪儿练过。但若单论长相,却又是足以当骗子又不被女生报警的档次,这样的矛盾令我一时竟无法推出他的职业。
再观察一下外表,他身上的深蓝色t恤很平整,侧脸看上去非常干净,也很年轻,应该和我年龄相仿,也有可能是皮相显得。身上没有任何突兀的味道,刚刚用来伪装的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那种出现在恋爱圣地的单身人身上常见的酗酒、邋遢、自暴自弃等现象。
而且,无论是他身上的t恤,还是挂在我腰上的外套,凭触感料子都还不错,至少可以判断不是延安路的货。
练过,好卖相,干净,年轻,不缺钱,一个人出现在谈恋爱用的小树林——这人能是什么身份?
被疯狂安排工作的女经纪人逼出来的男明星?继承家族企业压力过大从而离家出走的公子哥儿?被富婆包养却疲于应付种种要求的小白脸?因面相太冷惨遭付不起暖气费的女友劈腿的冰山男?无法忍受父母逼婚出来透气的事业型经济适用男?
虽然这几项罗列出来,可能符合大部分女生心中的一等男友标准,但是真可惜我不是妹子,也不觉得自己哪里长得像妹子!
“楚哥,那边好像有人!”娘们嗓子极富特色的声音从石阶路传来,看样子他们还没有放弃。
“去看看!”
“哎等等,这不太好吧,这边好像蛮特殊的,”听声音好像是花衬衫。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当近的距离,我下意识暂缓了抵抗。就听这个声音说“楚哥,刚来的那小妞说,打扰人谈恋爱会被驴踢的。”
“他们年轻妞就是事儿多!”
“可是你想啊楚哥,那小白脸要是真跑进来,这几对野鸳鸯还不都吓飞了?”那声音还在继续说,声音时强时弱,看来情感还挺充沛,“走吧走吧就当积积德!”
“奶奶的真不解气!”楚哥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就那小身板、那俩下子还有脸说自己是警察?一定是走后门的!”
不用你操心!不解气就不要走!行百里者半九十!半途而废是不好的要贯彻到底啊!实干兴邦知不知道?就算是混混也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你们还没有打过警察!快来啊我在这里!我真是宁可和你们打一架也不想被这么控制着啊!如果不是我挣脱不出来的话……
“都走了,你放开,赶紧!”意识到停止反抗的自己好像离人家更近了,我摆正头冲他咬着牙喊道。
听见我说话,男人“啧”的一声,嘘声示意我安静。偏过去看那群人走向的脸也闻声转了过来,我第一眼突然觉得他很眼熟,再然后心下说不好,可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俩人的眼睛就这么对上了。
从唇间溢出的气体,伴随着轻微的气声喷在了我唇上。
卧槽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从没有人进入过这个距离,我从没有允许任何人在我清醒的时候进入这个距离。我把头靠在树干上,甚至意图埋进树干里,但这对拉开距离无济于事。
一时间,两个人维持着这种状态,好像都不受控制一般谁也没有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