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隐便将剑饰一事跟白子画说了,白子画皱眉,他不会撒谎,也不知道该怎么编故事,索性直接当不知道,说“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你到江都当晚便失踪了,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直到前几日才醒来。”
丁隐将信将疑地看着白子画,觉得他隐瞒了很多东西,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好对此质疑,只问道“师兄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秦始皇陵。”这一次,白子画倒是答得很干脆,让丁隐开始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他点点头,向白子画道谢后就离开了,白子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缓缓地摇了摇头。
丁隐在房间坐了一会儿,将那玉环上取下放在手里反复摩挲,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如果少恭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丁隐这时忽然意识到,他最近想起少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但不知为什么,每每想起少恭,即使心里思念非常,却没了以前那种下山去找少恭的想法。想到这里,丁隐下定决心要弄清楚自己失踪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
没过几天,丁隐又接了个除妖的任务,这次的妖物有些道行,他花了整整半个月才完成。收拾完了妖物,丁隐特地绕道去了江都一趟。
丁隐到江都时天色已晚,他进了城门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栈,打算在这里待几天。他直接走到柜台面前,对老板道,“老板,一间客房。”
“好嘞。”老板笑眯眯地抬起头,却在看清丁隐模样后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挥手开始赶人,“又是你?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丁隐看了看四周,确认老板说的是他后便怒了,“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不给钱。”
“你出十倍的钱我也不干。”老板冷着脸,看起来比他还愤怒,“上回把我客栈房间拆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居然还敢来。”
丁隐不明所以,听着那老板骂骂咧咧说了一通,正不耐烦要打断他,却在听到一句话后猛地忽然伸手抓住了老板衣领。
“你刚刚说什么?”或许是丁隐表情太可怕,让老板身体有些抖,“你们拆了我房子就走,还不让我说啊。”老板本来还想抱怨丁隐有几次差点伤人的事,结果被丁隐一蹬,立马不敢开口了。
丁隐情绪激动,瞪了老板一眼后,又道,“你刚刚说什么黄衣公子?”
老板怕他发难,嘴上也不敢不答,“是,有一个黄衣的公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和你们住一起的。”老板见丁隐眼神更加凶狠,心中叫苦不迭,想着这小子有病,那两个看着他的公子也没看见,估计是偷偷跑出来的,万一等会儿发起疯来可怎么是好?
老板这边还在琢磨对策,丁隐却已经提了他的领子,一字一句地说,“和我一起来的那些人还有哪些,样貌如何?”
“一开始来了十几个,都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后来又来了一个广袖长衫的温文公子,好像姓欧阳。没过几天,很多人都走了,就剩下你,欧阳公子,还有一个白衣公子。”
“那白衣公子是什么样子?”丁隐冷着脸问,语气虽不似之前那般逼人,但店老板却觉得他好像更愤怒了,连忙答道,“那公子冷言寡语的,气质非凡,一派仙风道骨。”
丁隐胸口剧烈起伏着,沉默了很久,最终把手狠狠一放,冷着脸走了。老板被吓得够呛,拍着胸口站起来,觉得今天真是倒霉,还是早点关门好了。
而另一边,丁隐出了门就直接御剑回了长留,夜间凉风吹在他脸上,让他冷静了一些。等他回到长留的时候已过子时,丁隐在白子画门口站了半晌,还是折了回去,坐在床上看着那玉环到了天明。
白子画早上一出门,就见到了本该在外除妖的丁隐,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睛下面是一圈黑色的阴影,看上去精神很不好。
“师弟?”白子画诧异地看着丁隐,丁隐却直直地看着他,问道,“师兄,少恭在哪里?”
白子画心里吃惊,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只问道,“什么?”“不要骗我了!”丁隐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们上次下山遇到他了是不是!”
白子画不语,丁隐见他沉默,知道那店老板说的是真的了,便喝道,“他现在在哪里!”
