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议论的人都会最后加一句,韩嫣要是这么想,脑袋就真是转轴了,刘彻可能为他那样吗?
暑假的时候卫去病非要去朔方找舅舅,卫青想着他平时学习那么累,就同意他过来玩。朔方的环境比龙城好得多,矿的周边有山有水,工人学生也都有寝室,卫青是自己一个寝室,卫去病要来了,就加了张床。
卫去病来了之后三天两天就把作业写完了,卫青害怕他糊弄,特意看了看,差不多都对。少年班竞争激烈,卫去病的成绩是在十名以内,卫青很满意,他不是特别严格要求孩子的人,惯孩子都习惯了,害怕去病太累。
卫去病写完作业就天天跟在卫青屁股后面,还要跟卫青下矿,卫青慌忙拦住了,旁边的人都笑,
“卫院长这是长了条小尾巴啊!”
“是啊!外甥只跟舅舅亲啊!”
“外甥是舅舅家的狗,打都打不走啊!”
……
天气热,呆着不动都是一身汗,下完矿卫青就带卫去病走着山路,去一个小池塘里洗澡,
“水一点儿都不脏,舅舅经常过来的,没有几个人知道。去病不会游泳呢吧?舅舅教你游泳啊?”
去病顺从地让舅舅扶着自己下了水,他已经到舅舅胸口那么高了,刘彻负责期间喂养得太好,再加上卫去病平时爱踢球锻炼,身形已经显出英武精干,
“去病都这么高了?这么下去长大了得比舅舅高不少呢!去病怕不怕?”
“不怕,有舅舅在身边怕啥啊?”
“这就对了,舅舅告诉你啊,水是有浮力的,沉到底下比浮上来难多了。”
“舅舅沉到过最下面?”
“是啊!一会儿去病到岸上,舅舅沉下去给你看啊?”
“别了别了!舅舅教我游泳换气儿吧。”
……
他害怕舅舅浮不上来,他还不会游泳呢,不能去救舅舅可怎么办啊。
暑假太短了,去病不得不回长安,但还是在回去之前学会了游泳。卫青毕竟也不大,玩兴上来了在他面前沉了好几次底儿,前几次他干着急来回找,有一次找不到卫青,他竟然自己一下子扎到了水里,新手马上就呛了水,卫青吓坏了,忙把他拖上岸,
“舅舅逗你玩儿呢。”
拽住舅舅不放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前几次不都是逗你玩吗?都这么多次还当真呢?”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觉得你要离开,我都会当真的。
卫青再不敢沉到水里逗他了,一直到他也能沉到水底,两个人手拉手一起沉。
卫去病梦遗了,是开学之后在三姨家住的时候。
梦中是舅舅古铜色柔韧的身体,还有永远温和柔软的眼睛。
“去病最爱舅舅,舅舅也爱去病吗?”
这种爱,不知何时竟慢慢染上了欲望的颜色。
那一年卫去病十三岁。
☆、 10冠军
我不理解一个青年一旦掌握了坚强的意志,就会有多大的力量,如果这时候他有理解的能力,实行时又能豁出他全部的精力,青年人大胆的信念又使他如虎添翼。 ——《乡村医生》
秋天的时候,苏建去朔方找卫青。
苏建所在的长安矿山机械厂这几年一直不景气,苏建算是厂里的骨干职工,大学毕业分配到厂里之后,连续好几年都是厂先进工作者,戴着大红花的照片挂在厂门口的宣传栏里。可即便如此苏建还是从一年前开始就百分之七十开工资,最近整个行业更不景气,活儿越来越少,工厂没办法,陆续又下岗分流了几批职工,最后这批的名单里,就有苏建。
