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岩融并不苟同,他始终认为这是必经的过程,而他们是宿命下成就的产物。
岩融的主子是武藏坊弁庆,弁庆与义经公交情匪浅,耳濡目染之下,他俩也跟着感情甚笃。直到最後一刻,主仆两人都带着刀一外一内抗战到底。
惊觉大势已去之时,弁庆入殿与义经公诀别,而後冲入敌阵,挥刀斩杀敌军,血雾奔腾丶尸骸纷飞,然後在万箭中身的情况下,傲然伫立,留下一抹似笑非笑先逝而去。
据说後来人们称其为着名的弁庆立往生。
关於弁庆亡前种种,是後来才听岩融转述的。
当时义经公於佛堂中诵经祷念完毕,转而回房。他拔出今剑,送了妻子与女儿最後一程。
不同於关於身材的记忆,他能够清楚回忆起临别的情景。
刀刃贴上女人娇柔的颈子,移动,温柔的香气似乎随着鲜血喷溅,泉水般涌动。
年幼的女儿龟鹤御前,她才四岁,正值可爱活泼的年纪,可是今剑必须划过孩子薄嫩的肌肤,刀尖切割脆弱的颈动脉,让一声轻柔的呜咽被迫从声带中挤出。
之後义经公引刀自裁。
一如往常熟悉的,主人大人的气味,此时被浓厚血味给盖住,血染刀身。
与弁庆分别时,义经公咏出的诗词,带给今剑极大的震撼,至今仍未忘却。
亦乎於来世,更甚乎於来世,但愿再相逢。在其晕染薄紫端,无争极乐云之上。
──无论彼端丶彼世或来世,都望能与你相见。弁庆啊,如若能够,务必与我在那乱世不复丶紫云缭绕的极乐净土上再次相会。
今剑不晓得义经公和弁庆在黄泉之下是否重逢了,可至少岩融和今剑终归能再次相聚。
而且现在,他们有了新的主公,新的目标。
有了一次重新赎罪的机会。
一次可以证明自己,能够守护主人的机会!
手酸了就休息吧。
审神者的微笑云淡风轻,吹入他的心底。
这样的日子很好,不会有人受伤,不会有人上战场。战争只需要倚赖他们刀剑,而审神者负责担任心灵支柱,大家互相扶持,没有人会被迫因情势而死,或以死明志。
附丧神的身体,赋予他们以言语传达心情的能力,让他们有提出意见的权利。
能够跟审神者说,我不要你死,请让我守护你。
说若你离开了我会如何痛苦,千世万世的悔恨。
跟他说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地。
然後,审神者会接受他们的愿望,告诉他们,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今剑爬进审神者的怀里,蹭着他的脖子。厚实的拥抱,紧贴的触感,心脏与心脏跳动时互相撞击的痛快,脸颊擦过脸颊时,一触即发心头的颤动。
他在主公身上嗅嗅闻闻,淡淡的兰草香,清爽而甘甜,再沾一点深刻无法洗去的菸草味。
主人大人真香。
审神者也凑着过去闻他。温热的气息覆在身上,鼻尖磨过脖子的搔痒感让他缩起。
甜甜的,像孩子天生俱来的奶香味儿。今剑是真正的孩子呢。
主公煞有其事的品评道,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似的。
才不是孩子呢!
今剑扑过去咬他,蹦蹦跳跳地把他给压倒在地,赖在审神者身上不肯起身了。
审神者被他的头发搔得咯咯直笑,直到主公笑得拍地求饶,他才心满意足地收口。
他希望审神者能许他一个永远。
就算腾云驾雾至紫云极乐之上,仍能再次相见的永远。
而後能延续这份快乐时刻的永恒。
此时鹤丸国永正巧路过,看见审神者被今剑狼狈的攻击,戏谑地蹲下来道。
你呀,烦人的小家伙,少缠着主公闹,小心到时候跟厚藤四郎一样被主公送去修行!
鹤丸,你又耍嘴皮子。
鹤丸立刻厚颜无耻的凑过去,一块躺倒在廊下。他刚刚还在田间工作,现在却用沾着土的手捏了捏主公的下巴。审神者垂下眼睨向他,指尖还在下颚上摩娑着。
我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嘛。指不定今剑自个儿想要出去修行呢?
