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姥切牵起那只烧痕累累的手,审神者想抽开,他立刻紧紧扣住。
他低头,温柔的轻吻着手背,肌肤上的纹路浮凸不平,触感不佳,不过仍旧温暖柔软,同样的香气从肌肤底层渗出,骚动着鼻尖。
我得想想,你让我想想,两天就好在那之前,别走。
即使面容尽毁,可是审神者朱红色的眼眸始终魅惑动人,闪烁着湿润的水光,道尽无限哀求。
山姥切可以狠心拒绝命令,却无法忍受那泛起水雾的泪眼。
他也无法忍受那双唇姣好的形状,烧伤无情蔓延全身,但没有波及到美好的嘴唇。
石切丸知道山姥切同样不在乎审神者的脸变得如何,敲开他心房的从来就不是相貌,而是嘴唇喃喃下温柔有说服力的言语,他们的心自然而然互相牵引。
至於他那麽笃定的原因,则是因为山姥切现在正毫不留情的亲吻审神者。
石切丸尴尬得要命。
他伸手搂住审神者,想告诉主公他也能够无条件替他牺牲奉献。
然而山姥切凶狠的目光穿透审神者直达他的天庭。
这肯定是种无形的霸凌。
他默默想道,嘴里下意识地又开始诵念起祝祷文。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花了半篇解释修正者,结果这章有点沉重,没有小花飘满天,只有山姥切虎视眈眈已久的啾啾。
嗯,修正者是私设。发想来源是我曾经看过的一篇黑幕文,里头说到历史修正者的幕後主使是刀剑的前主们,因为不明原因得知自己最後下场,因此决定动手改变命运。
不过幕後主使可有可无所以没有写进文里,我着重在修正军刀剑曾经是刀剑男士的这件事上。
濑见的废话实在太多,只好砍半挪到下一章再写,如果这整篇都在解释修正者,我可能会被打:3
话说其实整个本丸只有石切爸爸在家应该是不可能的,只好当作大家都翘家出去玩了。误
第23章 数珠丸恒次与他的主公
眼帘微敛,审神者的视线定格在碎裂的两段烟管上。
他不习惯没菸抽的日子,以往他能让承受不了的焦躁随着灰烟袅袅吹远,然而现在烦恼已无处可去。少了烟雾缠绕周边,他的身影显得特别单薄。
不仅焦虑,还带着无可奈何的疲惫。
山姥切国广执意要走,审神者不愿。他必须在两天内留住他,否则山姥切会去送死。
可是他想不出理由,想不出一个可以暂时浇熄满腔怒火的办法。
刀剑恨死了濑见,他们鼓励山姥切的一马当先,甚至,也想跟着去讨伐修正者。
但他们又无法轻易放下主公不管,所以结论又绕回到要让山姥切去打先锋。
审神者需要静下心思考时,常会躲到数珠丸恒次的房间。
这儿是本丸最为清静的地方,位於远离世俗的角落,唯有池边添水敲击石头的声响环绕。
数珠丸安静温和丶善解人意,他会把书桌让给主公,自己挪到门边诵经。深黑渐白的长发拖在地上,他半阖着双眼,手中规律地拨弄念珠,喃喃低念着佛经。
以往是如此。可是今天,审神者偎在他身边,直拉着他的衣服扯啊扯的,惹得他心神不宁。
主上,您有话想对我说。
他停止唱诵,出声询问。
终於放下念珠,把身子转了过来,和审神者面对面正坐。
其实他知道主公为何欲言又止,那害怕清楚地写在了脸上。
山姥切他一个人绝对赢不了敌军的,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他。
一切皆苦,诸行无常,事情演变至此也并非毫无可能。顺其自然,心中自生解答。
肌肤没有变化的纠结,荆棘般缠绕全身,几乎是一种暴力的病态美。
可是那对朱色双眼依然美好。
像被露水沾湿的血迹,深艳鲜红,轰华灿烂遍开黄泉路上,宛如佛的彼岸花,与众魔缱绻却优美纯洁,散发脉脉花香的缠绵,如火如血如荼。
眼眸是灵魂的窗口,所言不假。他从审神者的眼里望见彼岸,美得慑人。
审神者意识到视线停留在脸上,他难为情的偏过头。
我的脸,看上去如何变得更好或是更糟了我昨日失手把铜镜给摔了出去
请您宽心,等待解药完成。
若是解不出,我就会永远这副模样。
