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镜摸摸鼻子,赶紧跟上。
还未到张家本宅大院门口,就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嚎叫。
“狗娘的妮子!还不快给你胖爷爷开门!”
“胖爷!”黑眼镜笑着开口唤道。
那正甩着膀子砸门叫嚷的人正是听了消息便从潘家园直接赶过来的王胖子。他回过头,见到来人,眉飞色舞道“小哥你赶紧管管你家小辈,我急着找天真他们居然不给我开门。”说着,他的目光停在张起灵身上,飞快上下一扫,惊道“小哥你这是生啥病了?咋脸白的跟禁婆似的!”
张起灵没说话,其实他的确没什么力气开口。他的眼神淡淡瞥过大门斜上方,紧接着,胖子怎么叫唤都不开的门就打开了。
门后的张海杏狠狠瞪了一脸得意的胖子一眼,急忙行礼,迎这一行人进去。
“吴邪在哪。”张起灵问。
“夫人两天前去了祠堂,之后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可能是走了。”张海杏道。
张起灵闻言面色一凝,道“去祠堂。”
黑眼镜和胖子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到达半山的祠堂时,天色已然全黑。
张起灵抬头看了眼天,只见一轮满月挂在天上,不见半朵乌云。他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迈过门槛跪在中间的蒲团上,给张家的列祖列宗磕头行礼。
“现在咋办?”胖子摸不着头脑,问道。
“胖爷,安心等。”黑眼镜直接坐在了祠堂门槛上,打开包变魔术一般掏出盒饭递给胖子。
胖子接过盒饭,也坐了下来,埋头被一份青椒肉丝饭堵上了嘴。
终于快到十二点,张起灵拿出鬼玺放进香炉,又放了点血。十二点整,月光正好从门框上的细缝中穿过,落在香炉上。
机关开启,露出香案之后的汉白玉台阶。
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黑眼镜拍拍他的肩,说“胖爷,还不跟上。”胖子回过神,只见那个看上去风一吹就倒的张起灵已然矫健的窜上了台阶。
“哑巴,小三爷到底要干什么?”往无尽的台阶上攀登的过程中,黑眼镜不禁皱了皱眉,他隐隐感觉到事情已经向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着。
张起灵目光微微一闪,道“毁掉终极。”
黑眼镜脚下一个踉跄,胖子已经跳了起来“什么!天真他疯了!”
“快走。”张起灵并未多做解释,淡淡催促道。
只是他的脚步猛然顿住了。身后的胖子没刹住车一头撞在黑眼镜背上。
“小哥你咋了?”胖子揉着鼻子,问道。
张起灵的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一向淡漠的表壳似乎开始碎裂,令人心悸的哀恸从缝隙中汹涌的倾泻而出。这样的神情,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能想象到会出现在张起灵的脸上。
黑眼镜停了下来,试探道“哑巴?”
张起灵并未回答。他伸出左手,微微颤抖的掌心上,一个玉环静静的躺着。仔细看去,玉环表面居然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在看到玉环的瞬间,黑眼镜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二话不说就往上加速攀登。
张起灵已然失控般向上狂奔,胖子见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挠了挠头也拼了命的跑起来。
——————————————————————————————————————————
在这汉白玉长阶上行走全然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
只是越往上走越觉得受到的压迫呈指数增长。那是肉体无法抗衡的来自灵魂的压迫。我咬住牙,抬着似乎有千斤重的腿一步步缓慢的向上攀爬。
而在逐渐向上的过程中,许多潜伏的记忆从我脑海深处苏醒。忽然想起过去的梦中汪藏海曾说过,我终将想起一起。
难道我今天所做的,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吗。
终于承受不住,我颤抖的腿失去力气狠狠的跪在了台阶之上。我抬头望着看不见尽头的白雾,心里却冒出了一种一往无前的坚持。
我双手按在地上,因为用力过度指尖一片血肉模糊。我撑起身体,半爬半跪的继续向上。
我感觉随时都能晕过去,只好咬破舌尖,剧痛让神经一个激灵。借着片刻的清醒又上了几个台阶。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终于,我隐约可以看见浓雾之后那台阶尽头的祭台。
心下大喜,猛的爬了几阶,身体却承受不住压力暗红的血顺着嘴角流在台阶上,红艳艳的还挺好看。
我随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凭着心底的那份坚持,决然向上。
这个时候我发现,随着我每爬上一级台阶,手上的玉环就出现一条细小的裂痕。
而在我狼狈的跟狗一样终于爬上了祭台的瞬间,玉环化作了齑粉,从我手腕上消失。
