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柳枫嘿嘿一笑，话锋一转，问道，“你说他和一心阁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一心阁这杀手组织在江湖上不声不响了多少年，新皇登基后没几年忽然就崛起了，现在竟成了江湖上一大势力”
“有道理。”陆城说，“这刘中地都能跟同心混一起去，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想也是。”柳枫灌了杯茶后又道，“但我不知为何，六扇门对你行踪了如指掌”
陆城摇摇头，“此事我也想不通”
柳枫蹙眉，犹豫不决地问“陆城，你最近见过大掌柜吗”
“没。”陆城随口道，然后猛然一惊，“你怀疑他
“不是怀疑他，”柳枫迟疑地道“你这一路一直都在联系的只有行家酒馆啊”
陆城常年跟行家酒馆打交道，根本没想过问题会出在行家酒馆上。
“大掌柜的人品我相信。”柳枫说，“但他武功不高很有可能被一心阁的人钻了空子你我都知道，他常年呆在京城，可是我这次回京去找他，并未见到他人。”
“我相信大掌柜”陆城坐起来，面色略带凝重，“以防万一，这段时间我们不要去行家酒馆了。”
“好。”
陆城走到窗边，柳枫笑问“找你那师弟啊”
陆城被戳中心事，不觉尴尬，反而坦然承认，“对啊。”
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柳枫不想搅进这俩人中间，便道“要说的就这些，先走了。”
“不送。”陆城头也不回，背对着柳枫挥手。柳枫翻个白眼，回他自己房间去了。
陆城找了许久，陌百川伫立在屋外木桥上，被眼前重重叠叠的树枝遮挡的只剩点点黑影。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可惜他与陌百川心情都不怎么样。
陆城不知如何解释，他确实是放心不下留陌百川在他身旁可这样说势必又要惹陌百川不开心。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那身影突然转过身，熟悉的黑眸透过层层枝桠穿过纸窗对上了陆城视线。
陆城心里一颤。
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第28章 二十七
那双黑眸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他“你又骗我。”
陆城忽地一笑，掀开窗户落到陌百川面前，道“不骗你了。”
陌百川盯着他，陆城温和地笑了一声，抬手比量一下陌百川头顶，道“长高了不少。”
是长了不少。
初见时陌百川还没他高，这些日子奔波也没时间细看。今日难得站在一起，陌百川快跟他一样高了。
陌百川不客气地打落陆城抬起的手臂，陆城目光跟着陌百川，柔声道“师兄错了。”
陌百川大惊，被陆城这突如其来的态度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陆城又道“以后不会骗你了。”
陌百川嘴角一抽，“你为何”
为何什么陌百川说不下去了。
陆城笑笑，“怎么”
“没什么。”面对这样笑容灿烂、态度真诚的陆城，陌百川还真不知怎么发脾气。
陆城“今日天晴，不如出去走走”
“不去。”
“过两招”
“不想。”
陆城皱眉，又问“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道。”
陌百川找到了发泄的法子。
陆城苦恼地笑笑。
师弟长脾气了啊偏偏他现在没什么立场对陌百川发号施令
陌百川油盐不进，冷淡地瞥陆城一眼，转身回了他房间，似乎与陆城呼吸同一处是天大的难事。
陆城看着陌百川的背影，忽然抻着长声喊了一句“师弟”