药研藤四郎已经开始着手研究解药方子,但过程并不顺利。目的没有达成,濑见似乎赌上了一切,制作一杯完美的实验茶,打造本丸的人间炼狱。
所幸他的笔记全留在房间,否则药研还不知道该从何研究起。
数珠丸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可说是为追寻佛法而生。
不过他从没想过要升入万法皆空的世界,若非在这尘世体会了人间冷暖,怎能理解佛法高深
所以他并不抗拒红尘的侵扰,逆来顺受地,享受斩杀以外的事情。
斩杀始终是罪恶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将之正当化。
除此之外,数珠丸十分满足。他有主子,有夥伴,拥有立足之地。
您在我眼里依然美丽。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便,万物皆不变。
他心中有佛,审神者在他眼里自然像佛,无论外貌如何变化,始终如此。
主公除了似佛,更是他的红尘。
佛念彼岸花,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本丸里的每个人,全都因缘分而相遇,让无形的红线牵系,再怎麽样的情爱都抵不过缘的力量,缘既宽容又无情,永远无视他人的威逼利诱,冷静地拆散,并结合。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他微微苦笑。他的脑袋混乱,实在没有多馀的心思去分辨话的真假。
数珠丸低垂着眼,望向搁在袖中的手,那曾经白皙的双手,印着被火缠吻的痕迹。
他伸手摸去,隔着手套感受,粗糙却柔软的触感。
指尖描绘痕迹的浮凸,摸上去像亚麻质地,他缓慢而仔细的摸着,从手背到手腕丶手臂,沿着手肘而上,逐渐摸上肩膀,一路上摸遍了能扎出血,尖棘般地皮肤。
他的手已经完全深入袖中,用指腹按捏着。
数珠丸
这个地方很美丽。
摸到底了,他抽出手,转而扯开和服,被拉松的领口斜挂在肩膀上。
手指再次抚上肌肤,棉质手套的触感搔痒颈窝。
他的锁骨像搁浅滩上的舟,静静垂挂在那儿,当指尖轻轻刮过骨头的形状,他轻轻颤抖。
衣服虚掩下,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一点白皙从残败的颜色中隐约露出,这副身体依然是洁白的,只是被伤痕掩去了光芒,数珠丸能看透那底下的真实。
这里也非常美。
审神者身体缺乏锻炼,因此胸膛的肌肤是柔软的,富有吹弹可破的绝佳弹性,手指顺着中央那条浅沟往下,直指腹部,薄嫩的皮肤彷佛要被他的手套给压出血痕。
手掌覆上平坦的小腹,体内的五脏六腑运作着聚集温暖。再往两侧摸去,他纤细紧实的腰际,即使盖着烧痕与一层手套,掌心的温热仍令他敏感得瑟瑟发抖。
他的手欲往下,可是紧系的腰带阻绝了去路。
於是嘴唇靠近了胸膛,那底下有一颗炽热,并且正狂烈跳动的心脏。
而那是他用来念经的嘴唇,数珠丸低声咏颂着什麽。
数丶数珠丸
您是美丽的存在。这里,与我结下了新的缘分。
他温柔地亲吻着,就在胸膛与锁骨的正中间,与心脏撞击的位置不谋而合,嘴唇能感觉到从胸腔传来的震动,敲落红尘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甘甜的气味,审神者却不知为何,只觉得目眩神迷。
您得知道,在我们眼里您有多麽美丽。
待数珠丸再次抬头挺胸,手里已经重新握起念珠。
那双唇又开始诵起经文。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他说我目中无人,说我云淡风轻的可笑。
审神者轻声说道。
刀剑们屏气凝神的听着,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其实只要主公肯答应发兵攻打,绝对会拿下胜利,附丧神兵强将勇丶攻无不克,强大到需要让敌方的主公亲自来使小手段,才能窃取一点胜仗的可能。
