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一听此言,却冷笑一声。
“你笑甚么?难道不是?”展博仲肆意的神情,立刻被冷怒的容颜代替。
“您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甚么?”展昭优雅地嘲笑他,这几天媒体炒了一票纵横药业的新闻,白玉堂虽然不愿意接受采访,还是无意中被记者拍了下来,展博仲见过他,能认出来并没有好奇怪的。
“呵,以前让你调查他,你不但百般推诿还生怕我对他不利,真在乎他啊!”展博仲又挑高泛着阴冷笑意的唇。“想不到你居然会自己掉进这么一个深渊里,真是太可笑了……”
“够了!”展昭眼里强烈的反感迸射出来,打断展博仲的话。“不管我对他怎么样,无论他的身份如何,您在意的只是因为他是白玉堂。”
他觉得彼此的对话让人窒息,移步走到窗边。这里本就离市区很远,外面道路两旁的梧桐树纷纷飘零着黄叶,一片一片在窗玻璃上拍打跌落,然后在地上死亡。
“不错,我对白玉堂很感兴趣,我们来谈谈他吧!”展博仲吩咐人送进两杯咖啡,其中一杯就摆在展昭面前的窗台上。“我已经让人在他住的地方周围放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
“李太太,我知道的,没事,就这样了。”白玉堂收了线。
“五弟,李太太怎么说?”蒋平认真看着白玉堂的眼神。
“李太太说了一些有趣的事。”白玉堂把手放在裤子口袋里,径直往前走,“四哥,有没有兴趣跟我回家,我会让你看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蒋平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跟了上去。“难道是炸药?”
“也许……”白玉堂接住一朵飘落的紫荆,若有所思地吐出一口气,“到时候看到了就知道。”
那边遥远的天台上的人也收了线,“白玉堂好像不怎么说话,吓坏了?”
旁边的人摇头。“不好说,看脸色还很镇定的,老大说这小子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
“喵呜——”宾奇身边原本蜷缩着的小奶猫,看到白玉堂进门,从沙发背后探出头来,用它小小的前爪拍击沙发扶手,发出轻轻的摩挲声。“喵呜——”宾奇也擎起诡异的猫眼看了看人。白玉堂经过之时,各自在两只猫头上轻轻揉了揉。
宾奇和小猫都是展昭在前几天通过邮寄送到白玉堂这儿的,他把两只猫给了白玉堂照顾。白玉堂对此讳莫如深,用一种奇异的心情收养了它们,仿佛收养着一种被湮没的心情。
收到猫的那天,他正在劝桑采薇暂时离开家中。“妈,等我事情办完了,您就回来,不会多久的。”
桑采薇虽然不清楚儿子会做甚么,但她知道她应该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平安无事。“好,我知道了,我到日本去逛一圈,忙完了给我打电话。”
宾奇轻巧无声地走到她身边,她弯身把猫抱起来,突然正色地开口“玉堂,那张照片里女人我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我怀上你刚满三个月的一天晚上,她在路上差点撞了我的车。当时她也怀着孩子,似乎被一个人追赶显得惶恐不安,我把她送到医院里,凌晨时分她就产下了一个男婴——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展昭吧?!”
桑采薇慢慢叙述着当年的事,“那时候她很奇怪,也让人害怕。孩子才刚生下来,她竟然想把孩子掐死,要不是我及时阻止,孩子大概就死了。”
白玉堂倒抽一口冷气。“展昭的母亲为甚么要杀他?”
“那女人说孩子的命运会很坎坷,所以不能看着他受苦……我想她其实是很爱孩子的,但是……”桑采薇叹了口气,“那真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我还曾抱过他呢!”