陌百川被他吓得脚底一滑，头也不回地窜到二楼。
倒是柳枫正要出门，冷不丁听见陆城这声音，“扑通”一声栽进水里。
初冬水冷，陆城怕柳枫冻着，上前一把捞起柳枫。柳枫甩甩头，惊喊“你吃错什么药了”
“你才吃错药”陆城笑骂，“出门做什么”
“买菜。”柳枫没好气地说，“我夜观天相，明后天有雨。”
陆城翻个白眼，“瞎扯。”
柳枫“你们师兄弟打情骂俏，不知柴米油盐，家里断粮啦”
陆城眉梢微微一扬，“是吗”
“是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何况陆城从刚刚起就觉得自己不对劲。
陆城笑如春风，对柳枫道“我也去。”
柳枫仿佛看怪物，“你想干什么”
陆城无辜地眨眨眼睛，他没想干什么。陌百川与他置气，他想散心罢了。
柳枫脑子里留不得困惑，走没两步便问陆城“你知道明教有多少仇人吗”
陆城沉默片刻，然后叹口气，道“不知道。”
“有一事我一直未对你说，因为觉得不重要。”柳枫道，“我查过暗室记录，册子上明教罪恶滔天恶贯满盈，还曾密谋造反。”
这话陆城听的多了，他平平淡淡地说“明教是江湖上屹立多年的魔教，真真假假的仇人太多了。那些真结下仇的早就老了，说全死光虽有些夸张，但也差不多，剩下的大多都看淡了反倒是那些没仇的，整天想着杀两个明教弟子一朝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你说七王爷针对明教是为什么”柳枫百思不得其解，“明教什么也不剩了啊。”
“谁告诉你的”陆城不屑地瞪柳枫一眼，“我明教财大气粗，典藏丰富，想看的人有的事。”
“真的假的”柳枫咂舌。
“真。”陆城说，“当年明教从中原撤退时提前得了风声，运回去的钱财典籍数不胜数可惜近年来式微，空有财宝无人花。”
柳枫一脸羡慕，陆城又道“现在的典籍我不敢保证，十年前的典籍，江湖上有的，明教一定有；江湖上失传的典籍，明教也有。”
陆城这话说得柳枫心痒痒，读书动脑是他平日唯一爱好。
柳枫“兄弟，能带我去看看吗”
陆城微微一笑，折扇举在胸前轻轻摇晃，“不能。”
柳枫没好气地道“那你说个屁。”
陆城挑眉，补充道“我可以带出来借你看。”
“好兄弟”柳枫大叫，“你师弟心结包我身上”
按理说陆城听了这话应欣喜，可他却忍不住蹙起眉头，半晌，他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劝吧。”
柳枫惊奇地看着他，没在说什么。不过他买菜途中特意拐个弯，兴致勃勃地买了一大包瓜子。
陆城说自己解决，不过就是在陌百川面前出现的多些，语气稍欠了些。
柳枫抱着看戏的态度看陆城热闹，没想到陆城与陌百川这样诡异的相处模式却获得了意外的和谐。
无论陆城怎么说话，陌百川不理睬陆城。陆城骗他主要还是想保护他。陆城现在一味对他好，可就是不再认错不给他台阶，导致他在台子上下不来了。
陆城狡猾的像狐狸，陌百川这点心理哪里逃得出陆城法眼。他对陌百川加倍好，整日陪练从不推脱，闭口不提玉门关一事。
最后愧疚的倒成了陌百川。
柳枫目瞪口呆。
小镇四周邻水，周围这一圈水不禁挡了外来人的路，同时也阻了外界的消息。这样平静安稳的日子对三人来说实属难得，三人贪恋这祥和，硬是赖在这儿直到冬天过去。
期间柳枫愈发觉得他多余。
当他“委婉”表达出他这一感受时，陆城一笑而过，陌百川面无表情。
俨然一副师兄弟同心同袍共同对敌的态度。
柳枫很纳闷，他弃师不顾留这儿是为什么
可惜美好的日子终有结束的一天，你不去寻江湖上那些纷扰，纷扰自会来寻你。
三人不想扰了这宁静，恰逢窗外枯枝抽芽，檐下新鸟欢鸣。陆城伤愈，三人又回了苏州。
苏州城门口，陆城被一个意料不到的人拦住了。
陆城上下打量眼前这意料不到的来客，道“你来这干什么”
这人身后背长刀，道“寻你。”
“找我什么事”