固然如此,审神者仍下意识地,不希望他们轻率作出决定。
可他的脑袋却混乱得不允许他寻出这份希望的答案。
已经两天了,现在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他不得不交出一个理由。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先谈谈当初引发事端的动机。
是的,我错了。因为我的目中无人,所以才造成这种结果。
刀剑并不想听主公的忏悔,他们要允诺。
只要承诺他们能够毁灭那个该死的家伙,怎样都好。
不过他们不忍心打断,那颗属於他们的心脏,因为愤怒等各情绪混杂,而跳动的毫无章法,他们有责任安抚它,让它恢复正常的轻重缓急。
以前父母和哥哥都还健在的时候,我无法跟他人接触,所以经常待在二楼窗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街道就像小型的社会,能从上头窥见人生百态。我望着街看人群涌过,然後指指点点,总是暗道那个可以丶这个不行的。
我以为单从表面便能够看见人的本质。就好比对街的工头,生得粗鄙,说话无礼丶行为粗鲁,所以我总认为那人已无药可救,是如同碎屑般社会的污点。
後来,我才听闻他有个生病的小女儿,而他为了女儿拚命挣钱,他是个温柔的父亲,对孩子满溢着爱,女儿因病过世时,他声嘶力竭的痛哭甚至传遍了整条街。
又说那街尾的杂货屋老板,名闻遐迩的老好人,一表人才且笑容可掬。可是後来他却杀妻,因为妻子不许他纳妾,和他吵嘴为此,我明白了人不可貌相。我相信人的本质并非是从一面便可知悉的,再怎麽看似轻松的人,背後总有自己的痛苦与辛酸。
因此一直以来,我都用接受的态度去概括每个人的面相。
听到这儿,压切长谷部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审神者说能够接受他的另一面,那不是假话。他说,他喜欢他的一切。
一切他看得见长谷部的优点,然後包容他的缺点,因为他明白长谷部内心隐藏的暴戾,并没有沁染他的全部,而那狂野不过是压切长谷部的其中一个面相罢了。
他看向主公,但审神者始终低垂着眼。
所以,我以为自己能够寻到濑见的善意,即使他可疑至极。再加上,我那该死的好奇心,我老是想,这可以排遣我的无聊,他露出了马脚,而我会从这些蛛丝马迹里,一层一层将他的秘密剥开──然而,这一开始就是错的
审神者的声音隐含着愤怒,他气自己的愚蠢,原本搭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我始终相信没有绝对的坏人,可是却忘了,爱能让人疯狂,忘了自己之前正因为如此而遭受苦难,因为身处幸福而得意忘形我以为知道他的目的後,就能理解他的难处,然後包容,再了解他的优点。但是,确实,是我太目中无人。
我太瞧不起他的爱了他跟我说,濑见跟我说
他哽咽着声音,不知是因为回忆起濑见让他落泪,还是因为这样的可笑感到惭愧。
濑见说,他很心疼自己的刀剑。他们只是寻一个救赎,求与前主重逢,因为痛苦而幻化成魔。可是所有人都与他们为敌,无论是时空溯行军,抑或检非违使。
今剑冷静地接了话,孩子般清澈乾净的声音,一字一句沿着记忆背诵着。
他们虽然身形扭曲,但是心仍然澄澈,单纯地想让前主复活。他们会哭泣,也会痛苦,希望有主人疼爱,希望再续前缘,他们是如此的深爱前主,而他们无法原谅时空溯行军──虽然是自己的前身──他说我们竟然违背前主的意志,与他们为敌。
他当时就在场一字不漏的将对话全听进耳里。
濑见的表情映入眼底,轻飘飘地,徬徨凄楚地,快要被悲伤灭顶的表情。
我从他的眼里看见爱意,像那工头对女儿溢出的疼爱。
审神者调匀呼吸後再次说道,语气坚定。
主公,这就是您不让我们去攻打修正者的原因吗因为你,看见他的爱