白子画看他一眼,脸上是一片漠然,“自然是去做他想做的事了。”丁隐闻言一僵,握紧了手里的玉环,摇着头反驳道,“不可能的,他不会再丢下我的,即使他要走,我也会跟着他的。你骗我!”
“莫说你当时昏迷不醒,便是没有,他若是不想带你走,你又如何能跟得上。”白子画看着丁隐,想到少恭的话,以及少恭死后丁隐的反应,看了丁隐的手一眼,狠下心冷声道,“就如你送给他的玉环,他不愿要自然是会还回去的。”
丁隐的脸变得更白了,踉跄着向后退开两步,张口发出两声无意义的笑。“哈,哈哈。是啊,我居然忘了,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居然还以为……原来,只是我自作多情。”丁隐看着手里的玉环,喃喃自语,“怪不得看着你,我会那么伤心。”说完把那玉环往地上狠狠一摔,把它摔得粉碎。
我不求你能喜欢上我,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可是你为什么连这点请求都不愿意答应?
丁隐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想要下山的想法了。大概是因为即使丢失了那段记忆,感情却仍然存在着吧。
白子画看着丁隐离去的身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师弟,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1——
白子画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欧阳少恭,但是已经晚了。少恭躺在床上,面上覆了一块白布,师尊站在一旁,神色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白子画抬眼看向他的师尊,希望这不过是那个调皮师弟的恶作剧,师尊却只是摇了摇头,递给了他一个东西。
他看着那东西,下意识地注入灵力进去,一道光影出现在空中。白子画看着那虚幻的身影,知道那不过是少恭用灵力留下的一缕神识,而且即将消散。
“师兄再不醒,我的灵力可就维持不住了。”那人到现在居然还能开玩笑,白子画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少恭打断。
“时间不多了,师兄听我说。我房间药柜左数第三行第七列,有一瓶‘忘川’,能洗去人的记忆。一滴一天,让丁隐把遇到我之后的事都忘了吧。”
白子画不解,“为何如此?”
对方却是露出一个浅笑,带着点哀伤,“师兄觉得,佛家七苦,爱别离与求不得,究竟那个更痛苦呢?”说完又是苦笑,“我忘了,师兄是不懂的。”
“在少恭看来,一件东西如果注定要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得到。得而复失,那种痛苦更让人难以忍受。”
白子画沉默,少恭又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是凡人的奢望。我愿意陪他死,却不愿他陪我死,无论经历多少悲伤痛苦,我始终希望他能活下去。”
少恭说到这里,虚影开始慢慢变淡,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白子画看着他越来越透明的身体,终是点头。
“师兄,好好照顾他。”少恭说完这句,散成星星点点的光,四散开去。
“放心,师弟。”
☆、第二十一章 绝情
第二十一章绝情
又是一年花开花落,白子画坐在房内,指尖轻拨,几缕清音从他臂间的“流光”传出,然而如今,却再没有琴音相合了。
一个时辰前,丁隐过来找白子画,他的眼睛红红的,神色哀戚,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少恭死了。”白子画听到这话,向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波动,抬头仔细留意着丁隐的反应。丁隐很伤心,但是眼神没有一年前那般绝望,也似乎并没有引剑自刎的意图。白子画这才暗暗放下心来,恢复了寻常神色。
白子画不知道丁隐的变化是因为时间,还是因为“忘川”,但丁隐愿意活着,他总是高兴的。只是有些事,他还是需要知道“你如何得知的?”
