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春巳的衣服有一大堆,而且还要用到印章。得写账户转账委托书。春巳也不想再遭遇被扒之类的事故了,正考虑尽快用转账的方式领工资。
高中时候办的户头申请印章是和父母共有的,应该在厨房的餐具柜里面。
下了汽车朝家里走去。内有道场的家是古老的日式房屋,在排列着还比较新的房屋的住宅街中比较显眼。
“天喂保佑我别碰到他”
一看到家上面灰暗的瓦屋顶,脚步就沉重起来。和母亲倒是偶尔会联系,但父亲的话,自己离开家之后基本就没怎么见面。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多前。
周六的下午。正是父亲在道场中指导孩子们练习的时候。
春巳在父亲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不跟父亲照面就把东西给拿出去,春巳这么想着。到了家,悄悄地绕到正屋后面的后门。要不是带了钥匙,还是这家的孩子,别人一看肯定会以为是小偷。
春巳绷紧神经小心着脚下咯吱作响的陈旧地板,往应该还保留着自己房间的二楼摸去。房间堆满了物品,不过和以前没什么变化,春巳挑了一些可以防寒的衣物,塞到从日和佐那里借来的大布包里面。
抱起大包行李下楼。这下好,更像小偷了。和进来时一样谨慎地在走廊上走时,突然感觉周围太安静了,不大对头。
家里异常寂静。尽管道场和正屋分开了,但也就隔了个连接的走廊,里面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小孩子的声音,还有父亲的怒吼,都听不到。
战战兢兢地偷瞄了一眼,吐了口气。
道场里面根本没人。父亲好像是出去了。周日经常会有和其它道场的练习比赛之类的,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多。
“什么呀,害我白提心吊胆一场”
顿时浑身松弛下来。春巳咚地一声把大包放在脚下,走进空荡荡的道场。青色的草席依旧修整得很好。午后的阳光从庭院照进来,穿过玻璃闪闪发光。
走近打开木框拉门,发出了嘎啦嘎啦的声音。站在外廊上,可以把庭院看得清清楚楚。院子似乎没有像以前那样料理,围墙上的叶子长得乱七八糟,杂草到处都是。尽管看起来没怎么修剪的样子,外廊旁边春巳曾用来藏身的树已经十分茂盛了。
曾一直站在这地方,偷看无法入内的道场。曾一直站在这地方,看着勤奋练习的真部。
春巳在外廊下坐下。抱膝呆呆地看着庭院。好安静。连叶子摇摆的声音都能听到。
轻轻地闭上眼睛,有声音在耳边苏醒。响彻整个道场的声音。孩子们充满朝气的声音,摩擦着草席的脚步声真部的声音,还有侧脸。
鲜明地苏醒了。
“仙介”
自语道。心中倏地难过起来。想见他。思念涌上心头,春巳脑中的真部复苏了。
突然,回忆的声音远去。感觉有人从哪儿过来了,声音近了,现实把春巳的空想驱散得干干净净。慌忙往背后看,几个穿着白色柔道服的孩子出现在连接道场门口的入口处。
“啊”
春巳一副“糟糕”的表情。
“春巳”
男子也看到了外廊的可疑人物。看到父亲瞪大眼睛,春巳更觉得手足无措。不会吧,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有练习比赛吗。
总而言之先站起来。几个小孩津津有味地打量着春巳。四个孩子年龄看起来各不一样,不过应该都是小学生。
“老师,这位是谁啊是客人吗”
问父亲的是体格最大的一个男孩子。措辞稳重。或许跟真部小时候有些相似。
父亲从前都不大喜欢跟自己介绍道场的学生。看上去羸弱随时可能倒下去的孩子不像是道场主的儿子,而随着年龄增长,只有外表愈发出挑散发着魅力的孩子更不像道场主的孩子。
还是别让老头子为难了,趁早撤吧。春巳抱此孝心正打算匆忙从前面走过时,父亲却干脆地答道。
“我儿子。是我儿子春巳哦”
温柔地回复孩子们。
春巳本觉得百分之百会隐瞒起来呢,很是意外。孩子们“咦”地惊讶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春巳,说不像老师啊好帅啊之类的,说了不少让春巳高兴的话,春巳自然感觉不差。父亲让孩子们开始做准备活动和伸臂动作。
“趁没人时偷偷跑回来,还真像你的做事风格呢”
“没、没有偷偷地啦。我回来拿点需要的东西”
又要开始教训人了么。老头子不仅嘴巴啰嗦,出手也相当快。
