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岩融并不苟同,他始终认为这是必经的过程,而他们是宿命下成就的产物。
岩融的主子是武藏坊弁庆,弁庆与义经公交情匪浅,耳濡目染之下,他俩也跟着感情甚笃。直到最後一刻,主仆两人都带着刀一外一内抗战到底。
惊觉大势已去之时,弁庆入殿与义经公诀别,而後冲入敌阵,挥刀斩杀敌军,血雾奔腾丶尸骸纷飞,然後在万箭中身的情况下,傲然伫立,留下一抹似笑非笑先逝而去。
据说後来人们称其为着名的弁庆立往生。
关於弁庆亡前种种,是後来才听岩融转述的。
当时义经公於佛堂中诵经祷念完毕,转而回房。他拔出今剑,送了妻子与女儿最後一程。
不同於关於身材的记忆,他能够清楚回忆起临别的情景。
刀刃贴上女人娇柔的颈子,移动,温柔的香气似乎随着鲜血喷溅,泉水般涌动。
年幼的女儿龟鹤御前,她才四岁,正值可爱活泼的年纪,可是今剑必须划过孩子薄嫩的肌肤,刀尖切割脆弱的颈动脉,让一声轻柔的呜咽被迫从声带中挤出。
之後义经公引刀自裁。
一如往常熟悉的,主人大人的气味,此时被浓厚血味给盖住,血染刀身。
与弁庆分别时,义经公咏出的诗词,带给今剑极大的震撼,至今仍未忘却。
亦乎於来世,更甚乎於来世,但愿再相逢。在其晕染薄紫端,无争极乐云之上。
──无论彼端丶彼世或来世,都望能与你相见。弁庆啊,如若能够,务必与我在那乱世不复丶紫云缭绕的极乐净土上再次相会。
今剑不晓得义经公和弁庆在黄泉之下是否重逢了,可至少岩融和今剑终归能再次相聚。
而且现在,他们有了新的主公,新的目标。
有了一次重新赎罪的机会。
一次可以证明自己,能够守护主人的机会
手酸了就休息吧。
审神者的微笑云淡风轻,吹入他的心底。
这样的日子很好,不会有人受伤,不会有人上战场。战争只需要倚赖他们刀剑,而审神者负责担任心灵支柱,大家互相扶持,没有人会被迫因情势而死,或以死明志。
附丧神的身体,赋予他们以言语传达心情的能力,让他们有提出意见的权利。
能够跟审神者说,我不要你死,请让我守护你。
说若你离开了我会如何痛苦,千世万世的悔恨。
跟他说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地。
然後,审神者会接受他们的愿望,告诉他们,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今剑爬进审神者的怀里,蹭着他的脖子。厚实的拥抱,紧贴的触感,心脏与心脏跳动时互相撞击的痛快,脸颊擦过脸颊时,一触即发心头的颤动。
他在主公身上嗅嗅闻闻,淡淡的兰草香,清爽而甘甜,再沾一点深刻无法洗去的菸草味。
主人大人真香。
审神者也凑着过去闻他。温热的气息覆在身上,鼻尖磨过脖子的搔痒感让他缩起。
甜甜的,像孩子天生俱来的奶香味儿。今剑是真正的孩子呢。
主公煞有其事的品评道,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似的。
才不是孩子呢
今剑扑过去咬他,蹦蹦跳跳地把他给压倒在地,赖在审神者身上不肯起身了。
审神者被他的头发搔得咯咯直笑,直到主公笑得拍地求饶,他才心满意足地收口。
他希望审神者能许他一个永远。
就算腾云驾雾至紫云极乐之上,仍能再次相见的永远。
而後能延续这份快乐时刻的永恒。
此时鹤丸国永正巧路过,看见审神者被今剑狼狈的攻击,戏谑地蹲下来道。
你呀,烦人的小家伙,少缠着主公闹,小心到时候跟厚藤四郎一样被主公送去修行
鹤丸,你又耍嘴皮子。
鹤丸立刻厚颜无耻的凑过去,一块躺倒在廊下。他刚刚还在田间工作,现在却用沾着土的手捏了捏主公的下巴。审神者垂下眼睨向他,指尖还在下颚上摩娑着。
我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嘛。指不定今剑自个儿想要出去修行呢
今剑看过厚藤四郎寄回来的家书,上头写着他见到了前主黑田达政,所以今剑曾一度也想跟着出去旅行,可是後来他决定再稍微享受一下平和的气氛。
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
