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无法,只得过来照看我。他自己身体欠佳,很多时候撑不住困,就靠在榻边睡去。
看着师父趴在我身边,熟悉的气息让我觉得无比幸福,我拿衣衫盖在他身上,轻轻和他靠在一起,安然睡去。
师父给我端来的药,我都悄悄倒了,即便躲不过当着他的面喝下,过后我又会想办法吐出来。我希望我的风寒永远不要好,那样师父就会一直陪着我。
可很快师父还是发现了,他气得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我被他打得两眼发黑,血顺着嘴角流下。
我费心救你,你就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么!
师父发了很大的脾气,几乎站不稳。
我慌了,连滚带爬跪在他脚边,不住地认错,师父我再也不敢了,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师父不再说话,出去重新盛了药给我,我不敢再忤逆,只得把药吞下去。
我的风寒渐渐痊愈,师父不再日日守着我。可我每日还是想尽办法陪他待一会儿,我给他沏茶,陪他读书,帮他研磨。师父常常赶我回去休息,可他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时,才是真正的休息。
师父的身体还是发虚,总是坐一会儿就去内室入定。我不敢缠他,便趁他不注意,将他一些不起眼的贴身之物取走。发簪、玉佩,甚至他拿过的毛笔、镇纸。我把这物什揣在怀里,像个虔诚的信徒,依赖着这贴身的触感,抵御那些我不能陪伴他的长夜孤独。
隔两日我就会将东西还回来,再取一件新的,免得师父发现。我像一个小偷,小心翼翼偷窃着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可我还是再次被发现了,我从师父的眼中看到了隐隐的震惊。
这一次,他出乎意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我锁在房间里,让我好好反省。
师父大概对我已经绝望了吧,我这样懦弱的内心,我这样丑陋的灵魂。
会不会到头来,我连他,也要失去了……
过了两三日,师父才来看我,开门的那一刻,我抱着他嚎啕大哭,师父心软了,他摸着我的头说,云儿,可知道悔改?
是,是,我一定改,师父别不要我。
师父怅然点点头,他再次相信了我。
可我知道,我已经没救了,从骨头深处都烂透了。
师父又入定了。
我在门外唤他,却没有回应。
我知道我不该打搅他,可还是鬼使神差地挥开了门。
绕过屏风,进了内室。我看见蒲团之上,师父闭目莲座,双手垂放在膝上,一动不动。
师父……
我轻轻叫他,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我知道他入定已深入,真气正在运转,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我轻手轻脚地靠近他。他只穿着亵衣,墨发垂在脑后,清俊的脸庞微微泛起薄汗,晕开浅浅的红,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魅惑。
我感到浑身发热,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我知道我已经疯了!
我情不自禁从背后抱住他,手绕到他胸口,颤抖着解开了他的亵衣,小心地将衣衫剥到他腰际。然后我也脱了上衣,就这样赤身抱着他精白出尘的身子。肌肤相贴的热灼得我几乎死去。我恨不得杀了自己,又快乐得仿佛飘在云端。
师父,师父……
我撩开他的发,喘息着一点点吮吻他的肩膀和脊背,他的身子这样的美,这样的神圣,像玉雕一样……
师父……我爱你……我爱你……没有你我会死的……
我想也许我现在正在做梦,又或者我其实已经死了,这不过是我的幻觉。可是没关系,即便是幻觉,我也甘之如饴。
然而这时,师父醒了过来。
我只觉胸口一阵闷痛,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开。我的身体飞出老远,又重重摔在殿前的地上。
师父已经披上外袍走了出来,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
你……你……
师父又惊又怒,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赤着上身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无从申辩。
还解释什么呢?一切都结束了。
师父将衣服远远丢给我,穿上!
我哆哆嗦嗦穿上衣衫。
从今日起,我没有你这个徒弟!
师父冷冷道。
我如遭雷击。
不!不要!
我爬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腿拼命磕头忏悔。
师父!弟子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逐我!师父,您惩罚我吧,我什么惩罚都接受!
师父声音凄绝,我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
他挥起一掌,将我推出了销魂殿,大门重重合上。
师父!师父!求您原谅我!弟子不敢了!弟子再也不敢了!求您原谅我!求您原谅我!