真不走运。要是不磨磨蹭蹭的立马走了就好了。然而父亲却对后悔不已的春巳讲了意外的事情。
“仙介打电话来过”
“咦”
“离家出走后再离家出走,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看来父亲对当初没和他讲就擅自离家跟真部一起住的意见相当大,
“才不是离家出走呢,平时在和妈联系”
“他说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问我,我说我也不知道。你现在住哪儿”
“啊嗯唔,住朋友那儿。仙、仙介是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的”
“大概一个星期前”
“唔呣”
音调直往下走。
完全没想到真部会联系到父母家来。还在找自己吗。之前跟他说了过些日子自己会回去的,还以为他没再放在心上安稳地过着日子呢。
“你别老让他担心”
父亲的声音中带有叹息。真部在电话中说了什么呢。从父亲的语气来看,他依旧还是很喜欢早就退出了道场的真部。
大概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直引以为自傲的学徒。当年真部说要退出时,父亲不是一般地失望。
“你还是这样,老是荡来荡去”
“反正我就是不如他啦。真对不住你呢”
春巳背过脸。
道场中央,孩子们正两人一组在做柔软体操。曾经,自己就在外廊一个人看着这情景。春巳呆望着眼前的一切。
对话中断气氛猛地变得尴尬起来,春巳慌忙开口。
“今天的培训怎么样人数好少啊”
“啊现在教的小学生就只有他们几个了。这一带小孩的数量也减少了,看来现在这个已经不入时了啊”
“什么”
“啊不对,大概是我教的方法不入时了吧。别处还有地方学的人挺多的。也是,我也上年纪了,也该退休了吧”
声音里面没有力气。春巳偷看了下,发现父亲的侧脸一脸寂寥。以前光站在他身边便会觉得不安,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父亲的那种威严了。
春巳知道父亲老了。以前的父亲留着平头,下面是四方脸,肌肉健壮体格高大,完全一副武道家的气魄。而到如今,脸颊消瘦成了长脸,全身的肌肉也都松弛了。包裹着柔道服的肩膀看起来瘦骨伶仃。
“怎么了”
看春巳盯着自己看,男子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就觉得你头发变薄了”
“你真不会说话。就嘴巴上爱逞能,倔得要死”
“老爸你不也是吗。不知道多顽固。妈呢还没回来吧”
半年前的样子,两人吵架后母亲离开了家,现在应该还在乡下的姥姥家里。完全就是处于“回娘家”的状态。吵架的缘由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父亲不是那种会道歉的人,于是事态就完全打不开局面了。
刚想肯定又要回敬自己几句了,没想到父亲却沉默着没说话。一句不发地看着小孩子们。
如此严厉的父亲自然是有大男子主义的。有人反抗就会动怒,自尊心强不愿妥协,很难和人坦率以对。
“尽快道个歉啊,不然搞不好一大把年纪还闹离婚惹人笑话哦”
“不用你管”
这回的这句话倒是猜准了。
“春巳,别说别人,管好你自己吧。你都二十多了,别老是游手好闲得过且过的”
“我在工作啊。还在做模特呢”
“什么模特啊。那种也能算是工作有没有想过找个正经事做做有没有打算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
这话估计也被父亲给猜准了。春巳觉得是时候逃离说教了,于是直接走人。
来到来时经过的厨房,来拿差点忘掉的印章。
“呜哇”
春巳忍不住叫了出来。没心理准备地往厨房一看,发现里面乱得不像样,以前母亲认真收拾过的模样完全不见了。洗刷槽中堆满了餐具,像绘画中描画的一样,而且还散发出些许异味。桌子上则到处乱放着本来应该收起来的什物。
印章很快便找到了。把印章从餐具柜抽屉中取了出来,准备回到门口。缠在春巳心头的不好预感很快成真,腰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东西。
噼里啪啦地响着掉了下来。
“死老头子,完全都不收拾”
元凶是单把锅伸出来的把儿。春巳边捡起掉下来的东西,边不停发牢骚。
把掉下的东西放回桌旁时,手倏地停下了。