这便是他所期许。
这麽想着,他的眼珠子咕噜地转了一圈,同时已张嘴咬了鹤丸一口。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平静丶无忧无虑,日子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现在今剑跟在审神者身後,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
早晨他和审神者练了剑,结果当然是主公完败。今剑虽然是幼童体型,不过论技术和经验都是一等一的老练,更何况主公的腰仍然疼。
练完剑後用餐丶用餐後部队出阵,这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例行公事。他今天没有工作,所以一直待在审神者身边,主公始终正常,直到下午他逮到濑见巳暮为止。
他们看似正经地在濑见房间里谈话。但其实严格说来,正经的只有审神者。
今剑很闲,因此他自然而然跟着进房了。
可是很奇怪地,他完全听不懂他们所谈论的事情,而且打从一开始就听不懂。
让我想想,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从你做实验的过程开始。
审神者不由分说的命令道,语气非常有架式。濑见大概是被这气势震慑到,惊讶後笑得开怀。
这样啊。不过我的纪录本就记载得清楚。大部分的花草无害,对人与刀剑的效果也不甚相同,对刀剑无效的,对你有用;反之,对你无用的却对刀剑产生效果。
有的药性特殊,能引人发急病丶昏厥,甚至可以返老还童。而我的目的,是找出对刀剑来说如毒品一般药性的花草,我其实并不需要你做我的实验体。
审神者沉默地抬眼,那瞪视没有让濑见退缩。
诚如你所见,实验的作法是把花草磨碎混入食物里。第一次是我失算了,没料到粉末居然只对你有效,之後我特别给你选了不同花纹的餐具,以方便作辨识。
没想到你居然要了别人的三色团子吃,搞得自己返老还童那药性极强,你应该记得吧我给你喂了解药才变回来的,否则你可得等至少一个礼拜。
当然记得。就是因为如此才令你露出马脚。
今剑记得审神者变成小孩的那阵子,当时他们每天都很开心的玩在一块。
濑见轻轻哼笑,突然感叹地闭上眼。
那药虽强,却也只对人类有效。後来才终於让我抓到一点诀窍,可惜前头失误太多,没有机会在试下去算啦,这本就是时间紧促的差事。
你到底为何要对我的刀剑作实验
现在就问这可是重大秘密呢,至少再替我作一次实验我才肯说哦。看,这是昨天我花了一晚特别调制的,我这人对刀剑灵构造不甚了解,倒是挺懂得使药在人体内发酵。
他笑脸迎人地端出一杯茶,摆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看见审神者戒慎恐惧的表情,他诚恳的微笑。
经过昨晚,我想你应该特别明白,我的药不杀人。啊,虽然杀人以外的事无法保证。
主公脸色苍白,红晕间又沾染颓丧的青色。
那样子甚是可怕,十足环绕一股完全被看透的惊慌。
今剑只觉得他那笑容毛骨悚然,而审神者的反应令人担忧。
只要喝完,什麽事我都告诉你哦。
濑见的诱哄似乎对审神者发生功用,这正是令他最害怕的地方。他不知道审神者和这人做了什麽约定,他只觉得这杯茶危机四伏,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审神者喝尽那盏茶,把杯子重重扣在桌上,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好啦这杯精心特制的实验茶很快就会展现功效了,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谈谈别的。
你不好好待在本丸的时候,就是出去采摘所谓的实验材料吗
嗯,你很了解嘛。采花儿是很辛苦的,有的在断崖残壁上,有的在深渊底下,去一趟就得花费许多时间。噢,有时候我也得回家看看家人啊。
家人是什麽意思明明有家人却硬赖在我们本丸吗
审神者像是哽住了声音,久久无法说话,今剑终於忍不住替他插嘴。
