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就这样在两个人之间弥漫。
良久,成才终于不能避开心里已经确定了的那个问题,那个答案。
“成朗…”
即便是喝了些水,声音依旧像是磨砂纸一样干涩。这句话刚问出口,成才就咬住了舌尖,扯了扯唇角,改口道“爹,身体怎么样了…”
袁朗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定定地看着成才,半晌,却没有避开成才不想听到的那个话题,嗓音染上了几分沙哑低沉,哽了好久缓缓开口“成朗在乘安寺,明天…去看看他吧…”
成才听到这句话,湿意已经在眼里晕开,已经哑的只剩气声,故作冷然却掩不住的颤抖“我知道了,对不起,我想去一下卫生间。”
袁朗收起眼底的心疼,看着成才避开了他的搀扶,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
……
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即便是紧紧闭着眼睛,想要把脆弱全都掩藏起来,那泪水却依旧从缝隙中渗了出来,一颗一颗砸在地上,晕开一片片水印…
“呜…唔…啊…”
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想要堵住自己的呜咽,堵住自己的狼狈,好像这样就能堵住心里破开的那个窟窿。
他还那么小,还没有去过幼儿园…
他还没有开口说话,没有叫过“爸爸”,没有交到朋友,没有长大,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没有…
明明只是…那么小的孩子…
明明他已经放弃了那么多,为了让自己快些强大,为了还女人一个心愿,为了保护那个孩子…
到头来,还是…一切…丢掉了…
如果,那个女人活着,是会怨恨他的吧,明明承诺过的,结果,全部…
一定,一定要…
成才跪在地上,垂着头,泪水已经干涸在脸上,苍白的脸颊只余两道泪痕,漆黑的瞳孔竟微微发红,死死地盯着雪白的墙壁,抠着地的手指弯曲的发白。
一定要…让他…安心…才行啊…
许久,成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泼到脸上,终于让他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抬头盯着自己倒映在镜子里的脸,轻轻勾起了唇,和往日一样平淡的弧度,凝结了星辉一样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杀机和狠厉…
作者有话要说 队长有了,暧昧有了。
以为换衣服有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被发牌,我已经按捺住自己想要详细描写和使用那些色气满满地形容词的欲望了。
成才黑化了,留评的可以撒花了。
昨天朋友过生日,嗨皮完了实在累的不行睡了,原谅则个。
以上
☆、第五十八章 交谈
袁朗在门外,听着成才隐忍的呜咽声渐渐停住,才缓缓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转身坐回了椅子,侧头看着门外,目光渐渐放远,陷入沉思…
成才打开门出来,目不斜视地坐到桌前,纤长白皙的手指划过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一排排书本,在最角落抽出一本毫不起眼的黑色笔记本,摊开在桌上。
一页一页地翻开,隽秀凌厉的字迹记下的笔记,这些是当初他要考军校的时候,复习记下的笔记。
再往后,是他第一次任务,回来之后的任务过程问题和分析。当然也正是因为他有这种习惯,不论是疑点也好,线索细节也好,以他自己的掺杂各种语言符号的记载方式,一点一点解开。
成才没有理会袁朗转移到他身上的目光,拉开抽屉,拿出黑色的钢笔,扣开笔盖,开始缓缓写下自己头脑中所有已知的疑问和线索。
思考了片刻,写下了“推车小贩和少女”,并在后面打上了一个问号。
因为这一条线,是由袁朗和警队那边追查的,他还没有问过。
成才瞥了一眼另一边书桌后坐着的袁朗,却正好对上了袁朗注视着他的漆黑润泽眸子,微怔,又轻轻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睑。
指尖轻颤,又继续在纸上缓缓的写下了第二条信息。这是只有他知道的一条疑问。
“北”最后的那句“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是指成朗这件事,那么“北”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调查过他,还是因为参与到绑架中了?
第三条信息,不是已知的线索,只是成才的猜测。既然成朗…成朗被撕票了,那么说明绑匪本身就是冲着成朗来的,成朗唯一危险的原因,只有…
成才在本上写上了“新语集团”,放下笔,缓缓合上笔记本。
缓缓将目光投向袁朗,微微张唇勾起笑,声线却说不出的轻柔“你们…查到了凶手…么?”
袁朗收回一直注视着成才背影的眼神,微微偏了偏头,避开了那道温冷的视线,只留给成才一张湮没在阴影和灯光中的侧脸。
半晌,袁朗再次抬眸,定定地注视着成才深邃冷然仿佛墨色漩涡一般要将人神魂吸入的双瞳,声线依旧低沉微哑,缓缓开口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静的,把我的话听完。”
带着他作为队长独有的安抚和不容置喙的威信,却让成才微微敛起了唇角带着些许扭曲的弧度,轻轻颔首回应。
袁朗垂下眼帘,将成才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你走之后铁队就联系了他的几个战友,除了私家侦探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保镖协助,毕竟部队不能干预警队工作。但是警队那边的调查进程卡在了新语集团那边。”
成才没有说话,并不觉得意外,袁朗说到这里的内容,都在他的推算之中。
袁朗顿了顿,继续道“之后由我们私下单独追查。当初,推车小贩和那个女孩是合伙将成朗带走的,这两个人已经因绑架罪被逮捕了。顺着他们的口供也只套出此事和新语集团销售部经理秘书有关。但是最后警队给过来的消息,那个秘书也死了。线索就断在这里。”
成才眯着眼,语气有些森冷“也就是说,明摆着和新语集团现任受益者有关,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无法立案。”
袁朗双手交握,阖起了眼“确实是这样,而我们也无法插手警队工作,只能暂时托了赵笙,肖劲他们几个继续搜集证据。”
成才表情依旧淡淡的,轻轻点了点头“最后呢?”