映入眼帘的东西让春巳惊讶了。想着怎么可能呢,还是把上面的物品给移开了。为防止弄脏桌子,桌面上面贴了透明的塑料垫。现在桌面差不多都看不清楚了,不过那个应该是爱干净的母亲贴上去的吧。
下面有东西。一张看起来很珍重地放进去的报纸附带广告,被压在塑料垫下面。
是王浆的广告单。
带着有些僵硬的微笑手举着小瓶子的自己就在那里。
第二天春巳也是休息,但是要给日和佐那边的拍摄帮忙,一大早便出门了。
说是帮忙,其实助手性质的工作只是其中一部分,其它的都是些杂事。白天要做的有杂得不能再杂的买便当。不过话又说回来,肚子饿了也没办法好好工作。
途中,春巳顺便把寄给事务所的工资账户转账委托书投到了邮筒中。可能是赶不上下次发工资了,不过总算不用再担心领现金遇到危险的情况了。
得回家了。
得打电话了。
实际上,听说真部打电话都打到父母家时,春巳本想立马打过去的。但是,打电话前,觉得心情比以前还颓丧,结果昨天晚上想了一晚,还是没打,
从正面入口进工作室大楼时,看到了公用电话。每次来这里就会用到的灰色电话基本上成了自己专用。现在这个时代,没手机过日子的人很少,所以还没看到过其他人用。
打个电话试试吧。
摇摇头。
不能再逃避了。老爱选择轻松的做法是自己的坏习惯。尽管不停斥责自己得把这怪习惯给改了,却又想,还是先把便当拿回去再仔细考虑吧,基本上还是在找借口。本来嘛,肚子饿了怎么能好好说话嘛。
乘了电梯,升往正在使用的工作室的那一层。春巳轻轻摇晃着便当袋子边朝里面走去,突然停下了脚步。
吓了一跳。仿佛在森林里面遇到熊一样,两腿直发软,不过春巳还是战战兢兢地逃到了旁边的自动售货机后面。
真部在。堵着入口。
这下好,像在荒山野岭中碰到猛兽般,春巳心跳如鼓。不过,男子倒不是埋伏在那里两腿一叉不让春巳走。
真部正在说话。从稍微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身后,可以看到日和佐。距离虽不足一伸手就能摸到,不过不到十米。能听到声音。
“你也真够缠人的。他又不是物品,怎么还呢。话说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日和佐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真部来这里的理由自然只有一个。
“我刚才问了他事务所的人了,说他今天好像在这里帮忙”
看来是事务所的人告诉他的。
事务所那边还挺随机应变的。几通电话后知道真部真的是在和自己同居,便明白过来告诉对方也没事了吧。自己并没有叮嘱事务所说不能说。
“所以就过来让还你给一想到他是为什么离家出走的,我就觉得不能这么简单地还给你了呢。我尊重女人,对男人也是相当温柔的哦。可不能让别人受伤呢”
听到日和佐知晓原委的口气,真部大概吃惊了吧。感觉他好像倒吸了口气。
一片沉默。像是为了打破着沉重的气氛般,日和佐突然笑了出来。
“开玩笑啦。刚才的算是表面话吧”
“啊”
“理由对于我来说不重要。你觉得我会毫无算计地让他白住我家里”
春巳好几次从果汁的自动售货机后面探出头来,偷看前面的情况。真部没有打算回话的样子。
鲜明的对比。日和佐和平时一样,还是说个不停。
“我听说过你的不少事情哦。据说你毕业典礼那天把存折给他看告白的不错啊,这种直接的方式。要不我也来试试吧。要不要看我的存折里面,零可是不少哦”
男子依旧是语调轻佻,面容阴柔。不过,又觉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日和佐讽刺地笑着,看起来完全就是想激怒对方。
“看他好可怜,我就代替了你哦。代替你帮他涂药,代替你你明白吧”
“你想说什么”
“我还挺中意他的。好性感啊,让人简直都受不住呢。还蛮想告诉你他昨天晚上高潮了几次呢,不过太多次了我还真不知道今晚就数数吧”
日和佐哧哧地笑了。
真部垂下来的右手紧握了起来。该不会打架吧。贴着自动售货机的春巳紧张得身体发硬。会不会出手。心里正急着,听到真部只说了一句话。
“把他还给我”
“每天三餐后和我上床你也不在乎”
“和那没关系。不管你和他怎样过,他都是我的。还给我”
毫无疑虑的声音。
心脏咚地跳了一下。春巳姿势难看地把身体贴在铁板上,心脏扑通扑通地打起鼓来,脉搏也咕嘟咕嘟地跳个不停。
日和佐沉默了会儿。
“我会转告他的。他现在出去做事了不在这里。你站这里妨碍我们做事,快回去吧”
日和佐突然一副赶人走的语气说完后,便转身回工作室了。
春巳急了。要是真部就这样返回到电梯,岂不是和自己撞个正着。反射性地逃了。赶紧蹦到紧急出口,稍等片刻又缓缓回到了通道上。