白玉堂对展昭的命运多舛感到种非常复杂的伤痛,但闻听母亲的最后一句话,他又不知不觉笑了一下,仿佛被赞美的是他自己。
桑采薇看着他的眼睛道“玉堂,一定好好照顾他,好好爱他。”
“我会的。”白玉堂以从未有过的认真口吻回应,语气也似在风里会飘。
……
打开电脑屏幕,白玉堂指着控制周围居住覆盖点的图像对蒋平说“四哥你看,这是附近周围的这一片范围内的红外监控系统,这是温度图。颜色越白的地方,表示温度越高。还有这个,这个是硫化物的操测图,这张是硝烟反应的预测图,第四张是间接脉冲的反馈图。”
白玉堂一边说,一边把几张图叠在一起,“注意重叠部分。”
“是□□……”蒋平蹙紧眉头看屏幕,“到处都是。五弟,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太危险了,人来人往一不小心真的炸了就完了。”
“我发现他们在对面的楼顶,好像只有几个人,虽然都是专业杀手,但要同时兼顾几十个炸弹是不可能的。”
白玉堂抚摸着下巴,我们要不就和他们来玩一个循环走马的游戏。他按了个键,换了一张图,分格组合,是外头各个角落监视器的视角。
“四哥,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手指指着屏幕上蓝色的部分,“监视器被毁坏的就是他们现在的位置,两个人,一个在街角,一个在停车场。”
“只有两个人。”蒋平自言自语。
“专业杀手也有良莠不齐。”
白玉堂想了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会有一个游离的电子信息,电磁波到了这里就消失了,现在对方的集中讯号在街心中央花园那里。”
“那里人很多呢!”蒋平突然警觉,“要炸那里,威胁我们。”
“应该不会现在就炸,僵持得越久其实对他们越不利,他们应该只不过想要通过那个方位的网络讯号,探查四周的监控系统。”
白玉堂坐下来,支着下巴。“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把这里四周范围的网络监控系统和警局的共享了。”
“那就是说,如果他们入侵这周围的网络,警局就会同时看见?”蒋平突然豁然开朗,“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行动,警局的人也都一一能看见?包括这些□□的分布图?”他转而又想起一件事,“可万一警局的人来不及抓人,那些炸弹爆炸了该怎么办?”
“所以我说,要事先玩一个走马灯的游戏,我家这的地理位置不太好。”
白玉堂拿着手机,按下一个号码,“二哥,你那情况如何?”
手机里传来韩彰的声音,“全部清理完毕。”
“二哥,小心了,我看到你周围的监视器已经被破坏,他们走到你那里去了,几分钟内会离开。”
白玉堂看着屏幕上监视器视窗的熄灭情况,慢慢地用手写笔在图谱上画了—条线,那是对方的行进路线,“你往右后方的绿化带走,那里没有他们的人。”
“嗯,好。”韩彰赶紧收线。
蒋平捋着唇上的八字胡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情况,“杀手会杀人,却不一定就懂行。破坏监视器反而更容易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展博仲手里手段和头脑兼备的人并不多。”白玉堂又给一起行动的卢方和徐庆拨了电话。
“老五,都搞定了。”徐庆忙不迭冲着手机里汇报现况。
“好的三哥,对了,大哥,有人往我家对面的一栋建筑走过去了,麻烦你过去跟着他,顺便把警察带过去。”
白玉堂在屏摹上画了另外一条线示意。这时候加上原来的几个人,已经是五六个人了。
“知道了,五弟。”卢方应了一声。
白玉堂凝视着屏幕,开口。“四哥,你也会了吧?”