也在玉环碎裂的时刻,我的灵魂似乎脱去了束缚如海洋一般向四周的广袤无垠播撒开去。这一瞬间,我清晰的感觉到我和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
呼吸起伏间融合着地球的脉动,无与伦比的掌控感让我不禁露出微笑。不论是时间还是空间,均在心念之间。
原来这就是终极。
真正的终极。
我的神识覆盖了整个世界。
三叔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手边放着文件,手中却捧着张我小的时候笑的没心没肺的照片;
小花急匆匆的刚刚下了飞机,什么行李都没有,正拿着手机皱着眉打电话;
黑眼镜和胖子居然也在汉白玉的台阶上,胖子一边气喘吁吁的爬一边骂骂咧咧,黑眼镜仍挂着痞笑脚步却丝毫不慢;
在他们之前向上奔跑的,那个瘦削憔悴的我险些不敢认的人,是闷油瓶。
就在我的意识扫过他的时候,闷油瓶似乎有所觉一般直直向上望去,恰好对上我的视线。我明知他看不到我,但视线相交的一瞬不由心头一震。
我收回神识,他们快上来了,我也必须做正事了。
我感觉得到,就在东方不远,有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我冲它微微一笑,道“别急。”那团巨大的光球闻言轻轻的颤了颤。
到了这一地步我也不再管它,直接咬破中指,在祭台上用麒麟血书写繁复古老的祭文。
这是最高献祭的祭文,是要将灵魂以及身体悉数献给终极。
这个祭文是很久以前张家为了获取力量而使用的,到现在已经许久没有人用过了。
这就是我几番思量下的计划。我只是凡人之躯,虽然有终极的力量但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力量的反噬,也无法真正使用那些力量。
玉环有镇魂的作用,它保护着我,也限制着我。
在祭台这里神秘力量的作用下,玉环禁不住压力而裂,我的灵魂便不再受玉环的束缚,才能完全发挥我身上终极的力量。
而只有利用张家的最高献祭的祭文,才能达成我的目的。
将我身上负面终极的力量献祭给正面的终极,运气好正负抵消终极湮灭,运气不好也能削弱终极的力量,起码闷油瓶能够摆脱它的控制。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赢。
书写这个祭文所需要的血量惊人的多。我在写下最后一划时已然头昏眼花,有失血过多的征兆。
我摇摇晃晃的直起身,站在祭台之上,望着东方那巨大的光球,释然的笑了。
从脚开始,我的身体渐渐雾化,变得透明。
看着自己烟雾缭绕的身体,还真像是羽化登仙。
我已然半透明的身体从下而上碎裂成一片片光斑,一圈圈绕着我周身旋转,然后离开,争先恐后的融入东边的光球。
突然心头有了某种感应,我回头,视野中出现了闷油瓶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真好。最后还能看到你一眼。
闷油瓶见到祭台上的一切,失措的喊着我的名字,惊慌的向这里冲过来。
我冲他笑了,比了个口型。
再见。
视线破碎,我的世界终于化作混沌一片,从此世间再无吴邪。
张起灵,你要给小爷好好的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结果第三人称写不了一章
这一章的量是不是还蛮足的
不知道亲爱的们有没有被虐到呢
小哥和天真各自的牺牲写的时候还蛮感慨的
下一章 后天应该能出来的
不过越写到结局越觉得舍不得
不废话了 去写文了 +
☆、终局
干这行的,哪个不是脑袋别在腰带上干活,只是黑瞎子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离开的,会是小三爷。
黑瞎子走进西泠印社边上的那间铺子的时候,道上消失匿迹许久的哑巴张正坐在那里,手中摩挲着一只布满裂纹的玉环。这个似乎不懂凡人情绪的人望向玉环的视线却是意想不到的认真,一向淡漠的神情中隐隐透着几分温柔,还有几分压抑的悲痛。
从三年前眼睁睁看着小三爷灰飞烟灭开始,哑巴就成了这个样子。当时他的身体由于违背终极的意愿而遭受反噬,不仅受了严重的内伤,五脏六腑大半受损,而且身体失去了恢复能力,那副样子能撑到张家祠堂都是生命的奇迹。
只是没想到小三爷那骇人听闻的做法居然真的成功了。
世上再也没有终极,也再也没了吴邪。
黑瞎子想起小三爷留下的那封信,上面写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哑巴根本就没打开它,而是将那封信按着原本的样子,压在书桌上。
终极湮灭了,张起灵也从无解的宿命中解脱了出来。从长白山下来就把奄奄一息的他送进了医院,没了契约的影响,张起灵的情况也终于好转了起来。但随着他身体一天天康复,他却一天天的更加沉默。
事到如今,几乎成了名符其实的哑巴。
而黑瞎子的家族与终极的契约也消失了,经过这几年他的眼睛已然与常人无异。只是墨镜戴久了,也脱不下来了。
哑巴也不再跟人下斗,只是自己一个人动不动就失踪,搞得小三爷家那个不明就里的小伙计担惊受怕的,生怕哪天老板回来了责怪他看丢了老板娘。不过黑瞎子知道,哑巴他是去以前和小三爷一起下过的斗。
因为这个不知道是该说是痴还是傻的哑巴,笃信小三爷还活着,仍在寻找着他的下落。
黑瞎子叹了口气。哑巴变成这样他多少也能理解。千谋万算借力打力布下的局中之局,却将自己拼着反噬的痛苦强压住终极的控制不惜以性命相护的人赔了进去。
他一直觉得命运这东西,不论是对张家,还是他们家,都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