啊哈,这目前还是秘密,禁止提出相关问题对了,乾脆来说说关於洁思明这名字的由来吧反正我看你们也提不出问题了嘛,让我说吧
审神者脸色一直不好,不知是否因为听见濑见的自述,他的表情更加惨澹了。
随後濑见自顾自的说起洁思明的由来。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麽,为此用这来打发时间。
今剑愈加害怕,他握紧了审神者的手,手心俨然跟着愈加灼热。
濑见曾经养了一只小白猫,名字就唤作洁思明。茉莉花代表纯洁而迷人,清秀丶幽静,含蓄的动人,颜色像猫儿洁白的毛玲珑剔透。
事实上我是不喜欢宠物的,但前女友和我分手的时候没把这猫也给带走,哈,结果就这麽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那猫特黏我,老喜欢跟在我後头跑。
结果有一天,我没发现它跟着我出门,当我贪快闯着红灯过马路的时候,砰我转头发现洁思明在我後头,居然被车给辗死了。
然後我才惊觉我是个寂寞的人。没了猫,显得更加一无是处。
濑见缓缓撑起头,倚在茶几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笑容。
看见你的发色,便让我想起洁思明。所以丶叮咚,你的昵称就这样诞生啦。不过後来我发现你并不适合这个名字,你并非猫,你是兔子,一只披着狐狸皮的兔子。
审神者微眯起眼,他的嘴唇轻轻颤抖,今剑赫然发觉主公的手心冷汗涔涔,而手臂却从里往外散发热气,彷佛身体正在经历剧变。
他没在听濑见的故事,因为自己体内的变化实在太引人注意。
嗯,你好像没在听。会痛吗我已经尽力不让药性使人疼痛了。
审神者忍耐着异样的感觉,汗水从他颊上滑落,他突然挺起身,一手按上桌子。
快点快点说,药效已经发挥了,快点承认
承认什麽
承认你冒充审神者你到底是什麽人
主公像是用尽力气般地喊道,手握起成拳头状。他觉得脸上几乎要被不明的火焰燃烧殆尽,一种皮肤要剥落的痛楚爬满全身,像被粗糙的树皮不停摩擦。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审神者,隔壁那本丸,不是我的。
他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非常爽快地坦承。
今剑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无论是审神者的样子,或者是那番自我坦白。
还有,我想你那儿应该有替我保管一样东西。
濑见在口袋里摸索着,突然掏出小物饰,挂在指尖上甩,那物品也跟着甩了一圈。
审神者惊颤地倒抽一口气,很轻,但今剑听得清楚。
那是一个手工缝制的深红色布御守。
紧接着审神者也拿出自己藏在衣袋中的御守,毫无二致,那笨拙地针脚功夫出自同一人之手。
就是那个,那是我缝的御守,能还给我吗
主公捏紧手中的御守,弯下腰来,几乎要把腰折断的蜷缩起来,他撑在桌上,因为头低垂而看不见表情,但想必那药性让他痛苦至极。
你──报上名来
良久,他才用拼命忍耐着丶变得沙哑的声音说道。
嗯。我是你们对面那家的历史主义修正者,请多指教
濑见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他又甩了一下指尖的御守。
审神者猛地抬起头,愤恨的眼神宛如能够将人焚毁。
可让今剑惊讶到跌坐的并不是那眼神,而是审神者的脸,正确地说,他的全身。
主丶主人大人
什麽历史修正主义者,和眼前的惊吓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麽。
他要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平安的日子。
可是,这已经不是单纯论守不守护的问题了。
无法控制的局面,无法一刀斩杀的危险。
再怎麽擅长战斗都无法解决的手段。
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今剑被弄得困窘,眼泪猛地从眼眶里溃堤。
