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还硬跟着管家下了一趟地。”张启山咬着吴邪的耳朵说道。
“——”吴邪咬紧下唇,张启山的话听在耳中无比遥远,全身所有的触感都集中在张启山的指尖和唇际。
“听说你硬要帮老五遛狗,最后狗回来,你迷路了,被老五打了一顿。”
吴邪下意识抵住张启山探到胸前的手臂,“等,等下。不是,那些狗跑的太快了。”
“二爷的戏院差点被你唱关门?”张启山实在是忍不住,埋首在吴邪颈窝哈哈大笑。
“你,你怎么知道的?”吴邪没想到自己一举一动都落在张启山耳中。
张启山一歪身子,静静将吴邪搂在怀中,“因为——我想你啊。”
吴邪心头一暖,所有的忐忑不安到这一刻全都放低,只剩下对这个和自己紧贴着的温暖身心的依恋,柔声说道“我也想你——真的。”末了还补充一句,生怕对方不信。
“我知道,听管家说你时常在院中等到深夜。”
吴邪没想到这他也知道,有些羞赧,又改口道“也不全是想你。”
张启山如何不懂,吴邪心中还有芥蒂和担忧,只是并非一朝一夕,现在这样就已经让张启山感谢上苍。
“吴邪,我好累。”张启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安眠。
“嗯,睡吧。”
张启山笑,“唱首歌给我听吧。”
“好。”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 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那一年让一生改变
静静的没有声音,正当吴邪以为张启山已经睡着时,却听见他隐隐说了一句“吴邪,谢谢你。”
那时常沉稳到近似冷酷的声音,却在午夜梦回时变得悄声而柔软,吴邪觉得自己心头轻颤,涨红着脸更往他怀中钻了钻。
“张启山,不客气。”
番外二
1941年初,天气并不会因为战事而变得更阴霾或更晴朗。
这日,张启山参加完华中战略会议,从武汉往回赶。蒋委员长称可能要对日正式宣战。一个被侵略四年以上的国家,一个用性命和鲜血作为代价从未放弃抗争的国家,却在全面战争后的第四年才正式宣战,这算不算一个笑话?张启山坐在车内疲惫地掩面,马上就要到长沙了,所有这些都该收敛起来,长沙需要的不是张启山,而是张大佛爷。
不过好在,现在除了一方安定能给予张启山安慰之外,更多了一个吴邪。想到这张启山忽然记起去年一件趣事,拉开与驾驶室中间隔着的帘布说道“先去二月红府上。”
二月红多年不曾下墓,上次应了张启山之后,回来这整整一年都没给过好脸。无论什么人,只要沾上墓这个字,统统不准在他面前提及。张启山心底是明白的,下了地之后的事太无常,心中但凡有所羁绊,谁不想远离这和腐尸粽子打交道的行当。更何况那次之事如此凶险,当时为了——,又将一切都推到二月红身上,张启山是有些许歉意的,只是终究琐事繁重也就耽下来了,今日若不是心有思及,只怕仍是懒去上门。
“二爷。”
管家在前禀报,张启山也不讲究,直接跟了进来,不给好脸总还不至于拦着吧。
二月红原是微笑着和夫人谈天,见是张启山立时收了笑意,冷了一张面孔道“呵——张大佛爷啊!有何贵干!”