今剑看过厚藤四郎寄回来的家书,上头写着他见到了前主黑田达政,所以今剑曾一度也想跟着出去旅行,可是後来他决定再稍微享受一下平和的气氛。
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
这便是他所期许。
这麽想着,他的眼珠子咕噜地转了一圈,同时已张嘴咬了鹤丸一口。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平静丶无忧无虑,日子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现在今剑跟在审神者身後,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
早晨他和审神者练了剑,结果当然是主公完败。今剑虽然是幼童体型,不过论技术和经验都是一等一的老练,更何况主公的腰仍然疼。
练完剑後用餐丶用餐後部队出阵,这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例行公事。他今天没有工作,所以一直待在审神者身边,主公始终正常,直到下午他逮到濑见巳暮为止。
他们看似正经地在濑见房间里谈话。但其实严格说来,正经的只有审神者。
今剑很闲,因此他自然而然跟着进房了。
可是很奇怪地,他完全听不懂他们所谈论的事情,而且打从一开始就听不懂。
让我想想,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从你做实验的过程开始。
审神者不由分说的命令道,语气非常有架式。濑见大概是被这气势震慑到,惊讶後笑得开怀。
这样啊。不过我的纪录本就记载得清楚。大部分的花草无害,对人与刀剑的效果也不甚相同,对刀剑无效的,对你有用;反之,对你无用的却对刀剑产生效果。
有的药性特殊,能引人发急病丶昏厥,甚至可以返老还童。而我的目的,是找出对刀剑来说如毒品一般药性的花草,我其实并不需要你做我的实验体。
审神者沉默地抬眼,那瞪视没有让濑见退缩。
诚如你所见,实验的作法是把花草磨碎混入食物里。第一次是我失算了,没料到粉末居然只对你有效,之後我特别给你选了不同花纹的餐具,以方便作辨识。
没想到你居然要了别人的三色团子吃,搞得自己返老还童!那药性极强,你应该记得吧?我给你喂了解药才变回来的,否则你可得等至少一个礼拜。
当然记得。就是因为如此才令你露出马脚。
今剑记得审神者变成小孩的那阵子,当时他们每天都很开心的玩在一块。
濑见轻轻哼笑,突然感叹地闭上眼。
那药虽强,却也只对人类有效。後来才终於让我抓到一点诀窍,可惜前头失误太多,没有机会在试下去……算啦,这本就是时间紧促的差事。
你到底为何要对我的刀剑作实验?
现在就问?这可是重大秘密呢,至少再替我作一次实验我才肯说哦。看,这是昨天我花了一晚特别调制的,我这人对刀剑灵构造不甚了解,倒是挺懂得使药在人体内发酵。
他笑脸迎人地端出一杯茶,摆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看见审神者戒慎恐惧的表情,他诚恳的微笑。
经过昨晚,我想你应该特别明白,我的药不杀人。啊,虽然杀人以外的事无法保证。
主公脸色苍白,红晕间又沾染颓丧的青色。
那样子甚是可怕,十足环绕一股完全被看透的惊慌。
今剑只觉得他那笑容毛骨悚然,而审神者的反应令人担忧。
只要喝完,什麽事我都告诉你哦。
濑见的诱哄似乎对审神者发生功用,这正是令他最害怕的地方。他不知道审神者和这人做了什麽约定,他只觉得这杯茶危机四伏,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审神者喝尽那盏茶,把杯子重重扣在桌上,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好啦~这杯精心特制的实验茶很快就会展现功效了,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谈谈别的。
你不好好待在本丸的时候,就是出去采摘所谓的实验材料吗?
嗯,你很了解嘛。采花儿是很辛苦的,有的在断崖残壁上,有的在深渊底下,去一趟就得花费许多时间。噢,有时候我也得回家看看家人啊。
家人是什麽意思?明明有家人却硬赖在我们本丸吗?
审神者像是哽住了声音,久久无法说话,今剑终於忍不住替他插嘴。
啊哈,这目前还是秘密,禁止提出相关问题!对了,乾脆来说说关於洁思明这名字的由来吧?反正我看你们也提不出问题了嘛,让我说吧?
审神者脸色一直不好,不知是否因为听见濑见的自述,他的表情更加惨澹了。
随後濑见自顾自的说起洁思明的由来。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麽,为此用这来打发时间。
今剑愈加害怕,他握紧了审神者的手,手心俨然跟着愈加灼热。
濑见曾经养了一只小白猫,名字就唤作洁思明。茉莉花代表纯洁而迷人,清秀丶幽静,含蓄的动人,颜色像猫儿洁白的毛玲珑剔透。
事实上我是不喜欢宠物的,但前女友和我分手的时候没把这猫也给带走,哈,结果就这麽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那猫特黏我,老喜欢跟在我後头跑。
结果有一天,我没发现它跟着我出门,当我贪快闯着红灯过马路的时候,砰!我转头发现洁思明在我後头,居然被车给辗死了。
然後我才惊觉我是个寂寞的人。没了猫,显得更加一无是处。
濑见缓缓撑起头,倚在茶几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笑容。
看见你的发色,便让我想起洁思明。所以丶叮咚,你的昵称就这样诞生啦。不过後来我发现你并不适合这个名字,你并非猫,你是兔子,一只披着狐狸皮的兔子。
审神者微眯起眼,他的嘴唇轻轻颤抖,今剑赫然发觉主公的手心冷汗涔涔,而手臂却从里往外散发热气,彷佛身体正在经历剧变。
他没在听濑见的故事,因为自己体内的变化实在太引人注意。
嗯,你好像没在听。会痛吗?我已经尽力不让药性使人疼痛了。
审神者忍耐着异样的感觉,汗水从他颊上滑落,他突然挺起身,一手按上桌子。
快点快点说,药效已经发挥了,快点承认
承认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