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支支吾吾回答日和佐的时候,男子不见了。往回走着上了楼梯。
车中的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了一声。
“…嚯,那姑娘身板不小啊”
“啊…什么?”
“没什么。晚安哦,替我跟你‘女朋友’问个好哦”
也不理会一头雾水的春巳,日和佐又哧哧地笑了。
“我回来啦”
回到家便看到真部在洗漱室兼换衣间的洗澡间前面的狭小空间中擦头。打湿的衬衣和牛仔裤被扔到了洗衣篮中,身体毫不羞臊地裸露着。
“哦,你回来了啊”
男子抓住盖在头上的毛巾粗暴地擦着头,并不看自己。穿了条内裤后便来到房间,从衣柜拿出t恤和短裤开始往身上套。男人味十足的背部裹上了衣服。
春巳带着些被无视的情绪盯着他的背影。
“跟、跟你说清楚,我们不过偶然在摄影棚碰到了,然后他送我回来而已”
“刚才的是那个摄影师吗”
“是…是啊,不过今天就只是送我回来。雨一下子下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回来…”
“没问你这些”
真部看了眼春巳。突然听到一股微微的气息。感觉对方用鼻息在笑自己,心里猛地腾起一股无名火。
别人好心辩解,这是什么态度。今天干吗特意回来这么早,是来挖苦自己的吗。
男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地毯上盘腿坐了下来,开始从打湿的包中取东西,春巳紧紧地瞪着他。
“啊,是嘛。怕你介意我才好心告诉你的哦。这么说来,我们都分手了呢…话说回来,我们没什么好分手的啊”
“什么意思啊?”
“本来就是嘛。我又不是同志,之前的也算不上是交往吧。不过这下可更好了,完全地自由了。我也该交个女朋友了…”
不停说话想惹对方生气的是自己。真部抬起头,四目相对,春巳便没出息地吓了一跳。
“干、干、干嘛啊”
真部只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那这之前你自立啊”
“自立?”
“既然我们没交往,现在关系又断了,怎么能再住在一起?”
“我、我在不在这里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啊。反正你又没有能带回来住的女朋友”
“我想要的话可以交”
春巳疑惑了。
“啊?交什么?交女朋友?”
“是啊”
“谁肯和你交往啊”
这回刚说完就笑了。春巳夸张地抱着肚子,甚至有些矫揉造作地哈哈大笑。还真能信口开河啊这家伙。虽然这么想,但仔细考虑下,真部可不是那么爱面子的男人。
接下来的话一瞬间把春巳的笑给挡了回去。
“小峰说想和我交往”
“啊…”
“之前拒绝过一次,后来她又说了一次。说要是没有女朋友,现在不喜欢自己也不要紧”
“什、什…么那是”
多佳子果然喜欢真部。是什么时候告白的呢。是那次一起坐电车回来时,还是在研究室呢。大概是知道了和真部同居的不是女孩子,觉得有希望,又涌出勇气来了吧。
春巳呆立在房间门口,感觉自己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下了。但是不愿意接受受到打击的自己,恶言道。
“真、真无聊。意思是说你任何时候喜欢上她都行?有这么好的事?现在居然还有女人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你别把别人的心意说得这么不堪”
轻蔑的眼神让春巳身体越发瑟缩起来。看到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能宽容自己的男人开始反叛起来,没被雨打湿,身体却变得冰冷。
真部往上拢起打湿的黑发,喃喃道。
“相原,我累了,不想再被你耍得团团转”
春巳一时半会儿没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真部这句同叹息一起吐出来的话语,仿佛任何时候说出来都不为过般,但的确是第一次入耳。
春巳只好故作轻松地虚张声势。
“你、你是同志怎么能和女人交往呢。怎、怎么解决床上问题啊…要不要我手把手教你啊?真是的,都二十多岁了还是处男,就算是同志也觉得好没出息…”
“我和女人做过”
“…咦?”
“而且,我也并不喜欢男人”
“…啊?”
