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你怎么……”
周瑜轻轻的摇头,不愿多说,由她搀着进了府中。
为什么要回来,或许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但是腿就是那么不受控制。
有些事,总要说清的吧。
乔韫将周瑜扶到大堂,小丫鬟已准备好了东西等在了那里。
“你下去吧。”乔韫对她说道。
小丫鬟有些疑惑,但主子的事她无权过问,便听话的退下了。
乔韫将周瑜的右臂轻轻的放在腕枕上,此时他的衣袖与腕上皮肉已有些粘连,稍一触碰便引得周瑜紧蹙起眉,乔韫只得先将伤口处用水打湿,再试图将衣物与伤口分离。
撕扯衣物不免牵动皮肉,周瑜紧闭着双眼忍耐着钻心的疼痛,同时与乔韫说起了别的事,以转移注意力。
“时候差不多,去将他救出来吧,不然凌统又该找我哭诉。”
“嗯。”乔韫淡淡的应了声,抬眸见周瑜仍是面露痛苦之色,她又将视线转向那已经被揭开一半的伤口,不由咬死了下唇,眼中泪光隐现。
不知是怎么形成的伤,腕处隐约见骨,鲜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流。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痛。
“找几个人去江西扇扇风,说此次诸葛亮别有用心,想要灭刘备取而代之,嘶——”最后一点布料离开了皮肉,周瑜不觉倒吸一口凉气,缓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刘家此番气数已尽。”
乔韫小心翼翼的替周瑜清洗伤口,静静听着他的吩咐。
周瑜额间细汗已成豆大如雨下,他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话,言语却因剧痛不再连贯。一句话十几字,他要停下来歇上好几次。
“小婉不会有事,你别……担心……”
“太史慈……那个傻……侍卫……不会让她……受委屈……”
泪水已顺着乔韫的脸颊接连流下。
“阁主,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
过了片刻,周瑜真的闭上了嘴。药粉落在伤口处化开,他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连半点挣扎都无。
半晌,门外脚步声愈来愈近,从府外走进院子,又踏进大堂,最后在周瑜面前停下。
孙策看着周瑜腕上那伤口,又看他一脸的无谓,只觉五脏六腑统统绞在了一起,肝胆俱裂。
乔韫一言不发的默默为周瑜上着药,忽然,她手握着的瓶身上覆上一只大手。
“我来吧。”
☆、赢输在后
孙策从乔韫手中接过药瓶,小心的洒在周瑜腕上的伤口处,边洒还边抬眸观察他的面部,生怕他有半分不适。
周瑜平静的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虽然痛却也不表现在面上,忍耐着不愿在他面前示弱。
乔韫见状,一声不响的退出了大堂,将房门阖上。
大堂里顿时寂静无声。
孙策为周瑜上好了药,又展开一截纱布放在膝上,握住周瑜的手缓慢抬起。
周瑜却将手死死按在桌上,由于用了些力,那几乎已止住血的伤口又裂了开来,顺着他的手腕浸入腕枕。
一片鲜红映入眼帘,孙策心疼的皱起眉。
“别闹。”
“乔韫是我安插在孙家的人,与小婉是亲姐妹。”周瑜缓缓说道。
孙策听了这话却没有什么反应,为周瑜擦干腕上血迹,移开腕枕,开始一点儿一点儿的给他包扎,心中一派平静。
如今不论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他都不会再感到意外了。
因为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他偏偏爱上了这个人。
——他偏偏爱上了面前这个一直把自己耍的团团转的人。
往日的争强好胜,与对输赢的计较,在这个人面前,一切变得不再重要。
还是,一败涂地了啊……
孙策仍在专注的为周瑜包扎伤口,凝视着他的侧颜,周瑜薄唇微启,轻轻唤道“孙策。”
周瑜话音落下,孙策停了手里的动作,却没有看他。
“我承认我瞒了你许多事,但,”周瑜深深吸了一口气,待腕上的疼痛略缓,才继续说道,“从我踏进孙家起,我从未想过取你性命。”
孙策偏头看向周瑜,二人久久对视。
那人面颊上曾经飞刀擦过的伤口早已愈合,依稀可见一道淡淡的粉色疤痕。
这道伤疤,这辈子大抵是去除不掉了吧。
孙策将已绕至尽头的纱布轻轻的打了个结,终于开了口。
“你与孙家,我总要选一个。”
周瑜了然的笑笑,这笑中却含了几分苦涩。
“预言的第一句,我非实现不可。四大世家就算仅余一家,世人也无法信服回隐阁。”
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无法抛弃孙家。
他也不能置回隐阁不顾。
四大世家,是周瑜最大的障碍。
非灭不可。
孙策久久不言,敛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剩下的只是死水一般的平静。
周瑜也抛去了笑中的苦味,展颜,“你是否已经做出了选择?”
