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家里面没人还这么说出一句大概是有家庭的人的一种习惯。
已经到了十一月份,春巳基本上是强行地增加了工作量,这些日子每天回来都很晚。
增加的都是些细碎的工作。要是时尚杂志那边的呢,一般就是登载在杂志后面的掺了水分的邮购广告,要是短广告呢,自己的身影就经常在画面边上被切断了,但是春巳都没有怨言地接受了。
恐怕还是第一次这么积极地工作。尽管工作量同收入并不怎么成正比,但却能让自己疲劳。
春巳把钥匙扔在漆黑房间的桌子上,打开了灯。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真部也依旧是回来得晚。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做实验做得那么晚,不过现在则觉得,有可能不过是不愿意那么早回到这个家中。
或者说,还有其它的晚归理由——
每天回到这黑暗的屋子,春巳会重复思考同样的问题。还会回想十天左右前,在大学里面遇到小峰多佳子的事情。
春巳衣服也懒得换了,就这样坐在地毯上不动。看到面前的桌子,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摄影延长的缘故,没有时间吃晚饭。本是打算回家途中在便利店买便当的,却忘掉了。
“肚子饿了…”
之前强行压制过去的饥饿感又膨胀起来。
想吃点东西,什么都行,虽这么想,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有一样。
可乐饼。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真部从学校食堂带可乐饼回来。
“那个真好吃啊”
真部不会再为自己带回来了吧。一想到不可能再吃到了,便越是觉得想再吃一次。春巳开始朦胧地发觉买回来已经过了半天的可乐饼会好吃的理由了。
想到男人默默吃着蛋黄酱拌饭的样子,胸口发疼。
“我不是你的准男人吗…你他妈的别退货啊”
还说要让自己幸福呢。
心胸狭窄的男人。曾经常这样故意想惹他生气,但最近这个武器也没用了。
真部究竟是喜欢自己哪点呢。
以前几乎从未上过心的疑问涌上心头。是因为他是同志,然后自己这个美人就在身边吗,春巳知道这些并不是真正的理由,困惑了。
尽管平时经常能感觉到真部是喜欢自己的,但自己直接接收到的语言表示实在是太少。失去根基,甚至怀疑,这一切难道不是自己的错觉?
春巳猛地摇了摇头。
得赶快存钱。十月份工作上相当努力,明天就要发工资,搬家费用多少有着落了。
春巳环视了一眼怎么看都乏善可陈的房子。真部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但却经常在打扫,房子收拾得也还算整洁。电风扇还没收起来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怕热。
天花板上吊着不大入眼的荧光灯,毫无特色的家具,苔绿色的毛圈地毯。任何一个物件都不会让自己依依不舍,但一想到搬家就觉得没劲。
——累了。
春巳拖着沉重的身体静静地躺到床上,把脸贴在厚垫上。脸一埋到真部的床上,睡意就快速袭来。迷迷糊糊地陷进去一般的舒服感觉在身体里面蔓延开来,“对呀,让自己恋恋不舍的可能就是这张床呢”,还傻傻地这么想起来。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结果真的睡着了。
是过了多久呢。
完全睡迷糊的大脑突然想,“窗户开着真好呀”。
风抚摸着头发。春巳的头发不需要染发剂染,是天然的栗色,泛着光泽,风缓缓地反复抚过自己的头发。正心想这风的动作真够奇妙的呀,突然感觉身边有个东西。
高大而非常温暖的东西。
是什么呢,对啦,肯定是风它们的老大。这家伙,真不得了。绝对得看看。春巳根本没发现不得了的是自己的迷糊状态,还傻乎乎地笑了出来。
使劲儿地撑开眼皮。等睁开一半时,睡意急速远去。
“啊…”
眨眨眼。抬起眼皮,便和站在身旁的男子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真部突然移开了视线,用和平常一样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声音道。
“相原,要睡觉去自己房间”
看来是自己睡着的时候回来的。
“你…去哪儿了?”