“家父一月前收了封匿名的邀请函，函上邀请江湖上各路高手联手。”说到这儿那人停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眼陆城，然后轻轻吐出四个字“剿灭魔教。”
陆城脱口而出“什么”
明教弟子稀少，现如今根本没什么巡逻护卫。若有来犯者，怕是打到家门口才会被发现陆城愁绪万千。
来人是王承钰，他从得知这封邀请函的存在时起便离家寻找陆城，只是万万没想到陆城躲到了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父亲对于这样惩奸除恶的事情一向有着难以理解的热情，刚一收到信，便集结人手去玉门汇合了。他劝不住父亲，找不到圣墓山，只能出来找陆城。听闻陆城最后消失在江南，苏州是江南一带最大的城市之一，他一面留在苏州碰运气，一面派亲信寻找陆城踪迹，望明教能提前得到消息有个应对。
不曾想，陆城直到现在才现身。
这消息藏的极紧，只有收信人才知道确切情况，带领随从也都亲信高手，隐藏行踪入住玉门轻而易举。
摸清楚来龙去脉后，陆城心里急得发慌。
他望着王承钰，不知说些什么。平心而论，他只把王承钰当成普通朋友，偶尔有空凑一起喝坛子好酒，聊聊江湖趣事，如此罢了。这种事情王承钰碍于立场原则不告知他，他也不会有怨言。可王承钰却毫不犹豫地背弃家族亲自赶来通知他，陆城不知如何感谢他
陆城心情此起彼伏，他何德何能，在这偌大江湖，交了这些真心相待的朋友。
陆城对王承钰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谢子远。”
王承钰摇摇头，道“我知盗圣心性，不似江湖所言邪魔外道。这些年江湖上一听明教便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偏见太大了。”
陆城柳枫亦有同感，三人相顾唏嘘，王承钰道“我为你三人备了些行李，你们快些出发吧，此时他们许是在玉门汇合了。”
陆城一抱拳，“来日再聚”
陆城担心明教，柳枫善解人意，让陆城与陌百川先行一步。为了尽早抵达圣墓山，他连骑马带轻功，昼夜不停。最后陌百川也有些吃不消，陆城只好把陌百川扔在身后，独身赶往圣墓山。
还未抵达绿洲时，陆城便觉气氛有些不对。
不非说绿洲是什么山清水秀之地，但也称得上是风景如画，说是沙漠中的“夜明珠”绝不夸张。
可眼前的绿洲却一片狼藉，原住民被逼到边缘；商贾消失，地上零零散散躺了几件沾染了泥土的货物；那些素日暖洋洋的帐篷里赫然换了一批人，甚至连中心泉眼也被人守了起来，不容进入。
陆城怒不可遏，暗尘弥散流光囚影到守卫旁边，狠狠地给了他一记闷棍。
旁边守卫见伙伴突然倒地，吓得脸色煞白，陆城在暗处轻哼一声，那守卫哆哆嗦嗦地举刀发问“谁谁在装神弄鬼”
陆城毫不客气地对他补了一记闷棍。
陆城悄无声息地潜入帐篷，帐篷里有三个人，中间挂了张简易的明教地图，左下角还有一个极其吸引陆城注意力的、匕首模样的符号。
陆城可以隐身，但不能隐形。他想进去，必然要掀开门帘。
屋里三人眼睁睁地看着门帘无风自开，中间有个老头，目光一凛，沉声道“陆城来了。”
陆城握刀的手下意识一紧，来不及细想，抢占先机先处理掉另外两个人。刀尖抵在老头脖颈，盯着他问道“人都在哪儿”
老头喉咙被他抵着，艰难地道“圣墓山。”
“算你老实”陆城手中用力，“这地图是什么人给你的”
老头不说话了，眼睛一闭，头向后仰亮出脖子，任凭陆城处置。
陆城眼睛微眯，寒气汇于掌心，一掌拍在老头后背。
老头只咳了两声，除此之外仿佛没事人，一副陆城奈何不了他的模样。
陆城却惊疑不定，他问“你是明教弟子”
老头冷哼一声，直勾勾地瞪着陆城，猛地探出右手抓住陆城的刀，往自己脖子上抹了一把。
这么有骨气的吗，陆城蹙眉，收刀跑向圣墓山。
第29章 二十八
圣墓山圣火坛。
朝霞褪去，火焰熊熊。圣坛旁边乱糟糟站了一堆人，明教仅剩的那么几个人被堵在圣火坛前。还有两个人在人群中心对峙，一人持剑，另一个人持双棍。