无可抑制地,他开始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主公到底发生啥事了呢,请容我卖下关子殴
做报告做到快挂掉,我现在什麽话也说不出来:3
我只说,今剑是个可爱的孩子。
第22章 石切丸与他的主公
石切丸当时正在进行加持祈祷。
祛除灾祸和净化污秽。这是他的每日例行公事。
在祈祷途中,一道哭声几乎是划破了云霄,直接刺入他脆弱的耳膜内。
现在正是部队出阵与远征的时候,本丸人烟稀少,因此声音格外响亮。石切丸立刻认出那是同为三条派之刀今剑的哭声,那痛哭满是脆弱和无助。
他先是被这骇人的声音吓得够呛,紧张得让茶几给绊倒在地,祈祷用具应声翻滚掉落。
石切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毫无收拾的闲情逸致,赶紧奔出房间。
他狂奔至哭声的源头,接着用力拉开濑见的房门。
他看见房间主人悠哉地朝他露齿一笑,神色间尽是难以言喻的笑意。
而今剑跌在角落,似乎是被突然打开的纸门惊吓到,因而止住了啼哭,但眼泪仍无法克制的掉下,落在揉得发红的鼻头上,模样凄惨。
然後,当他看向审神者──他张了张嘴,话全哑在喉咙中。
审神者一直是本丸里美丽优雅的存在。
然而现在,那以往如凝脂滑顺的肌肤,却爬满荆棘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浮痕。像火烧留下的印记,白皙皮肤被染成灼伤的灰红色,叫嚣着疼痛。
伤痕也张狂地缠绕上原本白净的脸庞,斑驳淋漓,从皮肤表皮下喧闹着要奔逃。
体无完肤当下,石切丸的脑内只馀这四字环绕。
一股毛骨悚然顿时迅速地从尾椎窜上,体内感官无一幸免,他的牙齿隐约开始打颤,但不清楚是因为这怵目惊心的画面令他恐惧得发抖,又或者是因为愤怒。
石切丸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可是敏锐的神经当机立断告诉他,这一切八成是濑见在搞鬼。
没有原因,这是刀的第六感。如同敌人在前,身体会自动做出反应。他能感觉到房间里充斥着不净之气,而他是能够驱逐灾厄丶清除不祥的神刀。
然而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把本体刀挂在房间里。
手上只有刚才来不及放下的祭神用御币。於是他将之举起,跨出步伐丶摆出战斗姿势。
我又不是恶鬼,你再怎麽挥舞那东西也无法净化我的。
濑见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样子,乐得挑起眉。
这家伙怎麽敢
竟敢在这刀剑本丸,对他们的主公,做出丧尽天良的事。
他哪来的胆子敢这样做
审神者却无动於衷,径自提问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甭说,当然是为那胜利二字
他摇着手指,将胜利两个字说得轻巧,又加以无从反对的强硬,甚至,带着一点悲愤。
石切丸听得真切。濑见就是个奸细,潜入本丸探听敌情,负责胡搅捣乱丶逐渐崩解他们的生活,可怕的是,他们还不知原因为何。
既然如此,你大可直接把我掳了作人质,或者更乾脆的,杀了我以绝後患。为什麽还特地在这潜伏许久,费尽心思丶整日操弄一些愚蠢的花草药水
噢,亲爱的小洁,绑架你真真是最不明智的作法。我会来这儿,就是因为我们无法取得所谓的胜利,若我有高质兵力足以抵挡你发疯的刀剑这件事基本上便不成立了。
再者,我杀了你更是无用。你们那时空政府,旗下的审神者要多少有多少还缺你这个替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吗若你死了,不用多久就会有新的人来顶替,指不定还来一个更冷血难缠的家伙,所以还不如牢牢抓准你呢。
石切丸的脑袋飞快地转动着,努力凭着只字片语摸索出事件的脉络。
濑见巳暮是与他们对立的历史修正主义者。
那对立不单是指两方政府的立场,而是因为世界分成许多平行宇宙,不同的修正者进攻不同的平行历史,审神者亦然,所以政府需要无数个审神者。
然後濑见正好与他们被分配到同一个时空。
