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发怒的嗓音比想像中还要更有气势,小狐丸忍不住咽了下唾液。
我想找出最具伤害性丶能够让人头脑昏惚,失去控制,如毒品一般的花──嘛,别生气,东窗事发,我也没办法再继续实验下去了。现在,我只问你如何处置我。
你不许再擅自出本丸。
哦!嘿,你不打算把我赶出去吗?
濑见很好笑似地问。
没礼貌的家伙,犯了错还这麽高兴,主公不赶你是因为主公心地善良,怕你一出本丸刀剑们会追出去把你打个半死!小狐丸竖眉瞪向他,在心里怏怏骂着。
你还有些秘密揣在心里,等我知道以後,再做最後决定。
原来你想要知道我的秘密啊~那,如果我不告诉你呢?
听着他油腔滑调的拖长音,审神者默默垂下眼。
小狐丸知道濑见只要坚持不说,主公就拿他没办法。
如果是自己,一定会把濑见五花大绑再刑求个三天三夜,逼他说出秘密。小狐丸哼着气。
主公虽不当圣母丶也非暴君,冷静果决,钩心斗角这方面却属凡人等级,更何况长时间不与其他人相处,他无法拿捏这种时刻的准则,刀剑听话好管,而濑见,天生反骨。
当他正暗自忖测,是否要召集大家偷偷给濑见尝一次刑求套餐时,审神者开口了。
若是利益交换的话呢?
突如其来与莫名其妙。小狐丸吃惊地张了张嘴,濑见显然也讶异的缩起瞳眸。
若是我肯让你继续实验的话──但不是对刀剑,是对我。我能做你的实验对象,相对的实验过後,你得告诉我你的秘密。
不是对刀剑就没意义了。
小狐丸耳尖地捕捉到一丝轻语,这声抱怨在他耳边流转,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濑见。
但只见濑见双眼闪着精光,彷佛他从没见过这麽有趣的事情一般。他一开始摀着嘴,尝试把笑声闷在掌心,最後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丶哈哈哈!你知道吗?有句俗谚是这麽说的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你为了知道我的秘密愿意牺牲自己,实在是勇气可嘉。但我得警告你,过度的好奇心,通常会带来毁灭。
──可是,行啊,似乎挺划算的,那就这麽成交了?
审神者点了点头。小狐丸发现他的肩膀在轻轻颤抖,几不可见的摇晃着。
交易结束,审神者放走了濑见。他吹着口哨离开房间,让小狐丸想把他拖过来狠狠揍一顿。
审神者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御守,悬在两人面前。
主公怎麽会有这麽破烂的御守?
江雪在战场上捡到的。你也觉得破烂吧?如此肮脏丶寒酸又一文不值的东西
小狐丸毛骨悚然的听他突然说出一连串贬义词,以为审神者对濑见的怒火会延伸到自己身上。
明明如此,他们却宝贝的带在身上,甚至连打仗也不离身。
请问,他们是指?
我们的敌人,历史修正主义者的刀剑们。我很惊讶我以为他们是不存在情感的。
他也很惊讶。因为他确实认为敌人是不被赋予情感的,虽同为附丧神,但对方或许可以说是已经丧失理智丶疯狂而毫无主张的刀灵。
小狐丸接过御守,透着光仔细端详。普通丶毫无金钱价值可言,就算真要挑出特别之处,也只能勉强说这是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而且针脚十分凌乱,丑陋至极。
缝得如此丑陋,居然还有勇气带出门。
所以,这肯定是意义非凡的御守。即使物质能以价钱衡量,可是其赋予的情意远比金钱还要更富价值,那是一种心灵上的契合。你觉得这会是谁所赠与的呢?
原来如此。我想,或许是他们的主公吧?虽然我不晓得他们是否有主人,不过假使主公送我御守,我绝对会片刻不离的戴在身上。
小狐丸拍胸脯保证,好像审神者真的给了他那麽一个御守似的。
悬挂指上的绑线被风吹动,御守像蒲公英颠起脚尖旋转,线在空中不停飞转丶最後打结。
审神者将其按住,用指腹揉了揉布御守,织锦缎的触感,粗糙却柔软。
他的手顺着线往上,掌心包覆小狐丸的手。
是啊,他们的主公,我也这麽认为
掌心的温热如那一声轻叹,转瞬间沉淀入肌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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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小狐丸陪着审神者在庭院练剑。
习剑的正式学程是从昨日下午开始,由江雪左文字开始教导,接着轮到今天早上的一期一振。没有专程排班排位置,想作指导老师,首先得先闲得发慌才有资格。
审神者的学习力强,步骤记得清楚完整,可惜缺乏经验,姿势和气势都得融入身心直到动作反射才行,这必须长时间训练,因此急不得。
小狐丸觉得这差事特好。不仅可以亲密接触,而且这是公事,理由正当,没人敢吭一声。
回归原本动作。手稍微抬高一点,对。
他扶着主公的手,一边帮忙调整姿势。他的鼻子灵,靠近时能嗅到汗水与衣服香气揉合的味道,那味道不刺鼻,反倒诱人得能刺激他的肾上腺素。
练了一整个下午,审神者的体力不算差,却也已经精疲力尽。
小狐丸让主公在廊檐下休息,自己亲自上阵示范,他意气风发,挥刀的姿势威风凛凛。
示范到一半,濑见忽然凑了过来,小狐丸暗自啐了一声,心想这家伙被禁足就来找麻烦。
呦,又在练剑啊?真辛苦啊。喝杯茶?我替你调的哦。
濑见一如往常嘻皮笑脸,递出手中的茶杯。
杯里头盛满茶水,虽说是茶水,但由他手里出来的饮食通常都不纯净,纵使这茶的颜色和味道似乎都正常无比,审神者还是下意识的退开。
见释出好意却没有得到友善回应,濑见耸了耸肩膀。
你不喝啊?真不喝?我们昨天明明约定过了。实验啊,实验。
特殊关键词遁入耳中,审神者犹豫不决的转了转眼眸。沉默半晌,最後还是接过了那杯茶,小狐丸还来不及阻止,他便仰头一口喝尽,喝得一滴也不剩。
太丶太危险了!主公,万一这家伙下了毒怎麽办?