小狐丸忿忿不平的提问。
非也。他的爱让我知道他充满善意的面相是存在的,即使那一面只对他的部属展开。
审神者抹去了眼泪,眼眶发红,可是声音不再颤抖。
语言能够调整思想。原本紊乱的思绪,在说出口後逐渐在脑内厘清归档,一边述说,他一边整理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他想阻止刀剑复仇的原因,是什麽呢
他从濑见的眼里看见爱意,没错,填满眼瞳的爱,化为怒火朝敌人攻打。
然後他再从那充满爱的眼中,看见自己的爱。
他说,你们的爱是假的,只因为我的容貌丶我的美好而神魂颠倒。只要毁了我的脸,不需要两天,便有人会离开这座本丸,或是心灰意冷,又或是失去目标。
主公伸手摸上自己变得斑驳的脸。
可是他错了,我知道他错了。起先我也觉得害怕,可是凭着空气的流动,眼神的交会,我能感觉到你们的爱,那样的情丝,汇聚成湖水这是种说不出的直觉,感受到我的心脏为你们跳动,因为你们的爱而激昂。
审神者的双眼从来都像一对镜子,平静,照不出波纹,掀不起涟漪的刚强。可是他现在看着他的刀剑,眸中柔情似水,激动地像翻滚的浪拍打沿岸。
那是一种直觉,主公是对的。
无须言语表达,它就栖息氧气中,与呼吸一块融入感官,心脏随着鼓舞,再如何粗糙的肌肤,相触之後都感觉像绸缎般柔软滑溜,透过肢体触碰,促使灵魂的交缠。
金钱丶权力和美人会使人疯狂,最主要的因素正是因为深爱。濑见深爱自己的刀剑,他以前失去了心爱的猫,现在不会允许自己再失去任何心爱的东西。这很好,但是,他的爱会对我们造成伤害,我不会让他得逞。
一件事本就存在正反两面,没有绝对的正义或邪恶。我们不说他们是邪恶的一方,也不称自己为正义的诠释者,因为我们并非手握决断世界的天秤。可是我知道,在这世界崇尚输赢,无人怜悯落败的那方,就算是为了不被政府当作弃子也好,我们不能输。
在这敬仰输赢论的世界我们踩踏着敌人的尸骨前进,是的,我不会因为他对刀剑的爱就心软,他得知道,我对你们的爱绝对不比他差。
因为他轻率的制止命令,所以刀剑无法对濑见痛下杀手。这是他的错。
因为他目中无人,自以为人性本善,造成刀剑受苦。这是他的错。
因为他可恨的好奇心,放任濑见侵蚀本丸。这是他的错。
他的错误,由他来承担。
他会为这场闹剧赋予充满意义的收尾,让掀起事端的两个主角亲自谢幕。
也因此,他知道自己为什麽不要刀剑替他复仇。
我发誓,会让他因为伤害你们而付出代价
他将手用力压上心脏处,感受从胸腔传来强而有力的震动,规律而冲动,叫喊着战斗的决心。
这是审神者与修正者的对决,我不要你们插手。
──不过,我需要你们的帮忙。如果你们闲着没事的话。
他微笑,薄纱般飘扬的缥缈,他依旧美丽,令人魂牵梦萦,从心内自然散发的高雅。
审神者是那样的慵懒随意丶靡丽妖娆,缺了轻雾遮掩,他的一双狐眼更显倾城,毫无掩饰的摊在众人面前,醉花断肠的妖艳。
始终云淡风轻,这就是令他们无比着迷的主公。
清光终於忍不住了。他原本跪坐着,突然挺起身丶几乎是用爬着扑了过去,把审神者按倒在地上。他抱着他哭,止不住疯狂落下的眼泪。
啊啊,主公你知道我有多麽爱你。
是,我知道。
审神者伸手摸着他的头,让他将头埋进自己的肩膀嚎啕大哭。
众人被气氛感染得开始骚动,一瞬间吵杂的声音淹没了清光哭泣的声音。
数珠丸恒次低垂着眸,拨着念珠的手一度停下。
蹦蹦跳左卫门被耸动的场面惊得缩起,逃到了他的身边。
他用带着手套的指尖梳理兔子的背毛,非常柔顺的触感。他想起审神者的肌肤,他可以穿透那层烧伤般的疤痕,触到最深处,乾净柔软的里芯。
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世一次擦肩而过。他们用千千万万个回眸,换得一位审神者。
这是一个婆娑世界。
数珠丸轻轻祷念,念珠被拨得啪哒作响。
白兔朝他抬起头,转动双耳。
婆娑即是遗憾。没有遗憾的世界,人们体会不出幸福的美好。