苏建的孩子在上中学,吃穿学费正是花钱多的时候,媳妇儿早两三年就下岗了,两边的父母也都需要赡养,苏建自己是大学生,算半个知识分子,有些好面子,下岗也不敢跟家里说,还是天天带着饭盒一副上班的样子,其实是出去找零活打短工,最近因为下岗的工人多,零工也越来越难找了,还被媳妇儿发现自己下岗,哭了一通。苏建托了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朋友,找门路看能不能找到工作,可是一点儿回音都没有,现在各机械制造企业情况都不好。
没有收入,夫妻俩就在马路市场摆了个小摊卖日杂,头一次做买卖没经验,加上大家都下岗,生意很不好。一家人天天吃咸菜米饭勉强度日,孩子眼看着上高中了,学费都交不上,苏建走投无路,想起来在龙城时跟卫青有些交往,动了家里老本买了车票,硬着头皮来朔方找卫青帮忙找个工作。
卫青对苏建的印象很好,苏建专业技术很拿手,龙城的时候,有一次矿车坏了,换了好几个人都修不好,最后就是苏建弄好的。苏建人也好,随和热情,干活儿从不记得失,也不抱怨苦和累,矿山机械厂的技术员都不乐意去龙城,互相推,每次都是苏建到龙城检测维修。听苏建说了情况,没想到这样的职工也下岗了,卫青心里怪难受的,带着苏建去矿区附近最好的馆子吃了一顿,能看出来苏建挺长时间没吃好的了。苏建原意是想在矿上找个维修机器的工作就行,卫青就先给他安排在矿上,让他帮忙检修了一遍机器,从来的那天开始算工资。
卫青想了两天,还是给刘彻打了电话,矿山机械厂这么一倒闭,汉大各个矿的机械供应就出了问题,那个厂是全国有名的机械厂,经营管理不善加上人员臃肿,现在濒临倒闭,但是技术能力还在,不如由汉大出资收购过来,就算行业长时间不景气下去,也可以内部供应给汉大各个矿山,还能给机械相关专业的学生做实习基地。
刘彻开会商议了一下,机械工程学院是最强烈支持的,近几年因为行业不景气,学生就业都很困难,要是这次能收购矿山机械厂,可以解决很大问题。汉大机械专业实力很强,是省重点学科,汉大本身也有造纸设备的制造厂,技术和管理经验都具备。桑弘羊却是难得的泼了冷水,说这类老牌国企收购起来比较麻烦,人员臃肿,安置经费就是很大一笔投入。
刘彻于是先联系了矿山机械厂的厂长,说汉大有意收购,并许诺收购之后还是让他当厂长,不过现在汉大在收购价格和人员安置费用上还有所顾虑。厂长听了马上打保票说这些都可以解决,于是估算了资产价格,又跟下岗工人谈好了买断条款,刘彻拿着报价算了一下,跟之前预算给龙城矿和朔方矿买机器的钱差不多,是大大的合算。于是又找厂长说买断的价格还是高,承受起来比较困难,又跟市政府联系说想要收购濒临破产企业,减轻市政府负担,市政府对于汉大此举当然是欢迎的,于是在厂长几次压低买断价格,工人围堵厂门口时,市政府出面协调了关系,并补贴了一部分买断资金。
“长安矿山机械厂”在年底前更名为“汉朝矿山机械厂”,重新招录工人技术人员,原来的厂长还是厂长,但实际权力非常有限,刘彻保持了他原来在老厂的薪资待遇水平,直到他六年后退休,苏建成为了主管技术的副厂长。
汉大通过同样的方法在经济体制改革期间又收购了“长安建筑机械厂”,更名为“汉朝建筑机械厂”,这两个机械厂和之前的造纸机械厂,分别被俗称为“汉一工”、汉二工”、“汉三工”,是后来“汉工集团”的前身和主体。