一边是憎爱入骨的人。
另一边是发誓毕生守护的家族。
换做是谁,都会做出那个选择罢。
不过,那对周瑜来说,统统不重要。
孙策的嘴刚刚张开,喉咙里还未发出声,周瑜便倾身上前,用双唇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他很清楚,他会说些什么。
他很清楚,但他不想听,至少不想听他亲口说出。
唇舌相交,久久难分。
此刻二人已不愿再去想那些恩怨,脑中一片混沌。他们也不知是怎么离开了座椅,怎么进到了卧房,怎么躺倒在床榻。
缠在周瑜手腕上的洁白纱布又染了血迹,斑斑殷红,入骨剧痛。
但他不愿停下,一双长腿架上孙策腰间,不知餍足的与孙策紧紧交缠。
孙策揽他入怀,身下动作不再似第一次那般轻柔小心,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一般,狠狠的撞击着身下的人。
周瑜攀着孙策的臂膀,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指印红痕,身体上的疼痛与灭顶的快感几乎快要吞噬二人。
什么都不再想了。
什么都不要去想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路的对面是你又何妨,最后一刻仍未到。
我们,时间还长。
就趁此,将彼此烙下吧。
不知做了多少次,二人身下的被单已被汗水与血液浸透,整个房内弥漫着交欢之时产生的奇异香气,混杂着血液的淡淡腥味,令人发狂。
周瑜躺在孙策怀中沉沉睡下。
孙策事后才找回理智,看着这满床的狼藉,暗叹自己禽兽不如。
孙策小心的将一切清理干净,又替周瑜重新换上绷带,期间似是弄痛了他,引得他在睡梦中轻蹙起眉。
房中静谧,斯人在怀,那么不真实。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
“家主。”
“说。”
“甘宁逃了。”
听闻这话,孙策哑然失笑。
这人,真是将自己看得透彻啊。
“去将太史慈与小婉放出来罢。”
这一程,终究还是输了。
☆、厚礼在后
西水会面一事暂告一段落。刘备逃回江西便没了消息;曹操则一心剿灭甘宁暴露出的回隐阁分舵,对孙刘两家的小动作毫不关心,自然也不知刘备受伤的真相。
但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在关注着孙家。
自从周炎派人去向孙家要甘宁未果,他心里便生了芥蒂。虽然甘宁最终死于孙策之手,但这仍无法磨灭周炎对孙家的恨意。
于是周炎命手下试图监视孙家,但孙策是何人,只要他在孙家一天,便是一只苍蝇,也无法轻易飞入他的府邸。
无用之人在周炎看来都将会成为剑下亡魂,那人无法潜入孙府,也不敢回江南,只有在江东静待时机。那一日他终于目睹了西水上所发生的一切,于是将它带到了周炎的耳中。
“属下赶到时,画舫已起火,然后便见有人将孙家主从中推出。后来刘备被人救走,属下才看清,重伤刘备的是……”那人跪在周炎面前,战战兢兢的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反应,见他将目光转向自己,那人忙低下头,小声说道,“是……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