已不见两人身影。春巳拎着便当袋,急急忙忙往工作室里面走去。本以为已经回工作室里面的日和佐却倚在开着的门上站着。
“回来啦”
“啊、唔嗯、回来了”
“那个男人已经回去了。他说还会过来”
没想到日和佐发现了躲在后面的自己,春巳吓一跳。
“想不发现都难。谁让你在熊后面小丑一样地窜来窜去呢”
“熊”
好像说的是真部。
“年轻这资本真让人恼火呢。好久没这么激动了。说得有点过分了吧啊,谢谢帮忙买便当哦。买的是我喜欢的炸鸡便当”
“啊、是啊。好意外呢,你喜欢这么简单的”
“对啊。倒是尝了不少,最后还是觉得原始的最好呢”
男子接过便当袋,确认般地看着里面喃喃道。
“不去追”
“哎”
“话都说到那地步了,你回去也没什么问题了。还打算逃避吗”
“但、但是摄影”
“今天能回来当然是最好了。明天开始就不用了,拍摄是以外景的为主,再说你那边还有模特儿的工作,想帮忙也帮不了吧”
“但是”
“我的意思是让你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话说得刻薄,不过春巳知道日和佐是好心才这么说的。莫非,说那些煽动真部的话,也是为了探寻真部的真意
“你”
男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笑了。
“没想到我人品这么好呢,自己都吓住了”
“你本来就是好人,从最初开始一直都是”
春巳不由自主道。
“大概是呢。虽然初中时的兴趣是拔自行车气门心,不过到底没坏到连别人车座都取掉呢。”
尽管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春巳还是回笑了,转身奔向电梯。
从刚才进来时经过的正面入口飞奔到外面,却看不到真部的影子。
通往车站的人行道,还有对面的道路上,都不见惹人注目的男子的身影。应该还没过多长时间啊。写字楼并排的道路上并没几个人影,但却看不到真部,实在是奇怪。春巳在路上徘徊了一阵后放弃了,正打算回大楼中打电话时,发现旁边的停车场中响起了引擎的声音。
停车场里面,男子正跨在空转着的摩托车上。真部把头盔紧紧握在胸前,想什么想出神的样子望着天空。
“仙介”
春巳趁势喊道。男子在低矮栅栏对面猛地朝这边望了过来。身体中突然涌起种想逃的冲动,不过春巳明白不能再逃避了。
往摩托车停着的方向走去。
“好啊”
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也不知道怎么说好,春巳举起一只手。你干吗啊这是,一举起来,春巳都想质问自己左手了。
“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大学里面原则上是禁止骑摩托车上学的,一般要不是实在是要迟到了,真部是不会用的。所以刚才才没有想到他会骑摩托车来。
“相原你刚才在旁边吗”
完全跟以前一样,也就这么想了一瞬间,春巳很快便走到男子旁边,看到他似乎瘦了一些。
有点憔悴
以前连日住在学校做实验后回来都比现在要强多了。
真部并没有责怪离家出走的自己,反倒只是静静地盯着自己。
“刚、刚才正好回来你是来找我的吧”
“是啊”
“对不起。呃,没想到你会到处找”
“春巳,该道歉的是我吧”
和目光一样,声音也格外平静。男子把手上的头盔放到油箱上,向春巳低下了头。和还是小学生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庭院中向同是孩子的自己低头鞠躬时一样。
“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对不起。一直都觉得无论如何得向你道歉。当时是我太不冷静。真的很抱歉”
“道歉”
道了歉就完了吗。到处找自己,难道只是为了跟自己道歉
真部跨坐的摩托车下面响起了低音。保持着低速转动的发动机发出短短的振动声。微微震颤着空气的声音似乎也在摇晃着春巳的心。
内心深处都在轰隆隆地振动着。
“就这样就完啦”
“什么”
“为什么你老是这么冷静啊”
声音也颤抖起来。
“刚、刚才跟日和佐说的,也跟我说说啊”
希望听到他说,你是我的。虽然有些愚痴,虽然会让人觉得难为情但是却觉得非常想听到。
男子疑惑地回道。
“但是你都跑出去住到那男人家”
“你还真信啊。谁一天做三次啊”
“春巳”
“才不会做呢。我、只和你做、做那种事情”
声音发颤得差点变音。