卫去病上“少年班”四年级了,不能再去踢中学生联赛了,武术班也只能偶尔过去练练。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年前舅舅就能回来,因为过完年之后还有不到半年卫去病就要参加各大学少年班的考试和全国统一高考,舅舅特意申请这半年在家陪着去病,不常驻矿山了。“家有考生”是很充分的理由,刘彻虽然有点儿不情愿并多次强调自己一定能管理好卫去病,但是在卫青和卫去病双方的共同要求下,还是妥协了。
卫去病平生第一次为钱发愁——他想给舅舅买一件礼物。他不是没有钱,舅舅每次回来都给他很多钱,在学校也有拿奖学金,但这都不是自己的钱,怎么能用舅舅的钱给舅舅买礼物呢?而学校的奖学金,在卫去病心里也是姨夫的钱,他想用自己的钱。
上个月他参加了学习报举办的竞赛,如果得了一等奖,会有200元的奖金,这钱对天生富贵的卫去病很珍贵。期末考试之前,竞赛成绩和结果都下来了,卫去病拿了第一名。报社到学校做了一个小小的颁奖仪式,第一名的孩子拿到奖状奖金后难得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介绍学习经验的时候,却只说了句,好好学就行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新华书店就关门了,所以第二天中午卫去病没有吃饭,跑着去了附近的新华书店。那支钢笔他看了很久了,全钢的笔身,柔柔的微微的泛着光,小小的笔尖微微露出来,又低调又大方,跟舅舅现在用的塑料的那款很像,但是舅舅那支已经很旧了,塑料磨得厉害,笔尖的铱粒都磨平了,他听卖钢笔的人说过,这种全钢的不怕磨,只要不摔到或者是被硬物划到,一直都这么柔柔亮亮的。
卫去病手里攥着200块钱,隔着橱窗从上到下看里面的笔,有比这支笔贵的,但是不是太花哨就是太俗气,他就是喜欢这款,柔柔的,亮亮的,卖笔的售货员看过他好几次了,又看他手里攥着钱,忙说,
“这个是好笔,14k金的,□□都用这笔,你看这全钢的抛光多漂亮,比美国的派克做得都好,美国人还特意到厂里来学呢。”
卫去病决定就买这个了,让售货员拿出来,用红墨水一个个试笔尖,他是个急性子的人,但是送给舅舅的第一个礼物,无论如何都要选好。
挑好了,售货员把笔放在皮面儿绸缎里儿的笔盒里包装好给卫去病,是928元。服务员心想,现在的孩子可真敢花钱啊,这够下岗工人一家吃一个多礼拜的,于是又劝道,
“还买别的吗?这个笔也好,是对笔,一对儿的,一个圆珠笔一个钢笔,你看多好看,还不贵。”
卫去病并不喜欢那对儿金光灿灿的笔,但听到“一对儿”的时候心却动了,一对儿,就是两支一样的,一对儿……于是二话不说又买了一支之前一样的全钢钢笔,他记性好,记得哪几支比较顺手,从里面选了一支就交款了,也没用售货员好好包装,回到学校洗了笔就开始用了。
年前卫青回来给卫去病带了不少河朔特产,两个人实在消化不完,又分了一些给三个姐姐家。
晚上,卫去病看到卫青在灯下用旧旧的钢笔整理材料,凑过来说,
“舅舅,我用竞赛的奖金买了样东西,要送给你。”
“去病拿一等奖了?真厉害!舅舅不缺什么,去病自己花就行,不用给舅舅买东西。”
“舅舅,我想送你嘛!我还没送过舅舅东西呢。”
他撒着娇,卫青心里暖暖的,在他目光注视下打开盒子,
“真漂亮啊。”
“舅舅喜欢不?”
“喜欢,当然喜欢!去病送舅舅的。”
“舅舅,你试着写写,看看顺手不。”
“好滑啊,是金尖儿的吧?舅舅还头一次用金尖儿的笔呢。”
“舅舅以后就用这个笔写字啊!”