“我去江都找人占卜少恭的下落,结果……”丁隐说到此处,眼睛又开始红了。
丁隐痛恨这样的自己,一年前他得知真相后,回到房间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发誓再也不会去找欧阳少恭。然而当听说江都有能人可以占卜后,却忍不住想去询问。丁隐在心里自我劝慰,想着只是问问而已,便去了花满楼,不料那花满楼老板娘竟认得他。
一番谈论后丁隐才知道原来一年前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少恭。不过丁隐对此毫无印象,瑾娘问他关于少恭的情况,他也是一个也答不上来。
瑾娘见他面上不好看,便打住话题问他来意。丁隐只说要寻一位故人,因不知少恭的生辰八字,只好把随身带着的玉哨给了他。
“虽有故人之物,但生辰不祥,只能算个大概方向。”瑾娘解释道。丁隐点头,觉得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再跟上去。
瑾娘进了内室,过了一会儿后出来了,却是带给丁隐一个晴天霹雳。
“少恭……死了?”丁隐呐呐地说,瑾娘听到这话也是大吃一惊,“什么?你说的那故人就是少恭?”瑾娘还说了什么,但是丁隐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丁隐不知他是如何离开的花满楼,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回的长留,脑中嗡嗡一片,闪过无数画面,全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
白子画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安慰道,“生老病死是世间常理,你也不要太过伤怀。”
丁隐望着白子画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有些难以置信,片刻后才开口道,“师兄当真是无心无情,他死了也见不到你有半点伤心,他喜欢上你,真是不值。”
白子画僵在原地,看着丁隐离开,才转身离开。
而在白子画伤神之时,丁隐正在后山,拿着一把铲子挖土。他没有用法术,只一铲一铲下去,挖好了坑,将一旁叠好的衣物放了进去。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同心结和一个玉哨,一起放了进去。
丁隐盯着那玉哨看了半天,终究是舍不得,把那玉哨拿出来,小心翼翼擦干净后,才开始填土。
白子画来到后山时,就见丁隐跪在一座衣冠冢前,对着墓碑说话。“我不知道你死于何时,不知道你死在何地,甚至不知道你因何而死。”丁隐抱住墓碑,额头抵在墓碑上,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白子画知道丁隐在哭,但他无法给丁隐安慰,也不能告诉丁隐他想知道的东西。
“少恭,我曾经恨过你,怨过你,觉得你太绝情。可直到刚才我才明白,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求而不得,却又不愿放手。”丁隐慢慢抬起头来,手从墓碑上的字迹上抚过,动作温柔,仿佛摸得不是墓碑,而是那人的脸,“不知若是有人爱上我,我是不是也会这样无情。”
丁隐在墓前跪了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睡,若不是白子画强行将他拖回房,他只怕会一直跪下去。
“你再跪,他也不可能回来,他希望你活下去,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白子画难得的发了火。如果是平常,丁隐大概能听出这话中的不寻常,但是如今丁隐深受打击,对此不做理睬,只呆呆地坐在床上,没有表情。
这样一直过了十来天,丁隐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和平日一般修习,练剑。但丁隐对白子画的疏远,白子画是能察觉到的,但他只认为,这是丁隐伤心过度,过段时间就会好的。然而白子画只知道,时间会抚平伤痛,却不知有些东西就如同酿酒,时间越久,味道越浓。
一段时间后,不止白子画,就连其他人也发现了丁隐的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要不是所有的长老都共同确认过赤魂石的邪灵已经被完全吸收,如今存在于丁隐体内的只是一股强大的能量,戒律长老一定会认为丁隐被戾气所染,要求将他关押了。
时间匆匆而逝,转眼已过七十余载,年岁虽逝,丁隐与白子画却仍是青年样貌,因为他二人皆已修成仙身,容貌不再改变。修仙需要绝情弃爱,对此若说白子画是心如止水,那丁隐大概便是心如死灰。
长留掌门传位于白子画,而丁隐则成为了长留的长老,搬出了绝情殿。丁隐成为戒律长老三个月后,长留弟子犯错的次数大幅减少,只因长留弟子都发现,这个新接任的戒律长老,比起前代长老,不知严厉了多少倍。