春巳直发愣。真部说的话越来越难懂。
“你、你和谁做的?”
要是真的肯定是和卖笑女做的。
“饭仓”
“啊?”
“记得吧,高中时候的。叫饭仓真美的”
肠子都悔青了,干吗要问。一生…这个太夸张了,一年分量的悔意袭击了春巳。那是春巳高一时交往的同班同学的名字。
第一个女朋友。喜欢打扮有些轻浮和风骚,虽然智商和春巳差不多,却让发春期的男孩子都垂涎不已。
说春巳技术太差而甩掉春巳的女人。笑自己早泄让自己哭泣的女人。
“你…和她交往啦?”
“交往倒是没,就是做了几次。我说不想交往,她说也没关系…”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和你分手后不久。和你分手了很寂寞吧”
这下越发后悔了。那时要些无聊的面子,春巳对真部说是自己甩了那女生。那女生又轻浮又水性杨花,不管怎么说,在背后说自己坏话的事情恐怕是做得出来。
没想到这笔账到如今又算到自己头上来了。
知道自己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被甩,再怎么样,真部也不会明说出来吧。
虽然狠狠甩了自己的女生选择了真部是个打击,不过自己一直觉得疏于这种事情的…一直认为是根没开窍的木头的男人不是处男这个事实也够让人受。
也就是说,其实真部一直都知道这全部的真相吗。全部——都不愿意认真去思考。
“是…嘛。那你不是同志,干吗喜欢我啊。还是说那个,你是那种喜欢漂亮脸蛋的人吗”
“别人长什么样我没兴趣。和你不一样”
——什么啊这是。
那那个呢?当年称赞我适合当模特儿不过是因为你妈妈说我“可爱”吗。
不是你看我可爱才那么喜欢我迷上我的吗,然后让我和你住一起的吗…不是还说会让我幸福吗。
真部本身其实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这样想过吗。
不知道。春巳感觉至今为止觉得无比理所当然无比确信的从来没怀疑过的事情一个个地露出破绽来,面目全非。
渐渐丧失。
春巳在自己身上找不出外表以外的价值。能让别人赞扬自己…曾让眼前的男人点头的地方,只有这个。
“怎么啦,前不久不是还埋怨说让我多挑下工作吗?”
接电话的社长听到春巳打电话来说什么工作都可以,把日程都排满就行,十分惊讶。
“算了,这个没问题。对了,之前那边的健康食品的,说还想拍一个场景。那我就直接接了哦?”
“…好的。管它什么姜黄什么伞菌蘑菇呢都接着”
本来就都是些不上档次的工作,到现在也讲不了那么多了。春巳喀嚓喀嚓地摸索着脚边的包。
正坐在面包车中往拍摄地的野外拍摄地赶去。马上就要正午了,不过秋日的阳光很柔和。在清爽阳光的包围中,春巳坐在正在奔跑的车座位上取出了存折。
五万两千三百六十二块。
怎么看存折上的余额也就这么多。
做了五年模特儿,才这么点,真够人哭了。而且,说是存款还是叫得好听,其实完全就是这个月好容易留下的钱。
为了找房子,住宅信息杂志倒是买了,但哗啦哗啦地一翻春巳就愣住了。搬家要的钱比想象的要多。就算是押租基本为零的地方,也相当吃力。
“哎呀…这里是…”
正觉得伤脑筋呢,车已经到达目的地。车辆爬上了延伸在星星点点建筑物间的广阔而宽敞的斜坡。
似曾见过的大学校园是真部正上的大学。
“我去联系下人弄到摄影许可。一般不把大学拍得让人认出来的话是没问题的。我到事务局去打个招呼,可能会花点时间,就麻烦你们在这里稍微等下哦”
坐在面包车副驾驶座上的导演刚对身后的人说完就下了车。
“不好意思,我在这边也有个熟人,能不能下去一会儿?”
得到许可后,车的拉门打开,春巳也下了车
“那你尽快回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