正如不见肮脏,不懂洁净的清爽;不见黑,不明纯白的澄净。人的心生来便是残缺的,当人们寻得天生的另一半缺损,融为一体,才能真正了解完整的意义。
在红尘内翻滚,化为红尘骨肉,芸芸众生痴寻的幸福,由一切痛苦来升华。
他抬眼,轻轻一笑。
这世界,很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我没有把漂亮可爱的数珠丸给ooc了。我不是存心的。
我们温柔文静的大公主,根本不懂啥叫撩,他只是很单纯地想告诉主公哪儿美,真的,正如他字面上的意思。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无法掩盖美丽的大公主把人给摸了一圈的事实
公主,我还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今天0618是小人蹦到地球上的日子,如果您能伸手把我也摸个一遍,我会很高兴的。被念珠丢
第24章 三日月宗近与他的主公完
袖子被扯破了──他是在品茶的时候发觉的。
两手平举着喝茶,袖上的裂缝便映入眼里,线头已松脱呈裂缝状,大抵是不小心被哪个尖锐的家伙给勾破了,勾到之後,他又缺神经的继续走着,於是缝隙越扯越严重。
三日月宗近觉得很困扰,示意地把袖子举向小狐丸。
一旁吃着油豆腐的小狐丸觉得更困扰。
我不会缝衣啊,这事儿得找主公。他在庭院练剑。
哈哈哈,要让主公来照顾我吗
他露出十二万分烦恼的表情,笑声却极其爽朗。
本丸垄罩在戒慎正经的情绪下,刀剑们满脑子都是即将要和敌军首领一决高下的事情。
三日月两个礼拜前刚来到本丸。
在思绪混乱丶还搞不清楚情况的状态下,他就那样听了审神者振奋人心的演说,就那样看审神者整天练剑,最後发现自己没法跟主公搭上话,错过了互相认识的黄金时期。
而审神者这阵子奋发向上,奋发得连觉都不睡了,成天抓着把剑在庭院里挥,自然没时间搭理刀剑们,小狐丸没得缠,因此同为三条派的两人一拍即合,凑在一块。
他们为了支持审神者闭关修练的精神,出阵事务停摆,只待主公的剑术突然开窍的那天到来。
但除了剑法指法的差事与农务,根本无事可做。
身心一闲,嘴里也跟着闲了。他们俩整日坐在廊下喝茶啃豆腐,简直颓废到了极点。
三日月从没跟审神者好好说上一句话过。
如今难得有藉口能够交谈,居然要由缝袖来开头这实在太过别扭。
若真要如此,倒不如就这麽放着不管算了。
对於这疑似尴尬的感觉,小狐丸拍拍胸脯以一副高深前辈的口吻要他放宽心。
总有机会可以跟主公说上话的。瞧,我当初多时运不济,到本丸听见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准随意触碰主公可现在主公多疼我,替我顺毛,还给我奖赏呵呵。
他不明白何谓奖赏,可见小狐丸那过分得瑟的诡异笑容,他认为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
对了,你已经把东西交给主公了吗身体的──
你所指何物
小狐丸把豆腐塞进嘴里後,摸了摸下巴,思索着。
看来是还没有顺带一提,我的是左眼哦。嗯,我想等你拿到主公的心脏以後,自然而然就可以与他交心了,交心这事急不得,不过衣袖得赶快缝起才行。
三日月抿唇微笑,对滔滔不绝开始分析的小狐丸点头丶点头再点头。
完全不知所云
什麽左眼换心脏,听起来活像是肮脏可怕的黑暗器官交易。
他想,小狐丸大概是油豆腐吃太多,吃坏了脑子。
他看向不远处的庭院边,审神者正努力练剑。
站姿还是不够稳丶挥刀时手应该抬得更高点他浅尝一口茶,在心里评论道。
身为武士,他对这些初学的姿势予以批评,不过作为一把刀,这认真的态度让他感动。
主公孱弱似蒲柳,彷佛风一吹动便能将他推倒。
可是在那之下蕴藏的力量不容小觑,还有那和瘦弱外表不相符的意志力。
他举得起长刀,还可以提着它旋转丶挥舞。更使三日月吃惊的是,他居然肯提刀。