袁朗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眸底抑着几分凝重和悲哀。扬了扬脖子,喉结随着上下挪动着。眼睛也不再注视着成才,而是转移开来,忍着沉痛,拢起了眉心,沉默良久,才低低告诉成才那些经过。
“据那两个疑犯的口供,他们带着成朗先去见的经理秘书,然后看着他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得到的命令是带到西北郊外树林,最后他们就把成朗转手交给了接头的一批人。”
袁朗垂下眼睑,缓缓吐息着,好像要把心里的浊气和悲伤都呼出来“…之后成朗就失去了消息,但是在自杀的那个秘书的私人电脑里,恢复的文件以后,发现了一段视频。”
成才抿紧了唇,定定地盯着袁朗,呼吸一瞬紊乱了。
袁朗又将视线放在成才身上,牢牢地将人锁在眼底,注意着成才细微的表情动作。他因为亲眼看过那段视频而情绪失控,不想让成才再经历那种切齿钻心的痛与恨。
“视频是证明成朗…成朗死亡的全过程,经过验证,没有剪切拼凑痕迹…”
成才隐忍地皱起眉,手指微微颤抖着,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死亡过程,那是什么?”
袁朗见到成才情绪已经不稳,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握住成才的肩膀,扳起他身体,低头直直地望进那双快要冻结成冰的眸子里“停止你心里所有的猜测和臆想!我告诉过你要冷静!你追问孩子死亡的过程是为什么?想要让我再痛苦一遍,还是想让自己的心再被撕碎一次?!”
成才冷冷地盯着袁朗,用力拨开握着他肩膀的手,声音森然凌厉“我可做不到,就这样,能够问心无愧的去看他!”
袁朗眼底闪过一丝心痛和犹豫,然后突然抬手!
“啪!”
一巴掌扇在成才的脸上。
成才被打的一懵,偏着头,半天回不过神来。脸颊和心里都火辣辣的疼,却不是因为袁朗这一巴掌有多重。
“呵…”
带着几分嘲意,轻笑一声,成才缓缓回过头。
袁朗闭着眼,掩住了眼底的无奈和心殇,压抑地呼出一口气“…成才,不要以为只有你最在乎成朗,你付出的最多。”
成才怔了怔,唇边地嘲意更深,淡淡丢了一句“对不起”,心里却只想转身离开,暂时逃避已经乱成一团的不能正视自己的理智。
“成才!”
刚转身,就被袁朗握住了肩膀。
成才被钳制在原地,定定地注视着袁朗的面容,望进那一潭映着星辉柔光似的眸子,隔着衣料皮肤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炙热的温度,心尖好像被烫了一般轻轻颤动了。
呼啸着的凌冽的风,叩打着紧闭的门窗,想要冲进来,却只能卷着梢细细地从缝隙中钻进来,或是徘徊在窗外发出“呜呜”的凄冷的哭啸。
耳边充斥着这样的声音,却也好似模糊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室内静谧的只能听见两个人起伏的呼吸声,好像交织缠绵在一起,又渐渐默契的重合。
成才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理智好似沉睡了一般,只能放任自己的情感浸在这玄妙而平和安心感之中。
良久…
直到心头烧着的火,好像渐渐淡灭了一般。成才再次冷静下来,轻轻推开袁朗的手,坐回了凳子,轻轻翻开笔记本,好似漫不经心地出声道歉“对不起,刚才太冲动了。”
一句话,将两人好似融入了许多的关系,又拉开了距离。
袁朗收回手,扬了扬唇角,笑弧带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复杂的心痛苦涩“铁队给了你几天时间调整,明天回去陪陪爹…吧…”
注意到袁朗再没有说起看成朗的事,成才翻着纸张的手顿了顿“好。”
然后又是沉默,两个人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再没有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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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成才睁着眼,无法入睡,就那样怔怔地发呆。直到听见轻轻悄悄地动静,才转了转眸子,看见袁朗的身影,下床,打开寝室门,走了出去。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成才缓缓坐起来,下地,轻轻走到窗前。
袁朗的身影在夜色中隐隐约约,看不明晰。
成才的视线一直跟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又出现在水泥路旁的石埂上。
袁朗静静地坐在那里,坐在冬夜刺骨的冷风中,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夹在手里,一口一口地发泄似的抽着。
成才透过窗户,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袁朗那一根烟快要燃尽的时候,眼泪突然从眼眶滑落,然后轻轻地带着讥讽笑出了声。
“…呵呵…哈哈哈…”
红着眼笑着收回了目光,回到床上,盖上了被子,阖起眼,陷入沉睡。
什么最在乎成朗…
那不是他,他不过是产生了自己最在乎成朗的错觉。
他在乎的,心痛的,不只是成朗,更多的是他心里隐隐觉得亏欠的东西,是他明明放弃了很多来追求的所谓的力量和强大,却发现没有丝毫用处的无能感吧…
最后,原来,他心痛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
成才勾着唇笑了,眼角一滴湿意隐没在枕边,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斟酌着词句码字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