“都是说谎。之前和日和佐确实做过那样的事情,但是没有用那个做我、就是想气你而已、因为看到你和那个女人关系好”
渐渐地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没办法好好把语言给组织起来。
“全部都是说谎。那个我也知、道道场里面,初中时候的那个其实不是你的错,我知道”
跟哮喘发作一样。接不上气。只是是在拼凑着语言而已啊,为什么会这样。
比将身体的某部分露出来更觉羞赧。像这样把无人知其形状,无人能看到的内心世界给展示出来,看似简单却艰难。非常难受。
胸膛在喘息。仿佛陷入了已经忘却多年的呼吸困难当中。
脸颊附近觉得好不舒服。感觉微温。春巳知道自己在哭。
像孩提时一样,春巳在真部面前不停地掉眼泪。
好丢人。都已经成人了,又不是发酒疯,又不是在半夜。
头顶还是晴空万里。
“仙介、我”
声音发出来了。好好地。
不再是风一样呼呼呜呜般地挤出来的声音。自己的嘴唇为传达自己的心意而编织着话语。春巳心中有必需得告诉真部的话语。
“仙介对不起啊。对不起、原谅我”
黑色的沥青映入眼帘。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地面,春巳低着头。
“我、做事吊儿郎当、脑袋笨性格也不好长相、你也说你不看重这些”
大大地喘息了好几次。
“但是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风拂过头发。发丝徐徐晃动。不知不觉间,大大的手掌代替了风,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脑袋。
然后,这动作就转成了和平时一样的对待孩子般的揉搓。
“没讨厌你。而且,你也没必要道歉。初中时候的那个你也说得没错”
抬起头,看到男子脸上泛起一丝薄笑。对于真部来说,那是十分罕见的可以明辨得出是很开心的表情。
“仙介”
“以前孩子的时候,一直都觉得你特别烦。老是妨碍我练习,老说那么难听的话,心想这家伙要不是老师的儿子早把他给扔得远远的了”
春巳用力擦了擦泪湿的脸庞。不然,仅听真部这席话自己又得哭出来。
原来真部曾那么讨厌自己。尽管当时那些不过是天真的戏弄,然而知道这样的自己遭真部厌恶,心里还是还是沉郁不已。虽然说是必然的结果,但那些周三却是春巳每次都满心期待的。
“老实说,当时觉得很恼火。不过慢慢发现你老在我周围忽隐忽现地转来转去,老躲在树后面盯着我看身体不好还追着我跑,所以就想这家伙是不是喜欢我”
“喜、喜欢”
“不是吗我一直都觉得你不知道有多喜欢我,一这样想就老是挂在心上”
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事情被真部知道了。
脑中一片混乱。仿佛煮开的锅一样沸腾着,春巳的脸上直发烫。
“退出道场也是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为看你而去了。发现自己开始觉得练习根本无所谓了,想自己已经陷入这种状态,不能再麻烦老师教下去了,于是就退出了”
完全符合真部的做事风格。道场那边是按月支付费用的。带着怎么样的态度心情去学当然是学生自己的事情,但真部却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春巳,初中时,和你扭在一起的那次我的确是什么都没做,但过后却特别兴奋。还好多次地回想所以,觉得不管你怎么说,都是我应得的报应。在公园的那次也是的”
“公园”
“那时就是你在公园哭的那次,我边气那色狼,边又觉得你好可爱,莫名其妙地觉得好兴奋,真是糟糕透顶”
听到真部的告白,春巳惊愕了。
“可爱”
“就是想再多看看你哭的样子,想你在我面前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怎么样,得道歉的是我吧”
男子苦笑了。看到大大的嘴角浮现出为难的表情,春巳不由得也笑了。
“你、你还真变态呢。这么说来,你还是同志嘛”
“你也是的啊”
“大、大概是吧”
两人一起笑了。心意相通了。但是,春巳觉得仅这样还是不够的。
“春巳,能回家吗”
“好啊”
“我得去补习学校。这就要走了”
“我今天晚上就回去”
听到春巳简短的话语,真部安心似地点了点头。基本上还是个比较直率的男人。
看到真部一副满足的样子便准备戴头盔,春巳慌了。
怎么能这样。自己纠结了好久的心事怎么能就这样就结束了呢。