陆城感觉不对劲，定睛一看，持的哪里是什么双棍，分明是对拐是他那个腿脚不便的师父明教左护法
左护法发丝半白，略带老态，肋下还有两处刀伤，拄着拐的身形在风中微微打晃，不知这恶战打了多久。
陆城心里一急，当即从半空中砸落，甩出金钩弹开对方手中长剑，转身扶住左护法，道“师父，徒儿来晚了。”
“不晚不晚。”左护法在一旁打量陆城，他见老了，但心态未变。大徒弟冷不丁从天上掉下来也不见他有多意外，脸上还挂着陆城熟悉的笑容，笑呵呵地拍着陆城肩膀，“不错不错，几年不见，长大啦。”
陆城闻声心头一酸，他多年不曾归教，回来一次明教却是这么个场景。他师父身体不好，还要出战
持剑那人剑指陆城，冷声喝道“此事与你无关”
那剑寒芒四射，剑身凛冽似水。持剑人气宇轩昂，一身白衣。
冰泉剑，杨少荀。
陆城眼皮一掀，想到他师父肋下刀伤，强压下满身火气，道“许你们这车轮战，不许我代师出战”
不待杨少荀答话，从他身后走出来个黑衣人，抢道“对付魔教，何须讲理”
陆城上下扫视一遍，嘲讽道“又是一心阁的走狗，你算老几”
杨少荀冷眼观望陆城与黑衣人，不过片刻，他收剑退回原处。
那人一僵，勉强维持着脸上笑容，刚想说话，陆城轻飘飘地问“玉门关的教训还不够，跑圣墓山来干什么，找死”
那人张张口，不巧陆城环顾一圈，看清局势后又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六扇门的人都没来，一心阁还来凑趣，这局不会是你们组的吧”
一心阁藏着掖着一个月的真相就被陆城这样上下嘴唇轻轻碰了出来，黑衣人脸色顿时便不太好。周围众人哗然，一心阁是杀手组织，名声不比明教强多少，与一心阁同流合污不是什么好事。
这邀请函是匿名发的，虽知有鬼，可剿灭明教是江湖上的“正确风向”，总有人前赴后继地冲上来。
没法。
黑衣人脸色不好，陆城脸色便好，左护法脸色更好。
左护法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表现出了副看热闹的轻松模样。
陆城脸带笑意，避过一心阁的方向对众位豪强打招呼“众位千里迢迢来我明教，不知所为何事”
人群前一位身材魁梧、手提大刀的人走了出来，双臂一展，呼道“这有什么好说的铲除魔教余孽，我等责无旁贷”
这把刀极具标志性，陆城只一眼便知这是王承钰父亲，王明磊。碍于王承钰恩情，陆城不好出招，只道“你们口中的余孽都在这儿了，要打便来吧”
这位王家家主毫不含糊，大刀“咣当”一声落地，砸出个深坑，“你要与我一战”
陆城笑容渐收，摆出进攻姿态，“我若赢了，王家可愿退去”
“好”王明磊对自己极为自信。
黑衣人眉心一皱，不是他不信任王家，是他得到消息，陆城招式诡异，行走江湖未尝一败。此行剿灭魔教是阁主下的死命令，不容有失黑衣人盘算半天，心中定下主意。他轻咳一声，眼神微微一动，然后便听人群中有人喝道“贼首何在”
陆城脸上笑容瞬间收得一干二净，他眼睛一眯，抛开王家家主不顾转头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这声音来源。是个瘦高个，大约是什么剑派的，不重要了。他抓紧悲魔饥火，猛地窜到这人身后，单脚为轴，身转半周，刀尖画弧，斩落这瘦高个头颅，然后幻光步跳回原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眨两下眼的功夫，闪过两道金光，人头落地了。
陆城似有所觉，还特意给那黑衣人去了个眼神，黑衣人眼角不受控制的直跳。他打断陆城与王明磊一战确实成功了，可也起了反作用。
在场这些人，真正跟明教打过、或者接触过明教的人少之又少。明教数年不出世，早成了“传说中的魔教”。人群中武功略逊些的弟子见了陆城这样杀人的招数，终于想起了传说里明教的可怕，不由得默默后缩了一步。
