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没有见过他们。那时候我的能力远不如现在……也许他们是来过的,而我却看不见。“
“那,诸葛武侯呢?“
刘禅点点头
“相父来过。那是我第一次能见到亡魂。我只当是一场空梦,梦中见他乘风而来,向我行礼,将羽扇递给我,转身微笑而去。——后来千里传噩耗,才知非梦。“
司马昭从刘禅的话语里隐约能看见那一幕。
鹤氅的诸葛亮恢复了青年时的俊逸风采,在梦与死的缝隙里,匆匆来见尘世里最挂念的人,最后一面——
“那……姜维呢?“司马昭犹豫了许久,终于说出这个名字。
“嗯,他来过。“
沉默许久,司马昭问
“是怎样的情形?”
“正是你来我府上,陪我种牡丹花的那天。”
“……我知他死讯,在梦里上下求索遍寻,看见伯约正化做一团怨气在天地间游荡……”
“哀哉!如龙如焰!朕之伯约啊!”
“他一直在悲鸣痛哭。我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见,却将我紧紧缚在怀中。直至燃尽一切,最后就这样默默消失了——”
刘禅回忆着往事,慢慢摊开掌心从刘禅掌心升起火星。火舌吞吐着他的指尖,一如焚灭,一如幻舞。好像往事要重演——
。
司马昭皱眉,大手毅然伸出,抓握住这火焰,以及火焰包裹着的刘禅的手
离奇的是,这些对刘禅毫发无伤的火焰,爬上司马昭的手背后,却开始诡异地燃烧起来。
滋滋。烧灼声听来十分刺耳。皮肤被烧裂,血肉一寸寸焦黑。间或喷出一团血雾,裹在火中,燃成紫色的明烟。
司马昭忍到万苦万疼,几乎惨叫,却始终没有松手。一阵非人之疼过去。定睛再看,火焰已熄灭。他的手掌上烧出玫瑰色的焦伤痕——
“你这是做什么?!”刘禅大惊。
司马昭顾不上这些。他甩甩手,猛地从身后揽住刘禅,将他拥进自己的怀里。他用下巴贴着刘禅冰凉的长发,从这些发丝间捕捉到刘禅的耳朵。
“虽然很对不起,但,最后看来——还是我赢了。”
“?”刘禅一头雾水。
“不重要。”死鬼司马昭的音调十分轻松愉悦。“你在我身边,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我生也有你,死也有你呀,公嗣。”
他噙住一团热风,捧起刘禅的脸庞,轻轻吻上,将风与光吹送进爱人的唇齿。他看见那些风将刘禅的忧思也吹散——
他们亲吻如初。
脚下水面波动,好像整个世界刚刚知道,人不该能站立在水面一般,他们无声地,轻盈地往下落,落进水中,没水吞至顶——
他们只顾细密地亲吻,一同潜向深渊最深处,籍以亲吻而呼吸。
又或许生死之小,不如亲吻一秒。——这个道理懂得太晚;而懂了,就永不惟迟。
☆、麟之于归·归中
05
水面下的世界同样浩瀚无垠。司马昭几乎以为自己和刘禅已经化作两条鱼。他们飞散开的衣摆更胜鱼的翅翼,潜飞逍遥,悠然无声——
不用呼吸,亦不用游动。
顺遂自然。沉沉坠坠无休无尽。暗流拂体,更胜世间最醺软的春风。子非鱼,怎么能说,这不是鱼的快乐呢?
遥远的水面上投来日月轮替的光芒。泠泠离合光。他们一直沉潜了六七日,这才慢慢看见一片“云层”
是水中颜色不等的暗流形成一片柔软的“陆地“。他们停留在这暗涌的水中之水上,长发随水流飘摇,纠缠——
“昭公,你看。“
刘禅伸手,轻轻拂开青烟。
水中之水下痕迹热闹,好似茶汤翻涌变化,好似浓墨滴入清水后墨迹张扬开的舞蹈
那其中藏着浮迹隐动,不具为人相,却一眼就能看出是某时,某地的人间故事。
司马昭的一生在这水镜幻象里上演。他们一同看遍,走马观花。
无论多么细小的往事,在那些墨迹的涌动里,司马昭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甚至难得有一个机会,能看见那时那刻,他的身边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看清了一切,反而觉得无趣呢?”
司马昭伸了个懒腰。
人间失格。
司马昭将专注力集中在回忆上。他回看自己遗忘的那么多往事,啧啧称奇。
童年。青年。壮年。
书桌下结的蛛网,马蹄踏着草坑的声音,不小心写错的书法,某年某月某一餐饭食……
竟没有什么是不值得怀念的。
终于又看到自己与刘禅相遇的刹那,司马昭心口大热。无论多少次回见,一面对当年成都城下的刘禅,那个带着冷漠戒备,微微疲倦神色的刘禅,始终能让司马昭心口发烫——
“公嗣,你看。这是你我啊!”
司马昭激动挽住刘禅的手臂。指指点点。
“抱歉,我看不见你所看见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乱作一团的雾气呢。”
刘禅笑道。他正漫不经心地与游过他们的鲤鱼游戏,用手指调令它们在空中游成一队。
司马昭不屑地撇嘴。赌气自顾看水镜中的一切,不一会儿,突然嘿嘿嘿忍俊不止。
“怎么?”刘禅好奇。
“我看见了你与我初欢好时的画面,你那生涩的姿态,真是令人回味怜爱啊!”
刘禅这下生气了,命令鱼儿组队穿过司马昭的身体,司马昭顿觉奇痒,不由哈哈大笑。他揽过刘禅,继续静静看着他和刘禅相遇后的故事……
突然,司马昭一怔。籍以肌肤相亲,刘禅发现司马昭沉默得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