我跪在殿外的石阶上不住地磕头,不断敲着,抓着,砸着,指甲全都掉了,满手都是血,可大门再也没有打开。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在销魂殿外跪了三天,可师父再也没有出来。我知道他真的不会原谅我了。
掌门师伯来的时候,眼中是止不住的惊骇,他让弟子把我送去了冰室。
可很快,我就被从冰室转到了仙牢。
我并不惊讶,我做下的错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可我知道这对师父意味着什么,我如此肮脏,可我不能累他清誉。所以戒律阁提审我的时候,我还未等他们开口,便咬断了舌头。
看着他们震惊的目光,我心里说不出的痛快。除了师父,其他人在我眼里蠢得像猪一样,我怎么可能和他们说一个字呢?
我又被关进了仙牢,可我不介意。他们除了关着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中,我听到了长留示警的钟声。
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可我知道一定很危险,我得去看看师父。
我装病骗仙牢的守卫弟子打开门,然后一记狠拳将他击昏,逃了出去。
长留全部弟子已经整装出发。妖神来袭,天地都为之变色!
我混在人群的末尾,跟着大家飞去战场。掌门师伯和师父分别带着修为最高的一群弟子分在左右翼。
我又看到了师父,我心里开心不已。
大战打了十天十夜,死去的仙门弟子和妖魔徒众不计其数。师父也受了伤,可他无暇顾身。他不知道,我一直守在他的不远处,将那些朝向他背后的冷招接连打掉。
虽然师父受了伤,可他那强大的木系法术让敌方一干徒众吃尽了苦头,伤亡惨重。满天飞舞的木藤卷起血肉的惊涛海浪,好像一片广袤的森林。
连师父也变成了一棵树,一棵巨大的、美丽的树……
敌方左护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绕到近处,突然凌空对着师父身后推出一记绝杀!
赤色的光芒遮天蔽日朝师父压下来,我想都没想就迎了上去,挡下那光芒。
我听到了胸骨碎裂的声音,好像被雪压断的枝条,我记得在那些下雪的深夜,我时常听到这声音。
我终于成了一根断掉的木枝,再也回不去那片森林……
我轻飘飘从空中落下,却发现自己落在一个熟悉的怀里。
是师父……
云儿!云儿!
他抱着我大声喊我的名字,他的手覆在我的胸口,徒劳地为我输入仙力,自己的伤口血流得更凶。
我想对他说不必了,可我发现我已经没有了舌头,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我脸上,我从没看到师父哭得这么狼狈,他这样子看着实在很好笑。
我很想触碰他的脸,可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我只能盯住他,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刻在脑海里,刻在骨头里……
我的目光开始涣散,有很美很美的光芒在眼前飘来飘去,然后我听到了师父撕心裂肺的恸哭。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我知道,他原谅我了。
师父……我爱你……
不见
竹染觉得笙箫默这两天不大对头。
往日在绝情殿,这家伙是永远找不到人的,当然去处不用说,肯定是跟他的那位好师叔黏在一起。可这两天,竹染在绝情殿看到笙箫默的次数,简直比过去一年看到他的次数都多,而且他看到他的时候,这位仁兄既不是在偷懒也不是在晒太阳,而是不停地在帮东华他们处理公务,不是草拟文书,就是整理籍档。
昨天,就在昨天,他甚至听见掌门师祖当众表扬了这小子,说小默这几日十分勤谨,终于长大了不再贪玩,能够帮师父和师兄分忧了。
竹染当时听到这句话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惊讶程度不亚于大白天看到了百鬼夜行。
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超高的情商和无比发达的感知能力告诉他,如果笙箫默不是被人掉包了,那他就一定是和销魂殿那一尊,发生了什么。
哎,你这两天怎么了?竹染推门进去,见笙箫默正趴在案前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感觉到有人,他本能抬头,眼神却是来不及掩饰的颓然。
没怎么。笙箫默见是他,重新低下头写字,语气却有些抗拒。
竹染噗嗤一笑拉倒吧,你也就骗骗师祖他们,还骗得了我?他走上来凑到案边,压低了声音关切道怎么?和他吵架了?
笙箫默笔锋一滞,重重吐一口气,突然将毛笔一下子掷了出去,毛笔上的墨汁甩了一地。
看来不仅吵架了,而且吵得还不轻。竹染想。
我跟谁吵?谁和我吵?我说我其实是被赶出来了,你信吗?笙箫默直接躺倒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长长地喘气。
这么严重?可青玗仙尊的性子,我很难想象他会这么做……竹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该不会和他直说了?
笙箫默皱了皱眉,便把来龙去脉和竹染说了一遍。不过关于那个他没听懂的所谓密谋和应云的事情他还是一笔带过,答应东华的承诺,还是不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