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统领进京述职不是什么奇事,怪就怪在宋绯这次进京一个人没带。按理来说,将领奉旨回京不能带兵,可是或多或少都会带亲卫。可宋绯不是,她一个人都不带。
陆小凤不觉得奇怪,毕竟以宋绯的武功,就算皇帝突然发难,她独自一人面对皇城三十万禁军也不成问题。
花三少不这样想,带亲卫是一种对皇权的敬重,代表的是天子对臣下的恩典,不带亲卫反而有蔑视皇帝威严之嫌。
陆小凤苦笑道“三哥,宋绯若要反,我还真找不出能阻止她的人。”
花三少道“别人找不到,但你不一样,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打不过她。”
花三少道“如果再加上一个叶孤城呢?”
陆小凤叹道“三哥这是在难为我,你分明知道叶孤城进京会被锦衣卫追杀。”
花三少笑了笑,“锦衣卫听令与皇上,只要皇上开口,就不会。”
陆小凤道“这样的话,宋绯不就知道了?”
花三少悠然道“演戏嘛,叶孤城又不是没演过。”
这是在说当年南王世子谋逆,叶孤城借替身金蝉脱壳逼宫一事。
陆小凤默然,叶孤城这一次是不得不去,去了说不定还能把前朝这事揭过。只是他更担心,就算叶孤城跟西门吹雪联手,究竟能不能打败宋绯的陌刀,还只是个未知数。
因为宋绯的陌刀,没有招式,所有的招式到了她面前,同样变得不复存在。
那是真正的强者才具有的力量,足以令所有不可能成为可能,一切的速度力量在她面前都不复存在。
对此,楚留香反而不担心,他道“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陆兄只管放心,宋绯的弱点始终没有变过。”
陆小凤想说萧晴已经不在了,瞬间又明白了楚留香的意思,“我懂了。”
楚留香道“当务之急,是找出解蛊的办法。”
花家虽然压下了大部分货物,必定还是有漏网之鱼渗透到民间,不可避免有人已经中了蛊,也许人数还不少。
恰好陆小凤有一个精通驭蛊之术的朋友,而这个朋友,又正巧就在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里做客。
陆小凤道“也许,曲萌萌会是说服叶孤城的理由。”
之后,他将白云城发生的事与楚留香说了,包括曲萌萌与西门吹雪在叶孤城这件事上的交集。
楚留香道“现在听来,或许正是因为曲姑娘太过透彻,在一般人看来反而难以认同。”
陆小凤道“是啊,我原本以为女人都很难懂,到了曲萌萌这里,根本不是难懂,她的想法比所有人都简单。”
楚留香道“宋绯是三天前接的圣旨,从长安到京城,普通人最快也要近一个月。”
花满楼道“我们从江南走直道,足够赶上,只是楚兄若要回一趟长安恐怕……”
楚留香折扇一收,微笑道“说起这个,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们,还记得萧棂的聚灵阵毁掉以后发生的事吗?”
陆小凤正要说话,却见眼前活生生的好友竟然开始虚化,情急之下伸手拉住楚留香的衣袖,因动作太大带倒了凳子。
花满楼“嚯”地站起来,“出了何事?”
陆小凤忙道“没事,只是楚兄他……”
“无事。是我的不是,吓到你们了。”楚留香说着,虚化的身体又恢复了正常。
陆小凤原本抓着他袖子的手变成拳头往他身上锤了几下,“你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留香道“还记得萧晴毁掉招魂幡之后流的泪了吗?”
陆小凤道“记得,鬼还有眼泪吗?”
楚留香道“鬼当然是没有眼泪的。”
陆小凤明白了,“这么说你能一直存在,甚至不再惧怕日光,也是因为萧小姐的眼泪?”
楚留香道“萧棂见到我一点也不惊讶,他还把缘由告诉了我。”
花满楼道“人的眼泪代表执着,而鬼的眼泪代表爱和重生。”
楚留香道“不错。花兄竟也知道?”
花满楼点头道“小时候听五哥说过,没想到会是真的。”
楚留香道“如今我从此地到长安不过瞬息。”
陆小凤叹了口气,可惜道“这下我就更不敢跟楚兄比试轻功了。”
由于楚留香如今独特的体质,他们决定兵分两路,陆小凤和花满楼走直道往北出发,去长安找萧棂的重任就落在了楚留香身上。
花满楼道“曲姑娘那边怎么办?”
