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彩略闲,便亲自看守煎熬药汁儿。司马昭翻看那些银盘中备好的草药,对其中配药好奇,捻出一两味放在手里摆弄。
“这是什么?”
司马昭问,他手中有一些血红色芯子的干黄根茎,另有几片灰绿色黄斑的草叶。
星彩头也不抬,扇着道
“祛香莘菡之断须,墨漆霜的孤叶。’
“哦。“
司马昭不懂医术,大大咧咧点头,觉得星彩似乎不喜欢他在旁,打着哈哈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去。
他只道自己不识这两位药,哪知星彩跟他说的这两味药,翻遍医书也找不到。
星彩是在讽刺司马昭
祛香莘菡,音取“去乡(而)心寒“;墨漆霜,音取”莫(使)妻双”。
说司马昭看似好心倾全力要救刘禅一命,其实等刘禅稍微好转,还是要把他从这蜀地接回洛阳,也还要把星彩送缱去南方,……
祛香莘菡之断须,墨漆霜的孤叶。
刘禅因为这司马昭,总要做断根,孤叶。
这关心的嘴脸,拿来给谁看呢?
……
然而司马昭这赤子之心,纯出天然,哪里想得到这个?他想到一出是一出。
落在旁人眼里,就真是一个大写的“没羞没臊“。
司马昭把公事交代完,自有大把时间闲余,却都用来守在刘禅的病床前,嘘寒问暖。刘禅稍微一醒就跟他说话,也不管眼前人是何等眼神飘忽,疲惫不堪。
就算星彩来送药,司马昭也大喇喇地自己扶刘禅起来,把白衣单薄的刘公嗣揽在怀里,半抱半扶,当着人家妃子的面,笑着说来喂药吧,我帮你托着他——
星彩抠着药碗,攥着调羹,额头隐隐青筋蠕动。
没对司马昭来一个“万箭齐发“,是因为怕回身去拿诸葛连弩,耽误刘禅趁热喝药。
喝完药,司马昭和星彩僵持片刻。司马昭犹自抱着刘禅不想撒手,还喜滋滋地觉得自己在用心口暖和刘公嗣。终于最后被前来探望的王元姬一声咳嗽,逼出了营帐——
“子上这个人,不太知道怎么关心人。但他没恶意。“
王元姬幽幽说道。
星彩低头给刘禅掖好被褥,刘禅望着她不说话,他们无声地目光交流;——星彩对他点头一眨眼,刘禅这才放心地笑了一下。
姜维,已经安好了。
星彩起身回头,认真说道
“平日仰赖司马昭大人照顾甚多,我此次能不能留下来,照顾我主?“
王元姬抱臂苦笑
“星彩还是耐心当几年将军吧……"
“有时候呀,我倒想随你去南巡,留在洛阳也是满眼犯,顶心闷呢。“
星彩看王元姬愁眉苦脸的模样自有一股娇艳,被她逗笑了。等突然反应过来其中话外有话,星彩猛地回头去望刘禅——
“公嗣?”
刘禅躲过星彩的目光。半天才慢悠悠地说
“星彩,我嘴里苦得很,给我一块冰糖呀。”
“没有!”
星彩瞪着刘禅,心里透亮。手里捻着冰糖犹豫了半天,到底是生气,反身顺手将冰糖喂到王元姬口中。
……
☆、此祭为别下
司马昭的大军汇合后,一路前行至成都,并停留了一些日子。
既然谋反讨逆已经结束,善后工作更是要一鼓作气。
贾充接受司马昭的部署,继续开拔安定汉中。文鸯与星彩编为一队,一同调回洛阳南巡防。邓艾被治疗安抚后,接手蜀地的管理工作。继续履行他的太尉职责。
回到成都的刘禅无论如何不肯再住进蜀皇宫旧地。
司马昭思量后,倒也能体会他的心情。——自己也谢却官员好意,陪刘禅一起住在腾出来的公侯府上,办理交接事宜,倒也不差。
部署完各类事宜后,司马昭又安排了一出很奇怪的戏码。
他居然邀请刘禅,一同前往蜀地的季汉宗庙,去正式拜祭季汉先祖。
这出戏码一开场,多少人都有点看不懂了——
”不会吧?“
然而蜀地官员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居然真的郑重安排仆役打扫宗庙,撒土铺街,锦帛裹树。又组织了歌舞乐队,赶制华服,排演仪仗……
这是仲春二月下旬,日子不正,祭拜先祖起来未免显得尴尬。司马昭等不到清明前后,所以单定下一个二十三日。封街肃民,引人们去宗庙街围观探望。
张灯贴彩,烟火熏沉香,青白烟里鼓乐敲钟,乐舞以飨,华服的士族们献礼。
季汉的宗庙这一日说不出的热闹庄严。竟像又过了一回年。像回到了从前的好光景;——
而更让人们啧啧称奇的是,从前的皇帝刘禅再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
云旗彩幡,铁马仪仗。司马昭的军队开路,马上的司马昭倒也威风凛凛。
刘禅的车马紧随司马昭的马队之后。
那辆华丽的云锦车徐徐行来,由一队队仙人般的侍卫侍女护送,美丽的妃子星彩一身披战甲,威风凛凛地护卫左右。
当刘禅被人扶下车,他的身姿令围观的人群感慨不已。
刘禅清瘦了,更有玉树临风的风流体态。
这位“小皇帝”身上穿的还是他们熟悉的蜀锦长袍,上文云霞山河,点缀金线绣蟒。
他头戴垂旒冠,合袖徐行,一步一停,身姿窈窕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