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托尔本来以为他会回答可以,结果等了半天,他居然不理他。
他强忍着心里的沮丧,又问了一遍“让我做你的情人,可以吗?”
“……”光明神终于反应过来了,混混沌沌的脑子里面就像是注入了一丝清明。他微微仰起头,诧异地看了看他,然后低头沉思。
不是不知道男人之间也可以产生爱情——毕竟宙斯就曾经把一个心爱的男孩子带回了奥林波斯山——只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且对象还是卡珊德拉的哥哥,他要不要接受呢?其实细细一看,他长得也还不错,哦,吻技也过得去。然而,如果接受的话,怎么给那个公主交待呢?干脆两个一起……不不,这个,好像不大可能,而且,他才不是那么没节操的神呢。
光明神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只可惜,这一丝丝清醒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就陷入了彻底的昏迷之中……
当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在了天空的正中央,刺眼的光线直直照进船舱,就连厚重的帘子也遮挡不住。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满满都是大海的味道。
阿波罗愣愣地坐了起来,一瞬间,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头痛,整个头部就像是被赫淮斯托斯的斧子给劈了一样地疼。胃部也有点不太对劲。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
他轻轻叫了一声,眉头都皱了起来。身后立刻有人靠了过来,温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端着一杯蜂蜜,递到他的嘴边,酒杯微斜,香甜的液体正好触到他的下唇。
“来,喝了它。”只听赫克托尔说道。
阿波罗没有多问,伸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蜂蜜不冷不烫,温温的,刚刚好,甜蜜的感觉从嘴里一直延伸到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
喝完之后,他舔去沾在嘴角的几滴蜂蜜,脑袋往后一仰,顺势靠在大王子宽厚的胸膛上面,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按摩,等待头疼的感觉慢慢淡去。
他的脸正对着阳光照来的方向,睫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慵懒地垂下,眼睛半睁半闭,活像一只吃饱喝足之后的小狗,正伏在主人怀里接受他的爱抚。
阳光温暖,海风柔和,水面平静,恋人近在指尖。
赫克托尔微微一笑,心里溢上来一种可以称之为幸福的感觉。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航行下去就好了。
“大王子,我们要去哪儿?”打破这种安宁的是光明神,他的头疼缓解之后,很快就想起了这个问题。
赫克托尔理着他的鬓边的头发,说“你不是想要去打海怪么?”
亲爱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陪着你。
光明神欢呼一声,环顾船舱,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怎么就只有我们两人?其他人……咦,大王子殿下,你的眼睛怎么了?”他扭过头来,正好看到赫克托尔的眼角有一大块青青紫紫的伤痕,像是被谁重重地打了一拳,生生破坏了英俊的相貌。
光明神好奇之下,还用食指轻轻按了一下,唔,是真的,不是画上去的。奇怪,他可是特洛伊的王子啊,不但身份尊贵,武艺也不错,只有他揍别人的份,谁敢揍他?
赫克托尔疼得呲了一声,惊讶地挑了挑眉,问“我的眼睛怎么了?你不知道?”
阿波罗一脸茫然“我为什么会知道?”
赫克托尔细细端详他的表情,每一丝肌肉,每一个眼神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心里顿时又喜又忧,试探着问“那……昨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阿波罗歪着头,一边想一边说“昨晚?我在房里,用月桂树枝编花冠——哦,这个树枝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整个王宫里就没有几棵月桂树……”
赫克托尔咬牙打断他“然后呢?谁进来了。”
“你啊,”光明神续道,“对了,你还带着……带着好大一瓶葡萄酒。哦,对了,那酒还是狄俄尼索斯酿的,我一闻就知道了。再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我就到了城墙上,我们应该是在那儿喝的酒。平时我一次最多喝两杯——绝对不是因为我的酒量不好的原因,而是因为我的姐姐的管束,她最喜欢管这管那的……”
“后来你喝了几杯?”赫克托尔再次打断他的话。他也不想的,但是实在是想要快点弄清昨晚的事情,他还记得多少。
阿波罗的脾气倒好,没有半点不悦之意。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半天,方才放弃地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真的?”赫克托尔说“不记得喝了几杯,那喝完酒之后的事情呢?我们干了什么?”