他大可放任刀剑与敌方厮杀,但他没有。非常乾脆地负起责任,然後试图解决问题。纵使实力再怎麽不济,至少他选择正面迎击。十分优秀的武士道精神。
同甘共苦,一同出生入死,他们互相奉献生命,为对方而活。
刀剑随时可以为他赴死,而审神者亦然。
真是令人钦佩的爱。
三日月觉得自己毫无壮举,却如此轻易沾染上这样的爱。
遗憾的是,审神者不止愿意为他拼命,他也毅然决然的为别人拼命。
若是惟你不可的话,那爱大约会更加强烈。只可惜啊,只可惜这本丸,偏偏人特多。
樱花早已凋谢,他没赶上樱花时节被锻造出来,否则便能端坐树下,乘着月光赏樱饮茶。
耽美梦幻的红樱,开散,朝开夕凋,无数美好融进诗句里,唯有俳句能引出甚美。
临摹花雨飘散脸上的轻柔,服贴的触碰,滑过脸颊。
若要形容那感觉,只有一道吻能与其匹配。
他等待明年又将盛开的樱。他都预想好了,要坐树边,最能感受花香的位置。他能独酌,或与同伴嬉闹,又或许到那时候,倚他身旁的人会是审神者。
三日月想尽情潜伏在思绪之海上,任由自己漂流。
然而小狐丸打量的眼神像渔网,逼得他神游的意识不得不回岸。
别看了。想摸我的话,可以摸哦
他很坦然的说道,张开双手表示任君选位。
小狐丸诧异地瞪大眼。
什麽不。你卖个笑吧,大声的笑三次。
哈哈哈
他不明所以的乾笑着。可是小狐丸很认真地揣摩,思前想後不停摸着下巴。
真没诚意的笑声,你还是喝茶好了。对,喝茶,你喝茶的样子真像主公,轻飘飘的。
什麽又叫做喝茶的样子是轻飘飘的,现在的年轻人怎麽回事
小狐丸,我觉得你还是少吃点油豆腐比较好。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三日月今天一如往常在廊下喝茶,轻飘飘的喝茶。
不过这次审神者却特别招手要他过去。
那一声招唤太令人惊诧,他错愕地把茶洒了一裤,弄得深蓝下裳被沁湿成近黑色。
他正坐在审神者对面,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衣裳。
审神者刚练完剑,徐风吹拂,淋漓薄汗已乾涸在肌肤中,一股清香取之覆於身上,散满整个和室,像烈日下晒过的棉被,自然从体内膨发出蓬松柔软的香味。
等他回过神,审神者已经换上新和服,拿着针线盒朝他靠近。
我注意到你的袖破了。来,手臂给我。
他很听话的伸出手。
主公捧起他的手,直接就着衣服开始缝补。俐落乾净的针法,迅速,整齐,顺着手肘窝由下往上缝去,手臂互相贴合,感受到压在他手上的重量是柔和的。
袖口完全接合了,他替线头束结,将头凑近手臂。
自然地,毫无芥蒂,没有尴尬,彷佛连他们两周来的隔阂都一块儿接得天衣无缝。
审神者以牙齿截断多馀的线。
咬断的瞬间,他不经意和三日月对上视线。一对媚得骇人的上挑眉眼。
三日月没见过主公原本的模样,他习惯这副宛如被诅咒纠缠的脸,还有诱惑的双眼。他看入他的眼底,眼眸是一湖豢养鱼儿的水池,波纹荡漾与鱼尾搅混。
他被称为天下五剑之最,几乎是美的代名词,因此他明白美貌是最无用的东西。
刀生来便是斩杀人的道具,无论再怎麽美丽,实力才是永远不容置疑的真正标准。
人也如此。拥有雕琢绚丽的灵魂才是真正的美好。
双眼能述说人一生的故事。
沧桑与欢畅,痛苦或幸福,眼总能说明一切。
眼也是最能令人沉沦的地方,一眼看透灵魂的本质後便一厥不振,神魂颠倒。
好了。现在,我想应该有人跟你提过,我得拿走你身上的一个部位。
原来是要找他进行黑暗的器官交易。
这是一种制约,等价交换,我将为你献上我的心脏。
他可以得到心脏。为他感受生命,为他战栗,为他跳动的心脏。听上去很诱人,甚好,不过他该拿什麽交换呢他想提一个足以与其匹敌的东西。
刀剑的心已无条件被他征服,他必须拿出第二有价值的附属品。
忽然,他想起樱花。美轮美奂的绽放,非常美丽的,在他心里堪称价值连城的东西。
三日月伸出手搂过审神者,欺身上前,低头亲吻。