卫去病小心地把卫青的旧钢笔收在了皮面儿缎子里儿的笔盒里,这个是舅舅用过的笔,要好好留着,珍藏起来。
过完年之后卫青基本上都呆在长安,只在每个月初去看一次龙城和朔方的矿,也都呆不过一周就回来。学院知道卫青家有考生,大家都很照顾,姐夫公孙贺和恩师公孙敖分担了很多工作和课时。之前几年地矿学院建设得也比较好,各种流程都很健全,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根据几年摸索出来的经验,各名校今年招“少年班”考生都是采取两次考核,而不像之前那样直接招录。从5月中旬开始,卫去病陆陆续续参加了好几个名校的招录考试,成绩比较理想,都拿到了意向录取函,只要在全国统一高考中达到一定的分数,就可以自由选择报考院校。
卫青虽然只考过研究生,但打心眼儿里觉得考生都辛苦,所以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他这个学期只有一天上午最后一个单元有课,所以基本每天都是下课之后忙一忙院里的工作就回家做饭,净挑卫去病爱吃的做,有课的那天,则到学校食堂买卫去病最爱吃的菜带回家。
卫青之前想中午给卫去病送饭,这样就不用卫去病来回折腾一趟了,卫去病不干,说喜欢回家吃,而且也不远,在家里吃完饭还能眯一小觉,卫青也就同意了。不过晚上晚课前的休息时间太短,不能回家,卫青就天天给他送饭,保温桶和学校热的饭盒没有新做出来的饭菜可口,卫去病也不喜欢吃学校外面卖的那些吃的,于是卫去病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卫青抱着包得严严实实的饭盒在校门口等自己,菜饭都是热乎乎的,还有点烫,舅舅刚做完就送来了,卫去病觉得很幸福。
晚上回家,舅舅一般都是在看书,屋子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卫去病放下书包,把衣服挂好就陪着舅舅看书。卫青害怕自己打扰去病复习,所以晚上在家不看电视不听广播,之前还想着一定晚点儿睡觉多陪陪去病,没想到每天晚上九点刚过卫去病就嚷嚷困,要睡觉,卫青是打熬惯了的,这个点儿还没困呢,但想去病白天在学校累了,这么早就困了,自己不睡觉他也睡不好,所以也跟着九点多就上床睡觉了。
卫去病要高考这段时间,他俩倒是难得的早睡早起。
高考是七月七日,卫少儿一大早过来送卫去病去赶考,卫青早早起来给卫去病做了可口的早饭,然后帮卫去病收拾东西,卫少儿在旁边站着,插不上手,
“去病就带一支钢笔够吗?”
“够了。舅舅别忙了,赶紧过来一起吃饭吧。”
“带一支万一摔了咋办啊?再带一支吧。”
“行,那就带舅舅你用的那支,正好是一样的,钢笔水也带上啊!”
卫青收拾完文具,又检查了准考证,卫去病没有身份证呢,带的是户口本。
第一科是卫去病不太擅长的语文,那天又是工作日,卫青学校里还有个很重要的会,早上送完卫去病就得回学校。卫少儿直说要是忙就不用赶回来了,她能在这儿陪半天,下午才回去。卫青想卫去病跟自己惯了,看到自己不在怕是不习惯,所以一散会就马不停蹄往回赶,刚到考点门口里边就结束了,卫去病跟着人群走了出来。
卫青是不想问的,怕影响孩子,卫少儿却急得够呛,想问还不好问,卫去病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拽着卫青说,
“上午答得挺好的,里里外外就那么点儿东西。”
卫去病答题的时候用的是卫青一直用的那支钢笔。虽然是一款,他却能得分清,自己的那支笔杆接口上有一处微微的不平整。发卷纸的时候,他看着文具盒里紧紧躺在一起的两支钢笔,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拿起卫青用的那支开始写姓名考号答题,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舒服,就像舅舅在自己身边一样。
下午的数学是卫去病的强项,卫青看他出来的时候面带喜色,却还是没问,卫去病跳上卫青的自行车后座,搂着舅舅的腰,
“舅舅,晚上给我做排骨炖藕吧,我想吃。”
“那么腻能行吗?”
“舅舅!我想吃!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考试的时候就想吃。”
“考试的时候就想啊?”
“是啊,我答完了,又检查验算了两遍,就想吃舅舅做的排骨炖藕。”
卫青于是骑车带着卫去病到市场买了排骨和藕,回家炖汤。
两天半的考试结束,大家各自回家估分准备报志愿。
考试一结束,刘彻就拿着答案和各校招生参考目录到了卫青家,卫去病照着对答案算分,刘彻在一旁问,
“去病,你想报哪儿啊?能考上不?”
“放心吧,我保证能考上。”
“好!这小子真出息啊!姨夫没白疼你。”
“我咋没看出来你哪儿疼我?”
他这么跟刘彻说话惯了,刘彻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