也怪不得春巳惊讶。真部正在解领带。深蓝色的衬衫和暗灰色的的西服。平时很少看到真部穿西服。
“啊,我们研究室的老师有几位客人从海外过来了,去接他们了,然后是联谊会。都是挺厉害的教授呢”
“喔…你要陪同喝酒吗”
“也不算吧,他们喜欢热闹,好像学生越多越开心呢。不过礼仪方面讲究挺多的”
男子边不大熟练地抽出领带边答道。大概是系得太紧,看他弄了半天才解下来。尽管一看样子就知道他没穿惯,但不得不承认男子实在是很适合穿西服。
宽阔的肩膀,肌肉坚实的胸部,穿西服很合适。头发也总算打理了一下,同平时穿t恤的没精神的形象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呆呆盯着真部,春巳急了。刚注视着的大手让春巳想起了方才头发上感觉的“风”,但怎么可能呢,春巳将这个念头赶出了脑海。
真部也不管自己怎么样,基本不怎么看自己的眼睛。义务性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同至今为止的没感情的声音一样,但却又不一样。
春巳突然想,这个打扮的真部和多佳子走在一起,岂不是很般配,自我厌弃了起来。
白天挺清爽好过,不过到晚上穿少了便觉得冷。
十一月份。春巳的工资月头发了,金额同工作最顺利的时候差不多。
夜风很冷,但怀里揣着钱多温暖啊。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拿到工资出了事务所的春巳却依旧是闷闷不乐。和之前工资袋薄情绪低落时一样,迈着沉重的脚步往车站走去。
但是,那时在走向检票口的时候,自己突然乐观起来了。为什么会一下子乐观起来。朦胧地想着那理由的期间,脚步越发沉重了。
傍晚的乘车高峰期,车站十分拥挤。春巳被人群挤着,超越着,总算蹭到了检票口旁边,正准备往售票机前走时,一怔。
挎在肩上的包开着大口。有种不好的预感。尽管嫌麻烦没把拉链给完全拉上,但是现在包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要沉下去地开着。
确认。预感成真。
没有。钱包是迅速找着了,但最重要的东西不在。本应在最上面的信封已经不见了踪影。
被扒了。
全部工资。
春巳浑身无力,差点没当场倒下。
不过一想,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也有可能是掉在路上了,便沿通往事务所的路返回着找了一通,没找到。确定被偷。
小偷不偷钱包,偏偏偷了工资袋。但那个信封就是很普通的那种啊,为什么会…疑问浮上心头,不过回想起出事务所后自己的行动疑问也就解开了。春巳出事务所没多久,便一边毫无防备地数着钱一边走着。
太蠢了。完全是因为不小心。
不过,尽管想着辛苦工作一个月的报酬就这样没了,春巳心里却莫名地平静了。
“…搬家费没了”
类似安心感的感觉涌了上来。
但是再仔细考虑下现实,钱没了不能搬家,不代表就不需要搬家。而且,自己昨天才刚跟真部夸口说自己已经把费用给存起来了。
一想到那冰冷的眼光,心里就直打颤。真部也曾反复忠告自己,现在发工资领现金危险,早点办个银行账号存里面比较好。真不知道他知道了会多失望。
春巳先去车站附近的派出所报了警。报了案心里也没得到多大安慰。真部说今天也要去招待客人,应该还没回去,不过春巳也不想回家。
春巳呆立在中央大厅一角,在那儿发了会愣。脑袋里面一团糟,慢慢地自暴自弃起来。
去喝酒吧。
春巳不想找女性朋友出来讲这种蠢事,选择独自喝闷酒。
只随便想到个地方便去了,是和日和佐之前去过的酒吧。别无他意。当然也并不是想见日和佐。相反,是不想碰到熟人才去那里。
这段时间,春巳破天荒地节俭起来,好久没在外面喝酒了。这家店给人有些高级的感觉,反正钱也被偷了,把剩下的那么点儿也全用光算了,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春巳以在平时看来不大可能的速度点着酒。
没品味,就这么一口喝下去。开始晕乎的时候,柜台上出现了自己没点的酒。
“这个我没点吧?”
柜台的店员安静地笑了,指了指旁边。中间空了两个座位的地方,坐着一个穿着西服的陌生男子。
就是说“是那位先生点的”咯?
这个年代还有如此古典的搭讪方式?在某种意义上还真有点感动。而且,对方还是个男人。
这里是这种店?怎么看都不像啊,不过既然是日和佐带自己来的店,也不是没可能。
敢来搭讪,自然这人不太差,穿着西服,还挺干净,不过年龄看上去要比自己大上两轮。应该是公司上班族吧。不过身体消瘦,西服大了,根本不合适。小腹周围倒是和年龄相称,有些突起。
“喜欢葡萄酒?”
“不啊”
“今天是一个人?”
春巳惊讶了。男子边神秘地笑着,边离开座位走了过来。擅自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当时就想这孩子可真漂亮呢,一直没忘记哦”
“喔~”
“经常来这里吗?”
“不经常啊”
“我偶尔来下。这里氛围不错,酒也不错哦”
刚好适合你搭讪吧!
“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我不是同志,和我搭讪是浪费时间”
春巳冷淡地放言道,却依旧喝着摆在眼前的酒。一口气全部喝干后,脸上涌起了笑意。都忘了喝了多少杯了。
春巳哧哧地笑了。
“啊—不过呢,你肯给钱的话,也可以陪你玩玩哦”
“…什么啊这是。是说出钱你就肯我和过夜?”
男子忽地探出身子。真是好笑。春巳用指尖描着冰凉的玻璃杯,继续笑着。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