深蓝色细发滑过脸颊,服贴的触碰,似花雨飘散在脸上。
若要形容樱花,只有一道吻能与其匹配。
吻是灵魂的烙印,他要审神者雕琢过的灵魂上,有道他的刻痕,永久存在。
那麽,嘴唇可好
他问。柔软的声调,像他隔着指套轻抚脸颊的触感。
抱歉。嘴唇已经有主了。
审神者眯起眼朝他笑,眼里水波颤乱,是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而他将如坠落水中的弦月,溺死其中,无法呼吸,与水化为一体,任由酒醉的诗人伸手捞抓。
三日月大受打击,枯萎在审神者面前,尽显肠断的表情。
我想,就这里吧。你的手腕是我的了。
审神者握起他的右手,那黑色手套在手腕处有道长型开口,露出柔软的肌肤。审神者朝那吻去,轻柔地用两片嘴唇啮咬,水润依恋的触感。
他抬眼看他,又是无言的煽惑,他似乎闻到淡淡菸味,即使这儿没有烟管。
云淡风轻,身穿白衣的谪仙,因为可怕的容貌被贬下凡间,可依然不减飘渺。
美眸碰撞着移入他的双目,狂袭而来的海啸要将他卷入海中。
三日月捏住他的下颚,欲吻,却发现指腹擦去了他脸颊的颜色。
哎丶这是
他望着审神者那块被他擦去的疤痕,底下透出一股白皙。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审神者变回来了,毫无预警地。
就像他当时变成了孩子,三天後依然窈窕飘忽,像他心血来潮的高烧不退,突如其来的来临,也突如其来的褪去,好像什麽也没发生似的。
他们顿时松懈下来,说着濑见的药虽然总是不管用,这次倒也撑了两个礼拜之久之类的浑话。
清光还是不高兴。主公是变回来了,不过濑见仍然是混蛋,应该乘着春风得意之际,冲过去把他们打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然後征服世界,云云。
山姥切说征服世界是他的特权。
三日月笑呵呵地品茶。那烧痕像树皮碎裂般,一碰便掉落,他用手把审神者全身给剥了一遍,像在剥浸过水的水煮蛋,剥出水嫩白皙的内里,剥得主公缩起身子直求饶。
审神者始终冷静,他望着镜子,用指尖小心翼翼触碰自己恢复的脸颊。
不知是药研的研究发生作用,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药性失效了。无论如何,他每天喝那麽多杯药,如此也算值回票价,不管到底真相为何。
他想起濑见。濑见毁了他的脸,只求一丝痛快,他在挣扎。审神者明白。
半晌,他把镜子搁下,碰撞的声响不大,却足以引起众人的注意。
时候到了,各位。
他之前就在盘算,若是有幸变回原样,不论剑术好坏与否,他都要去找濑见。这是信号,以免到时候因时间长久心软了,而途中改变自己的决心。
现在信号摇响,正是时候,他会贯彻当初的意志。
审神者倏地站起,纯白色和服被风吹起,摇晃,化为一张帆布,包拢众人的注目。他拿起在万屋买的一把普通长剑,扣在地上,伴随十足有力的命令。
──出阵吧
鸦雀无声,只馀木质地板被摩擦的声音,他们整装丶迅速在审神者面前列好队伍。
战争的气氛渲染快速,风驰电掣地穿越每个人脑中,他们是刀,是军人和武士,有着与生俱来的肃杀,自动调整至备战状态的机能,惯性所致的规律。
审神者不着铠甲,只将长袖扎起丶长刀系腰,跨步上马。他凛然的神色让刀剑不敢发出任何意见,庄严正经地跟在马後,朝着敌军阵营前进。
地点是池田屋外的三条大桥。
清光觉得毛骨悚然。这地方於他来讲是生死相隔的地狱。他心里发毛的拉紧了围巾。
濑见巳暮彷佛能够预知,领着军队在桥上迎接他们。他很悠哉,敲着下颚对审神者品头论足。
哟,两周不见。你漂亮可爱的小脸蛋变回来啦
是的,托你的福。
主公居然还跟那种家伙说客套话。小狐丸气哼哼地向三日月抱怨。
噢,你当然得感谢我化学没学好,否则你可能得拖着那张疤脸一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