光明神再次陷入了回忆之中。这一次,他花的时间更长,还一直苦恼地揉着头发,把打着卷儿的金发弄得一团糟。
然而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后面的事情了,连一个片断都没有,就好像一整段记忆都从他的脑海里被删除了一般。最终,阿波罗只能颓然地回答“也想不起来了。”
赫克托尔的内心感受十分复杂,挣扎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想不起来就算了”,便伸出手去,把他的头发一根一根地理顺。
“要不然你告诉我?”阿波罗却不肯善罢甘休。
第22章
赫克托尔的动作顿了一下,说“我也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们两个喝了好多酒,最后大概是都醉了。不过我先清醒过来,就带着你出城了。”
“是吗?”阿波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找不出理由去反驳他的话,干脆自顾自地沉思起来,试图抓住一点零碎的画面。
至于为什么打海怪只有两个人这种事情,已经完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路无言,不过阿波罗还是好心地拿出了一瓶神药,让大王子抹在眼角上,可以迅速消除难看的痕迹,就当是对他的蜂蜜水的回报好啦。
没过多久,负责扬帆掌舵的水手进来报告,海怪的位置已经到了。
两人同时起身,走到甲板上。
船已经靠岸停了下来,停泊的地方是一座露出海面的小山,虽然不高,但是很长,而且全部由陡峭的悬崖构成,没有一个平缓的坡度,山上也没有花草树木,光秃秃的,荒凉得可怕。
再往前走,这座小山和另一座同样冒出水面的陡峭山壁一起,构成了一个峡谷的形状,海水从中间穿过,帆船也从中间驶过。
宽阔的海面和深深的海水足以托载任何大小的船只,本来平平顺顺的,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附近来了一个海怪。只要遇上中意的帆船或者水手,它就会趁着船在峡谷之中行驶的时候,推动两边的峭壁,不断缩小它们之间的距离,直到将帆船牢牢困在中间为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知道了,因为被它捉住的水手,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有他们乘坐的帆船的碎片,被海浪推回到了岸边。
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的次数一多,来往的水手们就再也不敢从峡谷经过了,生怕自己会成为海怪的下一个目标。但是如果不走这条水路的话,就要绕很远的道。而附近一片海域又经常发生凶猛的暴风雨,走远路就意味着增加了被风雨击中的危险,一样是个死。
由于水手们被海怪扰得苦不堪言,特洛伊联合附近的几个城邦已经展开了好几次捕捉海怪的行动,只可惜一次也没有成功过,有时候甚至连海怪的影子都没见着。
赫克托尔曾经参加了一次,远远就看到一艘战船被两道山壁夹成碎片。而当它们再度分开以后,船上的水手一个都不见了,也不知是被海怪一口吞了,还是淹死在水中了。
总之,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地方。
可是对于神祇来说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阿波罗听完水手的讲述以后,感到胸有成竹。
赫克托尔命令众人就在这里接应,不许再往前走了,他自己将一只小船放入水中,和阿波罗坐了上去,划着船,向峡谷中间前进。
小船用了最坚固的材料造成,船中还放置着一大堆武器,各种类型的都有,件件都是精品。光明神就像一个面对玩具的孩子,眼睛闪闪发亮,试完这个,又去摸那个。
赫克托尔咯吱咯吱摇着桨,看得直发笑。
最后,阿波罗挑了一把漂亮的银弓,挎在肩上,并且把每一个箭头都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坏掉的,又拿起两把匕首,一把别在自己腰间,一把递给赫克托尔。
海怪嘛,一般都皮厚肉糙,说不定待会儿还得近身搏斗。
两人驾驶着小船,从峡谷的一端进入,驶过风平浪静的海面,又从另一端出来。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两道绝壁纹丝不动,海面之上波澜不惊。
两人面面相觑。
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对一个厉害的对手,用尽了力气,一拳打过去,却突然失去了对方的影子一样。
“海怪会不会是搬家了,到别的地方去了?”光明神失望地说,“或者是知道我们很厉害,吓得不敢出来?又或者是在睡大觉,还没有察觉到有人来到?”
他一口气说了三种可能。
赫克托尔笑了,说“放心,只要它还在这里,我就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他调转船头,再次回到了峡谷中央,将小船靠近一边的悬崖,用绳子牢牢系到一块巨石之上,然后蹲了下来,用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不敢划得太深,担心流血过多,不容易止住,会影响到对付海怪的行动。
血慢慢地浸了出来,先是凝成珍珠一样的形状,再一颗一颗地坠到水里。
没过多久,赫克托尔嫌它坠得太慢,干脆将手臂整个浸到了水中。
阿波罗看得心口一颤。这可是咸咸的海水啊,大王子殿下,你真是不怕疼。勇士!