蒋平怔了一怔,“甚么?” 白玉堂扯了扯嘴角拍蒋平的肩,“你脑袋那么活络,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是很容易的,四哥就这里主持大局,我得去做些准备。”
他站了起来,“记得告诉大哥他们,在对方接近之前迅速离开,引导警方来追捕就行。
” …… “炸弹?”正在和展博仲谈话的展昭,不经意地握住咖啡杯,闻听对方之言深深地蹙紧眉心摇了摇头,“为您自己的野心,您真是甚么都不管不顾了。即使您要针对白玉堂,和其他人又有何关?您可真是一个极为罕见的变态角色!”他连讥带讽,“为了赢、虚荣和不切实际的幻想,连自己都可以拿去陪葬。”
“那你以为我有多大的胜算?”展博仲露出阴凉森恶的微笑,“其实我也是很惜命的人,但白玉堂又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甚么……”展昭变色,未等他一句话全部说出口,展博仲冷冷地抢白道“其实你的提议也不错,或许我可以考虑用你来替代我,去赌这场牌局,我相信我一定会赢的。”
展昭斜睨展博仲,咬着牙不置可否。“我不认为您有任何筹码。”
“我有,因为你的确在乎他。”展博仲一字一句蛊惑般地道,“我非常肯定,无论你现在如何狡辩,”他眼中闪着冷而奇诡的光,“然而我很担心我的手下手脚不知轻重,到时候把他给伤重了。万一等你看到他时已经血肉模糊,不死不活的……我毁了他,你想必更心痛,更后悔。”
此言一出,展昭脸色骤变,然后他似乎一下子太用力握住那个咖啡杯了,“喀喇”一声,咖啡杯在他手里破裂,滚烫的咖啡溅了他一手,而破裂的碎瓷则一一扎进了他手心里。
血——顺着手掌的皮肤慢慢的,其实也是很快的,渗了出来。 蕴染了,手指,又滴到了地上。
“看来游戏还没开始,你就后悔了。”展博仲端出虚伪的悲哀神情,摇了摇头。叫人带着医药箱进来给展昭清理伤口。“你毕竟也是我从小养大的孩子,我可以给你机会,自己动手处理……”
展昭推开那个要帮自己清理伤口的人,自行取了药箱里的镊子一点点地挑出手上的碎瓷。“我后不后悔,不是您应该关心的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很奇异地看了展博仲一眼,“您不就是要我和白玉堂自相残杀吗?好,我答应!”
“很好,我最喜欢识时务的人。”展博仲眼见达到了目的,以调弄的口吻推敲出森冷的笑意,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不过,为了防止你不听话,我还得在你身上下一点手段——cur ore这种药不错吧?!记得早点回来!”
展昭蓦然睁大眼睛,这是一种从几种藤蔓植物中提取合成的植物毒素,为亚马逊流域的原住民使用。现在部分原始部落仍在私下制作。cur ore在部落语中意谓着‘杀鸟’,原是一种专司喂箭的□□,不知道展博仲是从哪里弄来的。中了这种毒,如果几天之内没有解药,会渐渐破坏人体的神经系统,使人慢慢动弹不得,直到最后呼吸麻痹而死。
☆、(二十八)激战
涂在手心里的止血药很快止住了出血,沁凉的药膏沁入皮肤的感觉凉的透彻,有种难以言喻的揉碎感。“毒我可以受,人我可以去杀,但有句话我也要告诉您。”
展昭沉默了几分钟,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音色既平静又清冷。“等事情过去以后,不管我是生是死,你我之间从此一刀两断。爱也好,恨也罢,我替我亲生父母该还的都已经还了。”
展博仲微微一震,双目之中隐约露出极度的错愕之色,面对展昭,他心头第一次有了别样的触动。展昭的眼里此刻很奇特,像一只平静的猫,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那样的眼神——分明是意料之中的平静,但看者却感到心里充斥着了意料之外的恐惧,还有心虚。
不过展昭完全不在乎展博仲的心思,他眼里的神采一迳不动,甚至面对cur ore被人逐渐注入他的体内时,依然如此,他在想些甚么没有一个人知道。针孔的位置尚还在疼痛之时,他已经回到了家里
cur ore对人的伤害就像古人常常用来以绝后患的鹤顶红,嗫心食肉,不死不休。然而展昭却从墙后的一个隐秘的暗门放着的冰柜里取出一支装满淡黄色液体的针剂——cur ore的解毒剂。
展博仲是个手段阴险心狠毒辣的魔鬼,而应付魔鬼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下手为强。展昭虽不清楚他从哪里得到了这种毒*药,但凭借从此事里嗅到的危险气息,自己心里微一盘算,谨慎之下便毫不犹豫地进行药物分析的研究,并尝试着制作解毒针剂。