春巳拉住了稍俯下身子曲起宽广背部正要戴上头盔的男子。
“仙介”
自己把源头给弄错了。
因为一直不肯承认最重要的东西,以至于后来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仙介、我、喜欢你”
声音还是不那么正常。
男子停下手,看着自己。
目不转睛地盯着了自己一会儿后,眯了眯眼睛,嘴中吐出了春巳渴望听到的话语。
“嗯,我也一直喜欢你。所以,留我身边做我男人吧”
什么啊。
什么啊。原来爱情不过如此简单。
真部伸出了手。探起身向春巳靠近,拽着春巳上衣胸口把春巳拉到自己身边。春巳再没有避开靠近的唇。因为比起逃避,有更加简单的做法。
春巳轻轻地合上了眼睛。嘴唇静静地触碰在一起,两人轻吻了一下。
晚上,春巳回到了久违了的公寓,家里无任何变化。
和以前一样,看哪儿哪儿都是破破烂烂的,特别是春巳还是从日和佐家回来的,感觉越是明显,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住了四年半的房子,在里面有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真部回来得很准时。看到自己也不过是没感情的一句“啊,你回来好早”。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不过,可能是快速冲上楼来的,看得出来气息微妙地有些乱,看到大概是脱头盔时弄乱了后颈部头发的头,春巳心中紧了紧。真部表面看起来依旧平静,不过实际上却似乎是很急切的。
两人在房间中照面后便很快亲吻了起来。“呜哇,好像是欢迎回家的吻哦”,尽管想着心里有点骚乱,但被拥抱还是很开心,自己都有点拿自己没办法。
已经不是白天的停车场了,所以亲吻马上深了起来。晚饭先搁一边儿,直奔床上。边接吻边探摸着彼此的身体,脱掉彼此的衣服。
两人裸身而对,看到那褐色的身体,要是以前,这男人味多少会让自己觉得有些排斥,而今天,春巳一开始便感觉很是兴奋。
同志。自己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同志。
自己对自己有些自虐性质的嘲笑不仅没让身体冷却下来,反倒使得全身发烧。心里有些许颓丧,脸上却莫名地绽出笑容来。
春巳变得主动起来。
用嘴巴做。一个不留神还自己提出来了。实际上一直视真部的那玩意儿又觉得有些害怕了,但春巳好强,想下台还真下不来。
在坐在床边的男子面前蹲下。那男根只握在手里就相当有存在感,嘴巴一接触越发有分量。
“唔、啊好大”
大而硬。迎入口腔中后,只含进了一点就感觉到有些无法呼吸般的压迫感。
“为什么、这样、咳咳”
为什么这样地大得离谱。春巳边恨恨地想着边离开了那处。直喘气,耸起的肩膀也上下晃动。
“不做了吧”
轻微的失败感。真部的声音冷静得让人觉得窝心。真部有时候叫人弄不清楚是好色还是禁欲。两人之间的性行为持续了四年多,但至今都没有好好地真正做过一次爱。说起来,要是真部能早些做到性交这一步,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
男子的理性让人恼火。实在是觉得愤懑,春巳再次把嘴唇贴到了男人上面。还是只包住前端就觉得很吃力。
猫一样地舔舐着。伸出薄薄的小舌来刺激。真部的性器意外地反应率直,像个大个子的孩子,在春巳的笨拙爱抚下愉悦地胀硬了起来。
感觉好惹人怜爱。春巳的嘴唇珍重地触碰着用双手包起来的真部。亲吻,温柔地舔吮,然后缓缓地张大了嘴巴。
“唔、嗯唔”
还是呼吸不畅。
春巳恍惚地仰起头,看到真部十分男人的脸因情欲而扭曲了。皱起来的黑而轮廓清晰的眉毛。还有吐着气息着的唇。要让这个男人更迷乱。这样想着,春巳开始用手刺激起无法纳入嘴中的茎杆。
“唔、春巳”
灼热的目光正俯视着自己。干燥的手指抚摸着春巳的唇,抚拭着从嘴角流出来的唾液。指尖爱怜地滑过头发和太阳穴。
然后将春巳缠在茎部的手指轻轻地拨开。
“嗯仙”
左右手都被拿掉,春巳疑惑地仰望着男人,男人声音低沉地说。
“下巴放松”
“嗯、唔唔”
高昂之物慢慢地朝着喉咙深处推进。
“嗯、嗯唔、唔、嗯唔”
春巳拼命地摇着头想诉说这样不行,但却没能把意思表达出来。压迫感让身体完全动不了。喉咙深处被徐徐打开,填得满满的热块让眼泪开始溢了出来。
“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