这一招果然有效。
海水很快泛起了大朵的浪花,猛烈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卷起层层洁白的泡沫,足有半人来高。他们乘坐的小船随着晃来晃去,如果不是先前被系在岩石上,恐怕早已被整个掀翻。
空中没有风,但是海水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就像有人用一根棍子在煮沸了的开水中拼命地搅动,水浪和岩石大力地撞击,发出令人颤栗的声音,破碎的石块顺着山壁不停地滚落。
就在这时,两边的悬崖开始动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向着中间移动,越缩越拢。
两人对望一眼,默契地跳下了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攀岩工具,沿着一边悬崖开始向上攀登。
他们一个是神祇,一个是凡人中最健壮勇猛的战士,身手和速度自然远非常人可比。
尽管如此,也堪堪赶在两山合拢之时,登上了悬崖顶端。
就在他们登顶的那一瞬间,一座小山一样高的海浪裹挟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从海中一跃而出,仰天发出响亮的咆哮,声音大得就像是天边同时响起了十个炸雷,震得脚下的岩石簌簌发抖,直欲将人掀翻在地。
光明神膝盖一弯,刚想腾空而起,飞到云中,突然想起自己正在假扮凡人,只得硬生生忍住了起跳的姿势。声浪排空而来,他的脚下一滑,就往旁边倒去,还没碰到嶙峋的山石,腰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揽住。
赫克托尔正靠在一块岩壁上,一只脚勾住了一根石柱,另一只脚插入一条石缝之中。如此一来,他站在地上的姿势,就像是深深扎根的老橡树一样稳当。
在怎么对付怪物方面,大王子自然要比新生的神祇有经验得多。
不等赫克托尔开口,阿波罗就弯弓搭箭,朝着那个一团水雾之中的怪物射了过去。
他取箭,上弦的动作极快,瞄准的时间极短,赫克托尔只听得弓弦连续不断地啪啪作响,羽箭就一支接着一支地疾射出去,首尾相接,几乎没有停歇,箭筒很快就空了。
利箭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开了厚重的水帘,直取海怪的双眼和颈部。
透过朦胧的水雾,依稀可以看见,箭箭正中目标,却没有扎入它的身体之中,而像碰到了坚硬的盾牌一样,纷纷落下。
这时,海怪怒吼一声,脑袋一摆,身上一抖,将无数水雾抖了开去。阳光底下,它的真面目终于露了出来。
从头到脚,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大。整体来看,很像是一匹矫健的骏马,就连目光之中都透着食草动物特有的温顺,完全看不出像是谋杀了那么多名水手的罪魁祸首。其他部位也还算正常,只有鬃毛和尾巴又粗又长。浓密的鬃毛从颈部披散下来,几乎垂到了腹部,而铜鞭一样的尾巴则笔直地插入水中,也不知究竟有多长。
它踏着海水走了几步,贴近悬崖而站,盯着小山上的两个人影,嘴巴张开一条缝,隐约可以看见整整三排牙齿,尖端像宝剑一样锋利。
阿波罗短促地“啊”了一声,脸色一变。
水雾散去,他看得清楚,这海怪身上分明闪耀着几分神性的光辉,肯定是哪位神明的后代无疑,难怪凡间的兵刃伤不了它。
赫克托尔不知个中缘由,慌忙问道“怎么啦?”
不会是连神祇都对付不了的怪物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害死他了。
想到这里,赫克托尔心急如焚,抱在他腰间的双手也紧了紧。
就在这时,海怪动了,嘴巴越张越大,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下来。
阿波罗将银弓丢在地上,趁它张嘴的空隙,拉起赫克托尔就跑,一边跑一边拔出两人身上的匕首,分别往手上一抹,划出一道血口子。
神明的鲜血浸过锋利的刀刃,一阵寒光闪过,刀口发出森森的冷意,只是拿在手里就让人觉得皮肤一寒。
阿波罗刚把匕首交到赫克托尔手上,海怪的血盆大口就朝着他们所在的山头一口咬了下来。
两人同时加速,一跳,恰好跳到另一个山头之上。
海怪一口咬掉了大半个山头,暂时没有动作,而是用尖利的牙齿将满嘴岩石嚼得嘎嘣作响,然后又一颗一颗地吐出来,与此同时,目光始终不离两人的身影,马一样温顺的大眼睛中竟然透出几分血色。
不待它有任何行动,赫克托尔拽着阿波罗,不往另一个山头奔去,反而连跑带跳,朝着半山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