敢侮辱明教教主，怕是嫌命太长了吧，陆城轻蔑地笑了一声，扬声道“王前辈，看来有人不想让你我公平一战啊。”
王家家主沉声道“与他们无关”
“是吗”陆城似笑非笑地对脸色青红不定的黑衣人哼了一声，把他师父扶到右护法旁边，小声问道“师伯，您怎么放他上场了”
左护法重重地哼了一声，左手拐杖使劲敲了几下地面，道“我上场怎么了他们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我怕他们吗”
这对师徒“哼”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右护法凉凉地说“你师父非得上，说要羞辱他们一番，我拦不住。”
陆城一愣，右护法说的有理他师父那个驴脾气
不过情况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听起来似乎是他们占上风
陆城忙点了一遍数，除了教主和陆蔷，剩下的人都在这儿了。两个护法四个法王，还有四个同辈，其一个是陆峰。
右护法乐不可支，道“对面有个傻的，被我挤兑两句便要一对一决个胜负。你师父仗着他腿瘸，非要请战，说这样能给对面造成心里压力。”
陆城问“谁啊”
“就那个什么冰泉剑。”右护法似乎根本没放在眼里，态度十分地满不在乎，“刚刚你弹开那个。”
怪不得说没我事，陆城心里嘀咕道，然后他问“我师父这两道刀伤怎么回事”
左护法老脸一红，重重地咳了一声示意陆城不要继续问。右护法才不管他那些面子上的问题，“哦”了一声直接说“这群人来之前，跟我过招时候受的伤。”
“您怎么用上刀了”
“照顾你师父腿脚不便。”右护法自然地说，“让着他点儿。”
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陆城忍不住笑出声来，周围听见他们聊天的小弟子也忍不住捂嘴偷笑，左护法拐杖毫不客气地拍上那几个小弟子屁股，“笑什么笑”
第一个拍上的便是陆峰，陆峰故意道“师伯偏心，明明大师兄笑的声音更大”
左护法护徒弟的本事毫不含糊，“那是我徒弟，偏心怎么了”
陆城见了笑得更开心，看来陆峰在明教日子过的不错。
想想也是应该的，陆峰跑了之后明教小弟子总共剩下四个，老头子们年纪大了，早就没什么欲求了，顶多就是希望一身衣钵有人继承。再说陆蔷受了伤，老头子们定然心软，说不准还会把此事当成难题集中解决一下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想到这儿，陆城问“陆蔷呢”
右护法捋捋胡子，“教主送她去陪圣女了。”
陆城惊问“圣女出关了”
右护法摇摇头，“蔷儿旧疾难治，这里人多，我怕刀剑无眼，只好麻烦圣女了。”
“我还以为教主大人不屑面对这群人”陆城想想，又问，“这些人怎么办”
左护法不客气地支使陆城“去，把他们给我扔下山，站这儿污了明尊的眼。”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对面人可以听见。
“不好吧”陆城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陆城的声音也不大不小，刚好让对面听见。
左护法眼睛一瞪，“你不扔我去扔”
陆城好脾气地顺着左护法说话，“我扔，我扔。”
陆城一脸无奈地走上前，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道“你们是自己”
话未说完，突生事端。
崖底飞上来两具黑衣尸体，正好落在陆城脚下。
陆城一愣，低头瞧了一眼，像他们教主的手笔。回望左护法，左护法表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左右护法四位法王你看看我我看看呢，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陆城抻脖子往山下看，三个人影，教主拎着陆蔷，后面跟着个红衣女子。