只是这些来自亚马逊原始部落的毒性植物,尚未被外界完全认识,在世界上目前为止公开的植物列表之中,科学界对它们的介绍也是甚少,所以使得展昭的研究遇到的困难不小,加上时间有限,做出来的解毒剂基本就只是个半成品而已。
或许再多几天,他便能真的做出完整的解药,只是而今时不他与。
不过,此时此刻半成品的解毒剂却是他全部的希望,他必须先以此遏制体内毒性的蔓延,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倚着沙发坐下来,闭上了会儿眼睛又睁开。展昭把头依在扶手边缘,眼睛转到摆在阳台上的花盆上。不知从哪里来的蝴蝶正绕着花朵飞舞,他望着蝴蝶敲了一会儿,然后眼力极好得连花粉上的露珠都瞧见了。
外面的阳光很好,让他不由想起了白玉堂,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希望一切都可以顺利。
希望他可以看到白玉堂安全的样子,至于其他的,他无暇去想。
夜幕很快降临。
在此之前,白玉堂在自家临近游泳池的那栋房子的六七十坪大小的二层室内动了点手脚。一瓶一瓶油腻腻的东西被他一点一点地洒在房间里,窝在角落里的宾奇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诡异的猫眼一闪,又低下头去舔面前碗里的鲜奶油。
最近几天它的情绪不好,白玉堂对此的评价是离家的猫咪很烦躁,因为完全不希望离开熟悉的环境,好在还有奶油可以哄住它。
屋外一片明月照进房间洒满一地之时,它还在伸着猫舌头想把一碗的奶油都扫到肚子里。屋宅里“嗤嗤”一声,远远地一连串低幽的低频声如导体引电的速度传了过来——有人入侵。然而宾奇的耳朵不过稍稍一动,便依旧低头,心无旁骛。
与宾奇所在之处间隔一个天花板的楼下,有一个人的眼睛即使隐在黑暗里也散发着安静的光芒。估算时间差不多了,他慢慢打量着周围的情形。就算没有人事先通知他,就算他闭着眼睛也猜度得到,现在这里方圆之处都被警察围得犹如铁桶一样。但杀手却是从来不会畏惧警察的存在。
杀手最基本的素质就是在事情开始之前,让眼前的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不让杀戮露出任何一点存在的痕迹。不过白玉堂和卢方他们早就不会坐以待毙,他想。
虽然潜进的杀手目前分成了两组,一边藏匿,一边前后包抄夹击。耳边仿佛万籁俱寂,唯一简单又可行、能够解释眼前这种平静局面的道理,那就是□□。
不过到时候,无论如何,一触即发下动静就会闹得很大,也许警察就会发起行动,双方就会火拼。那么自己又该做些甚么才能让白玉堂平安无事?因为他是最大的目标。
那双明利的眼眸一眨也不眨,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心思却有一大半在白玉堂身上。
“展先生,你如果是聪明人,一定不会轻举妄动。”有人冷冷地在他耳边很轻很轻地说话,“当然,你本来就是聪明人。”
发光的眼睛终于动了下,眼睛的主人——展昭淡淡牵了一下嘴角。“你不觉得现在还来和我谈条件是件很可笑的事吗?我还有被谈判的资本?”他的语调也很非常轻。
“既然你这么清楚,我就不说废话了,只要你不怕死。”那人冷笑,往楼上潜入,展昭心思一转,移步跟在他身后。
就在脚步堪堪踩在二层之时,迎着月光的露台上“碰”的一声巨响,落地窗的钢化玻璃乍然爆裂,碎成成百上千个小珠子瞬间在地板上滚动。好几个人脸上蒙着面罩的黑衣人从露台进入房间,他们身上都因为月光而一闪一闪,那些夜行衣的材质应该是特殊的面料,紧紧贴在身上便于行动。
当玻璃爆裂的刹那,展昭一惊,手指无意间抚到墙上的开关,头顶上的水晶吊灯霍然点亮。眼睛因灯光照射本能地一眯,电光火石间,他眼角余光瞥见靠右手边的另一隔间的门旁露出一对熟悉的眼神。
对方把门一推,几乎同一时刻有个燃起火的打火机被他扔出来,火光影影绰绰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向黑衣人群。地板上“呼”的一声一亮,一片火海,那群黑衣人陡然大骇,“地上有油!”
原来白玉堂下午撒着的油腻东西,就是一些相当普通但燃点特好的油。 这些偷袭进来的家伙都不可避免地引火上身,即使身为专业杀手的素质也帮不了他们。
因为恐惧世人的本能,他们不断跳着,拍着,惊呼和怪叫之声不绝于耳,身上紧贴的衣服燃烧起来,比甚么都令人恐惧。展昭站在紧贴着墙边的地方,火还没有燃烧到他的这里。白玉堂在把杀手们“点燃”之后,伸手要将展昭拉进旁边的房间避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