平时与他们刀剑战斗的队伍,都是濑见麾下的军队。也就是说,敌方的主公亲自来到这里。
他从没想过对方其实也是有大将的。和他们相同,被创造丶分配丶照顾,并服侍修正者。
又是一股不寒而栗。
这感觉就像是他赫然惊觉,自己一直以来斩杀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不过如果你死去,你的刀剑也有可能和隔壁一样,拒绝接受新的审神者而自力更生,那样也行,可是假使如此他们便会闇堕化,最终陷入无法脱逃的泥沼。没有人领导的刀剑容易失去自我,要我说啊,我个人是不乐意见到这种情况的。
我以为刀剑的悲惨下场并不概括在你的考虑范围。
审神者显然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很鄙夷地抬眼瞪他。
濑见不以为然的耸肩。
我没有要赶尽杀绝,所以我才会采用迂回的作法。只要能让你的刀剑暂时丧失战斗机制,不消三天,修正军就能攻下这平行历史,接着,时空政府会识相地放弃这里,到时候我们不必再争锋相对,大家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多好啊,是吧
时空政府绝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历史被窜改。
哦,他们会的,咱们也不是从来都吃败仗。反正平行宇宙之多,放弃一个又有何妨只要是被拿下的历史线,就会从政府资料中挑出,一键删除你没听过眼不见为净吗
然而,很可惜的,你的阴谋没有成真。
无所谓。我认为对药草学不甚熟悉的我,能差点达成目的已经很值得嘉许了。说到底,我使这招原就是赌运气,失败了也毫无损失。
被拿下的平行历史,後果会如何
石切丸声音颤抖,像老鼠被捏紧的吱叫。他不该轻易相信的,但濑见的字句十分有说服力,让他觉得这个本丸似乎已经被时空政府弃如敝屣,变成用完即丢的棋子。
当然是历史大混乱。原该殒命的皆逃过死劫,战争历史全给窜改了。
意料之中的事,他们是历史修正主义者,为了修正历史而活。石切丸痛恨愚笨的自己,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犯贱地要亲耳听见才罢休。
然而他仍汲汲营营地发问。
你们为什麽拚了命也想要改变历史
这问题早已困扰所有本丸许久。审神者被受雇於政府,刀剑则被教导听命行事,他们从不晓得到底为何而战,政府的说词永远都是打倒想要改变历史的敌人,这是命令。
好了,抢答时间到啦问题一,请问当历史改变丶武将不死,最大的受惠者会是谁呢
石切丸抬头望向审神者,两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答案该从何而来。
刀剑。
此时一道微弱的应答声从身旁传来,是抱着石切丸腰部的今剑。他吸着鼻子,泪水还在眼框里打转,声音却含着不容置疑,非常肯定的回答。
恭喜聪明的今剑小朋友答对了最大受惠者就是刀剑。你能告诉大家原因吗
若是可以,我想救义经公逃离苦难因为他命不该绝。
今剑嗫嚅的回答,着实让石切丸吓得身体一震。
其实这答案不算困难,甚至可说是必然的答案。许多刀剑都是含着不能为主人尽心尽力的遗恨被流传後世,即使被赋予新的任务与主子,他们仍心系此事。
他想起加州清光,他深爱审神者,可是仍经常与大和守安定叨念着冲田总司。
和泉守兼定是多麽坚强的一个人,但当他到达函馆时,会因为想念土方岁三而落泪。
石切丸始终被供奉在神社中,从未被这种问题困扰过。
但想必今剑无比明白这种思念的痛苦,所以才能笃定地说出答案。
叮咚丶那麽问题二,请问我们修正者的刀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锻刀炉照理来说,应该如此。
审神者的语气像是参透了某种可怕的事实,极力希望濑见就这麽附和他的答案。
是啊,照理来说。不过我们政府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单以本身的存在而言,我们就是一群反骨的叛逆家伙。那麽我现在要公布正确答案啦。