陆城心底隐约有些结论，他面不改色地缩回脖子，还隐晦地给左右护法递了个眼神。
可惜左右护法不仅未领会陆城意思，左护法还催他赶紧把人扔下去。
陆城心道万一惊了教主，教主揍我您拦得住么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想到了拖延时间的办法。他眉毛一挑，把地上两具尸体踹到一心阁人面前，问“这两人干什么的”
刚刚那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恰在此时，三个人影也跳上来了。
陆城二话不说，先行了两个大礼。
教主一身皮甲，极为酷炫。年岁虽长，风采如故，目光中透着难以形容的疏狂。在今天这情形下，似乎还能窥到些许当年明教威震天下的气势。红衣女子红纱蒙面，身形窈窕，神情淡漠。眼角几丝皱纹不仅没掩盖她的美，反而添了些别种韵味。
陆蔷快步跑到陆峰旁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教主负手而立，目光一一扫过攻上圣墓山的这群人，“圣墓山久不迎客，怠慢众位了。”
第30章 二十九
黑衣人心头狠狠一跳，他生的晚些，未赶上明教盛极江湖的年月。但人在一心阁，对于明教、尤其是明教教主叶欢的耳闻极多。
譬如武功高强、只身断追兵；纵横江湖不曾落败；天下武功出少林，明教教主三进三出皆全身而退；曾与苏公公一战，双方未分胜负，过后苏公公曾言，叶欢胜他一筹；统领明教数十载，教众皆信服等等
这样可怕的一个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怠慢了他。
黑衣人倍感心虚。
甚至无需叶欢多言，他人在哪儿，哪儿有逼人的气势。只消一个眼神，那些没见过大阵仗的便觉腿软，来时他们的势在必得此刻被左护法陆城叶欢接二连三打击得不剩多少。
听说、耳闻都是虚的，叶欢之可怕，只有见了才知道。
黑衣人心里一阵后悔，早知如此，定会策划周密，断不能这般张扬。他想玉门关明教吃了亏，屁都没放一个还道明教没什么人，怂了
黑衣人被叶欢看得头皮发麻，就在这时，杨少荀问“不知龚先生还有何高见”
杨少荀是被他父亲逼来的。
河北冰泉剑，河南流云刀，杨王二家立场一致，数百年如一日不曾改变。他不想来，他父亲更不想来，无奈王明磊非要来，他只能来添个数。
他与王承钰性格差不多，是至交好友。来之前相互通过气，对陆城能帮一把是一把。再者他也觉这个神神秘秘遮遮掩掩、连个真名都不愿说的龚生不似个正经人，行事不是正派风范且以多欺少，说出去只怕被人笑掉大牙。他自诩君子行事光明磊落，不愿做那人多的一方，所以右护法挑衅时，他干脆假装上当，提前出一份力，堵住众人口。相信王明磊也是如此，虽偏执的嫉恶如仇，但也决不是愿做以多欺少这等令人耻笑事情的人。
此时龚生仿佛蛇被打了七寸，大气不敢出一声。
杨少荀瞧出他心虚，才有了刚刚那句话。
龚生额角滑落两滴冷汗，叶欢似乎知道他是谋划人，虽未说话，可一身杀气尽压着他，他呼吸的气息似乎都是冷的。旁边还有陆城这个神出鬼没的盗圣举刀盯着他，他是动也不敢动一下，眼珠子都不敢转一下。
龚生脑子飞速运转，眼前局势紧张，稍一说错话小命便可能不保，难怪阁主警告他此行不可大意他来这儿目的是为了圣女，现下圣女已经出关，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半晌，龚生急喘两口气，艰难地说“我等冒犯了圣女，还望恕罪。”
叶欢眸光一闪，哼笑一声，似是不屑与他多言，转个身，背了过去。