陆小凤狡黠一笑“叶孤城都上京了,曲萌萌还坐得住吗?”
腊月二十三,小年,忌出行。
解城,小雪。
解城作为江南到京城直道上的重要城镇,不仅是陆路的重要枢纽,还是京杭大运河的途经城市。
这里不仅商业繁华,自身的农业也非常发达。解城的百姓也多是务农经商,它的富饶吸引着各地的商贾,也正由于这个原因,没有形成一家独大的场面。
不过如今的解城,一点也看不出它曾经繁华的面目。
厚重的云层黑压压地镇在城镇上空,高耸的城墙满是积雪,紧闭的城门上,解城二字在寒风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肃杀。
这就是陆小凤眼中的解城。
冷得沉重,静得压抑,像一个坐在冰天雪地里的巨人,随时都会睁开他的眼睛。
陆小凤抬头看了寂静的成楼顶,被打落旗帜的杆子孤零零地朝上伸着脖子,好像在等待什么。
“陆小凤?”花满楼久不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困惑。
陆小凤回过神,道“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花满楼凝着脸,慎重道“只怕解城的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要严重。”
陆小凤道“花满楼。”
“嗯?”
“你可要跟好了。”
城门被推开,雪块簌簌落下。
陆小凤刚走进城门,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他披风一甩,竟然兜回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你们是活人?”被红披风裹着只剩下一张花脸的男童半是害怕半是惊喜地问道。
陆小凤道“你是解城人?”
会说话,那一定是活人没错了,男童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忽然又紧张起来“我们快离开这里,那些尸人听到声音很快就过来了。”
花满楼耳朵微动,雪地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多人。”
陆小凤感觉到手里的人瑟瑟发抖,他看向花满楼,后者点了点头,二人舍下马匹施展轻功很快离开原地。
在男童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一座大户人家的院子。
进屋后,男童谨慎地关上门,屋子里暗了下来,他却没有点灯,而是爬上了陆小凤旁边的凳子。
陆小凤饶有兴趣地瞅着这个不大的孩子,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并没有那么害怕。”
男童咬着唇道“如果你跟一群尸人生活一个月,你也会跟我一样。”
陆小凤问道“你的家人呢?”
男童道“他们都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男童道“我一个小孩子,能去哪里?城里虽然都是尸人,可我不会饿死冻死。”
花满楼道“好聪明的孩子。”
陆小凤点头赞同,“你刚才怎么在城门口?”
“我要去拿吃的,那条路比较安全,现在怕是走不了了。”男童说道,“幸好我还知道另一条路,可是现在天快黑了,我一个人不敢走,你们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
花满楼从包裹里取出干粮,“我这里有吃的。”
男童眼睛一亮,“谢谢大侠!”他伸手抓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吃,别噎到。”花满楼递过水囊。
陆小凤却在他伸手的时候看到胳膊上露出的疤痕,看上去很像齿痕。
“小朋友,你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男童动作一顿,吞吞吐吐地道“被我娘咬的,咬完我她就自杀了。”
陆小凤又问“你娘也是变成了尸人吗?”
男童摇摇头“她只是偶尔认不出我人,不是尸人。”
陆小凤道“那就是跟雷庭一样,没有完全尸化。”
花满楼想了想,问道“小朋友,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男童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娘亲就是被父亲咬了之后变成那样的,我以为自己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可是我一点事也没有。”
花满楼看了眼陆小凤,两人心里有了计较,这个孩子,他们得带上。
花家五哥说过,血蛊可以通过血液传播,跟狂犬症类似,如果这个孩子没事,是不是代表他们找到了解蛊的一个办法?
陆小凤问道“小朋友,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儿走?”
男童眨眨眼,“虽然你们不像坏人,可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陆小凤失笑,“我是陆小凤,他是花满楼。”
男童却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花满楼“花满楼?你是花世伯家的七公子?”
花满楼也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个小孩认识他,还称呼他父亲为世伯,“你是?”
男童笑了笑,“我姓萧。”
花满楼忽然记起来,解城这边还真有一个与他同龄的世叔,似乎还给自己儿子起了跟他一样的名字。
“萧东楼?”
“是我。七哥哥。”