历史修正主义军呢,是由刀剑男士闇堕而来的。
主公狠狠倒抽了一口气,原本满溢的怒气顿时被压抑成焦虑不安。
啊哈,很好很好,尽管惊讶吧。附丧神虽然是从同个本体刀里分离出来的,可是想法会随着环境改变这麽说好了,一个备受呵护的清光一号,和隔壁遭主人百般欺凌的清光二号,他们的思想由相异的物质所构成,结果取决於爱或恨。
石切丸犹如被刀柄重击,如果不是用手扶着门框,他害怕自己会就此跌坐在地。他紧紧注视审神者,捏着墙壁的手指因用力过猛,泛出苍白。
审神者的表情像是喘不过气,彷佛每呼吸一次,被撑大的肺部就会隐隐作疼。
或许真正疼痛的不是肺,而是心脏。
不受宠爱的刀剑,化为厉鬼,寻觅让前主再次复活的方法
没错。他们崩溃到极致,失去自我,最後被我们的政府给囊括,为了拯救前主而战。
这就是时空政府不愿他们知道的真相。
该死的真相,竟是让他们互相残杀,如无头苍蝇,没有目标的献出性命。
反正刀再锻就有了,不是吗
他们是附丧神,是时空政府的道具,审神者则是被操纵的魁儡。
用偶线系起丶用谎言堆积丶用甜言蜜语哄骗的这一切
全都是骗局
他们错得一蹋糊涂。
立场对调了,难道刀剑男士其实才是邪恶的一方
这就是检非违使攻击他们的原因吗
他们,对不起前主,是罪该万死的存在
石切丸的脑袋被混乱堵得壅塞,用尽力气才拼出一点自我意识,他将手搭上今剑的肩膀。
今剑,请你保护好主公。我出去一会儿。
半晌,他才蠕动嘴唇挤出这句话。话音一落便立刻转身奔出本丸大门。
没有铠甲丶没有武器,只馀身上这件宽松的工作服和便鞋,可是他抑制不住狂奔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濑见的言论犹似迷魂汤,一字一句灌下肠道,坚硬有力地刮伤胃部,他想到部队正在和历史修正主义者战斗,和曾经是刀剑的他们厮杀──
只要一想到,便有种从胃里翻腾上来的灼热感。
他想要去制止,不,绝对要阻止同伴进行无谓的自相残杀。
还没跑到半途,他便远远看见正准备返城的第一部 队。
众人浑身浴血丶伤痕满布,但仍谈笑风生,情绪爽朗宜人地令他脑袋发晕。
石切丸不顾一切的抓住了队长清光,话到嘴边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他听不惯清光一再要他镇静下来。
大家都还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现在已经不是冷静也能解决的局面了。
他哽了又哽,看着一双双狐疑的眼神逐渐聚集到自己身上,最终只蹦得出主公二字。
只有这样才能无条件驱使众人加速回城。
方才紧抓清光的手心沾染上敌人的鲜血,呛鼻的血腥,残忍冷酷的肃杀气息。
一路上,他忍不住在心里祷念。
可他又突然觉得,不祥之物丶邪气丶灾难与污秽根本是他们的写照。
神会对他们降下天谴
与此同时,轻轻祈祷的双唇静止了。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10070
当他们赶回本丸时,已经不见濑见巳暮的踪影。
审神者颓然坐地,低垂着头,不知是因为太过沮丧,又或者是不想让大家看见他崩毁的脸庞。石切丸猜测肯定是濑见又说了什麽,说不定是比真相还可怕的话。
今剑默默不语,唯有手笔直地指向门口。
濑见就这样悠哉的从大门出去,就像他当初顺利的进到本丸内,自始至终就只有他轻松如意。
而真相让全场鸦雀无声。
清得说不出话,正确来说,所有人都又惊又怒,但没有人愿意指责今剑。
先不论刀龄,今剑彻头彻尾就是个孩子,而且他茫然的神情令人於心不忍。
於是谴责全落到了石切丸头上,紧急时刻居然手忙脚乱,至少也该砍个濑见几刀才对
他平时稳重可靠,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也因此失常的行为更遭抨击。
他认为,无论谁都会被这种真相吓得六神无主,这与平时的表现完全无关。
可是他不怪其他人,他们遭受的打击太大,此时此刻必须要有个人承担他们的无助与愤怒。
石切丸仍然是沉稳而可靠的。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背负一切,若是这样做能减轻同伴的痛苦。