可龚生却“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陆城心里偷笑，他角度刚好能看见叶欢手指微微动了那么一下。叶欢整人的手段那是一绝，想当年，他们这些小辈，尤其是他，吃叶欢苦头怕是比吃过的盐都多。
当年陆峰是拜在叶欢门下的，不过一月便哭喊着硬是重新拜了灼狱炎王为师。叶欢从此再没徒弟，只专心致志地跟左护法抢徒弟。
陆城瞧半天没人说话，只好主动站出来，恭敬地问叶欢“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扔下去。”
叶欢语气平淡，好像是处理什么没用的东西，就是随口一吩咐。
左护法大笑，“早该扔下去，叫你这蠢徒不听为师话”
陆城向右护法投去求助的眼神，不是他不想扔，他没法扔啊这群人武功比他高啊，现在不动，是因为有这群老怪物镇场子啊
右护法不说话，笑眯眯地回看他。
陆城无奈，刚要有所行动，忽听远处又有声音。仔细一听，是陌百川的声音，喊的还是他的名字。
估计是人来了，可惜找不到路。
陆城心里一动，对叶欢道“这是我在外认下的师弟，师从阚明。”
阚明二字一出口，在场的几个老怪物眼神不约而同地往圣女身上转了一圈。右护法严厉地瞪了陆城一眼，低声吩咐陆峰去接陌百川。
陆城瞧见众人眼神便知说错话，嘴巴抿的紧紧的，只听叶欢又道“扔下去。”
“是”
陆城这回不敢再磨蹭了，直奔龚生而去。龚生还趴在地上，陆城顺手扣住龚生肩头，墨冰指内劲顺着手指涌入龚生体内。寒劲极为霸道，肆无忌惮地破坏着龚生经脉，肩头霎时凝满寒霜，再动弹不得。陆城金钩一甩，缠住龚生腰间，振臂一挥，整个人消失在山谷中。许久才有细微的落地声传来，一心阁众人一抖，瑟瑟发抖。
一心阁中最厉害的龚生被陆城切瓜一样扔下山，他们如何反抗得了何况眼前还有好几尊大佛
他们不怕死，但是不想这样无意义的送死。恍惚间，陆城又提起两个黑衣杀手，接连抛下山底。
陆城有意恐吓在场的其他人，动作干净利落，眨眼又掉下去两个。
杨少荀冷眼看一心阁笑话，不知说了什么还劝住了王明磊，与他一同旁观。
杀手被陆城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正经的武林世家和龚生不知哪儿请来的“高手”。陆城有条有理地道“在场诸位均与我明教无仇，明教亦无心与诸位结梁。圣墓山久不迎客，怕怠慢了各位，不如各位就此下山，来日陆城定一一拜访道谢。”
王明磊迂腐得很，“我等的确与明教无仇怨，但明教恶贯满盈，惩奸除恶乃我辈应做之事”
陆城变着法的给他台阶下，可这王明磊非要打一架吗陆城气不打一处来，憋了半天，他耐着性子说“我送诸位下山。”
杨少荀心知王明磊行事作风，软硬不吃只信自己。见王明磊又要说话，他连忙抢道“多谢盗圣好意，我等这便下山。圣墓山地形崎岖，烦忙盗圣引个路。”
王明磊大怒，大刀往地上一磕，道“世侄这是什么意思”
杨少荀眼前一黑，暗叹王承钰在家处境之艰难，难怪他天天往外跑。杨少荀附耳道“王前辈，眼下明教都是高手，不如趁机摸清地形，来日再探。”
陆城耳聪目明，当然听到了这话。但他怕跌了王明磊面子不敢显露出来，连忙转身问候左护法“师父，徒儿多年未归，教中一切可好”
“很好”左护法道，“教主成天闭关，我们这些老头子领着他们习武比试，输的人准备饭菜，日子好不热闹”
陆城忍俊不禁，刚好陆峰把陌百川接了回来。
陌百川是个愣头青，前些日子虽有些长进，但还是差了些眼力见。
他知道第一次见长辈要问好，于是落地便一一行礼，同时道“弟子陌百川，师从阚明，拜见教主、护法、法王。”
闻声，左护法瞪陆城，陆城瞪陆峰，陆峰委屈的瞪陌百川。
另一边杨少荀终于劝动王明磊，陆城不客气地支使陆峰“去，送前辈们离开。”
陆峰张大嘴巴，“我我刚回来”
“对”陆城鼻子里挤出个声音，“就是你，快去”
左护法帮腔“快去”
“是”
乱七八糟的人都走了，圣女缓缓走到陌百川面前，眼神里藏着浓重的忧愁，问道“阚明近年可好”
陆城慌忙传音“别说你师父”