曾有长老提出过异议,丁隐却当众辩驳道,“我只是按规矩办事,并无任何私情,既是坏了规矩,便该按规矩来罚,你说是不是,大师兄?”白子画一番思索后,点头同意。丁隐表面高兴,心里却在冷笑。
由此,丁隐在成为最受长留女弟子爱慕的长老的同时,也成为了最受人敬畏的长老。上丁隐的课,那些女弟子总是想犯些错引起丁隐注意,丁隐从来都照罚不误。但受罚最多的,却不是那些主动犯错的,而是一名可以算得上安分守己的弟子。
丁隐确实是在找那人的麻烦,因为她是白子画新收的弟子花千骨。太深的痛苦会让人变得执着,这些年,丁隐对少恭的思念有多深,对白子画的厌恶就有多重。他觉得,如果不是白子画,少恭就不会离开,也不会客死异乡。所有和白子画沾上关系的人,他都不喜欢,要不是少恭的墓在这里,他大概会选择离开。
丁隐虽然搬出了绝情殿,却是每日都要回去一趟。白子画知道他要去后山祭奠少恭,自是不会多言,他每日事物繁忙,也不会去后山,因此丁隐从来都是一个人来去。
那日丁隐来到后山,却见到了另一个人。一身粉衣,脸上带着点婴儿肥,一副可爱天真的模样,不是花千骨是谁。
花千骨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那碑,察觉到身边有人,偏头一看,竟是平日最喜欢找她麻烦的丁师叔,登时吓得大叫一声,向后躲开了几步。
花千骨低着头站在一旁,想着这下完蛋了,肯定又要受罚了。虽然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丁隐每次总能从她身上挑出错来,还让人无法反驳。
半天没有听到丁隐说话,花千骨悄悄抬起头,就看到丁隐正跪在墓前,痴痴地看着那墓碑。他表情柔和,目光温柔,平常给人的严厉冷硬全褪了个干干净净,看上去简直变了个人。
花千骨见丁隐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连忙偷偷溜掉,回到长廊后才拍着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天呐,刚刚的师叔太古怪了,还好她跑得快。
自那之后,花千骨却注意到了后山,有空总是会去后山看看,发现丁隐每日都会去后山。
花千骨将这件事告诉了白子画,问她师父葬在那的是什么人,白子画却只让她以后别去打扰他。花千骨觉得很冤,这个师叔每日来的时间不确定,会待多久也不确定,有时甚至可以待上一整天。要自己不去打扰,那不是以后都不能去后山了?可她刚刚才在后山发现了好多好玩的东西,真是可惜。
花千骨内心苦恼,嘴上就一个不留神说了出来,其他女弟子听说了这事,都要去看。其他人倒也还好,但又几个和她玩得要好的朋友,花千骨实在推脱不了,只好带着她们偷偷溜进绝情殿。
几个人在长廊下,看着不远处的丁隐,开始悄悄说起话来。
“戒律长老看上去好温柔噢。”一女说道。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平日里戒律长老总要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了。”一女感叹道,“如果是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压不住人嘛。”
众女附和,花千骨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却撇到她那丁师叔已经在朝这边看了!她赶紧扯扯其他人的衣袖,正要制止她们,却见丁隐已经起身朝这边走来了,而且,面带不悦!
她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修仙之人听力比之常人要灵敏很多,所以丁隐自然很轻易地就发现了她们。
花千骨看着丁隐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落到了她身上,顿时觉得冷汗直冒。她心里不停哀叹,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正要开口说话,丁隐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喜欢安静,不要打扰他。”丁隐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花千骨哪里还敢待,拉着其他人赶紧走了。
第二天,所有人都被罚扫天梯,众人一边抱怨一边猜测着那是什么人。一个女弟子拉住花千骨手臂问她,“小骨,你知道那里埋着谁吗?”
“大概,是他的爱人吧”花千骨想着,回忆起了那碑上的名字欧阳少恭。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花千骨只是白子画徒弟,没有妖神设定,我只是懒得想其他名字而已。
——小剧场43——
众弟子路上遇到丁隐。
女弟子“哇,好帅。”
男弟子“情敌来了。”
花千骨又要被罚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