他想,他也应该要关心审神者。
审神者受到的打击不亚於刀剑,不止是心灵,还有肉体实质的伤害。
他的容貌,令人无比倾慕的美丽,就在那瞬间粉碎。他失去了富裕生活丶家人,也曾失去自我,现在连最单纯的外表都无法紧紧握在手中。
即使如此,晚饭还是得吃。膳房依然忙碌,只是食堂静得彷佛能听见白兔抽动鼻子的声音。
沉重而压迫的氛围垄罩着所有人,几乎都能看见具现化的乌云飘在众人头顶。
主位空着,审神者并没有出现。
空间满溢着碗筷的碰撞声,刺耳且使人心烦,他心念着往日吵闹的时候,静静扒饭。
用餐完毕,现场立即鸟兽散,他们早已压抑不住心里的骚动,不管是找个人打一架丶大哭一场丶厘清思绪,他们总需要有管道来抒发情绪,否则会疯掉。
石切丸独自收拾餐具,又和烛台切光忠一块整理好厨房。
结束之後,烛台切和他相视良久,灿金色瞳眸满是不解与悻悻然。
我得好好冷静一下。
他说道。接着轻轻叹了口气。
石切丸发现审神者倚在本丸的门口。
今晚的月轮特别透亮,主公抬头望着明月,手中的烟管雾气缭绕,他有菸瘾,平时总忍不住抽个几口,心情忧虑时抽得更凶,无论何时都切不断的依赖。
见石切丸走近,他仍不发一语,只是悄悄将盖在身上的外套又拉紧些,好遮住面容。
石切丸其实一点儿都不介意,真的。尽管那样貌十分吓人,但骨子里依然是他的主公。
审神者的温柔不会因为失去美貌而生变,他很清楚。
现在主公因为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美貌而悲伤,无论他是否自知,他始终用这张脸得到许多好处,他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失去时打击特别大,特别惶恐。
主公得花点时间才会想通,而他愿意等待。
抱歉,主公。身为神刀没有驱除掉秽物实在失职,可是我只会消除肿包。
石切丸尝试逗审神者开心,然而只得到一抹浅笑,惆怅的成分居多。
审神者将身体靠在门框上,宛如经历了一世纪的痛苦,已经力气尽失。
我该怎麽办
他脆弱的问道。那样子活像是心魔又重新盘据心头,正狠狠绞痛他的五脏六腑。
但石切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审神者曾经是那麽冷静,云淡风轻,但遇上无法抵御的痛苦时又孱弱无比。审神者有办法开导任何人,却总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以他需要别人帮忙。
互相扶持,这原就是人之本性。
耳边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山姥切国广冷不防地出现。
审神者瞬间绷紧,因为丢人的脸庞让他容易神经敏感,拉紧外套的同时吓得手一松,烟管应声落地,轻易地断成两截,碎得惨不忍睹
他没有顾虑烟管,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盯着山姥切抬腿跨出门外。
山姥切显然也被躲在门边的两人给吓了一跳,但他很快调整心情,神情冷静得过头。他全副武装,整齐的战斗派头,本体刀好好地在腰间系着。
看起来像正要去打仗也像打理完毕准备离家出走。
你要,离开我吗
主公急急地发问,语调满是委屈,像被抛弃的孩子。
多麽突如其来的问题,就像有人稍早跟他说过会发生这种事似的。
山姥切的背影伫立着,沉默了许久,一时恍若一年的寂静。
审神者的脸愈发苍白。
正当石切丸以为他会就这样离去,留下无尽的疑问给他们时,山姥切猛地转过身,非常坚定的走回来,蓝绿相融的美丽双眼显现出坚贞不屈。
主公,我要替你报仇。我会将那个小人千刀万剐,请你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毅然决然的强烈,与平时冷淡的样子判若天渊。
那是去送死,我不允许。
我不怕死,主公。我愿意为了你攻打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