可惜慢了一步，陌百川声音有些沙哑，“师父已经去世了。”
圣女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摇头叹道“难怪我说他怎会让你回来。”
陆城为难地看着左护法，左护法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圣女又问“可有阚运的消息”
陌百川“没有。”
“花前月呢”
“去世了。”
圣女望着圣火坛跳跃的火焰，少顷，右护法道“你别太难过。”
“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圣女缓缓摇头，“都过去了。”
叶欢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在意你把自己关在往生涧这么多年。”
小弟子们面面相觑，最后眼神集中在陆城身上。陆城轻咳一声，试探地问道“我们先退下”
“不必了”圣女长叹一声，道，“我从未见过你们，难得一见，陪我聊聊天吧。”
“你想开了”左护法问。
“想开了。”
圣女与花前月、阚明阚运之间故事漫长又老套。
彼时明教气焰嚣张、声势浩大，不服便是死路一条。花家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拒听明教调配，最终全家皆死于明教手中。花前月那时还是个婴儿，圣女年幼不忍，悄悄把花前月带回明教，收入门下。
阚明阚运年幼时混迹江湖，曾听人提过这事。后来他二人被领到明教，见到花前月时瞬间便猜到事实真相。三人志趣相投，常年混在一起。阚运偶然吐出事情真相，花前月倍受打击。他想寻仇，但当年杀他全家之人死于明教北退途中，仅剩他亲师父圣女一人。
花前月想找圣女问个清楚，但圣女心中有愧避而不谈。花前月情绪过于激动，打伤圣女，圣女不想被人察觉，以免花前月有麻烦，索性自封于往生涧内，闭关修炼。至于花前月，或许是不知如何面对圣女，干脆一走了之。
阚明阚运后知后觉，可圣女闭关，他二人无从下手，只能偷偷打听事情原委。
这一打听，便是十年。
第31章 三十
明教势微北退，剩下的人大多是当年未入中原的，所以了解那段历史的人少之又少。
阚明阚运旁敲侧击四处打听，得出的真相更让他们意外。他们只想弄清楚花前月离教原因，孰料误打误撞，弄清了他们成为孤儿的原因。
他们从小是孤儿，天为盖地为铺，不知家在何方不识父母亲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隐隐指向花家。
阚明阚运不相信，但知道事实真相的只有圣女，只能硬闯往生涧。好不容易见了圣女，圣女仍旧闭口不谈，同时他二人犯了教规，当天便被逐出教去。
再后来的故事陆城隐约能猜到点儿，大概就是事情真相正如阚明阚运所想，花家确是阚明阚运的仇人。三人在金陵碰上，花前月抢了先手，大败阚明阚运。
故事说完，圣女声音不太自然，“只怪我太懦弱，未能讲出真相他们一起长大，我说出真相，打一架或许就好了，总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他三人性格如此，早说明真相也没用。”叶欢负手，冷冷道，“倒是你，闭关修炼，自欺欺人。”
叶欢说话太重，右护法连忙补救道“他从小长在明教，不知江湖险恶。在外十年定受了不少苦，阚明阚运若真是寻仇，他想保命，只能抢先手，不怪他。”
“月儿是我教大的，他的性子我知道”圣女喃喃道，倏地，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垂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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