二爷夫人抿嘴一笑,平常也总听闻,却不知究竟什么恩怨,不过二月红要真着恼,谁来也会被赶出去,缘此想来还不是那么计较的事吧,便弯腰行了个礼打算退出去。
“别,夫人,我还求得是您。”张启山拦着她。
“你想干什么!”二月红直接起身挡在他们之间,瞋目竖眉是真正恼了。
张启山一愣,之前也知道二月红对夫人是极为疼爱,看来自己是触着他的底线了。如果没有旁的可能张启山还会笑他,现在将心比心才是可怜,赶紧笑说道“没别的,老二,快给我拿一盒桃花糯米丸子。”
“哼,往年找你们来取,唯独你这个蛮子喊着费事,今年怎么,转了性了?”二月红神情缓下来,对夫人点点头。
“可有多的吗?多拿几盒也行啊,丫头。”
“张启山!你不要得寸进尺!!”二月红对这个男人真是咬牙切齿。
张启山抱着三个食盒满载而归,想着那人嘴角弯起的弧线,身上的疲惫似乎都顿时消散了大半。
走进张府大门,管家接过外衣去整理,张启山提着食盒走进正房。沙发旁一个拨得很暖的火盆,吴邪捧着本书横躺在沙发上,垂下一只手臂晃荡,活像一只冬天撩火的猫。
听有声音抬起头来,见是张启山跳起来说道“这么快回来了?”
“嫌我回来太早?”
吴邪瞪他一眼,明明知道偏要把话反着说,非得让人面抵着面承认不可。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张启山也是笑,在茶几上摊开食盒。
“这个——我去年——吃过的。”吴邪硬生生把去年喷在你脸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每年二月红送这些东西来,张启山都不太在意,上前线的时候老鼠草根什么没吃过,回来之后对吃也始终讲究不起来,可是去年之后竟意外觉得这点心原来如此香甜。“你何止是吃过——这是二爷夫人亲手做的,每年也就这时间有一些,我把吴老狗的那份也抢回来了。”
“啊?爷爷的?——”吴邪塞进嘴里的丸子咬了一半又停住,“他会不会说啊。”
“别怕,他要是敢啰嗦我就把他那三寸钉逮来炖火锅。”
吴邪噗嗤一笑,早就知道张启山是个面冷心热的,也就是在几个亲近的面前才说这些笑话,和自己更是没个正形。
躺在吴邪刚刚躺着的地方,绣锦沙发上还有余温,张启山舒心的叹了口气,拿起吴邪方才看的书,是明代拓本,便问道“和你那个时代相比,是不是很无趣?”
“也不是。”吴邪发现自己还真饿了,一手捏了一个丸子,大咧咧的挤着张启山躺下,“任何时代都是繁杂的,只是要看你怎么过。除了下下墓,我这个小古董贩子平常也不过就是坐在店里看看拓本,发发呆。还不如在这里——”
“还不如这里什么?”张启山明知故问,腾出一只手圈住吴邪。
吴邪将手中的糯米丸子硬塞进张启山坏笑的嘴里,“还不如这里有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爷爷,行了吧。”
张启山咬着丸子笑,“拿走,我吃浪费了。”
吴邪听得这话忽然就心底抽痛,张启山的心很大,大得能容下四方百姓却容不下他自己,可这样一颗赤子之心却能为吴邪一个人变得纤细如斯,得一人待己如此还有何求?吴邪转过身子和张启山面对面,湿润的眼睛闪着晶光,死死盯住张启山的眼睛。
“怎么了?”张启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了一跳,刚拿出嘴里塞着的食物,就被吴邪的唇堵住。
舌尖抵着什么东西硬塞进张启山口中,张启山吃惊得看着吴邪紧闭着眼睛涨得满脸通红,糯米在唇齿之间粘稠的化不开,最后几乎是将吴邪的舌头都吞了下去。
“这——这样,不浪费了吧。”
吴邪连耳根都红透,张启山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却又仍觉不够,翻身按住吴邪,将剩余的甜味索取殆尽。
“吴邪——能不能——”
“不能!”
“我是说,能不能明年把二月红那里的丸子全部掳来,你以为我说什么?”
“——我说的也是丸子,你全抢来,别人吃什么。”
“吴邪——”张启山才不管吴邪的抗议,手指仍然点着火,“等战争结束,你想去哪?把所有的都丢下,我带你走遍万里河山好不好?”
“你张大佛爷走遍万里河山是要盗尽祖国所有的墓穴吗?”
“怎么样?陪我一起,有你在,管他是下墓还是别的什么。”
“当然是下墓,不下墓我们俩难道去行侠仗义吗?”