没事,花草汁再怎麽毒也不会死人的,洁思明不正是清楚这件事才提出交易的吗?而且呢,等价交换,等我看见实验效果後就会把秘密告诉你。
濑见说风凉话似的解释着。
小狐丸咬着牙将剑锋一转,剑尖笔直顺着风扫过濑见的鬓发,对方眼明手快的伸手挡住,厚实的撞击声。尽管这只是把木刀,但若正中头顶,保证可以打得他七荤八素。
主公,你瞧,这叫做前劈。
小狐丸冷冷地教课,把刀收回。濑见一口白牙笑得灿烂,他忍住想用刀把他牙打碎的冲动。
居然拿我当示范啊,我还以为非野生狐狸很温驯的呢。
就算是家养狐狸也是会咬人的,因为野性。尤其是天敌在眼前的时候。
既已达到真正目的,濑见是是是地敷衍回应几声後便走开了。
小狐丸怒火攻心,非常想追过去拿刀给他来个横一文字斩丶痛快的一刀两断,可是审神者默默拉住他的袖子,突然从背後靠了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腰。
他瞬间觉得整颗心都化了,软着声音喊主公。
小狐丸,我好害怕。
主公,请放心,就算那杯茶水下了毒,我们拚了命也会把解药找出来救您。可是,说到底您为什麽要提出那样的要求呢?明知那家伙不安好心竟还做他的对象。
他握紧箍着他腰间的双手。
不是的。我丶我好怕自己做错了。当初本不该放濑见进本丸,因为我的判断错误,让你们深感困扰,我只是希望这麽做能挽回,或者说,得到一点救赎。
您不需要牺牲自己来做这种挽回。
若是能知道他的真正目的只要知道他其实并非真正作恶的人,我便能得到一点安慰。
小狐丸挣脱他的手,转过身来和审神者四目相对,审神者逃避似地垂下眼帘。
抱歉,我如此懦弱。
他用手指磨蹭他的脸颊,百般怜爱地抚摸。
因为您太温柔了。不过,懦弱也好,这样我们才有保护您的理由。
总是在别人的庇佑下轻松地过日子,我实在太狡猾了。直到昨天出阵,我才清楚体认到这件事,连匹马都驾驭不住,只会弹琴赏梅有什麽用?
审神者的双眼发红,湿润的眼眸像雾气弥漫,几乎要渗出眼眶,他愤恨地咬着嘴唇,痛骂自己的无能,他不笑了,消散的云淡风轻,不同以往。
小狐丸却意外地,仍觉得美丽出尘。
很好,都很好。无论哪面都是主公,懦弱或缥缈。
本丸的人都是心理变态的,他们喜欢看到审神者脆弱,这样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审神者不常表露的那一面,他们见了总当成是尝鲜。
甚至,小狐丸曾经异想天开的这麽想,就算审神者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暴君,成天提着鞭子赶在他们臀上抽,他们也会乐得翘起屁股承接这样的疼痛。
因为喜欢,所以无条件接受。
太盲目了。可是,这就是他们定义的两情相悦,而他们甘之如饴。
主公,别胡思乱想。太阳即将西落了,我们去食堂吧?
小狐丸替他揉了揉眼角。
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他觉得审神者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绛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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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晚膳时,他一直注意着审神者的情况,喝了濑见那混帐东西的实验茶,难保什麽时候会发生紧急状况,但左看右看,审神者始终垂着脸默默用餐,以致於他无法观察。
在他慢慢扒饭到一半时,主公已经用餐完毕,突然起身离席回到房间,他悬着一颗心诚惶诚恐,赶紧加快吃饭的速度,一边痛恨自己今天胃口不佳。
清光虽然不明白发生什麽事,却也察觉到审神者的不对劲。见清光想跟上去,小狐丸立刻狼吞虎咽的把饭塞满嘴里,迅速抓住清光的手。
我去瞧瞧!
他自告奋勇道,鼓着脸颊的可怕样子把清光吓得呆在原地。
小狐丸赶到审神者的房间,唰地一声打开拉门。
房里的灯火燃得正旺,还未到就寝时间,审神者却已把自己紧紧包裹在棉被里。
主公,我能拉开棉被吗?
不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