“好像行侠仗义也不错——”张启山捏紧吴邪的手,发现他手心里还有半枚早被捏碎了的桃花糯米丸子,这回是真正儿的浪费了。
番外三
我是一张茶几,不是普通的茶几。
和珅和大人和纪晓岚大人在我身边喝♂过茶。后来抄家被仪亲王搬回了仓库,封尘多年后辗转到了湖南,主人家是个没品位的暴发户,长得肥头大耳,还配个了绣锦沙发在我边上。这叫个什么事,你见过顶着个清朝发髻却穿着西洋裙子的吗?活脱脱个蛮子。
我看绣锦不惯,大抵她对我也一样。
后来没几年,家宅就易了主,新来的是个军官,连带着家里上下全换了面孔。第一次见到那军官时,我差点看呆了去,曾经听和大人吟过一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可不正该是此模样。
他来之后搬去了八仙桌,换了张洋派办公桌,时常坐在桌前批阅军政,不大见笑,没人的时候也是拧着眉头。最可怜是他那副官,开始总被呼来喝去,文件摔在身上脸上更是常有的事。可他事后又去拍拍人家的肩膀,这个军官也是有趣。时间长了倒是把那副官练出来,想哪指哪说哪打哪,没一次错的,这才少挨了几下。
有一次坐在绣锦身上,外面来了个人,断了腿的,才没说几句,军官发了怒一拍我狠狠将他骂将出去。那一下震得我后背发麻,可是使了不少力,我听得绣锦偷笑了一声。
里屋有一张双人大床,军官不大睡,多是和衣躺在绣锦身上眯一眯就算。
说实话,我有点嫉妒绣锦。因为军官总是把脚架在我头上,恼人得很。
就这么看着这军官进进出出,官衔似是越来越高,人却越来越不着家。即便是冬天,单衣军装罩着件毛领长披风也就四处走动,回来披风往绣锦身上一丢,也不见加衣,累得后面的人跟进跟出捧着个敞袍见机就给他穿上。
若干年过去了,原以为这军官会如此过这一生,我倒也不吃惊,对于我们来说人类的一生并不太长。心有所寄,便无孤寂。
突然有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家中多了个青年,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着像是身西洋的便服。开始以为他是来做客,不知怎的居然在这屋里住了下来,日日跟在军官身旁。我听他唤军官“大爷爷”。我也不太确定人类的称呼,但一般叫爷爷不应该差了很大的年岁吗?
不过从他来了之后,军官倒是变得不一样起来,面上的表情也多了,甚至有时候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我和绣锦互相看看,像是发现了旷世奇闻。
“那人是谁?”绣锦问我。
“我哪知道。”
“哟,你不是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吗?”
“——”我懒得理她。
大爷爷乖孙子,两人腻歪几天就突然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两人都气息奄奄,是被管家和副官架着回来的,纵是这样仍不愿分开,相互依着躺在床上。
那张双人床也该心满意足了,若不是这个青年,还有他的冷宫呆着呢,现在倒好,抢了风头去。
军官对管家道“留着老五再呆几天,我动弹不得,面上的还得他撑着。”
“你好生养着,其他自有我和副官,不必多言。”管家应道。
军官倒是天就起了身,那青年足足躺了小半个月,赖着军官每日早中晚准时准点回来看他,喂药端饭,搀扶着散散步。有时疲了军官更是压着他的脑袋往自己肩上靠,更有甚者,有一次居然是抱回来的!抱回来的!他一定是装的!
我和绣锦约好了要拆穿他,那天青年半躺在绣锦身上看书,越看赖得越深,最后伸长双腿往我脑袋上架过来。就在这时我和绣锦同时缩了一下,那青年噗通一下就摔在地上,哎哟一声奇怪的看看我又看看绣锦。
我硬忍住笑,看他瞪着眼睛的样子,好像也挺可爱的。
倒是坐在书桌前的军官一个健步冲了过来,抬脚就把我踹开,赶紧扶起那青年,紧张的问道“怎么样?”
“没事,就是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